第三十一章:三老掌教化

第三十一章:三老掌教化

平陰縣西南八十里處的一座山谷之間,一支由六十人構成的軍隊正騎着馬瘋狂地疾馳。

軍隊甲胄整齊,皆為暗紅色。

這是當初劉邦一統天下之時的顏色。

在士兵頭盔頂上,皆飄揚着一根黑色的盔纓。

在軍隊正前方的一匹駿馬尾巴處,一面紅色的旗子正迎風飛舞。

旗子上用黑色鎏金書寫着:韓

這支軍隊所過之處,凡山賊流民,皆嚇得俯首在地,瑟瑟發抖,不敢與之對視。

然而,領頭之人並沒有在意平民、賊寇的反應,而是繼續疾馳,向目的地趕去。

“駕!駕!”

“嘎達!嘎達!嘎達!”

“駕!駕!”

“嘎達!”

馬蹄聲與騎馬之人的聲音相互交錯,宛如正在演奏一篇華麗的樂章。

韓安國雙手緊緊地握住馬匹韁繩,面色冷峻,肌肉緊繃,他側着頭,對身後幾十名中尉甲士吼道:“都快點!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平陰縣!”

“到達之後,三十人圍困平陰驛,三十人進去捉拿!吾等不做休息,連夜趕回長安!”

“諾!”

“駕!”

“駕!”

驀然間,整個行進的隊伍再一次加快了速度!

…………

兩個時辰之後

“嘎達!嘎達!”

“嘩啦啦!”

馬蹄聲與甲胄抖動的聲音衝進了平陰驛,驚住了天上潔白的雲彩。

“中尉卿,人就在裏面!”

“嗯!隨吾進去捉人!”

韓安國左手按着腰間佩劍的劍柄,帶着一眾甲士,大步走進白明哲所處的那一個房間。

此時,白明哲靜靜地跪坐在木塌上,雙手互相插在袖口中,閉目養神。

韓安國用犀利的目光看着白明哲,道:“小子,大難臨頭之際,汝還挺悠閑啊。”

白明哲慢慢地睜開眼睛。

看着來人身着暗紅色甲胄,佩戴的銀印青綬綬帶,背後跟着黑色盔纓的士兵,不由得暗嘆一聲:竟然是一位兩千石,劉徹挺給面子啊。

此人銀印青綬,統領着北軍中尉,這個人的身份基本可以確定了。

於是他嘴角一咧,露出笑容,急忙站起來,拱手作揖,道:“下官白明哲,拜見韓安國大人!”

“哦?汝竟然知道吾,不錯。”韓安國眼神詫異,點了點頭,“看來衛青應該向汝提及過本官吧。”

“是啊,衛侍中經常把您的功績掛在嘴邊,說君的治國才能不亞於曲逆侯呢。”

韓安國神色依舊冷峻,悲喜不顯於外,急忙擺擺手,道:“豈敢!本官只是做好分內之事,怎敢與曲逆侯相提並論?”

白明哲再拜,道:“不論怎麼說,君的能力,的確是令人欽佩!”

此話白明哲出自真心。

國恆以弱喪,唯漢以強亡。

中華民族歷史上璀璨的將星漢代佔據了三成以上。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產生滄海遺珠的情況。

韓安國就是漢景帝、漢武帝時期,被後人常常遺忘的那一顆璀璨明珠。

在他之前,周亞夫的光輝耀眼奪目,在他之後,衛霍二人的功績鎮壓恆古。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在兩座巍峨高山之間的夾縫中,建立起了一番屬於自己的功績。

平定七國之亂的時候,他領兵堅守梁國國都睢陽數月,給周亞夫爭取了足夠多的時間去斷絕糧道。

要不是因為後來意外從車上摔下來傷足,他甚至可以官至丞相!

韓安國將扶劍柄的手慢慢地垂下,看着白明哲,無奈地說道:“小子,汝做事行為很對吾之胃口,再加之汝治河之策對吾家鄉有恩,按理說,吾應該將汝釋放,助汝保全性命。然,吾出發之時,陛下下達了死命令,要麼帶汝返回長安,要麼吾等提頭回去。”

他也懶得多做解釋,扭頭對身後的甲士命令道:“除去此子頭上之冠,加梏!”

“諾!”

三名甲士立刻衝上去,兩人按住白明哲,一人摘掉頭上官帽。

“咚!”

梏合併,白明哲被束縛起來。

“小子,休怪本官,吾必須要對糧食、對士卒性命、對邊關軍隊穩定負責。此事因汝而起,要怪就怪汝一時衝動吧。”

“大人言重了。一人做事一人當,希望大人拿下本官之後,不要捉拿參與運糧的百姓就好。”

韓安國走上前,拍拍白明哲的肩膀,道:“這個汝大可放心!陛下只言拿汝一人,其他人,本官不會捉拿。”

“多謝韓公!”白明哲因受到梏的限制,只能點頭感謝。

韓安國轉身,瞅了瞅外面的天色,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吾等出發吧!陛下還在長安等着呢。”

“韓公,臨走之前,下官還有一事,希望君可以應允。”白明哲急忙開口。

“何事?”

白明哲眨了眨眼睛,試探性的詢問:“下官不會騎馬,能否用馬車?”

韓安國:“……”

不會騎馬?

這……怪不得陛下給此人的秩僅僅六百石。

朝堂之上,不會騎馬的,恐怕就只有宦官了吧?

作為大漢官員,不會騎馬,實在是無能至極!

原本他看白明哲還比較順眼,聽了不會起碼之後,態度立刻轉變。

韓安國眯着眼睛,對白明哲呵斥道:“不懂馬術,汝不感到羞愧嗎?”

白明哲急忙低頭彎腰,小聲解釋:“大人息怒。下官自幼生活孤苦,根本沒有接觸馬匹的機會。別說是騎馬,就連馬車,下官也僅僅是剛剛接觸罷了。”

“哼!”韓安國一甩衣袖,對外面一名甲士命令,“汝立刻讓平陰縣長去尋找馬車!”

“諾!”

“算汝運氣好!可以多待一會兒!”韓安國沒好氣地說道。

既然不會騎馬,他也不敢強求。

第一次騎馬的人,難免會因為顛簸產生強烈的嘔吐感。

萬一白明哲因為劇烈顛簸,於途中出現意外,到時候迎來的恐怕就是劉徹的怒火了。

他還沒有封侯,不想這麼快讓皇帝失望。

所以還是保險一點,大部分的路程用馬車,臨近長安再騎行前進好了。

……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

甲士快速回報:“啟稟中尉卿,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韓安國滿意地點點頭,道:“好!將此子押入車廂!即刻出發!”

“諾!”眾甲士立刻按住白明哲被束縛的雙臂,準備,押着前進。

驀然,一陣蒼老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且慢!”。

將要出發,竟然還有人阻攔?

韓安國一臉不悅,對着門口怒喝一聲:“何人在外喧嘩!”

“大人,是老朽!”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在陳尊地背負下,出現在白明哲居住的房屋正門處。

老者一身黑色衣衫,弱不禁風,充滿皺紋的手中握着一根鳩杖。

鳩杖上面已經出現了很多青色的區域。

這是因為原本金色的青銅,用久之後掉了顏色。

老者在陳尊的背負下來到門口,緩慢地抬着頭,望着屋內的眾人,伸着手,再一次顫巍巍地說道:“韓公,且慢!請君稍後啊。”

原本態度強硬韓安國,看清了來人的裝扮之後,瞳孔猛地一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他驚恐地看着門口老者的身影,彷彿是一位犯錯的小學生面對老師一般。

驚恐不安!

原因無他,老人手中持有鳩杖!

竟然是鳩杖!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身軀微微一彎,作出彎腰姿態,湊上前,小聲詢問:“老人家,您是平陰縣附近的鄉三老?”

“韓公搞錯了。”老人牙齒掉的差不多了,說話漏氣,吐字並不是很清晰,因此韓安國辨析了許久。

“不是附近的鄉三老?”韓安國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不由得抬起身軀,突然感覺心情好多了。

卻聽到老人又言:“老朽是平陰縣縣三老。”

“轟!”

此話如同萬斤巨石,一下子壓在了韓安國的身上。

在驚恐萬分之間,韓安國被自己的唾液嗆到了:“咳咳!”

竟然是縣三老!

自己剛才竟然呵斥了縣三老,比鄉三老還要高一級的縣三老!

漢家祖宗之法:以孝治天下,三老掌教化!

昔日高祖曾經頒佈詔令: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一人。擇鄉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勿徭戍。以十月賜酒肉。

剛才韓安國呵斥老者的做法,完全可以被判刑!

雖然他剛才只是言語衝撞,並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是如果趙禹在這裏,一定判決一個梟首之刑!

沒有辦法,

這就是祖制!

這就是王道!

自古以來,尤其是三王時期,天子格外重視三老,甚至以父兄養之,示天下之孝悌!

韓安國彎着腰,畢恭畢敬地走到老人身邊,挨着陳尊,在一旁助力扶着,親切地詢問:“老人家,請問叫住吾等所為何事?”

老者眼眶濕潤,緊緊地握住韓安國的手,不斷地搖晃聲淚俱下地說道:“大人,聽老朽一言,白御史抓不得。他救了吾平陰、乃至天下數十萬百姓的性命,是吾等恩人。君就開恩,放他一馬吧!”

韓安國臉色難看,道:“老人家,請恕罪!此乃天子詔命,晚輩實在是無法違背。”

老者的淚水從臉頰滑落,他與韓安國對視,身體顫抖,道:“韓公,若一定要逮捕一人,那麼老朽願意代替白御史前往長安。老朽今年九十又三,壽命已所剩無幾。願以自己之性命,換白御史之性命!”

白明哲望着老人,眼角也有一些濕潤,急忙彎着腰,鄭重一拜:“老人家,明哲慚愧啊!”

“啊!大人!君……”一旁韓安國頓時心中大驚,臉色驚變,扶着老人的手更加用力,“您已至鮐背之年了?”

老者悲鳴一聲:“大人,請您放過白御史,把老朽抓走吧。”

韓安國身體猛地一顫,不由得跳了一下,急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老人家,您別為難晚輩了!晚輩真的做不了主啊!”

開玩笑,一位鮐背之年的老人,他敢動一下試試?

不用劉徹發話知罪,恐怕還沒到長安,就被沿途各地的百姓用菜葉子丟死了。

“阿尊!”老人用力渾身力氣,呼喚一聲。

陳尊急忙小聲回應:“老祖宗,吾在。”

“老朽慚愧,要讓汝受累了。咳咳咳……”老者咳嗽了一聲,低聲呢喃,“白御史對吾平陰有恩,吾等不能辜負他。今日,只要這位大人不放人,那麼汝就背着老朽一直站在這裏!”

老者越說越激動,

“咳咳咳!今日,要麼放人,要麼就踩着老朽的屍體,走出平陰驛!”

陳尊急忙回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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