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潮水(沈澈番外四)
其實他真的是低估了閔茜的智商,她比他想像得還要聰明。
兩個人相處了這麼久,她從來都沒有正式地叫過他。但是他知道她知道他叫joke,可是J這個稱呼,除了那一天他踢開門衝進去將她從那一堆人中解救出來之外,再也沒有人叫過。
J,真是聰明的很。
他一直都以為閔茜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是事實證明他又想錯了。
她好像總是可以給他驚喜,她的身手並不算快,也不算好,但是也超出了他的想像範圍。
她甚至會為自己謀取機會,會反擊會反抗。
他從來都沒想過那個只會在他面前瑟縮顫抖的閔茜居然也有舉着刀扎人的一天。
儘管她的手在抖,可是那動作還是行雲流水漂亮得很。
顯然她的驚喜遠不止那些,她告訴他恐高。
恐高,在這樣的時候告訴他恐高,這簡直跟告訴他被人挾持了一樣。
他只是沒想到,她會直接暈倒。
還真是恐高的很,他腳剛着地她人就倒下來了,綿綿軟軟的身體像沒有主幹支撐一般,直接就從他的背上滑了下去。
幸好他手快,回身接住了她。
那一刻,他的第一感受竟然是她瘦了不少。
真是瘋了。
更瘋的是竟然看到她滿眼淚水地顫抖着害怕的時候,竟然覺得那根刺被人往下摁了摁,有種入血的刺痛。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就在他決定雲南回來就將她放回去的時候,她又一次挑戰了他的耐心。
他不得不承認女人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麻煩的生物,每個月都來的大姨媽在他們那時的情況下,簡直就是在不斷地考驗他的能力。
而閔茜不僅僅在考驗他的能力,她甚至還考驗他的忍耐力。
活了三十一年從來都沒有陪過女人去買東西,她成了他三十一年來的第一個女人,也是第一個拽着他去買衛生巾這種東西的女人。
而這個世界上,除了閔茜之外,總是有那麼一些人也喜歡挑戰他的耐心。
那幾個女生拿着手機不斷地拍照,明明已經被勸告過了,還不知好歹。
看着那幾個女生臉上的濃妝,再看了眼將位置讓出來的閔茜,他做了平生最幼稚的一件事情,上前直接將人的手機給掰斷了。
其實他只是有些煩躁而已,因為閔茜似乎開始在左右他的行為。
這不是一件好事,真的,他發誓。
他這幾天自己對她真的是太客氣了,她居然也學會了甩臉色。
那是她那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明目張胆地發脾氣,他原本想將她扔在那裏,畢竟她身上什麼都沒有。
可是視線落在她身後那一片紅色,沒想到自己最後出口居然是那樣的一句話。
而她還得寸進尺了,偏偏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去反抗她的得寸進尺。
他覺得她說得挺對的,那樣徒手把兩個女生的手機扳斷了就這樣一走了之,好像是有點兒冷血。
看着她拿着卡蹦向那取款機,他才想起來,其實他本來就是一個冷血的人。
Shit!閔茜這個小人!
她就這樣利用他換取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是的,那一天她的心情像花兒一樣燦爛,儘管一路上他將車開得顛簸,她臉上的笑容還是止不住地冒出來。
但是她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大半夜臉白得像個鬼一樣,汗水不斷地從她的額頭上流下來,捉住他的手聲音軟軟無力的,進氣少出氣多地告訴他她很難受。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女人來這個的時候是這麼難受的,甚至比第一次被人拆包還要難受。
這簡直是不可置信。
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事情,也不了解,如果知道女人這麼麻煩,他或許不會帶她來了,簡直就是個災星!
可是如果真的知道,誰知道呢,是不是真的不帶上她任由她在那屋子裏面自生自滅。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渾身顫抖,可是和這個時候完全不一樣。這個時候的閔茜好像隨時都會死掉,而他不能讓她死掉,所以他將她抱在了懷裏面。
她不能死掉,這是他給自己的理由。
暈過去的時候她捉着他的收哀求他不要扔下他,就好像當年他跪在爺爺的跟前哀求那個早就已經停止心跳的爺爺醒過來陪他繼續走下去一樣。
那一刻,他聽到自己的心“嘭”地跳了一下。
聲音不大,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那一晚他睡得並不怎麼好,很早就醒來了,出去問了一下當地人的路況之後就往回走,準備帶上昨晚害得他睡不好的麻煩繼續上路。
人還沒有走進去就被她的額頭撞上了,她抬起頭滿臉都是失措的驚慌,直到那沒有焦點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她才微微鬆了口氣。
臉上勉強卻又安慰的表情,看着他慶幸他還沒有離開。
他看着她,覺得剛才被她撞到的地方些軟。
一路上閔茜嘰嘰喳喳的,完全沒有兩個人正在逃難的覺悟。
國外的駕照都敢開口提議讓她來開車,他真的覺得閔茜的智商有些欠缺。
他覺得她簡直就是一個外來的生物,不就是星星多一點兒么,也能說那麼多的話。
就在她打算回憶往事傾吐自己的時候,他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的話。
周圍都是危險,而他們明天還要上山,他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想聽她說廢話。
山林裏面的夜晚都是風吹的聲音,她一開口他就聽到了。
他以為她又像那一天一樣痛,結果她只是冷。
她顯然也覺察到了自己的矯情,很自覺地開口給自己找了台階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想起那一天晚上她躺在他懷裏面捉着他的手臂蒼白昏迷卻還不忘哀求他不要拋棄她的時候,他竟然忍不住到身後去將那唯一的一塊毯子翻出來給她。
山林的夜晚確實有些冷,半夜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夜色下,她整個人抱着自己蜷縮在那毯子下面,眉頭微微皺着,想來是睡得並不怎麼安穩。
他動了動,意識到自己想要做什麼的時候,連忙將手收了回來,閉上眼睛再也不去理會車后的那一個人。
他意識到自己對閔茜似乎越來越不一樣了,從一開始僅僅是想要和閔西合作到慢慢地那種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變化正隨着兩個人的相處一點點地侵蝕着他的思維。
恐怖的是,這種變化,他無能為力。
他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或許他對她太仁慈了,他應該對她冷漠一些。
上山的路並不好走,她走在身後明顯跟得很吃力,但是她一聲不吭地跟在身後,儘管那氣息已經亂了,她也沒有開口哀求一句讓他慢一些。
他在等她開口示弱,就好像以前一樣。
可是她沒有,長久以來的緘默讓他覺得這像是一場博弈。可是在這場博弈中,他不想輸。
終於聽到她的聲音,卻沒想到回頭看到的是那樣的一副景象。
他甚至不敢想像,如果他當時沒有回頭,沒有回頭,或許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閔茜這個人的存在了。
他快速伸手將她來回來,人撲倒他的身上時,她雙手緊緊地抱着他。
那麼的緊,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她連眼睫毛都是在顫抖的。
她抬起頭看着他,他以為那裏面會是以往的害怕和戰慄。可是不是,那眼淚下折射着太陽出來的怨恨,陰冷得就像這山林的夜風一樣。
然後他看到她抬手摸幹了自己的眼淚,鬆開了手,默默地站在一旁。
她鬆手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有種衝動,想要將她的手按住,不想她放開。可是他還是抑制住了,在她的沉默中轉身繼續往前走。
此後的好幾個小時,她都是那樣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安靜得就連呼吸都是脆弱的。
他向來都是喜歡清靜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這樣的靜謐讓他有些煩躁。
他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陽光下她滿臉蒼白地站在他的身後,乾涸的嘴唇沒有半分的血色。
他低了低頭,最後走到大樹下坐下休息。
她沒有看他,就那樣在剛才位置上的小樹榦側坐了下去,曲起雙腿將自己的頭緊緊地埋在雙膝裏面,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從那顫抖的雙肩,他能夠猜到她在哭。
他隔着五六米的距離就那樣看着她,好幾次想要抬腿走過去,卻又一次一次地被自己壓制下來。
他可以放過她,但是不可以不放過自己。
他知道,一旦走過去,將是什麼樣的萬劫不復。
山林幽靜深淵,她就坐在那裏一直哭,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直到慢慢地睡着,她還是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坐在那裏。
心口有些刺痛,如果可以,他想把那根刺拔出來,可是他找不到。
他知道自己應該將她叫起來,繼續向前,可是她坐在樹下,一動不動的,他突然想起她剛才壓抑哭泣而抖動的雙肩,他最終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起身自己去查看前面的路。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回去看着她抱着那樹榦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他只知道,自己伸手將她拉起來,她踮起腳尖吻他的時候,他聽到了心底某根弦斷裂的聲音。
“嘭”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