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綜述

文獻綜述

將糧食藥材都安置好,已經是深夜。

傅詢與韓憫在各處都看了一遍,衛環跟在後邊,不敢再多嘴。

韓憫試圖解釋:“我不是不給你寫信。”

傅詢看向他,讓他說下去。

“我只是……”韓憫頓了頓,輕聲道,“怕連累你。”

傅詢點頭:“我知道。”

要真是不在意,韓憫也不會大老遠的,籌了東西送過來。

一路無話,回到驛館,傅詢順手拂去韓憫肩上碎雪。

“你回房吧。”

“好,王爺也早些睡。”

傅詢看着他:“我讓衛環跟着你,要什麼東西就跟他說。”

“行,謝啦。”

道過別,韓憫轉身離開。

衛環才要抬腳跟上去,卻忽然覺得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刀刃似的。

他腳步一頓,梗着脖子,緩緩回頭:“王爺?”

傅詢看着他,衛環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用氣聲道:“我懂得了,我不會再亂說話了。”

他趕上韓憫的腳步:“韓二哥,你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韓憫婉拒了,只問他永安城中朋友們的近況。

“你哥哥怎麼樣了?”

“他就那樣,一直都是臭脾氣,看什麼都不順眼,特別是看我。”

“那我師兄呢?”

“柳大公子挺好的,柳夫子退下來之後,就接替了柳夫子的位置,在學官教書呢。”

回到房間,他二人再說了一會兒閑話。

天色不早,衛環向他請辭:“韓二哥也早點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喊我就行。”

韓憫點頭:“好,你快回去睡吧。”

衛環走後,韓憫重新在案前坐下,拿起案上的銅剪刀,將燭花撥亮,鋪開白日裏未寫完的東西。

匆匆看過一遍前文,韓憫在心中將系統傳送過來的文獻翻來覆去地看,提筆接續前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愈發安靜下來。

紅燭燒掉長長的一截,韓憫擱下筆,再次拿起銅剪刀。

門上明紙投出影子,有個人也提着燈籠,走到門前。

傅詢叩了叩門,放輕聲音:“韓憫?”

韓憫剪掉燭芯,燭焰搖晃了一下,人影搖曳。

他應了一聲,掀開蓋在腿上的小毯子,起身去開門。

傅詢站在門前,帶了一身的寒氣。

韓憫推開門:“怎麼了?”

“看見你這兒還亮着燈,怕你趴在案上睡着,就過來看看。”

“我寫點東西。”

傅詢沒有動作,韓憫便往邊上退了退:“王爺要進來嗎?”

傅詢吹滅燈籠,走進房裏。

他在案前坐下,見書案上堆滿紙張,紙上寫滿墨字。

韓憫關上門,將風雪擋在門外。走回位置上,重新坐下,拿過小毯子,蓋在腿上。

見傅詢的目光落在案上,韓憫解釋道:“寫一些有用的東西,我爺爺他們在桐州,我不太放心,我馬上就得回去,所以得抓緊時間寫完。”

韓憫撥了撥案上紙張,分出三類:“這是文獻綜述,就是歷朝歷代治災的法子,有些孤本我從前看過,憑着印象寫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年節之後就開春,天氣回暖,要防疫病。還有一些重建規劃的建議,應該都能用上,王爺斟酌着用。”

他繼續道:“我又是戴罪之身,來柳州這事兒肯定瞞不住,聖上如果還是看不慣韓家,只怕聖上會遷怒王爺。聖上若是問起,照我上邊寫的答就行。”

“還有就是糧倉縱火與沙土充糧的事情,正好可以參恭王一本。這是我起草的摺子,大概要與王爺手下文人商議商議,我也就是給個參考。”

韓憫將草稿一攏:“都還沒寫完,等整理好了再給王爺。”

傅詢卻只問他:“你什麼時候回去?”

“等寫完這些東西就走。”韓憫算了算日子,“大概明后兩天吧。”

“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用,太招搖了,我一個人回去就行,路不遠。”

傅詢似是無意道:“同你,彷彿有兩年未見了。”

韓憫撐着頭:“是呀。”

他顯然沒聽出傅詢的意思,想了想,又問:“這麼晚了,王爺是從外邊回來么?”

他一身寒氣,進了屋,連帶着屋子裏也冷了些。

傅詢道:“底下人審訊縱火之人,有了結果,我過去看看。”

“你手下人動作挺快的。事情是柳知州指使的?”

“是。”

“那?”

“已經把人扣起來了,連夜查抄府邸,搜出來恭王給他的一封信。”

“嗯。”韓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王爺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了?”

傅詢道:“是。不過也有沒料到的。”

“什麼?”

傅詢抬眼看他:“沒料到你會來。”

韓憫恍然,笑着朝他眨眨眼睛:“我向來俠肝義膽,憂國憂民。”

傅詢對這回答不太滿意。

什麼俠肝義膽,憂國憂民?

你分明就是擔心我。

良久,傅詢又道:“我太醫樓里安插的人,不久前遞了密信過來。父皇這一個月請太醫的次數不少,彷彿夜裏時常夢魘。”

他停了停:“大哥死後,父皇一直不曾再立太子。父皇給我軍權,給傅筌處置政事、監國之權,給老五無上寵愛。他或許只是想看我們斗得不可開交。”

對於這事兒,韓憫不敢多嘴,垂了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傅詢道:“柳州一事結后,我再回京,應當是一場惡鬥。”

韓憫揣測道:“如果借柳州一事發難,恭王或許會狗急跳牆。”

“我也是這麼想的,說不准他會在我回去之前動手。”

動什麼手,無需言明。

無非是趁傅詢不在永安,早早地把皇帝拉下台,或設計毒害,或逼他退位。

皇帝一開始也應當知道,他這樣一會兒扶一扶這邊,一會兒壓一壓那邊。

扶起來的,只會是各方勢力對權力愈演愈烈的欲求之心,最後難免被反噬,引火燒身。

韓憫有些擔心地問:“那王爺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傅詢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急。”

韓憫抿了抿唇,還未開口,傅詢便道:“你放心,韓家會平反的。”

韓憫搖頭:“我不是想說這個。”

傅詢挑了挑眉:“你想說什麼?”

“我……”韓憫撓撓頭,彷彿有些難為情,“算了,不說了。”

傅詢最後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不早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快睡吧。”

韓憫點頭應了,也沒有要收拾東西的意思。

傅詢不滿地嘖了一聲:“快點,本王看着你上床。”

韓憫動作一頓,悶聲道:“知道了。”

他將書稿堆成一疊,拿起鎮紙壓在最上邊,然後吹滅蠟燭,起身朝床榻走去。

他站在榻邊,扯開衣帶,回頭望了一眼。

傅詢正要推門出去,亦是回頭看他。

此時韓憫扯開衣帶,半幅衣裳垂落在腳面上,露出半邊中衣。

韓憫猶不自知,抬手揉了揉酸疼的後頸,然後朝他揮手告別。

“王爺慢走。”

烏髮素腕,中衣雪白。

傅詢面不改色地頷首示意,推門離開。

正巧碰上隔壁房間的衛環。

他也正推門出來,手裏拿着武器。

傅詢皺眉:“你在做什麼?”

衛環收起武器:“我聽見有動靜,害怕是韓二哥屋子裏進了賊人,就過來看看。”他乾笑兩聲:“沒想到是王爺。”

正傻笑時,忽然看見什麼。

衛環驚道:“王爺,你耳朵好紅啊!王爺,你是不是在雪地里凍壞耳朵了?”

傅詢看向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閉嘴。”

*

雪下了一夜。

次日清晨,日出雪融。

陽光透過明紙,照進房裏。

韓憫趴在案上,埋在紙堆里睡着。

案上紅燭業已燃盡,也不知道他究竟睡了多久。

他原本就夜裏少眠。昨夜被傅詢趕去睡覺,睡了沒多久,便重新爬起來寫東西。

最後寫着寫着,就睡著了。

照在房間地上的光影流轉過半周,這才醒來。

韓憫伸了個懶腰,往後一仰,倒在地上。

再眯了一會兒,才坐起來,揉揉眼睛。

他出去找衛環要了點熱水,又要了些吃的。

洗漱之後,便捧着饅頭,坐在案前,一邊吃東西,一邊翻看昨日夜裏寫好的東西。

紙張亂七八糟地堆在案上,韓憫吃完東西,也就看完了。

他拍拍手,整理出一疊厚厚的草稿,用麻繩將草稿串成三疊,提着筆橐出門。

衛環守在門外,見他出來,忙站起身。

“韓二哥是要去找王爺嗎?王爺一早就出去了。”

“嗯,還想去找溫言溫公子。”

衛環臉色一變:“找溫言做什麼?他整天臭着張臉。”

韓憫正色道:“他是王爺身邊頭一號文人,你既然在王爺身邊做侍衛,怎麼還說這樣的話?”

衛環也連忙斂了神色:“那我帶韓二哥去,他們應當在府衙那兒。”

昨夜抓到的縱火之人,還有柳知州,都被關在府衙的牢裏。

傅詢攏着雙手,坐在柳知州面前,靠着椅背,神色陰鷙。

他就是不說話,柳知州也被他嚇得不行,哆哆嗦嗦地跪着,牙齒咯咯地響着。

侍衛從外邊走進來,附在傅詢耳邊說了句話。

傅詢坐起來:“讓他不要進來,在外面等,本王出去見他。”

他看向柳知州,吩咐底下人:“繼續審。”

說完便站起身,走出牢房。

途徑陰暗潮濕的走廊,聞見些許血腥味。

傅詢吩咐身邊人:“得閑時,洗洗地。”

將出地牢時,傅詢回頭看向身後的溫言:“本王身上血腥味重嗎?”

※※※※※※※※※※※※※※※※※※※※

溫言:???王爺你清醒一點,你不是去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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