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決心
抹乾凈了臉上的淚痕,拉開了與他的距離,微微轉過了身,沒有會比這個更難的事,調整好太半的情緒,她又重新抹過頭,“我上去了。”
原以為等不到他的回應,不去看他的面容,便無法揣度他此刻的內心,說話時,素來大方的人,現下語氣頗為僵硬,他比她預想的冷靜,問她,“需要我幫忙嗎?”
離開他,不是因為她不惦記他了。
沒有在她面前顯露過脆弱的人忽然說示好的話,內心深處,她是有觸動的。
她回他話,聲音輕到自己好像都沒聽見,“不用了。”
她回說不用,他晚她兩分鐘,輕手輕腳還是跟着她上樓了。
兩人住過的主卧,推門進去,滿是他的氣息,乾乾淨淨的地毯,整齊擺放的物件,連床單也是摺疊得平平整整的。
不知不覺間,她的東西佔滿了整間屋子,觸目之處,都有她的東西。
後來添置的化妝枱,原來是他的圓弧形書桌,後來被她佔用,於書桌的背面,貼靠了一張不及原書桌一半長的半圓書桌,那是他拿來寫字的地方。
就連他的書架,也雜七雜八放上了她的小物件,有時候不知隨手扔在了哪裏,回回都是他,撿好給她找到地方放的整齊。
屋裏本來是簡簡單單的設施,牆上沒有壁畫,是她硬要放上自己的作品,隨處可見都是相框,連他放書的床頭,也有她和小二子合影的照片。
聞緣來那天,他是怎麼收拾的呢,這麼多東西,一時間,她不知道從何處開始收起。
她最重要的東西,是她的相機和成片,值得裱框的相片都具有收藏價值。
衣服她一件也沒帶走,太多和他有回憶的東西,沒有留的必要。
使自己忙碌起來,會短暫忘掉他的存在,儘管他一直站在陽台的吹風口,直望着她的吊椅發獃。
東西多到行李箱裝不下,從客房裏過來,抱着紙箱子進卧室,望見他還是站在那裏。
大大小小的相框,她只拿走了有關自己的那部分。
再次看了一眼他放在床頭的相框,相片里是她,她仍在沉思,唯獨這張相片不是她拍的。
是他找人洗的,也是他非要放在床頭說天天得看。
她走過去,要將這張照片一起帶走,那處的他忽然有了動靜,飄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張就不要拿了。”
他說話,她便不再遲疑,將相框利索扔進了紙箱裏。
沒想到他會因為一張照片追她到門口,“笙笙,不要這樣。”
“我箱子很沉,你不要阻擋我走路。”
面對面對視,方瞧得出他眼裏的痛意,呼吸都變得微弱,他這樣好看的人,做什麼學她要死要活。
每一次與他的對視,都是她先敗下陣,輕輕撇過頭,她避開了他的視線。
日夜相處,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有多固執,扭過去的臉頰,繃緊的下顎線,無一不昭示着她的決心。
他難以接受,也不想承認,第二回又問了她,“就真的要走了嗎,什麼都不留下,連我,也不打算要了?”
她什麼時候徹頭徹尾擁有過他。
“嗯,”想起這些傷害,她的態度就有多凜然,“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你沒有多重要。”
“都是假的,和我造脾氣也是假的?”
“我是喜歡發脾氣,卻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
他恍然覺悟,事件的最開始,她和他是有個矛盾的源頭,對於她的狠心,他一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為什麼這麼介懷我和阿顏,我和她的關係,怎麼可能是你想的那樣,你要是不想聽我解釋,我叫她來和你說明白——”
“夠了!”
不說還好,那兩個字,那個名字,估計是她一生都拔不掉的刺,她遠沒有他想得大度,聽到和那人有關的東西,她就像待發的汽油,隨時能着火爆炸。
眼裏帶着恨,帶着傷痛,她敢於望向他把一切都歸於平淡的面容上,“要是能解釋的清楚,為什麼不早解釋,真的是因為上次那件事嗎,我和她之間,你的每一次下意識抉擇都充分和我說明了一切,否認不了的,不要再和我解釋,我要走了,最後的時候,真不想和你吵,你覺得我們還有吵的必要嗎?”
不僅不會吵,也聽不進去他說話。
好笑的是,他是到這個時候才有所醒悟。
不要怪她把話說的絕,他阻撓人的樣子不像他這個人的秉性,在心裏為自己感到可悲,竟然覺得他這副神情,好似是被人糟蹋過一樣。
他活得最有自尊,最氣定神閑。
她便和他道,“你不要和我說什麼,不如聽聽我要和你說什麼,以前的時候,我想和你說話,你不肯聽,秋生說你喜歡心裏藏事,我看得出來,你很少和我說自己覺得不好的事,所以連生過病出過車禍這樣的大事都不肯告訴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你的腿遇到下雨天就不太好,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後遺症,我還知道,你和你爸爸關係並不好,你十來歲的時候,就被家裏人趕去了國外,你說你以前學設計,後來回了國,經手家裏的生意,沈知則怕你,大姐忌憚你,關心你的人很少,你那麼小,一定經歷了很多很多事才會有現在這樣的蛻變,國外的那段留學生活,想必不是很好,所以你很能藏得住事,沉得住氣,你十幾歲的時候,簡直比我還要可憐,明明在國外長大,卻喜歡過國內的生活,在你身上,看不見出國留學過的痕迹,你還特別喜歡喝茶,該是一段什麼樣的經歷,才讓你和人連提都不願提。我心疼過你,到現在還可憐你,你看啊,我知道你那樣不堪回首的過去,知道你隱於人前的痛楚和委屈,把你不願提及的弱小和無助都洞悉的一清二楚,可即便這樣,我還是要離開你,這下子,你就知道我的決心了吧,即使是這樣的你,還留不住我,你再和我爭辯,再和我相處,你自己覺得,能受得了嗎。讓道吧,我的手開始酸了。”
他能對她放手,對她讓道,可不能對自己釋懷。
把人送到正門口,秋生聽見聲音從廚房趕來,看見她要走,神情甚是悲傷,怎麼還是這樣,他和他一道站在台階上頭的平廳上,秋生勸他,“留過了嗎,怎麼還站在這裏,去追啊。”
他緩緩搖頭。
她決絕的背影,值得他回顧後半輩子。
這個女人,騙了她的心,騙了他的身,脫身要走的時候,也是易如反掌的,比誰都乾脆。
眼前忽然變得模糊,度數不高的眼鏡遮擋住了他全部的視野。
被壞女人騙過的男人,得自己學會堅強。
他和秋生道,“給小知打個電話吧,今晚一桌的好菜……”
我和他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