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戀的地方(中)

第三章 初戀的地方(中)

此後,夏銘白天在蒼苓院的前院學習陰陽學,晚上岳瀟芩在後院教他練刀法,生活十分緊張,但又非常充實。眾學生見夏銘居然和南郭逸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不免奇怪起來,因為這兩個人性格差異太大了。當然最奇怪的是方雪珊,她清楚地記得夏銘說他對南郭逸“看不順眼”,她自己也在夏銘面前說過南郭逸的“壞話”,現在夏銘卻反而與南郭逸成了莫逆之交,這不免讓方雪珊覺得有點尷尬,甚至有兩天她故意躲着夏銘。

不管怎麼說,自從夏銘來到蒼苓院后,方雪珊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進入了一種角色,一種情竇初開少女扮演的角色。方雪珊在蒼苓院的女學生中,可以說是僅次於殷月菱的美人,而且她的學習成績非常出色,成為蒼苓院的男學生攀慕和追求的對象。特別是那個叫郝宗旺的男學生,更是有事沒事來找方雪珊說話,追得她很緊。然而方雪珊對蒼苓院的男學生,並沒有一個看上眼的。但自從夏銘來了之後,方雪珊突然感到自己一直期盼的心上人降臨了,她發現自己暗暗地愛上了夏銘。這個愛情使方雪珊既感到幸福,又感到苦惱,她沒有料想到愛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的強烈。

每日每夜,方雪珊的大腦經常會不自覺地滑入一片幻想,也可以說是白日夢吧。在她的幻想中,她看見自己穿着一身公主才有的說不出名的最華麗衣裳,頭上戴着一頂插滿鮮花的銀冠……,夏銘駕着一輛四匹白色駿馬拉的王子才有的說不出名的最豪華馬車,停到蒼苓院的門口……,夏銘跳下車來,拉着她的手,扶她上馬車,蒼苓院的學生們都對他倆揮手祝賀……。每當她沉醉於幻想中,就會獃獃地坐着或站着,好像失了魂一般。她再也無法安心學習,經常是早上拿起一卷書來看,到晚上還沒看完一行字,這種失魂落魄的感覺讓她苦惱不堪。

夏銘一副闊公子的打扮,他又不肯說出家庭出身,於是蒼苓院裏漸漸流傳起有關夏銘來歷的謠言,謠傳夏銘是趙國某個親王的私生子,還有名有姓的,好像真的一樣。這樣一來,夏銘就悄悄成了蒼苓院引人矚目的人物,更成了女學生們傾心的對象。方雪珊聽到這種謠言,也有些感到擔心,她怕夏銘出身太顯貴,會看不上自己,這又無端增添了方雪珊的苦惱,每天發獃的時間越發多了。

方雪珊的心思,自然無法瞞過殷月菱。殷月菱自信容姿比方雪珊更漂亮,她的詩詞更在蒼苓院中名列第一,無人可比,所以她總是不知不覺地帶有一種優越的神情。蒼苓院的女學生中,能夠與她相比相爭的,也就是方雪珊了,她們兩人是這裏艷壓群芳的院花。這一方面使殷月菱和方雪珊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另一方面也使方雪珊成了殷月菱的暗中競爭對手,殷月菱無法容忍方雪珊在任何方面超過或勝過自己。

蒼苓院裏當然也有不少男學生追求殷月菱,她也沒有看上他們。夏銘來后,殷月菱也有幾分喜歡他,但喜歡的程度遠不及方雪珊,因為殷月菱覺得夏銘不夠風liu倜儻,不是她理想中的愛人。可是她看到方雪珊喜歡夏銘,又不免嫉妒起來,如果夏銘愛上方雪珊而沒有愛上她,她就會感到自己輸給了方雪珊,太沒有面子,所以殷月菱總想阻止方雪珊和夏銘過多的接近。殷月菱一看見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就立即加入進去,有話沒話地找話說,不讓方雪珊和夏銘單獨談得太多。不僅如此,殷月菱還經常主動去找夏銘,顯出跟夏銘十分親熱的樣子,試圖用這種“主動進攻”的方式把方雪珊“擊退”。不知情的外人看上去,還以為殷月菱看上夏銘了。

對於殷月菱的主動接近,夏銘固然感到受寵若驚,不過夏銘還是喜歡方雪珊。夏銘愛方雪珊的程度,其實不亞於方雪珊愛夏銘的程度,夏銘多少次想對方雪珊說:“我愛你,一千一萬分地愛你”,可是話到嘴邊的時候,他又忍住了。夏銘是一個有自制力的人,他明白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刻,他清楚記得自己對師父許下的誓言:拼上性命也要完成師父交待的任務,決不半途而廢。

不知有多少次,夏銘暗暗向掌管人間婚姻的月下老人祈禱:“月老啊,您給我的愛情來得太早了,太不是時候了,您能不能把這份美好姻緣暫時保留一下,等我完成了師父的任務再來完滿這份情緣。”

每當夏銘和方雪珊在一起的時候,夏銘心中就會燃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幸福,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和方雪珊在一起多呆一會兒;可是真到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夏銘又感到害怕,他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感情,壞了師父的大事。所以夏銘經常拉南郭逸一起去見方雪珊,這樣既能和方雪珊在一起,又沒有一時衝動的危險。南郭逸似乎也挺喜歡陪夏銘去見方雪珊,甚至經常主動叫夏銘一起去見方雪珊。而夏銘和南郭逸見到方雪珊的時候,殷月菱往往就會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加入他們的行列。這樣一來,夏銘、南郭逸、方雪珊、殷月菱四個人就經常聚在一起,只是他們四人心裏的“打算”卻各不相同。

南郭逸好像也看出夏銘對方雪珊有特別的好感,問他說:“夏老弟,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位雪珊小姐了?”

夏銘不由臉一紅,訕訕地說:“其實也不是這樣……”

南郭逸笑着說:“雪珊小姐的模樣還行,只是腦袋不夠聰明。她這樣的人配你還行,配我可還是不夠的。”

儘管南郭逸這麼說,夏銘還是感覺到南郭逸心裏也是喜歡方雪珊的。別看南郭逸對別人一副傲慢的樣子,可他在方雪珊面前,卻總是表現出謹慎和謙虛,因此有人說南郭逸喜歡上了方雪珊。

夏銘聽到這個小道消息,心中未免有點內疚,南郭逸畢竟是早來這裏的學兄,自己喜歡上方雪珊,是不是有點奪人所愛的味道?不過夏銘看得出來,不但方雪珊對南郭逸一點也不喜歡,似乎還挺討厭他,提到南郭逸時從沒有好話,這又讓夏銘感到一些安心。

南郭逸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特別嘴饞,每兩三天就要下館子吃一頓“殺殺饞”。而且南郭逸的飯量奇大,比一般人多吃三倍以上。雖說他吃這麼多,卻還是那麼瘦,怎麼吃也不長肉。南郭逸家裏是一個賣草席的小本經營鋪子,沒多少錢,每月給南郭逸送一次生活費。他一拿到錢就天天去館子吃,不到月底就把家裏給的月錢花光了,只好向同學們借錢。蒼苓院的同學們他都借遍了,唯獨沒有向方雪珊和殷月菱借過錢。

一天下課後,夏銘、南郭逸、方雪珊、殷月菱四個人又聚在一起閑聊,殷月菱說:“明天是二十四節氣的芒種,我們學院照例放假一天,我們幾個一塊兒出去玩玩怎麼樣?”

聽了殷月菱的建議,大家都說好。去哪裏玩呢?南郭逸說上午去城西最繁華的西市大街逛逛,然後在西市大街上有名的熙春樓吃午飯,南郭逸又說:“我還有個建議,這頓飯讓夏學弟請客怎麼樣?一來他是學弟,應該孝敬一下我們這些學兄學姐;二來他比我們有錢,理應他出錢,你們看如何?”

夏銘一聽,高興地說:“大學兄說得對,明天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麼酒菜儘管點,我付賬。”

夏銘知道方雪珊家裏每月只給她送五錢銀子的生活費,殷月菱家裏每月也只送五錢銀子,而南郭逸更只有三錢銀子,他們手頭都不富裕。夏銘本來準備給岳瀟芩奉獻四十兩銀子的修儀,但岳瀟芩嫌太多,退還他二十兩,只收了二十兩銀子,所以他現在手頭有二十多兩銀子,比起南郭逸三人來就是財主了,因此夏銘很願意請他們三人。當然有方雪珊在,夏銘這頓飯就更想請了。

聽說夏銘請客,方雪珊和殷月菱兩人也很高興,只是方雪珊提醒他說:“夏學弟,你可別說大話。咱們大學兄可是大象一般的飯量,你要讓他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你那幾兩銀子只怕是不夠的。”

殷月菱半開玩笑地說:“怪不得人家說‘天子不急,太監急’。雪珊姐,人家夏學弟有的是錢,你替他急什麼?”

方雪珊被殷月菱這麼一說,只好尷尬地辯解說:“我急什麼?不過開個玩笑罷了。”

夏銘聽到方雪珊這句話卻十分感動,心想:“還是雪珊體貼我。”

到了晚上,方雪珊為了明天穿什麼衣服,翻來覆去睡不好覺。她所有的衣服中,最上等、最漂亮的是一身硃紅色綴錦攢花衣,這是他爺爺在她去年過生日時送給她的,她很想明天穿這身衣服。然而這身衣服應該是節慶日子穿的,明天穿上又怕被別人笑話,就這樣來,方雪珊一直為穿不穿這身衣服而猶豫不定。方雪珊除了這身衣服外,其它衣服都比較一般,沒有特別好的。她看到夏銘穿衣服比較講究,所以怕自己穿得寒酸了被夏銘小看。

其實夏銘對穿戴並不講究,只是認識方雪珊之後,才突然注意起自己的穿戴打扮來。他正好又有錢,所以到蒼苓院之後,居然添了幾身新衣服,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穿得體面一點給方雪珊一個好印象。這樣一來,就使方雪珊誤以為夏銘講究穿戴,所以她對明天的衣着煞費心機。最後方雪珊決定,不穿那身綴錦攢花衣,穿另外一身銀紅紗衣,以免被別人多心嘲笑。這身銀紅紗衣不是特別華貴,但是方雪珊今年才買的,式樣比較新,她覺得也能過得去。

第二天方雪珊穿着那身銀紅紗衣出來,可是一看殷月菱的穿戴,就大大後悔起來。只見殷月菱穿着一身節日的盛裝,一身翠綠色的百蝶福花衣,還特意穿一雙七彩繡花鞋,一塊晶亮的青田玉佩用一條彩絲絛懸在腰帶上……,這一身講究的穿戴把殷月菱襯托得比平時又漂亮了幾分。

方雪珊後悔不已,心中暗道:“早知道她穿這個,我也穿那身綴錦攢花衣出來了。”不過她嘴上卻有點酸味地說:“哎呀!月菱妹,你今天如此盛妝麗服,可是要去相親?”

殷月菱笑着說:“雪珊姐,你別挖苦我。我穿這身衣服,原是要給夏學弟爭面子的。”

方雪珊有點奇怪地問:“哦,你給夏學弟爭面子?”

殷月菱笑道:“雪珊姐,這麼簡單的事,你不會不明白吧?夏學弟帶着一個穿戴漂漂亮亮的姑娘去飯店,在別人面前自然會有面子。你看夏學弟這一身闊公子的打扮,我也得扮個闊小姐的樣子,幫他爭個場面呀!”

方雪珊見夏銘穿一身新做的鵝黃色錦緞袍,腳穿一雙青緞皮底靴,看上去就是闊公子的樣子。方雪珊再低頭看自己的一身打扮,的確和夏銘的穿戴有些不配,她心裏大為後悔,想回去換衣服吧,又不太好意思。

這時南郭逸卻說:“我倒覺得方學妹的穿戴很是不俗。”南郭逸只穿平時常穿的青紗長袍,走到方雪珊身邊說:“方學妹,今天他們是一對闊公子小姐,請咱們兩個窮親戚吃飯。”

熙春樓是邯鄲有名的酒樓,坐落在西市大街醒目的位置上,有上下兩層樓,樓頂的彩繪屋檐下懸着栲栳大的金字招牌“熙春樓”。正值熱天,熙春樓臨街的窗戶全部打開,從外面就可以看到裏麵食客盈座,陣陣魚肉香氣飄了出來,南郭逸大讚道:“好香!好香!”

四個人才進門,夥計就迎了上來。熙春樓的店夥計都有看客人的眼光,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客人有多少錢,該請他到上等席、中等席、還是下等席。這店夥計一看夏銘四人,就根據經驗判斷夏銘和殷月菱是請客的東道主,南郭逸和方雪珊是被請的客人。雖說夏銘和殷月菱的衣衫華麗,但兩人走進飯店的目光卻有點怯生生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常來高級餐館的人,所以店夥計又判斷他們不是很有錢,就把他們帶到二樓的中等席。

店夥計把四人帶到一張長方桌前,不等他們說話,店夥計就安排南郭逸和方雪珊並肩坐了西側的客人席,東側的主人席,則安排夏銘和殷月菱並肩坐了。夏銘本想和方雪珊並肩坐,可是店夥計安排他和殷月菱坐,也不好意思調換。

等店夥計下去端茶,南郭逸笑着對夏銘和殷月菱道:“熙春樓的夥計真是以貌取人呀,一看就知道你們兩個穿得好的是一對公子小姐,是出血請客的,讓你們坐了主人席。”南郭逸又指着自己和方雪珊說:“我們兩個穿得差的是一對窮親戚,是揩油吃白食的,讓我們坐客人席。幸虧有方學妹陪我,要不然就我一個人穿得窮酸混在你們華服族裏面,非遭店夥計的白眼不可。”

方雪珊聽了南郭逸的話,微微皺一下眉頭,似乎是不想和南郭逸成為“一對”。

店夥計端上茶來,請四人先喝茶,然後陪着笑臉對夏銘說:“客官,您準備來點什麼?”

夏銘想在方雪珊面前爭個面子,就充大方說:“來一桌上等的酒席。”

店夥計一聽,就知道夏銘沒去過高級館子,想在女客面前充闊,於是用略帶嘲諷的口吻說:“客官,大概您不知道,我們這裏上等酒席可要十兩銀子一桌呀。”

夏銘一聽就傻眼了,他沒有想到熙春樓的菜這麼貴,他身上只帶了七八兩的銀子,絕對不夠十兩銀子。方雪珊看到夏銘的窘樣,替他打圓場說:“夏學弟,所謂上等酒席不過是宰人的,並不好吃,不如我們吃點這裏的招牌菜,如何?”

夏銘用感謝的目光看了方雪珊一眼,對店夥計說:“好,那就來些你們的招牌菜……”夏銘也不知道熙春樓的招牌菜是什麼。

店夥計一看這架勢,也就明白夏銘的家底了,於是對夏銘說:“客官,小人建議你們來一兩銀子一桌的風味酒席,都是我們的招牌菜,又好吃又實惠。”

夏銘點頭說:“好,就來一桌一兩銀子的風味酒席。”

夏銘平時練功消耗體力大,所以飯量也大,只是今天他想在兩位姑娘面前擺一點風度,所以酒菜上來后,他只斯斯文文地少許吃一些,酒也不多喝。方雪珊和殷月菱也顧慮自己的形象,吃喝都是點到為止,只有南郭逸全然不顧什麼形象不形象,完全敞開吃,放開喝,還不時稱讚熙春樓做的菜味道好。他見一大盤紅燒肘子沒人動,就不客氣地說:“我可是愛吃紅燒肘子的,你們不吃我就全包了。”說著他把這盤紅燒肘子端到自己面前,獨自大吃起來。

方雪珊坐在南郭逸身旁,看到南郭逸這個吃相,悄悄向坐在對面的夏銘抿嘴一笑。殷月菱見了說:“大學兄,有人笑你呢。”

方雪珊聽殷月菱這麼一說,趕緊收住笑容。南郭逸卻眼也不抬,嘴裏嚼着肘子肉說:“謝謝殷學妹的提醒。我知道是誰笑我,沒關係,憑她怎麼笑,也影響不到我的食慾。”

殷月菱聽南郭逸這麼一說,自己反而沒意思起來,於是轉個話題說:“這麼乾巴巴地吃喝沒有意思,我們來個酒令如何?”

三人聽殷月菱這麼一說,都點頭稱好。殷月菱說:“我們不要那種市井的俗酒令,我想我們來一個優雅些的對詩酒令。”

方雪珊和南郭逸聽了立即說“好”,夏銘卻大為緊張,他知道自己對詩詞不熟,怕鬧出笑話來。可他也不敢說“不好”,怕被方雪珊看不起,只得附和着說“好”。

殷月菱見三人都贊成了,就說:“酒令是這樣的:一個人先開始說一句《詩經》中的詩句,然後下一個人跟着說下一句,如果記不住《詩經》,說不出來下句,就要罰酒一杯。”

方雪珊和南郭逸都拍手贊成,夏銘心裏卻焦急起來,暗想:“糟了,我沒背過幾句《詩經》,這酒令弄不好我可要出醜了。”儘管心裏這麼想,夏銘嘴上還是不願意認輸,硬着頭皮跟着拍手贊成。

殷月菱向店夥計借來一副骰子,交給南郭逸說:“請大學兄先起句。”

南郭逸半閉眼睛,搖頭晃腦地拖長聲調說:“野有死麕……”這是《國風·召南》中的一句。

南郭逸說完后擲骰子,一面擲一面說:“這下一句不知道會輪到誰了。”

骰子轉了一轉,擲成五點,又輪迴到他自己,南郭逸只得再接著說:“白茅包之……”。

說完后南郭逸再擲骰子,一面擲一面說:“這次可別再是我自己就無趣了。”骰子轉了幾轉,擲成二點,輪到殷月菱。

殷月菱想起來這下一句是“有女懷春”,不由半紅着臉說:“大學兄不好,用這個來坑人。”

南郭逸笑着說:“背《詩經》的酒令可是你出的主意,這下一句也是《詩經》的一句,你可不能怪我啊。”

殷月菱只好說:“我背不出,罰一杯吧。”說著她就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其它三人鼓掌大笑。夏銘不會這首詩,不知道殷月菱背不出詩的原因,還以為她真的背不出,不由膽子也有點壯起來。

殷月菱飲完酒,南郭逸說:“這次該殷學妹起句了。”

殷月菱說:“祀事孔明……”這是《小雅·信南山》中的一句。說完殷月菱一擲骰子,擲成三點,輪到方雪珊。

方雪珊說:“先祖是皇……”方雪珊說完后擲骰子,擲成六點,輪到南郭逸。

南郭逸說:“報以介福……”南郭逸說完后擲骰子,擲成三點,輪到夏銘。夏銘背不出這首詩,只好說:“我記不得下面一句了。”

殷月菱笑着說:“下面一句是‘萬壽無疆’,這句最常用的話,夏學弟卻也忘了?”

夏銘紅着臉說:“該罰!該罰!”說完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偷眼看一下方雪珊。只見她面帶微笑,並無看不起自己的樣子,夏銘心裏平靜下來。

這時南郭逸對夏銘說:“夏老弟,下一個酒令該你起句了。”

夏銘一時也想不出好詩,就說一句最常見的詩:“關關雎鳩……”這是《國風·周南》中的一句。聽夏銘起這句詩,南郭逸大笑道:“這首詩很好!”

夏銘說完后擲骰子,擲成三點,輪到南郭逸,南郭逸說:“在河之洲……”南郭逸說完后擲骰子,擲成四點,輪到方雪珊。

這下句是“窈窕淑女”,方雪珊本不好意思說,可又怕自己不說薄了夏銘的面子,只好微紅着臉說:“窈窕淑女……”方雪珊說完后擲骰子,擲成二點,輪到夏銘。夏銘當時只怕說不出酒令挨罰,想也沒想就說出下一句詩:“君子好逑”。

夏銘剛說完,南郭逸就撫掌大笑道:“一個是淑女,一個是君子,門當戶對呀。”

夏銘這才想起剛才方雪珊說了“窈窕淑女”,自己又跟着說“君子好逑”,這讓夏銘一陣心跳耳熱,臉漲紅了起來。方雪珊本來沒事,見夏銘臉紅了,不知怎麼也跟着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

南郭逸和殷月菱兩人相視大笑,殷月菱笑着對方雪珊說:“起這句詩,虧我們夏學弟才能想起來,雪珊姐,你說是不是?”

殷月菱這句話說得夏銘和方雪珊的臉更紅了,南郭逸撫着掌笑道:“殷學妹剛才還怪我起的那首詩不好,夏學弟這首……”南郭逸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他們後面一桌人大吵大嚷起來。

夏銘回頭一看,後面一桌是四個年輕漢子,不知為什麼其中兩個人爭吵起來。這時一個人突然端起桌上的一碟紅燒肉丸子,向對方臉上砸去,不過那人卻用力過猛,偏了準頭,肉丸子向夏銘這邊的桌子飛過來。其中兩個肉丸子飛向殷月菱的後背,一個肉丸子直向方雪珊身上飛來。說時遲,那時快,夏銘見此,也不假思索,手裏筷子向閃電一般伸出去,一下夾住那個飛向方雪珊的肉丸子。

方雪珊立即喝彩起來:“哎呀!夏學弟的手可真快呀!”其實夏銘的功夫已經練到可以抓住空中的飛箭,夾住這個肉丸子,本來算不了什麼。

夏銘夾住了飛向方雪珊的肉丸子,另外兩個肉丸子卻“噗、噗”兩聲,打到殷月菱的背上,只聽得殷月菱用哭腔喊起來:“媽呀,我的衣服!”

殷月菱立即翻過這件百蝶福花衣察看,這件衣服可是她所有衣服中最好的一件。只見翠綠色的衣服背後被裹滿醬油的肉丸子打出兩個巨大的棕紅色油跡,看上去是不太可能洗掉了。殷月菱一見就傻了眼,南郭逸則對着那邊桌上的人吼道:“你們賠這位小姐的衣服!”

那邊桌上的人指着躺在地上的一個人說:“肉丸子是他扔的,與我們無關。”

夏銘四人一看,那個扔肉丸子的人已經被別人打得昏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要指望他陪殷月菱的衣服是不可能了。殷月菱一看這情況,不由地眼淚唰唰落了下來,哭着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是我爹娘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三兩銀子一件呢……”

夏銘見殷月菱哭了,不由內疚起來,心想:“月菱為了給我爭面子,穿這身好衣服出來,現在給糟蹋成這樣,我不能不管了。”於是夏銘走到殷月菱面前,安慰她說:“殷學姐,你別著急,這身衣服我來賠你。”

一聽夏銘的話,殷月菱馬上破涕為笑,高興地拉住夏銘的手,說:“夏學弟,你的話可當真?”

夏銘笑道:“看你急的樣子,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當真了?一會兒我們就上街去給你買一身三兩銀子的衣服,如何?”

殷月菱高興地跳起腳來,緊緊拉着夏銘的手,用閃着淚光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夏銘,說:“夏學弟,不!是夏大哥,你對我真好!”

夏銘看着殷月菱高興的樣子,心中也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洋洋得意。可他回頭看到方雪珊的表情時,一顆得意的心又猛然沉了下去。

方雪珊雖說屬於比較大度的女人,可是看到夏銘要為殷月菱買三兩銀子一件的高檔衣服,實在難於按捺心中的嫉妒,臉上不免流露出悒鬱不忿之色。有人說愛和嫉妒是一對不可分割的感情,它們正在方雪珊身上體現出來,現在她對夏銘是又愛又恨,恨夏銘對別的女人那麼好。

夏銘看到方雪珊一臉郁忿之色,後悔得幾乎要跺腳了,心想:“剛才我真傻,幹嘛要夾住那顆飛向雪珊的肉丸子。如果讓那顆肉丸子也打在雪珊的衣服上,我為她們兩個一人買一件衣服,這事情不就扯平了?唉,可惜現在一切都晚了,雪珊一定生我的氣了,這可如何是好……”這是夏銘有生以來頭一次遇到如此難以言喻的懊悔。

殷月菱拉住夏銘的手,撒嬌似地說:“夏大哥,我也沒心思再吃飯了,咱們現在就上街去買衣服,好不好?”

夏銘想不出說“不好”的理由,只好點頭說:“好吧。”

殷月菱看見方雪珊臉上的郁忿之色,心裏不免有點得意,笑着對方雪珊說:“雪珊姐,夏大哥要陪我去買衣服了,咱們走吧!”

方雪珊看到殷月菱得意的眼神,心裏的嫉妒愈發湧上來,臉色也愈發難看了。

南郭逸看到方雪珊滿臉嫉妒的神情,嘴角閃過一絲微笑,然後說:“等等再走,我最愛吃的紅燒肘子還剩了不少肉湯,等我喝了再走。”

說著南郭逸端起那盤紅燒肘子滿是醬油和豬油的殘湯,一大口喝下去。他剛喝下去,突然喉嚨里怪咳一聲,“噗”地一下把口中的紅燒肘子殘湯全噴出來,不偏不斜正好噴了方雪珊一身。方雪珊衣服上全是斑斑點點的醬油和豬油,看來也是洗不掉了。

方雪珊的衣服被南郭逸弄髒,自然是又氣又急,指着南郭逸怒道:“你這是怎麼搞的……”

南郭逸趕緊對方雪珊作揖,陪着笑臉說:“方學妹,真是太對不起,剛才一塊生薑卡在我的喉嚨里,我一嗆就把肉湯噴到你身上了。”南郭逸一面說一面掏出自己的手帕給方雪珊擦衣服,這卻是越擦越臟,南郭逸嘆氣說:“哎呀!方學妹這身衣服也毀了,看來我也得賠方學妹一件新衣服了。”

說完南郭逸對夏銘說:“夏老弟,借給我三兩銀子,我要賠方學妹一身新衣服。”南郭逸一面說一面給夏銘遞眼色。

夏銘一下明白這是南郭逸在幫他擺平兩個女人的關係,心中感激萬分,趕緊接着南郭逸的話說:“怎麼能讓大學兄破費?方學姐的衣服也一併由我賠了。”

聽了夏銘的話,南郭逸用一語雙關的口氣對方雪珊說:“方學妹,你看,夏學弟答應賠你新衣服了,你該滿意了吧?”

方雪珊的嫉妒臉色消退了,殷月菱的得意神情也消退下去。方雪珊本想客氣一下說不用賠了,可剛才殷月菱的得意神情又燃起她心中的爭風之心,於是她笑着說:“那我就不客氣接受夏學弟的好意了。”

見方雪珊的臉色平緩下去,夏銘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同時也升起一股對南郭逸的感謝之意,真想衝過去擁抱一下南郭逸。

夏銘一行人來到西市大街一家服裝店,南郭逸特別提醒夏銘一定要給方雪珊也買一件三兩銀子的高級衣服,方雪珊也沒有推辭,她也想試試夏銘是不是真的願意出大價錢給自己買衣服。結果夏銘花三兩銀子給殷月菱買一身翠綠色的翡翠撒花衣,也花三兩銀子給方雪珊買一身桃紅色的縷金百蝶衣,兩人抱着新衣服高高興興地往回走。

路上殷月菱有點妒意地對方雪珊說:“雪珊姐,今天你可佔便宜了。我原來那件衣服是三兩銀子買的,換了這件新衣服也是三兩銀子的;你那件衣服我看最多也就是一兩錢銀子,倒換了一件三兩銀子的新衣服。”

方雪珊心中則是妒意全消,用安慰的語氣對殷月菱說:“月菱妹,我可是沾了你的便宜呀。要是夏學弟不給你買衣服,我也不會有份,我還得謝謝你才行。”

南郭逸的嘴饞似乎是永遠難以滿足的yu望,夏銘來后,南郭逸見他有錢,就三番五次找借口讓夏銘請客吃飯。夏銘礙着他是大學兄的面子,不好推託,只得不時請南郭逸上館子大吃一頓。這樣一段時間下來,夏銘身上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這天南郭逸又找個借口讓夏銘請客,夏銘只得說:“我的錢也不多了。”

南郭逸卻滿不在乎地說:“這怕什麼,錢用完了可以問同學借嘛。借錢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就經常借錢。你有錢捨不得請我這個大哥吃頓飯,是不是小氣了一點?”

被南郭逸這麼一說,夏銘無法再拒絕,只得幾分勉強地說:“好吧,今天就再請你一頓。不過太貴的館子不去了,咱們找個便宜點的館子吧。”

兩人出了蒼苓院,來到邯鄲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正在東瞅西看想找一家較便宜的菜館,忽然有一個人從後面一把抱住夏銘,大笑說:“奇遇!真乃奇遇!”

夏銘轉身一看,原來是旅途中遇到的絲綢商桑琦。桑琦熱情地拉着夏銘的手,說:“夏兄弟,上次路上遇險,多虧你仗義幫忙才化險為夷,我還沒好好謝你呢。你現在邯鄲做什麼?”

夏銘見了桑琦,也頗為高興,說:“桑大哥,別來無恙吧。看上去你的氣色很好,又發大財了吧?我現在邯鄲的蒼苓院學習陰陽學。”說著夏銘指着身旁的南郭逸說:“這位就是我在蒼苓院的同學南郭逸學兄。”

桑琦對南郭逸做一個揖,說:“原來是南郭兄弟,幸會,幸會。”

南郭逸卻隨隨便便地給桑琦還半個揖,大大咧咧地說:“你就是那位叫桑琦的商人吧?我聽夏老弟說過他在路途中的遭遇,聽他說起過你。”

桑琦不喜歡南郭逸大大咧咧的傲慢態度,不過礙於夏銘的面子,他還是陪着笑臉說:“夏兄弟向你說起過我?很好,很好。”桑琦又對夏銘說:“夏兄弟真是年青有為呀。你這麼好的武功,再學點文學,那就是文武雙全的奇才了……”

南郭逸心裏想着夏銘請客的事,怕夏銘與桑琦說起話來沒完,就打斷桑琦的話,說:“桑先生,對不起我們先走一步,夏老弟今天要請我吃飯。”

桑琦一聽他們兩人要去吃飯,就說:“原來二位要去吃飯呀。這樣吧,今天我請你們二位如何?”

夏銘正要說不好意思讓桑大哥破費,南郭逸卻搶先說:“哎呀,桑先生,不,是桑大哥,你願意請我們吃飯,那可太感謝了。”說著南郭逸對桑琦認認真真地做了一個揖,這讓桑琦不由笑出聲來。桑琦心想:“這人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饞鬼。剛才他對我大大咧咧地還了半個揖,這次一聽說我請客,倒給我行一個大禮,看來這人的性格倒也直率。”

夏銘還要客氣一下,南郭逸卻一把拉住他說:“老弟,你就別客氣了,今天就讓桑大哥請咱們哥倆一頓。不過呢,你欠我的這頓飯也不能勾銷,留着下次再請。”

桑琦問:“二位想去哪個飯店、酒樓?”

南郭逸一看桑琦的打扮,就知道他是不愁錢的闊佬,便不客氣地說:“我們自然要去西市大街上的熙春樓。”

在南郭逸心中,西市大街上的熙春樓是邯鄲最好的飯店了。上次他們四人在熙春樓吃的那一桌酒席的味道讓他久久難忘,他想鼓動桑琦請他們去吃熙春樓十兩銀子一桌的上等酒席。

桑琦一聽,就知道他倆沒見過世面,笑着說:“說實話,熙春樓的酒菜味道可一般得很,不如我薦你們去一個好菜館。”

南郭逸聽桑琦說熙春樓的酒菜味道一般,還有更好吃的菜館,更是饞得嘴裏出來饞蟲了。他熱情地拉住桑琦的手,說:“桑大哥,你快說說,哪個菜館更好吃?”

桑琦故意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說:“二位可知道西城外的六迷館?”

南郭逸聽了搖頭說:“我在邯鄲也住了不少年,從沒聽說有個叫六迷館的菜館。不過既然桑大哥說了,我們就去嘗嘗那裏的味道。”

桑琦豪爽地說:“那好,我叫一輛馬車代步,咱們現在就去六迷館。關於六迷館的菜,我在路上慢慢說。”

桑琦叫了一輛馬車,三人乘車出了邯鄲城西的白虎門。城外是一條筆直寬闊的官道,兩邊種着垂柳,不時有垂柳的樹枝拂到他們的馬車上。桑琦說:“兩位真的沒聽說過邯鄲大名鼎鼎的六迷館?”

夏銘和南郭逸都說:“沒聽說過,願聞其詳。”

桑琦用賣弄學識的語氣說:“這六迷館的名字有點來由,說的是有六種讓人着迷的菜宴。第一迷是雞迷宴;第二迷是鴨迷宴;第三迷是魚迷宴;第四迷是肉迷宴;第五迷是山珍宴;第六迷是海味宴,合起來就是雞、鴨、魚、肉、山珍、海味的六迷宴,這菜館就叫做六迷館。”

南郭逸高興地說:“這菜館的名字聽起來就讓人動心,這裏的價格也一定不菲吧。”

桑琦說:“雞迷宴、鴨迷宴、魚迷宴、肉迷宴,每道宴一百兩銀子;山珍宴和海味宴,每道宴五百兩銀子。”

夏銘和南郭逸聽罷,驚得舌頭都伸了出來。南郭逸喃喃地說:“世上還有這麼貴的宴席?看來我也太沒見過世面了。聽說熙春樓的上等宴席不過十兩銀子一桌,我吃過最貴的宴席不過是三兩銀子一桌的,已經是好吃得不得了,這一百兩銀子一桌的宴席,不知會有什麼樣的滋味。”說著南郭逸咽了一口口水。

夏銘畢竟心眼好,有點擔心地問桑琦說:“桑大哥,你請我們吃這麼貴的宴席,銀子不要緊吧?”

桑琦笑着說:“我交你這個朋友真是值得,會替大哥着想。不過夏兄弟放心,你大哥我這點銀子還是破費得起。當然這也是我們有過命的交情,我才肯破費請你吃最上等的宴席。”桑琦的話沒錯,因為他是商人,商人是從不輕易亂花錢的。

馬車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官道兩旁的房屋越來越稀少了,這時桑琦指着前面說:“你們看,那就是六迷館。”

六迷館是一座很大的院落,四周都是農田,所以顯得十分醒目。六迷館的院牆由一丈高的清一色黑石砌成,從外面隱約可以看到裏面樓閣的屋頂,相當壯觀,不知底細的人,會誤以為它是一座達官貴人的豪邸。六迷館的大門口,並不像一般飯店那樣懸一面醒目的招旆望旗,只是大門額上懸有一方寫着“六迷館”三個大字的黑底銀字木匾。大門兩旁站着兩個夥計,見桑琦三人的馬車停下,急忙搬過一張下車台凳放在車后。桑琦三人踩着台凳下了馬車,這時門裏又出兩個夥計迎接他們,其中一個夥計認識桑琦,陪笑說:“桑爺,好久不見啊。恕小人冒昧,這兩位客官可是桑爺的朋友?”

桑琦擺起大老闆的氣派哈哈一笑,拿出一塊銀子,隨手扔給夥計,說:“這兩位是我的好朋友,給我一個安靜的單間,我們要好好敘一敘。”

三人走進六迷館的大門,只見正面是一座黑色兩層大瓦樓,不僅牆磚、階石是亮黑色的,就連門窗庭柱都漆成亮黑色;走進大廳,裏面的地板,桌椅板凳也全是清一色的亮黑色,顯出一種與眾不同的崢嶸軒峻氣派。夥計帶着桑琦三人來到二樓的一個單間,房間裏擺設優雅,中間是一張紫檀木象牙嵌雕漆大案,大案上還放一尊時興式樣的銅花瓶,裏面插着幾束鮮花,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三人圍着紫檀大案盤腿坐下,夥計端來茶水,擺出一套銀光閃閃的漆邊螺花茶具。夏銘讚歎說:“此店果然是非同一般,如此精美的茶具,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桑琦點頭說:“美食須有美器配,別忘了這可是一百兩銀子一桌的酒席,在餐具上當然也馬虎不得。這種餐具只有在豪門大戶人家才能見到,一般餐館是見不到的。”

店夥計斟好茶,桑琦的“請”字剛說出口,南郭逸已經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做個品茶的姿勢喝一口茶,立即拍大腿贊道:“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美味的茶,這茶的味道我形容不出來,只能說太好了。喝了這茶,以後我家裏的破茶就無法入口了。桑大哥,真謝謝你呀,看來以後我也得結交幾位有錢的朋友,也好揩油飽一飽口福。”

桑琦笑道:“這茶名叫‘初日絨’,是在茶樹第一天發芽時摘的芽尖。這種剛發出來的嫩芽像絨毛一樣柔軟,可是它一見陽光就變得像樹葉一樣硬,一定要趕在太陽出來之前把嫩芽摘下來,所以叫‘初日絨’。初日絨的產量非常少,自然也就非常名貴,一兩‘初日絨’就值一兩黃金。”

夏銘和南郭逸聽了桑琦的說明,又是驚奇又是讚歎,南郭逸又連連痛飲幾杯初日絨。桑琦又說:“今天我先請你們吃雞迷宴,以後有空我們再把鴨迷宴、魚迷宴等慢慢吃過來,怎麼樣?”

夏銘和南郭逸連連點頭,於是桑琦就向夥計點一桌雞迷宴。不久夥計端上來三隻閃閃發光的精美雲紋銅酒觥,裏面盛滿了酒,夏銘愛不釋手地摸着酒觥說:“我可是生平第一次用觥來飲酒,用這個喝酒,看着它就是一種享受。”

南郭逸揭開觥蓋聞聞裏面的酒,一股異香撲鼻,南郭逸不由連聲贊道:“好酒,好酒。”

桑琦高高舉起酒觥,說:“夏兄弟,上次路上多虧有你幫忙,我還沒好好謝你呢。來,我們先干一觥。”

三人把觥中的酒一飲而盡,南郭逸抹抹嘴唇,大讚道:“好!好!這館子裏的酒也是真正的好酒,我平生第一次喝到如此美味的好酒。桑大哥,這是什麼酒?”

夏銘不等桑琦說話,就搶着說:“這酒我喝過,這是真正的杜康酒。”夏銘想起這酒的味道,就是與師父臨別前喝的杜康酒。

桑琦笑道:“夏兄弟,看來你品嘗過不少好酒,這正是正牌的杜康酒。”

南郭逸看一眼夏銘,用自我解嘲的語氣說:“老弟呀,你可比我這個兄長見多識廣啊。你在哪裏喝的杜康酒?”夏銘笑而不答。

南郭逸拿起桌上的烏木鑲銀箸試了試,說:“這是銀筷子吧,看上去奢華,只是沉甸甸的不大合手。”

桑琦道:“菜里若有毒,這銀筷子下去就能試出來。”

夥計端着一個盤子進來,裏面放着三隻雞翅膀,這雞翅膀看上去是剛剛切下來的生肉,還帶着血。夏銘說:“這雞翅好像是生的,怎麼吃呢?”

桑琦笑道:“就這麼吃。”

南郭逸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個雞翅咬一口,立即大讚道:“好吃,好吃!這雞翅的肉嫩得就像豆腐一樣,入口就化。我還以為生的雞翅膀咬不動呢,沒想到生雞翅這麼嫩,下次我也要生吃雞翅膀了。”

桑琦笑道:“這不是生的雞翅膀,它已經煮熟了。”夏銘和南郭逸用不解的眼神望着桑琦,他接著說:“這道菜叫做‘活雞熟翅’,它是把一隻活雞捆在柱子上,拔掉兩個翅膀的雞毛,把兩個翅膀泡在兩個小銅杯里,銅杯里放入上等黃酒,銅杯下點一根蠟燭,慢慢煮這兩個銅杯中的雞翅。等煮一整天後,兩個雞翅已經熟了,可那隻雞還活着。也正因為雞活着,所以雞翅里的血液一直循環流動,所以煮出的雞肉才像豆腐一般嫩。這熟雞翅是剛剛從活雞身上切下來的,所以看上去雞翅像是生的,其實已經煮熟了。”

南郭逸感嘆說:“沒想到居然能從活雞身上取下來的熟雞翅,這菜真是絕了。”

夥計又端上一碟菜,看上去像是綠色青菜葉子。桑琦指着碟子說:“來,嘗嘗這個,這可是希奇菜。”

南郭逸說:“我可不愛吃青菜。不過桑大哥說是希奇菜,我倒要嘗嘗。”南郭逸一面說一面不客氣地夾起一筷子菜,放在嘴裏嚼了幾口,立刻吃驚地說:“這不像是青菜,是肉吧?”

桑琦笑道:“南郭兄弟,這叫做‘翡翠雛雞皮’。翡翠雛雞皮是把童子雞的雞皮,和新摘的嫩菱草一起放入罈子裏,加入特製的調料,密封起來腌一年以上,雞皮就變成這種翡翠綠色,看上去像青菜葉子。”

桑琦見夏銘和南郭逸聽得入神,繼續說:“這翡翠雞皮最貴的地方,是腌雞皮的罈子,必須用白玉做的罈子。因為雞肉性熱,而白玉性涼,用白玉才能鎮住雞皮不發霉。用其它材料的罈子來腌雞皮,必然要發霉,所以沒有白玉罈子就做不出這種翡翠雞皮來。”

南郭逸嘆一口氣說:“沒想到腌雞皮還得用白玉罈子來配它,看來開這飯店非得有大大的本錢不可。”

夥計再端上一個盤子,裏面放着三隻琥珀色的雞腿,這雞腿看上去比一般的雞腿要粗許多。桑琦指着碟子說:“這道菜叫做‘琥珀獨龍爪’。你們看,這雞腿比一般的雞腿粗了許多吧。這是把才孵出來的小雞切掉一條腿,只剩一條腿,用一條腿走路的雞,它的腿自然比兩條腿走路的雞要粗壯許多,所以肉厚好吃。”

夏銘聽罷搖頭說:“罪過,罪過。這道菜夠殘酷的,我聽了都有點不忍心吃了。”

南郭逸則說:“殘酷也罷,不殘酷也罷,只要是美味就好,我可不管那麼多。”說著南郭逸便不客氣地抓起一隻雞腿,啃了起來。

才啃兩口,南郭逸又驚訝地說:“好吃,好吃。這雞腿燒得夠火候,裏面都入味了。不過奇怪呀,雞肉不是白色的么?這雞腿外面是琥珀色的,裏面的肉怎麼也一樣是琥珀色的?唔,我知道了,一定也是把雞腿放在白玉罈子裏腌一年,雞腿裏面的肉就變成琥珀色了。”

桑琦笑着搖頭說:“非也,非也。這琥珀色的雞叫‘內腌雞’。在小雞孵出來以後,不給它喝水,只給它喝醬油。小雞每天喝醬油,醬油慢慢擴散到肉里,雞肉就變成琥珀色了。用罈子腌的肉,自然是外邊咸裏邊淡,哪有這種內腌雞肉的味道裡外一樣均勻呀。”

每上來一道菜,桑琦都要給他倆解釋一番,都是他們前所未聞的稀奇菜。南郭逸雖然奇瘦,可是飯量出奇地大,看他吃飯會讓人聯想到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夏銘有時不得不跟南郭逸搶吃幾口,桑琦則是象徵性地陪他們吃幾口,這桌菜差不多四分之三都讓南郭逸吃了。南郭逸不僅飯量奇大,酒量也奇大,喝酒像喝水似的,喝下去一點動靜也沒有。

夏銘對飯菜倒不是饞,可是喜歡喝酒。上次師父請他喝杜康酒,只有那麼一瓶,遇到這樣不限量喝杜康酒的機會,夏銘自然也不放過,開懷痛飲起來。雖說夏銘愛喝酒,但酒量卻不怎麼樣,喝了不多時,夏銘就酩酊大醉,想嘔吐,請夥計帶他去廁所,在廁所里嘔吐了一番。

夏銘從廁所出來,愈發感到頭昏腦沉,搖搖晃晃地往回走,但他卻走錯了方向,沿着長長的走廊向六迷館的內部走去。也許是店裏忙,店夥計們沒人注意到夏銘走入了六迷館不讓客人進入的內館。夏銘也不知拐了幾道彎,開了幾道門,走入一間極為精緻典雅的房間。夏銘看到這個房間還有一個內室,以為是他們喝酒的單間,就直衝沖地推門進去。

一進門夏銘就發現不對,這是一個奇怪的房間,四面的窗戶拉着厚厚的窗帘,屋裏點着兩隻蠟燭,光線十分昏暗。房間中央放一張大床,床的四周掛着厚厚的幔帳,床前的席子上坐着一個大漢正在打瞌睡。夏銘猛然推門進來,把他嚇了一大跳,從地下一躍而起。

夏銘正要向那人道歉,沒想到那人從懷裏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二話不說就向夏銘刺來。這可把夏銘嚇壞了,本能地伸手隔開對方刺來的刀,酒也嚇醒了一半。那人卻是會武功的,見夏銘隔開他右手的刀,左手立即起手一拳向夏銘的太陽穴砸去。夏銘猛然下蹲,躲過對方致命的一拳,可是那人右手的尖刀又翻手向夏銘的咽喉刺來。夏銘急忙身體倒地,本能地使出師父教他的“扭轉乾坤”招式,在身體倒地的同時,右手猛然抓住對方握刀的手,用力翻轉一擰,那人手中的刀尖立即倒轉過去,反過來刺向對方的咽喉。

那人刺出這一刀用力很大,整個人的身體都撲向夏銘。他萬萬沒想到夏銘會使出“扭轉乾坤”的妙招,等到夏銘把尖刀扭轉刺向他時,他已經收不住自己撲向夏銘的身體,身體撲到了刀尖上。這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尖刀,只聽“噗”的一聲輕響,刀身沒入了那人的咽喉,那人一聲不響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這場生死搏鬥剎那間就結束了,夏銘獃獃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個人,他的酒完全醒了,一個念頭猛然閃了出來:“不好!我殺人了,趕快逃走!”

夏銘輕輕打開內室的房門,外面靜悄悄的,沒人發現這裏進行過一場生死搏鬥。夏銘悄悄走出那間精緻的房子,沿着走廊往回走,路上遇到一個店夥計,夏銘說他喝醉酒走錯了路,夥計把他帶回到他們吃飯的單間。

南郭逸見夏銘回來,用嘲笑的口吻說:“夏老弟,你的酒量不行呀,才喝這麼一點就蹲到廁所出不來了。你要再不來的話,我們就要去找你了。”

夏銘臉色嚴肅地說:“我喝醉了,我要趕快回去。”

桑琦說:“夏兄弟,不要急嘛,再多坐一會兒,再吃一點。”

南郭逸也說:“幹嗎要急着回去,機會難得呀,我還沒有吃飽喝足呢。”

夏銘臉色更加嚴峻,幾乎喊着說:“你們不走,我就先走了。”

桑琦見夏銘態度這樣堅定,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說:“既然這樣,我們也走吧。”

南郭逸不太情願地說:“夏老弟真是喝醉了,大概是在發酒瘋呢。我們只好依了他,走吧。”

走出六迷館的大門,桑琦叫一輛馬車,請夏銘和南郭逸一起坐車回去。夏銘堅持請桑琦一個人先走,他和南郭逸歇一會兒之後再回去,桑琦只得一個人先走了。桑琦走後,夏銘把南郭逸拉到路邊的僻靜處,悄悄對南郭逸說:“大學兄,大事不好,我殺人了。”

南郭逸聽罷,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盯着夏銘的臉看了片刻,然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說:“你殺人了?老弟呀,你真是醉得太厲害了,要不然怎麼盡說胡話。”

夏銘正色說:“我沒有醉,我真的殺人了。”於是就把剛才的經歷對南郭逸講了一遍。

南郭逸聽完還是不相信,說:“這一定是你喝醉了,腦子裏面出來的幻覺。就這麼一會兒你就在六迷館裏殺了一個人,還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可能么?”

夏銘堅持這不是幻覺,他真的殺人了。南郭逸笑着說:“我還是無法相信你……。我們不妨先在路邊悄悄等上一個時辰,如果六迷館裏出了人命,過一會兒就會有人發現,一定沸沸揚揚地鬧起來。”

夏銘點頭稱是,兩人在路邊的僻靜處等了大約一個時辰,六迷館裏一點異常的動靜也沒有。南郭逸說:“你看,沒事吧。你若不放心,那我們就再進去問問。”

夏銘急忙擺手說:“這怎麼行,我們進去問殺人的事,豈不是自投羅網么?”

南郭逸笑道:“老弟呀,我可不像你這麼笨,不會傻愣愣地去問人家殺人沒有。我自有妙計,跟我走吧。”

夏銘有些膽怯地跟着南郭逸走回到六迷館大門口,兩個夥計迎上來,南郭逸說:“我們剛才在這裏吃過飯,我放錢的錢褡不見了,大概是忘在飯廳里了,我要進去找找。”

夥計聽了急忙領南郭逸和夏銘回到剛才他們吃飯的單間,南郭逸在裏面找了一陣,理所當然沒有找到,於是南郭逸說:“算了吧,不找了。”

說到這裏,南郭逸故作神秘地小聲問夥計:“小哥,聽說你們店裏出大事了。”

夥計睜大兩眼,莫名其妙地望着南郭逸說:“我們店裏出了什麼大事?我怎麼沒聽說?客官是聽誰說的?”

南郭逸呵呵一笑,說:“對不起,可能是我聽錯了。”

兩人從六迷館出來,南郭逸說:“怎麼樣,夥計說六迷館裏沒出事。如果發生了殺人這樣的大事,肯定會鬧得紛紛揚揚盡人皆知。你這殺人案,不過是醉酒的幻覺罷了。好笑,好笑!”

夏銘也有點相信剛才殺人是自己的幻覺,不過他還是說:“說不定六迷館的人還沒有發現那個人死了。我們回去告訴岳老師,請他……”。

南郭逸打斷夏銘的話,說:“這事你就別對岳老師說了,他知道咱倆在這裏大吃大喝,還不得訓咱倆一頓,你這不是去找罵么?你要是還不放心,明天咱倆再來一趟六迷館,看看有沒有出人命案。”

夏銘覺得南郭逸的話有理,就說:“那好吧,就依你說的,這事不對岳老師講了。明天咱倆再來一趟六迷館看看。”

夏銘心情忐忑不安地過了一夜。第二天早課一結束,他就和南郭逸一起偷偷溜出蒼苓院,叫一輛驢車,直奔六迷館。來到六迷館門口,那裏還是和往常一樣平靜,不像有出事的樣子。

南郭逸走到門口對夥計說:“我昨天在這裏吃飯,回去后發現錢褡不見了,裏面有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今天再到這裏來找找。”

夥計趕緊找來領班,領班鄭重其事地對南郭逸說:“我們這裏的夥計是絕對不會拿客人的東西的,如果拾到客人的遺失物,一定會交到櫃枱上。昨天櫃枱上並沒有收到客人的遺失物,所以你的錢褡不是丟在我們這裏。”

南郭逸故意遲疑地說:“嗯,也許我把錢褡忘在其他地方了……”然後南郭逸沒話找話地對領班說:“你們這裏生意可好?”

領班應付差事地說:“生意還好。”

南郭逸又沒話找話地說:“最近你們這裏出過什麼事沒有?比如殺人啦,搶劫啦……”

領班不高興地沉下臉說:“客人,您說的是哪裏的話,托聖上的福,我們這裏非常太平,從未發生過殺人搶劫的事情。”

南郭逸聽罷說一聲“對不起”,就和夏銘一起出了六迷館。一出門南郭逸就說:“老弟,如何?這裏根本沒有發生過殺人案,你還要堅持你的幻覺么?”

夏銘不得不相信在六迷館殺人是自己的幻覺,不過他仍然非常奇怪:“難道喝醉酒的幻覺就這麼厲害,竟然跟真事一模一樣。”

多少年後夏銘才知道那天他真的在六迷館殺人了,而且他無意中殺的這個人還引來了一場大災禍。當時六迷館的主人把這件殺人之事秘而不宣,完全瞞過了店夥計們,當然也瞞過了夏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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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俠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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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戀的地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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