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生的牛犢(下)

第二章 初生的牛犢(下)

夏銘向丁三哥他們告辭后,再次上路,騎着毛驢重新往邯鄲方向走去。夏銘騎在驢背上喜笑顏開,摸着懷裏揣的二十兩紋銀,這比師父給的路費還多一倍,不禁深深為自己掙到了錢感到高興。中午路過一個集鎮,街邊有一家兵器鋪子,夏銘想起他的佩劍被賊偷去了,於是就去兵器鋪買了一把普通的銅佩劍。走到傍晚,看到路邊一個客棧,就準備去這家客棧投宿。可是來到客棧門口,夏銘卻愣住了,只見門口的望旗上“平安客棧”四個大字分外醒目,這不是上次投宿過的平安客棧么?

就在夏銘猶豫是不是再去這家客店投宿的時候,客棧的大門開了,一個店夥計滿臉笑容地迎出來,幫夏銘牽起毛驢,殷勤地說:“客官,快進來吧。”

夏銘定睛一看,這店夥計正是上次接待自己的那個店夥計,只是他冷如冰霜的臉色不見了,換上一副甜甜的諂笑。原來這次夏銘身穿丁三哥送他的綢緞衣服,又騎着驢,店夥計壓根兒沒想到眼前這個闊少打扮的人,就是前兩天他接待過的那個農夫。

夏銘不想在這裏住店的原因,就是想避免再見到那個店夥計的尷尬,現在夏銘見店夥計沒認出自己來,就放心地跟着他進去住店了。店夥計先替夏銘把毛驢牽到馬廄,又殷勤地給他讓座獻茶,然後問:“客官住頭等客房吧?”

夏銘雖說有錢了,但也只是二十兩銀子,怕路上不夠,所以想省點錢。不過這次他不想再住三等房了,因為上次住三等房看店夥計臉色的經歷讓他不快,於是夏銘說:“我住二等房。”

店夥計有些為難地說:“客官,不巧得很,今天二等房全滿了,您就來個頭等房吧。客官這麼有身份的人,總不至於跟那些臭哄哄的鄉下人一起去擠三等房吧?”

夏銘聽店夥計這麼一說,只得說:“好吧,那就住頭等房。”

店夥計見夏銘同意住頭等房,大喜說:“客官,小人現在就帶您去看房間。”

夏銘還等着店夥計對他說“先交錢后住店”之類的店規,準備先交了錢之後再住店,沒想到店夥計立即就帶他去客房,不禁問道:“不是先交錢后住店么?”

店夥計聽後有點奇怪,趕緊陪着笑說:“客官是說笑話吧?讓客官先交錢后住店,那是失禮的事情,小人豈敢如此無禮。客官只要在離店前吩咐一聲,小人自會為客官結賬的。”

夏銘聽后不免忿忿不平起來,心中暗道:“這店夥計真是勢利眼,上次見我不像有錢人,就不講禮貌讓我先交錢后住店;今天見我像有錢人的樣子,就對我講起禮貌來了。唉,我總算見識什麼是勢利眼了。”

店夥計把夏銘帶到一間上等客房,夏銘進屋一看,這上等房與上次住的三等房果然大不相同。只見房中有一張雙人漆木大床,床上懸一頂青紗幔帳,床側首放一個衣架;正面壁上掛有一幅仕女圖,靠窗邊放一張黑漆几案,案上放一個錫燈台;屋角還有一個屏風,屏風後放一個洗手盆,旁邊搭着手巾。店夥計問夏銘說:“這房子客官可否滿意?”

夏銘一邊點頭說:“不錯,不錯。”一邊心中暗暗感嘆:“有錢就是好啊!這頭等房比我上次住的三等房舒服多了。”

店夥計又對夏銘說:“客官一定餓了吧,小人現在就帶客官去餐堂吃飯。”

夏銘中午在路上多買了些乾糧,準備晚上吃自己帶的乾糧,省一頓飯錢。他正等着店夥計問他是不是吃自帶的乾糧,沒想到店夥計連問也不問,就直接帶他去餐堂吃飯,搞得夏銘也不好意思再提吃乾糧的事,有幾分心疼地跟着店夥計去餐堂吃飯。

餐堂的飯菜頗為豐盛,夏銘趕了一天路,肚子也餓了,就放開肚子大吃一頓。晚飯後,又有人來服侍夏銘洗了一個熱水澡,夏銘舒舒服服地躺在頭等房的大床上,很快就呼呼大睡起來。

第二天夏銘起來,立即有人端來水為他漱口洗臉,還為夏銘修了面。夏銘吃過早飯後,店夥計過來幫他結了帳,殷勤地一直送出大門口。夏銘上路后,一邊走一邊想:“唉,怪不得師父說我還不知道有錢的好處,今天我總算知道了一點有錢的好處,闊人和窮人的待遇實在太不一樣了。”

夏銘有了驢騎,行路的速度也快了一些。路上平安地走了幾天,來到一座大山之前。這座大山高聳入雲,山上全是黑壓壓的樹林,山腳下有一個客棧,夏銘走近一看,這客店名叫“清風客棧”。夏銘心想:“今天就在這家清風客棧投宿吧,明天早點出發,翻過這座大山。”

夏銘走進客店,店夥計迎出來,先把夏銘騎的驢牽到馬廄,然後請夏銘進屋坐下。店夥計說:“前面這座大山名叫‘齊雲嶺’,是趙國有名的大山,有三百丈高。翻過山去就是渭水平川,趙國最大的邯鄲城就在那邊。客官準備翻齊雲嶺過去么?”

夏銘點頭說:“對,我要去邯鄲,所以要翻山過去。”

店夥計用神秘的語氣說:“客官,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前不久,齊雲嶺上來了一夥山賊強人,專門打劫過路的客人。”

夏銘感到意外,說:“強盜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難道官府就不管么?”

店夥計無奈地說:“官府曾派兵來圍剿過,卻沒什麼結果,所以客人們只好自己想辦法防盜了。”

夏銘奇怪地問:“客人們怎麼防盜呢?”

店夥計說:“單身客人要過齊雲嶺的話,肯定要遭搶劫。所以現在客人們都不敢單獨過齊雲嶺,而是湊足二三十人,大家一起結伴過齊雲嶺,這樣人多勢眾,強人才不敢來打劫。”

夏銘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如此。不過,這二三十人又怎麼個湊法?”

店夥計說:“客官,您就在本店住幾天,等過幾天再來一些客人,你們湊足二三十人一起過齊雲嶺,如何?”

夏銘心想:“我現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盤纏也充足,就不妨住在這裏住幾天,等湊足了人一起過齊雲嶺吧。”於是夏銘對店夥計說:“小二哥,多謝你的指教。我就在貴店住幾日,等湊足了人再過齊雲嶺。”

晚上夏銘到客棧的餐堂去吃飯,這時餐堂里已有客人在用飯了。中央的一張桌子坐着三個人,為首的一個中年人約莫四十多歲,身材微胖,體態雍容,臉色白潤,一看就是長期養尊處優之人;再看他穿的那一身精工刺繡的錦袍,不難猜出他是有錢的闊商人,他旁邊的兩個人看上去是他的保鏢。

丁三哥送夏銘這身綢帛衣服本來挺闊氣的,可是跟這位闊商人的綉袍一比,一下就遜色下來。這三人桌上的酒菜也是上等的肥雞嫩鴨,夏銘雖說現在也有不少錢,還是不捨得吃這麼昂貴的菜。這一來又讓夏銘感到自己的窮酸了,剛才路上的那一陣當上闊公子的高興勁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銘自覺和他們不是一個檔次的人物,就想在遠離這三人的桌上坐下,隨便叫些經濟實惠的飯菜。可那個為首的中年人卻對夏銘說話了:“這位朋友,可是新來住店的?”

夏銘點頭說:“是的。我今天剛到,準備在這裏住幾日,等湊夠了人數,大家一起過齊雲嶺。”

那人聽了大笑道:“我們也準備過齊雲嶺,住在這裏等着湊人數呢。”邊說邊指着桌旁的空位子說:“既然大家都是一路的,我們這裏正好還空着一個位子,你就不必客氣,坐下來一起吃飯吧。”

夏銘搖頭說:“不敢讓官人破費,還是我自己點菜吃飯吧。”

那人卻一把將夏銘拉了坐下,熱情地說:“朋友,咱們都是同路人,何必如此客氣?反正我們這桌飯菜也吃不完,你幫我們吃一點,還少些浪費。”

夏銘見那人如此熱情,不好推託,只好坐下。原來那人以為夏銘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就有意想與夏銘結交。那時路上強盜多,一個人孤身行走的,都是農夫小販打扮的人,像夏銘這樣衣着華貴而又不帶保鏢一個人孤身上路的,多半是江湖上的武功高手,所以藝高人膽大。

那人給夏銘斟了一杯酒,問道:“請問朋友尊姓大名?是何方高人?”

夏銘客氣地接過酒來,如實說:“在下名叫夏銘,是趙國中牟人。”

那人沒聽說過趙國中牟有一個名叫夏銘的成名人物,就進一步問:“請恕本人孤陋寡聞,請問夏兄弟是哪個道上的朋友?”

夏銘沒明白那人的意思,還是如實說:“我是中牟一個武館的學生,現在去邯鄲投奔親戚。”

那人這才明白夏銘根本不是江湖上的人物,只不過是普通的武生而已,不禁後悔自己看錯了人,嘆氣說:“原來夏兄弟不是道上的朋友……。不過你也夠膽大的,一個人就敢孤身上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夏銘笑道:“我這麼大的人了,還怕什麼?”

那人更驚奇夏銘的天真,說:“夏兄弟不知道路上有強盜么?一般的村夫走販,身上沒錢,沒人打他們的主意,一個人上路倒也沒什麼;而你這身打扮,一看就是身揣沉甸甸銀兩的闊公子,你就不怕強盜打你的主意?”

夏銘沒想到這個問題,張口結舌地回答不出來。石教頭本來把夏銘打扮成村夫的樣子,所以一個人上路也不要緊。可是現在夏銘穿上丁三哥送的華服,孤身一個人在路上行走,自然就會讓人以為他是藝高人膽大的武功高手。

那人見夏銘回答不上來,以為他真的是鄉村土財主的天真傻兒子,倒起了幾分同情心,說:“這位小兄弟,世道可比你想像得要險惡得多,你這麼招搖過市地露富,又沒有武功本事,早晚得讓強人給做了。我勸你跟我們一起走吧,我們也去邯鄲,正好一路,路上還能保護一下你。”

夏銘見那人如此關心自己,心生感激,拱手謝道:“這位大哥,萍水相逢就這麼關心小弟,真是感激不盡。”

那人笑道:“這也沒什麼,咱們都是路上的旅人,相互關心也是應該的。”說著那人自我介紹說:“我叫桑琦,是趙國邯鄲人。我家祖上開始就做絲綢生意,這次我去魏國作了一趟買賣,正準備回邯鄲。”說完桑琦又指着同桌的另外兩人說:“他們兩位是我的保鏢,這一位名叫聶達雲,那一位名叫閻幾深,功夫極俊。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出門做生意,沒保鏢保護根本不行,我這一路多虧他倆的護佑。”

夏銘見桑琦給他介紹了聶達雲和閻幾深,就對他倆拱手施禮。聶達雲和閻幾深見夏銘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武生,有點看不起他,只是微微給夏銘還了半個禮,並不與夏銘搭話。倒是桑琦同情夏銘,與夏銘一面吃飯一面閑談。

不久又有四個人進來餐堂,桑琦對為首的那個人打招呼說:“曲老闆來吃飯啦?”

夏銘抬眼看那四個人,只見為首的那人也是闊商人打扮,身後的那個人像是管家,另外兩個則是保鏢。曲老闆認識桑琦三人,卻不認識夏銘,就問:“這位兄弟是……”

桑琦介紹說:“這位是剛剛認識的夏銘兄弟,他是中牟武館的學生,準備去邯鄲投奔親戚。”

曲老闆一行人聽說夏銘不過是個年輕武生,也懶得與他多說話,只是應付幾句而已。夏銘在桑琦這些富豪面前吃飯,也是渾身不自在,隨便吃了些飯菜,對桑琦感謝幾句,就告辭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一夜無話。

第二天,夏銘有意錯開桑琦他們,估計他們都吃完午飯之後才去餐堂吃飯。夏銘正在吃飯,忽然聽到外面院子裏人喧馬嘶,夏銘順着門往外一看,只見院子裏進來十幾個人,三輛馬車,估計是來住店的。夏銘心想:“這些人要是過齊雲嶺的客人,我們合起來有二十多人,就可以結伴過齊雲嶺了。”

夏銘正想着,那些客人已經進餐堂吃飯了。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在身邊幾個人的前後簇擁之下,在夏銘對面的桌上坐了下來。只見那人穿一身用純銀線刺繡的羽花攢綉錦袍,走起路來銀光閃閃,再配上輕輕叮噹作響的碩大青花玉佩,說不出來的炫麗豪華。夏銘覺得桑琦他們的衣着穿戴就夠豪富的了,可是與這人的穿戴一比,卻又是小巫見大巫。夏銘暗嘆:“果然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富人中間有富人。這人比起桑琦來,卻又不知闊了多少倍,真是讓人開眼了。”

店夥計端上來最高檔的酒菜,那些人一面說話,一面吃起飯來。夏銘從那些人的談話中聽出,這夥人是做皮毛生意的,眾人稱為首的那人“費老闆”。夏銘偷眼看費老闆,只見他姿態雍容,行動文雅,一看就是有教養的儒商。就在夏銘偷眼看費老闆之時,費老闆的目光也掃到夏銘身上,兩人的目光偶然相對。費老闆的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對人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威懾之力,讓夏銘心中不覺微微一顫。

費老闆似乎不屑與夏銘直接講話,叫來店夥計,問道:“對面那位客人是什麼人?”

店夥計小聲說:“他是中牟的一個武生,去邯鄲投奔親戚。”費老闆聽說夏銘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武生,對他更沒興趣,連正眼也不瞧夏銘一眼了。

這時桑琦和曲老闆又聞聲進到餐廳,主動與費老闆攀談套近乎。他們兩人見費老闆財大氣粗,都想和他交個朋友,開闢一條發財的路子。費老闆見桑琦和曲老闆也是大老闆,對他們頗為客氣,三個人就興高采烈地攀談起來,根本沒人理會夏銘。

夏銘當然也沒興趣和他們說話,一個人獨自吃飯。這時門外又進來一個人,那人是費老闆的人,在費老闆身邊坐下剛要吃飯,他的目光偶然落在夏銘身上,立即驚喜地大喊:“這位不是夏兄弟么?”

夏銘抬頭一看,也是一驚,原來此人正是夏銘在勤武館的同學,後來成了武侯太子門客的彭簡。兩個老同學偶然相遇,都驚喜萬分,彭簡對費老闆小聲說幾句話,費老闆點點頭,彭簡就過來到夏銘的桌旁坐下。夏銘忙叫店夥計再上一些酒菜過來,兩人一起喝酒聊天。彭簡高興地說:“夏兄弟,真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你不在勤武館學武了?”

夏銘說:“我已經退學了。彭大哥,我去恩仇會找過你……”夏銘本想說起他去恩仇會找彭簡的經歷,可是轉念一想,師父讓自己去辦大事是一件秘密,不能讓彭簡知道,於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收回去了。“

彭簡卻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夏銘隨便說:“也沒什麼事……,他們說你不在恩仇會幹了。”

彭簡說:“是啊,我早就不在恩仇會幹了。”說著他悄悄指着對面桌上的費老闆,小聲說:“我現在跟費老闆做事,他是做大買賣的。”

夏銘見彭簡衣冠豪華,就說:“怪不得恩仇會的丁三哥說你另攀高枝了。”

彭簡笑笑說:“他是這麼說么?”說著彭簡從懷裏掏出三十兩銀子,放在夏銘手邊,說:“夏兄弟,我受傷時多虧你照顧我,這點小意思,表示我的一點心意。”

夏銘見了急忙推脫,說:“不行,不行,彭大哥,這可不行,這銀子我不能收。”

彭簡卻說:“夏兄弟,你再推脫我可要生氣了。當時我就說,等我傷好了一定要好好謝你。這點小意思你也不收的話,就是太看不起我這個大哥了。”

夏銘見彭簡把話說得怎麼重,只得收下銀兩,道謝說:“彭大哥,那小弟只得領你的情了。”夏銘確實也需要銀子,他怕自己身上的二十兩銀子路費不太夠,再有了彭簡送的這三十兩銀子,去邯鄲的路費就完全沒問題了。

彭簡輕鬆地說:“不瞞兄弟你說,我最近跟着費老闆發了一點財,這點銀子算不了什麼。……,要不然夏兄弟也到費老闆這邊來做事吧,跟着他干可是能賺大錢的,怎麼樣?”

夏銘搖頭說:“多謝彭大哥的好意,只是我已經說好去投奔邯鄲的一個親戚了。”

彭簡說:“原來如此。如果夏兄弟在那邊混得不開心,隨時可以到我們這邊來,和我們一起做大買賣。”說著彭簡又神秘地小聲說:“夏兄弟,你明天準備和我們一起過齊雲嶺么?”

夏銘點頭說:“是啊,我正準備和大家一起過齊雲嶺。據說山上有強盜,不敢一個人行走。”

彭簡愈發神秘地說:“夏兄弟,明天我要陪在費老闆身邊,不能陪你一起走路。只是一點我要提醒你,明天路上出現什麼事情的話,夏兄弟千萬別動手,自有我保護你。”

夏銘不明白彭簡這話的含義,只是道謝說:“有彭大哥保護我,我就放心了。”

夏銘和彭簡又好好聊了一陣,直到傍晚才依依惜別。

第二天夏銘一大早就起來,匆匆吃完早飯,牽着自己的驢在客店門外等候費老闆一行人,等了好半天,費老闆等人才遲遲出來。彭簡陪在費老闆身後,向夏銘揮手打個招呼,就跟費老闆一起上車了。費老闆帶着十五人分乘三輛馬車,桑琦三人乘一輛馬車,曲老闆四人乘一輛馬車,夏銘則騎驢跟在他們後面,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向齊雲嶺走去。

費老闆和曲老闆都沒有搭理夏銘,倒是桑琦還有些同情心,對夏銘招招手,示意夏銘跟在他的車後走。上山的路雖說彎彎曲曲,但也還算寬敞平坦。隨着山路越走越高,夏銘感到身上越來越冷,就走到桑琦的馬車前,問道:“桑老闆,現在正值四月春暖花開時節,今天又是個大晴天,本應越走越熱,我怎麼卻感到越來越冷了?”

桑琦聽罷笑道:“看來你沒有出過遠門,不知道‘高處不勝寒’。地勢越高就越冷,齊雲嶺是座高山,山腳下的季節是初夏,山頂上的季節才是初春,差一個季節呢。當然這齊雲嶺還不算高,那年我路過一座高山,你猜那山高到甚麼程度,高到山頂的積雪終年不化,那山上才叫真真的冷呢。”

夏銘聽了桑琦的話,佩服地說:“小弟沒出過遠門,見識少,承蒙桑老闆指教了。”

一行人沿着山路迤邐而行,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終於到達山頂。眾人都感到相當的累,這時費老闆招呼大家說:“各位,我們就在這裏歇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再走。”

眾人聽了都說“好。”於是眾人下車,把馬匹拴好,在路邊一片平地上坐下來,各自拿出自己的乾糧吃起來。桑琦隨便對曲老闆說:“店夥計說這山上有強盜,可我們走了半日,連半個強盜影子也沒看到,說不定是店夥計用強盜來嚇唬我們,好騙我們在他那裏多住些日子,多賺些房錢。”

曲老闆正想答話,卻聽見費老闆冷笑一聲,說:“店夥計並不曾騙你們,這山上果真有強人。”

這句話把桑琦和曲老闆嚇得站了起來,問道:“真有強人,在哪裏?”

費老闆冷冷地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完費老闆對他的人一揮手,說:“弟兄們,出手!”

費老闆一聲令下,他手下十五個人馬上個個拔出刀劍,把桑琦、曲老闆和夏銘八個人圍了起來。桑琦、曲老闆和夏銘這時才明白,原來費老闆等十五人就是強盜,他們化裝成商販和大家一起走,把大家騙到山頂上行劫。夏銘心中一緊,把手悄悄放在佩劍的劍柄上,準備隨時拔出劍來迎敵。這時忽聽身後有人小聲說:“夏兄弟,我們不動你的東西,你別動手。”

夏銘回頭一看,原來是彭簡。彭簡輕輕拉了拉夏銘的衣袖,小聲說:“夏兄弟,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沒人會碰你一個指頭。”

夏銘這才明白,原來彭簡也跟費老闆當了強盜,怪不得他們那麼有錢呢。桑琦的兩個保鏢與曲老闆的兩個保鏢,都拔出刀劍準備拼殺,雙方一動不動地相互凝視,緊張的空氣一觸即發。夏銘心想:“按理說,我應該幫桑老闆和曲老闆一起殺退強盜。可師父再三囑咐我,不可隨便行俠仗義,現在既然有彭簡保我無事,我就在一旁袖手靜觀,不去行俠仗義、惹事生非了。”想到這裏,夏銘悄悄退到一邊,任憑強盜去搶桑琦他們。

這時桑琦忽然大喊:“各位住手!”然後他對自稱費老闆的強盜頭領拱手說:“費老闆,各位好漢,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們,你們留我一條性命,這樣可以吧?”

費老闆朗聲大笑,說:“老子本來就只要錢財,不要性命,因為你們的小命一錢不值。你們識相的話,就老老實實放下刀劍,留下錢財,老子可保你們性命無虞。”

桑琦見費老闆答應用錢買命,急忙對自己的保鏢聶達雲和閻幾深說:“二位,趕快放下刀劍住手吧。咱們不要錢了,要命。”

曲老闆見桑琦如此,也忙對他的兩個保鏢說:“二位也趕快放下刀劍住手,咱們也不要錢了,保命要緊。”

四個保鏢見主人如此說了,立即扔下手中的刀劍,退到一旁。桑琦和曲老闆說:“我們的東西都在車上,你們把馬車趕走就是了。”

費老闆笑道:“車上的財物,自然是要取走的,不過老子還要借你們的衣服一用。”

桑琦一怔,說:“什麼?還要我們的衣服,我們總不能光着身子走路吧。車上的財物都給你們了,各位就行行好,把衣服給我們留下吧。”

費老闆哈哈大笑,說:“老子聽說客商把最值錢的珍珠瑪瑙之類,都縫在貼身的衣縫裏,所以我們要借你們的衣服拿回去好好檢察,你們的鞋子也要脫下來,我們帶回去慢慢檢察。”

聶達雲聽費老闆說還要扒光他們的衣服,怒不可遏地從地下撿起自己的劍,大喝一聲:“我和你們拼了。”說完就衝著費老闆殺過去。

費老闆見聶達雲殺過來,不慌不忙地抽出自己的刀,等聶達雲衝到身旁,他忽然使出“平移乾坤”的功夫,只見他兩腿未動,身體卻一瞬間向右移動了半尺,使聶達雲的劍刺了一個空。聶達雲的劍刺空了,要想收回招式,卻已來不及了。只見費老闆反手一刀直向聶達雲背上劈去,夏銘見了心中一緊,暗道:“不好,這聶達雲沒命了。”

沒想到費老闆在關鍵時刻卻表現出慈悲,他翻轉手中的刀刃,用刀背在聶達雲背上“啪”地一拍,留了聶達雲一命。即使如此,這一拍也把聶達雲打得砰然倒地,半天爬不起來。夏銘見費老闆功夫如此了得,心裏一驚,暗道:“幸虧我沒和他們動手,這姓費的功夫很是了得,我也未必能打贏他。”

眾人見費老闆一招就把聶達雲打翻在地,個個大驚失色,桑琦和曲老闆幾乎同時說:“我脫衣服,馬上就脫衣服。”說著兩人就開始脫衣服,其他人也都跟着脫起衣服來,只有夏銘站着不動。彭簡走到費老闆身邊,指着夏銘說:“大哥,那人就是我的同學。”

費老闆似乎早聽彭簡說過夏銘,於是吩咐屬下說:“這位兄弟的東西我們不動,其他人就不客氣了。”

費老闆說完,眾強盜把其餘七人脫下的衣服拿走,倒在地上的聶達雲也被兩個強人按住剝下衣服。齊雲嶺的山頂本來就冷,桑琦等人脫了衣服,赤身**地站在山風中,一個個凍得周身顫抖,上下牙齒直打顫,這樣下去時間長了,這些人非凍死不可。這時費老闆又發了慈悲,揮手讓一個強人拿來一包衣服扔在地下,笑着說:“這是給你們替換的衣服,沒衣服穿在這山上是要凍死的。”

桑琦等人趕緊顫抖地道謝說:“多謝費老闆賜衣救命。”

眾強盜把東西都裝上了車,趕着桑琦和曲老闆的馬車,唿哨一聲,揚長而去。彭簡則對夏銘揮揮手,喊道:“夏兄弟,後會有期。”

原來這個費老闆並不是真正的強盜,而是武侯太子的門客費亭。費亭離開武侯太子后,就拉起一伙人上山當強盜,為武侯太子籌措生活費,也為武侯太子今後復辟王位做準備。彭簡先在恩仇會幹了一段時間,遇到了費亭。他倆原先都是武侯太子的門客,早就相互認識,費亭知道彭簡對武侯太子忠心耿耿,就把自己為了武侯太子上山當強盜的事對彭簡說了。彭簡一聽,立即表示願意跟費亭一起為武侯太子復辟王位做準備,就上山落草加入了費亭的隊伍。不過這些事情夏銘桑琦等人都完全不知道,只以為費老闆是個普通的山賊而已。

看到眾強盜走了,桑琦他們七人趕緊過去搶費老闆扔在地下的那包衣服。打開包袱一看,裏面卻是一堆要飯叫化子穿的破衣服,又破又臟又臭,這七人也顧不得這些了,每人趕緊搶一身破衣服穿在身上禦寒。本來這七人都穿的是錦袍綉服,夏銘與他們相比是穿戴最差的;現在這七人忽然變成了要飯花子打扮,夏銘的穿戴反而變成最好的了,這個突變讓夏銘既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

這時只見閻幾深兩眼直鉤鉤地盯着夏銘的衣服,用威脅的口氣對說:“你把衣服脫下來給我穿。”

夏銘一聽,一股怒火竄上心頭,他強忍住心中的氣說:“你這人怎麼了?又不是我搶你的衣服,為何要我的衣服?”

閻幾深鼻子裏“哼”一聲,說:“那伙強人為何只放過你一個?可見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夏銘愈發氣憤起來,沒好氣地辯解說:“強盜中間的一個,是我過去的同學,所以他們才放過我。”

閻幾深冷笑一聲,說:“既然你的同學是強盜,你也肯定不是好人。先把你的衣服剝下來再說。”說著閻幾深一步衝過來,就要剝夏銘的衣服。

夏銘自從跟師父學藝以來,還沒真的和別人動過手,他見閻幾深衝過來,也有點緊張,條件反射地伸手從身後拔劍。當夏銘的手指碰到冷冰冰的劍柄時,一股寒氣讓夏銘鎮定下來,心想:“他不過是赤手空拳,我用劍與他對陣,未免讓人恥笑,我也用拳掌來對付他吧。”想到這裏,夏銘的手從身後的劍柄上抽回,空手擺出一個金剛馬步的招式迎敵。

閻幾深聽說夏銘不過是一個武生,根本沒把夏銘放在眼裏,夏銘拔出劍來他也不怕。閻幾深見夏銘拔劍的手又縮了回去,空手與自己對陣,心中暗笑道:“這小子還託大,不用劍,真是找死。”

閻幾深看不起夏銘,並不用自己的看家功夫,只用尋常的“伏虎拳”,右手一揚徑直向夏銘的面門打去,但這卻是一個虛招。閻幾深估計夏銘為了躲避這一拳,必然要向左方躲閃,於是閻幾深的左手緊接着打出一個勾拳,直打夏銘的左肋。

夏銘看出閻幾深使的是伏虎拳套路,知道他右手這一拳是虛招,所以夏銘不向左方躲閃,反而向右方閃身。閻幾深虛晃一下右拳后,左拳緊接着打了出去,但夏銘卻沒有向左躲閃,讓閻幾深這一記全力打出的左勾拳撲了個空,身體失衡,一個趔趄幾乎跌倒。

閻幾深以為夏銘是偶爾僥倖躲過自己這一招,接着使出較為高深的“三勁拳”套路,左手向夏銘的左側肋打去,但這又是一個虛招。閻幾深預計夏銘為了躲避這一拳,必然向右方躲閃,所以他的右手緊接着來一個掏心拳,直打夏銘的心窩。夏銘看出閻幾深用的是“三勁拳”套路,知道他右手這一拳是虛招,所以夏銘不向右方躲閃,而是反過來向左方閃身。閻幾深虛晃一下左拳后,右拳緊接着一個狠狠的掏心拳打了過去,夏銘向左方閃身,又讓閻幾深的掏心拳打了個空。

閻幾深見夏銘輕鬆躲過自己兩招,心裏暗暗吃驚,沒想到一個武生能有這麼高的武功。於是閻幾深不再託大,使出自己的看家功夫“盤龍腿”,飛身一個掃堂腿,直踢夏銘的小腿,試圖把夏銘一腳撂倒。

夏銘輕易躲過閻幾深兩招,不由信心大增,心想:“這下我看出來了,閻幾深的武功最多不過二流水平,師父教我的果然是上乘的工夫。”

這時閻幾深一腿踢過來,夏銘卻不躲閃,腿上使出“磐石蹬”的功夫,兩腿像埋在地上的石柱一般巍然不動。閻幾深一腳踢到夏銘的腿上,夏銘紋絲不動,閻幾深卻像踢到石柱上一樣,不但沒有踢動石柱,反而被石柱絆倒,臉朝下一個狗啃地栽倒在地上。

這時桑琦大喊:“夏兄弟手下留情。”原來桑琦看出夏銘的武功高強,怕再打下去傷了閻幾深,趕忙叫夏銘住手。夏銘本來也不想再與閻幾深打下去,聽到桑琦一喊,就收起姿勢,停下來站到一邊。

桑琦過來給夏銘深深作一個揖,說:“沒想到夏兄弟是卧虎藏龍的高人,我這位閻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夏兄弟,我在這裏替他賠禮道歉,請高抬貴手,饒他一次吧。”

桑琦一直對夏銘同情關照,夏銘對他也頗有好感,就給他面子說:“既然桑大哥這麼說,這事就到此為止吧。”

閻幾深滿臉通紅地從地下爬起來,滿頭滿臉都是泥土,愈發更像叫化子了。聶達雲對桑琦悄悄說:“我們真是瞎了眼,有眼不識高人。這位姓夏的武功真不得了,只怕我和閻兄弟兩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桑琦聽罷嚇得伸了伸舌頭。

夏銘見閻幾深站到一旁不敢吭氣了,就走到自己的驢前,對那七人說:“各位,我先走了,就此別過。”

這時桑琦一步衝過來,拉住夏銘的衣袖,跪下說:“夏兄弟,你可不能這麼甩手就走啊。這幾天我還待你不錯吧?念這幾天的情分,你一定要救我一救呀。”

夏銘見桑琦給他下跪,只好拉他起來,說:“桑大哥何必如此,有話好說。”

桑琦說:“夏兄弟,這裏離邯鄲還有五六天的路,現在我身上分文皆無,這一路我可怎麼走啊?難道你就忍心看我像要飯化子一樣,一路要飯回去么?”

夏銘明白桑琦的意思了,問道:“你是想問我借路費盤纏嗎?”

桑琦擺手說:“不敢,不敢,我哪敢向夏兄弟借錢。我只是想,夏兄弟不是去邯鄲嗎?我也去邯鄲,就讓我跟你一起走,晚上住店的時候,請夏兄弟破費一點,讓我睡個地鋪,吃點剩飯,我就心滿意足了。等到了邯鄲,我會十倍奉還你為我花的錢。”

夏銘不禁遲疑起來,心想:“桑琦這人還不壞,要是按我的本性,我會送他幾兩銀子作盤纏的,可這又犯了師父不讓我行俠仗義的囑咐……”

桑琦見夏銘低頭不語,以為他不肯幫忙,不禁垂淚說:“夏兄弟,你就真的見死不救么?”

夏銘見桑琦落淚,實在於心不忍,暗想:“要不然就按照桑琦說的,出點小錢給他睡個地鋪,吃點剩飯,這點小錢也不算是行俠仗義吧。”想到這裏,夏銘抬頭笑着對桑琦說:“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我就按照桑大哥說的,在路上住店時給你買個地鋪睡,吃點剩飯,怎麼樣?”

桑琦大喜道:“太好了,只要不討飯,我就心滿意足了。夏兄弟的大仁大義,桑琦我將來一定會報答你的。”

剩下六人見夏銘答應了桑琦的要求,也齊齊給夏銘跪下說:“請夏大俠大發慈悲,也讓我們跟您一起走吧。我們也只要睡個地鋪,吃點剩飯就行。”

夏銘見此,只得無奈地搖搖頭,說:“好吧,那我們就一起上路吧。”

夏銘一行八人沿着齊雲嶺的山路下山而去,那七人平日坐慣了車馬,不慣走路,一個個叫苦不迭,跌跌撞撞地往下山走。走到半山腰,忽然路旁的小樹叢中一陣亂響,眾人一驚,以為又是強人來了。這時只見一條野狗從樹叢中出來,嘴上拖着半條人腿,桑琦等人見了都大喊:“罪過!”

夏銘心想:“這人大概也是被費老闆他們殺死的過路客人,暴屍在這荒山野地,任野獸撕咬,怪可憐的,還是我去把他埋了吧。”於是夏銘對眾人說:“你們在這裏等着,我過去把那具屍體埋了,省得野獸來啃咬,讓他的陰魂不得安寧。”

桑琦等人都怕看死屍,在遠處等着,夏銘一個人順着野狗的足跡走了不遠,果然看到一具被野狗啃掉一條腿的死屍。那死屍的頭顱跌破了,大概是在逃避強盜追趕時,從山上摔下來跌死了。夏銘嘆口氣,拔出佩劍在死屍旁挖一個淺坑,然後把那死屍拖進坑裏。這時忽然從死屍身上掉出一柄劍鞘,裏面插着一把劍。這是常見的硬木劍鞘,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不過夏銘還是好奇地從劍鞘抽出裏面的劍。夏銘一看那劍,不覺大吃一驚,這原來是一柄寶劍,一柄夏銘從未見過的寶劍。

這柄寶劍的周身黝黑無光,在劍身下部刻着兩個篆字“黑凜”,劍的反面還刻着一行小字“魚布鑫作劍”,估計這把劍的名字叫“黑凜”,是一位名叫“魚布鑫”的人製作的。夏銘用指頭彈了彈劍身,發出的聲音非銅非鐵,不知是什麼材料。夏銘從自己頭上拔下兩根頭髮,放在劍刃上用嘴輕輕一吹,頭髮立即斷成兩截,可見劍刃異常鋒利。

夏銘看出這把“黑凜劍”是極少見的寶劍,習武之人,對寶劍自然是獨有情鍾。夏銘心想:“這持劍的人已死,把這寶劍留在山上給強盜,他們必然用它來幹壞事,不如我把寶劍拿走,也讓壞人少一樣幹壞事的利器。對,這把寶劍我就拿走自己用了。”想到這裏,夏銘把寶劍放回劍鞘中,背在自己身上。

夏銘埋好死屍回來,沒對眾人說自己得到寶劍之事。那“黑凜劍”的硬木劍鞘也不起眼,所以沒人注意到夏銘身上背着的是寶劍,大家繼續往山下走。好容易下了山,來到大道上,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客棧,夏銘說:“今晚我們就去那個客棧投宿吧。”

那七人早就走得筋疲力盡,肚子餓得咕咕叫,一聽說住店,都說:“最好!”說完七人提起精神,直奔客棧而去。

客棧的店夥計聽到門外的人聲,出來一看,只見桑琦七人身着破衣爛衫過來,以為他們是一群要飯化子,趕緊把大門一關,插上門閂。夏銘見店夥計關上了門,急忙過來敲門,說:“小二哥,請開門,我們要住店。”

店夥計隔着門說:“對不起,本店概不接納乞丐,請你們另尋別處吧。”

夏銘也隔着門說:“我不是乞丐,我有錢。”

店夥計從門縫向外看,見夏銘身穿綢緞衣服,還牽着一匹驢,看上去像有錢人,就說:“這位穿緞子衣服的客官可以進來,其餘幾位本店概不接待,有勞你們另尋別處去吧。”

桑琦卻說:“店夥計,我們都是一夥的,他給我們出錢住店。”

店夥計聽了桑琦的話,甚是奇怪,心想:“這人像是個有錢人,怎麼帶着一夥乞丐來住店,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於是店夥計說:“你們等一等,我去請示一下掌柜。”

店夥計跑到賬房對掌柜說:“掌柜,門外來了一夥乞丐要進來住店。”

掌柜一聽就生氣地說:“胡鬧,怎麼能讓乞丐進來住店,快給我把他們轟走。”

店夥計用神秘的語氣對掌柜說:“掌柜,好生奇怪。除了這伙乞丐外,還有一個身穿緞子衣服的人,牽着一匹毛驢,看上去像有錢的江湖人物。那人說他和那些乞丐是一夥的,他給那些乞丐出錢住店。”

掌柜一聽,也深感奇怪,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地說:“我明白了,他們一定是丐幫,那個有錢人就是他們的幫主。”

店夥計不太明白地問掌柜說:“丐幫我也聽說過,是極有勢力的江湖幫派,難道這些人真的就是丐幫?”

掌柜用教訓的口氣說:“你可真傻!你想想看,按常理,一個有錢人怎麼會跟乞丐是一夥的,還要給乞丐出錢住宿,所以他們一定就是丐幫了。”

店夥計連連點頭稱是,說:“到底是您見多識廣,這幫人一定是丐幫。那我們該怎麼辦?”

掌柜揮手說:“那還不趕快出門迎接,丐幫我們可得罪不起呀。”說著掌柜領頭趕到大門口,打開大門,對夏銘躬身施禮,說:“幫主,小人不知幫主駕到,有失遠迎,快快裏邊請。”

夏銘卻不明白“幫主”是怎麼回事,他見掌柜稱他“幫主”,以為掌柜把他的名字誤為“幫主”了,就說:“我不姓幫,我姓夏。”

掌柜聽了趕緊說:“原來是夏幫主,恕小人孤陋寡聞。夏幫主裏面有請。”

夏銘見店掌柜執意要叫他“幫主”,心想:“大概這裏‘幫主’是對人的一種尊稱吧。”這樣一想,夏銘也就不再說什麼,任憑掌柜叫他“幫主”。

掌柜把夏銘一行人讓進客廳坐下,店夥計端茶出來,請眾人喝茶。眾人路上早就渴得口乾舌燥,見茶水出來,也不客氣,端起來一飲而盡。店夥計又端出來點心,眾人肚子餓得前心貼后心,一見店夥計端着點心過來,一窩蜂擠過來搶着吃,差點把店夥計擠倒。

夏銘怕點心太貴,不想給桑琦他們出太多的錢,就問:“掌柜,這點心要多少錢?”

掌柜急忙搖手說:“夏幫主,這麼一點兒點心,我哪能問您要錢呢。”

夏銘聽了稍稍安心,按照事先與桑琦等人講好的條件,說:“掌柜,我這幾位兄弟沒錢,你就給他們打個地鋪,吃點剩飯就行。”

掌柜一聽卻是嚇了一跳,以為夏銘是故意說反話,意思是他不肯出錢,用這個話來逼掌柜的表態。掌柜急忙表態說:“夏幫主,您可真幽默啊,跟小人開玩笑。我怎麼能讓您的兄弟們睡地鋪,吃剩飯呢?夏幫主放心,今天幫主和諸位兄弟們的房錢飯錢全部由小人請客,絕不讓您破費。”

夏銘奇怪地問:“莫非你讓我們白吃白住不要錢?”

掌柜連連點頭說:“夏幫主大駕光臨小店,讓我們這裏蓬蓽生輝。您肯賞臉住小店,就是我們三生有幸,借小人一個膽子也不敢向幫主要錢。”

夏銘愈發奇怪,剛要再問,桑琦卻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話。夏銘搞不清店掌柜為什麼要請他們白吃白住,不過心想桑琦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聽他的話大致不錯,也就不再說話了。

掌柜見夏銘不說話,估計他是默許了,心裏卻暗暗罵道:“這個姓夏的幫主,架子還真大,我請他們白吃白住,連一聲道謝的話也沒有。唉,這些丐幫卻也惹不起,我只得自認倒霉了。”

於是掌柜吩咐店夥計說:“小二,你告訴廚房準備一桌上好酒席,給諸位接風。至於住房嗎……”掌柜怯生生地問夏銘說:“我這個小店沒那麼多頭等客房,給幫主您自然是頭等客房,其他幾位就委曲一下,請諸位住二等客房如何?”

夏銘還沒說話,桑琦就搶着替他答道:“好,這樣最好,算你有眼力。”

不一會兒餐堂里擺好一桌上好的酒菜,掌柜請夏銘一行人去餐堂吃飯。夏銘見掌柜平白無故請他們吃這麼豐盛的酒菜,心中過意不去,桑琦卻悄悄對他說:“夏兄弟,你先別管,放開肚子吃了。等晚上回到房裏,我再與你細說原因。”

曲老闆等其它六人也琢磨不透掌柜請他們白吃白住的原因,不過大家都飢腸轆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圍着桌子坐下,悶聲不響地大吃起來。掌柜見這八個人只是吃飯,一句話也不說,悄悄對店夥計說:“看來這個姓夏的幫主還挺厲害,你看他手下的人多怕他,連吃飯時都不敢說話。”

店夥計佩服地說:“幸虧掌柜您有眼力,把他們招待得周到了,這個夏幫主沒給咱們找茬。”

夏銘一行人吃完飯回到客房裏,大家圍坐在桑琦身邊,準備聽桑琦講解店掌柜請他們白吃白住的原因。桑琦卻要賣弄一下,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故意先問夏銘說:“夏兄弟,你知道丐幫吧?”

夏銘說:“我知道,丐幫是一個由乞丐組成的很有勢力的大幫團。”

桑琦點頭說:“夏兄弟說的不錯,這丐幫是乞丐組成的大幫團。丐幫有一個總幫會,總管天下各國乞丐,號稱天下乞丐是一家。我聽說丐幫總幫主複姓司馬,是一個極有威望的人物。在總幫會之下,各國還有自己的小丐幫,比如咱們趙國就有南趙幫、北趙幫和中趙幫三個小丐幫。”

曲老闆問:“南趙幫、北趙幫和中趙幫也有幫主嗎?”

桑琦道:“當然小丐幫也都有自己的幫主,不過南趙幫、北趙幫和中趙幫的幫主姓什麼叫什麼,我也不清楚。丐幫的行事十分詭秘,外人對其內幕知之甚少。”

夏銘笑道:“桑大哥,我知道為什麼掌柜要請咱們白吃白住了。是不是他把我們誤以為是丐幫,把我誤以為是幫主,所以一進門就稱我‘夏幫主’。”

桑琦點頭說:“正是。你看我們這些人的打扮,完全是地地道道的要飯化子,可是夏兄弟卻是富家有錢人打扮。旁人見你這個富家有錢人和我們這些乞丐在一起走路,還要為我們出錢吃飯住店,豈不是太奇怪了么?所以他們就理所當然地把我們當成是丐幫,把你當成是幫主了。丐幫在江湖上極有勢力,店掌柜見丐幫幫主來了,哪敢問您要房錢和飯錢啊,自然是請咱們白吃白住了。”

夏銘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你我這樣打扮的人走在一起,的確是太希奇古怪了,難怪別人要把我們當成丐幫了。”

桑琦大笑說:“看來世上的禍福果真沒有定數。沒想到那個姓費的強盜頭子送我們這一身乞丐衣服,反而成了不花錢白吃白住的金字招牌,你們說奇也不奇?”大家聽罷都哄堂大笑起來。

第二天起來,掌柜一早就給他們準備好了飯菜,又請他們吃一頓豐盛的早餐。臨行時夏銘要給掌柜飯錢房錢,店掌柜死活不肯收,說:“打死我也不敢收夏幫主的錢。”夏銘見此,只得再三道謝,領着桑琦一行人上路了。

夏銘他們走了一天,到了晚上又要住店。這次桑琦有了經驗,事先跑到客棧門口大聲嚷道:“我們幫主要住店。”

這一來又把這家客店的掌柜嚇了一跳,趕緊把夏銘一行人恭恭敬敬迎進來,白吃白住好好招待了一番。此後他們一路上都用這個法子白吃白住,店夥計服侍他們比以前花錢住店時還要周全。

走了幾天,夏銘一行人終於來到邯鄲郊外。桑琦感慨說:“這次死裏逃生,終於到家了,前面就是邯鄲城南的朱雀門了。”

眾人遠遠望見邯鄲城,都高興地額手相慶。夏銘卻問桑琦說:“桑大哥,我頭一次來邯鄲,對邯鄲一點也不了解。這邯鄲有幾座城門呀?”

桑琦說:“邯鄲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分別是青龍門,朱雀門,白虎門和玄武門。”

夏銘有點奇怪地問:“東門、南門和西門都用動物命名,為何單單北門不用動物命名?”

桑琦笑說:“誰說北門不用動物命名?這‘玄武’也是動物呀。”

曲老闆插嘴說:“玄武就是龜蛇,是龜和蛇交合而成的一種靈物。”

桑琦見夏銘茫然的神情,又問他說:“莫非夏兄弟不知道‘四方聖獸’?”

夏銘搖頭說:“小弟不知,請桑大哥指教。”

桑琦晃着腦袋,賣弄學問說:“‘四方聖獸’就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龍和虎我就不說了,朱雀就是鳳凰,玄武是黑色的龜蛇。你知道,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有一種屬色,東方屬青色,故曰青龍;西方屬白色,故曰白虎;南方屬赤色,故曰朱雀;北方屬黑色,故曰玄武。人們把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稱為‘四方聖獸’,也常用四方聖獸代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所以邯鄲城的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分別叫做青龍門、朱雀門、白虎門和玄武門。”

夏銘聽了佩服地點頭說:“到底是桑大哥有學問。”

桑琦得意地繼續說:“夏兄弟,這‘四方聖獸’還配着天上的二十八星宿,青龍是東方七宿,白虎是西方七宿,朱雀是南方七宿,玄武是北方七宿。東方的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對不起,我也記不清了。”

曲老闆又插嘴說:“按照‘前後左右’四個方位來說,就是朱雀在前,玄武在後,青龍在左、白虎在右,所以朝廷公堂的前門漆成硃紅色,後門漆成玄黑色,左面的柱子上繪青龍圖案,右面的柱子上繪白虎圖案,就是這個道理。”

夏銘連連點頭說:“多謝各位指教,小弟我又長知識了。”

眾人說著話,轉眼間就來到了朱雀門前。幾個守門的士兵心不在焉的拄着長槍打瞌睡,看也不看就讓他們一行人進城去了。進城之後,桑琦和曲老闆各自去找自己的親戚朋友,大家分手道別。桑琦對夏銘說:“夏兄弟,不,是夏幫主,你武功又高,又仗義幫朋友,我們這一路多虧你才平安回到邯鄲,真是感謝不盡。我家住在朱雀大街的古井巷裏,今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儘管說話,我桑琦絕不推辭。”

夏銘聽桑琦說得誠懇,也感謝地說:“桑大哥也是仗義肯幫朋友的好人,一路上多謝你對我的關照。只願咱們後會有期。”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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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俠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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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生的牛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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