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受傷的老龍
老李事情比較多,心情比較糟糕,也顧不上找張濟安的麻煩。他現在事情多的要命,根本顧不上其他的事情。
尤其是兒子造反這件事情,對他的心裏打擊太大。
而張濟安最後的那句“子不教,父之過”,更是深深的傷了老李的心。
仔細想起來,老李這輩子其實很悲催的,尤其是親情這一塊,更是十分欠缺。
老李其實是一個十分重感情的人,從他對身邊人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即便是侯君集和張亮,他們在造反之後,老李也只是處罰他們,並沒有牽連太多的人,更談不上誅九族什麼的。
尤其是張亮,只是處理他們兩口子和那些參與叛亂的假子,不連累其他人,甚至他的兒子張慎微仍然當著他的官。
可是,這樣一個重感情的人,偏偏的卻缺少親情。
他有一個英武絕倫的父親,並且為了得到父親的認可,他竭盡全力的支持父親的大業,然而,最後,他才發現父親只是利用他。需要的時候,許諾太子之位,不需要的時候,甚至準備殺掉他。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異常溺愛自己的子女,他不想自己的子女像自己那樣,一直沒有感覺到父愛。結果他的女兒個個刁蠻異常,兒子們之間勾心鬥角,最後讓他失望至極。
最愛他的,其實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皇后。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然而,等他皇位坐穩了,孩子長大了,妻子卻離他而去。
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很大,以至於老李皇帝在之後就再沒有立過皇后,他太重感情了。
當初他立李承乾為太子,其中有一個考教就在於,李承乾是特別關愛幾個兄弟的。
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之間,再上演自己和大哥四弟之間的那種血腥場面。這個時候立一個能夠維持好兄弟關係的太子,是非常重要的,從這裏也可以看出老李感性的一面。
甚至於後來,他在想要立李泰為太子的時候,還問過李泰,將如何處理好兄弟之間的關係?結果李泰那個蠢貨,居然說出了“殺子傳弟”這樣愚蠢的話語,最終也讓老李皇帝看到了他冷血的一面。
一個為了得到太子之位,能夠說出要殺了自己的兒子的人,你能指望他在將來保護其他的弟弟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李泰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的根本原因,說到底,這位魏王殿下還是沒有讀懂自己的父親。
豈止是李泰沒有讀懂,其實很多人都沒有讀懂,總以為老李皇帝是非常理性的人,畢竟任何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都應該是理性的,可是偏偏,這位在國士當中是相當的理性,可是在家事當中更多的是感性。
感性的人,意味着他的感情更加脆弱。
所以,李承乾的這一次叛亂對他造成的傷害更大!老李無法在自己的內心說服自己。
愛之深,恨之切,他對李承乾曾經寄予了太多的期望,是啊,他李世民的兒子怎麼能夠不夠優秀呢?然而當這種期望過高的時候,失望也就隨之產生了,老李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的根源就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自己給予那麼多期望,和傾注了那麼多父愛的長子,居然背叛了自己,居然要造反,居然派兵圍殺自己!
這是老李不能容忍的,也是最讓老李感到傷心和暴怒的。
而現在張濟安卻說,“子不教,父之過”,這讓老李更加的難受。
老李整整一個下午,都把自己關在兩儀殿裏,誰也不見。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李麗蘊進來。
張濟安離開了兩儀殿之後,就去找李麗蘊了,他知道,這段時間,是受傷的老龍最需要親情的時候,能不能放過李承乾?能不能讓老李儘快的脫離憤怒和悲傷,進入工作狀態,最需要的還是親情的撫慰。
對於李承乾能否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活下來,張濟安沒有把握。畢竟,在歷史上李承乾雖然造反了,但是卻沒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一把火還沒有點起來,就因為賀蘭楚石的告密而被滅了。
然而在這個時空裏邊,他卻折騰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把皮影戲唱成了秦腔,這對老李的傷害是極大的。
在老李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胆的拉起了一支上萬人的軍隊,不只是傷害極大,而且侮辱性極強。
也幸虧老李把戰場擺在了長安以外,假如在長安城裏邊,甚至在太極宮裏邊弄出這麼一出,勤王的軍隊甚至都不一定能夠來得及。
說不定老李都會翻車的。
當殿門被推開的時候,老李看也不看,直接就一聲嘶吼,“滾出去!”
說完也沒管,手上抓着的什麼東西直接朝着門口扔了過去。
也幸虧進來的是李麗蘊,如果換一個皇子或者公主進來,恐怕腦袋要被開瓢了。
一方硯台砸在門板上,發出“咣當”的巨響,緊接着是李麗蘊的聲音。
“父皇,該吃晚飯了。”
老李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女兒,但是嘴裏的話語依然不好聽,“出去!”
“父皇,大哥做出這等忤逆之事,我們也深感痛苦!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您生氣也與事無補。大哥不愛惜父皇,您難道父皇,您自己也不愛惜自己嗎?”
“不要和朕提那個逆子!那個畜生!”
“父皇,女兒不懂國家大事,女兒只知道沒有了母親,再不能沒有父皇,如果父皇氣倒了,女兒就沒有親人了。”
老李皇帝坐在黑影裏邊一聲不吭,他並不是不知道事情應該怎麼處理,只是很難下定決心。
“父皇,女兒從小沒了母親,父皇就是女兒唯一的親人,那時候,女兒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看到父皇。我就經常問宮女父皇什麼時候來看我,他們說父皇很忙。”
老李一聲不吭,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對這個女兒的冷淡。
“女兒那時候就很好奇,父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是身邊所有的人都告訴我,父皇是這個天下最厲害的人。那時候女兒對於厲害的理解就是打架厲害,武功很高。”
老李皇帝聽到了這裏心裏邊頓時感覺好笑,是啊,這是一個小女孩對於厲害的理解。
“後來女兒長大了,女兒發現父皇雖然很忙,但是對於其他的兄弟姐妹關心的時候更加多一點。但是女兒從來不敢抱怨,女孩覺得,可能是我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們優秀,所以父皇才很少來看我。”
“所以,女兒就想着,要做一個和父皇一樣厲害的人,女兒就喜歡上了學習武功,想着既然父皇武功很厲害,那女兒如果把武功練習的也很厲害了,是不是父皇就會喜歡女兒?”
說到這裏,老李皇帝心裏邊閃過一絲愧疚,是的,他對這個女兒很少關心,在所有的子女當中,金山公主李麗蘊是最不被他重視的。
“再後來,女兒才知道父皇不僅僅是武功厲害,父皇的詩寫的好,父皇治理國家也很厲害,女兒有時候偷偷跑出太極宮,聽長安城裏的百姓說,大唐是我華夏最好的時代,父皇是華夏歷史上最好的皇帝。所以女兒覺得,女兒就應該多學習,而不是只是練好武功。所以,女兒發現張濟安學問很厲害的時候,女兒就努力的學習他的學問。”
“父皇知道女兒為什麼要選他當駙馬嗎?就是因為他和父皇一樣打仗厲害,還那麼有學問。”
一提到張濟安,老李又想起那傢伙臨走前說的那六個字了,心裏邊不由得一陣憤怒,呼吸也變得粗了起來。
然而李麗蘊似乎並沒有感覺到,繼續着她的訴說。
“女兒知道,父皇不是不關心女兒,只是父皇太忙了,大唐這麼大,都要父皇去操心,父皇是大唐百姓的皇帝,不只是兒女們的父皇。女兒不知道大哥為什麼要造反,女兒只是一介女子,不懂的國家大事。或許,大哥是覺得父皇對他關心太少了,所以才有了猜疑吧?”
“女兒聽說大哥造反的時候,女兒也不敢相信。只是,父皇您如果也氣倒了,那女兒就沒有親人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大哥是不孝也好是猜忌也罷,父皇生氣都不能解決問題的。”
老李看着眼前站着的這個女兒,這個丫頭一向十分自閉,從來也不會和他這麼說話的,沒想到今天居然說了這麼多,一讓老李有些感觸。
至於,李承乾為什麼會造反,這個時候他不願意去想,對於李麗蘊關於李承乾造反原因的猜測,他也不可置否,也不願意分析。一想起這個逆子他就傷心暴怒。
但是,他覺得,如果說子女當中他有虧欠的話,或許虧欠這個女兒最多一些。
在他最孤獨的時候,反而是這個她平時最不關注的女兒來安慰她,覺得他還是那樣的重要。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皇帝,只是一個父親。
如果他只是一個父親,那該多好。
老李緩緩的站起身來,“走吧,陪朕去用膳。剛才沒砸到你吧?”
“沒有呢,父皇難道忘記了,女兒的武功可高了,早就躲過去了。”李麗蘊高興的回答。
當父女倆走出兩儀殿的時候,韋貴妃帶着幾個皇子,在門外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