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買個秘密
老太太越說越張狂，說到最後伸手就要來扒裴玥的衣裳。
壞了。
裴玥心頭掠過一點兒寒意，想來是為了從那獵戶手中掙脫，自己扯斷袖子時被他看見的。只是裴玥以為那獵戶是個憨貨，卻沒想到他這麼心思陰沉，竟用這件事來污衊自己。
“用自己的身子來換鹿肉？嘖，真夠不要臉的。”
人群里有人議論。
“可不是么，這麼看來程二被打估計也是她編的，這麼不知廉恥的人什麼事兒干不出來？”
“你看她那樣子，死死護着自己的衣裳，連自證清白都不敢！”
裴玥心頭火起，不護着自己的衣裳，難道還放任那老太太胡來不成？
高老太雖說上年紀了，卻幹了一輩子農活，力氣大的很。裴玥爭不過她，眼見着衣衫就要被她扯壞，一隻大手卻死死地握住了高老太的手腕。
“拙荊身上並無什麼紅痣，純屬無稽之談！”
程恪朗聲沖眾人道，一邊手上發力，疼得那高老太不得不鬆開了手。
“程長子，你真是個窩囊廢，都這時候了你還替這賤蹄子說話？”
高老太齜牙咧嘴地戳着程儉的肩膀，不依不饒。
“並非如此，若真是讓你們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我的妻子，那我程恪才是真的窩囊廢了。”程儉立在裴玥的身前，面色坦蕩，“儉兒偷了你們家的羊不假，我們賠償就是。以後不要再來此無理取鬧！”
裴玥前一刻還在感激程恪替她解了圍，沒想到這酒鬼轉頭就說要還他們錢！
她本是覺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誰成想他們來了這一出？
裴玥氣哼哼地挪到程恪身邊耳語：
“我不還！”
程家沒有錢，要說還也不過是她這幾日賣野物掙的銅板，她不願意。
程恪微微地嘆了口氣，無奈道：“不白用你的錢，我用一個秘密換。”
秘密？裴玥眼睛一亮，如今自己可不就身處一個有一個秘密之中？這筆交易她該不會吃虧。略一思忖，裴玥轉身進屋，數出了一吊錢來。
“這錢足夠買你們的羊了，適可而止。”
裴玥將錢給了高老太，一雙清泠泠的眼睛裏寫滿了不樂意。
高老太拿了錢，想再說點兒什麼不中聽的，卻掩飾不住臉上的喜色，沒法兒再罵下去。來回躊躇了兩步，終於樂顛顛地走了。
“說吧，什麼秘密值一吊錢？”
程恪看着裴玥的無賴樣子，眼中浮現一點兒忍俊不禁的笑意，但很快又板起了臉。
“這高家的人，多半是詹二找來的。”
裴玥也一樣有此猜測，光是那高家母子，恐怕想不出這樣的說辭。
“你有證據？”裴玥打量着眼前蓬頭垢面的人。
“沒有確實的證據，不過，我有一個消息。”似乎是感受到了裴玥的目光，程恪起身竟是去打了盆水，看樣子終於準備洗臉了。
清亮的水珠從程恪的臉上滴瀝下來，他一邊拿着舊麻布手巾擦臉，一邊道：“詹二如今不敢動，因為宮裏的人又不打算動你父親了，他們叫詹二停手。但他畏懼你的方術，該是想要斬草除根，所以背地裏攛掇高家。”
裴玥腦子裏分析着其中關聯，卻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有條不紊洗了臉、束了發，換了一件漿洗得發白的天青外裳，這哪裏還是什麼酒鬼？風姿蕭肅，爽朗清舉，面容珠玉般瑩潤，青山般俊逸，分明是個謫仙般的人。
程恪將裴玥的驚詫全看在眼裏，卻隻字不提，只繼續講下去。
“本來，你父親已被貶為縣丞，你已經是枚棄子了。但現在宮裏頭有變，你我又站在了同一陣線上，我會幫你，暫時。”
棄子果然是有人想要拿原主的身份做文章。裴玥早有一點疑心，但沒想到自己已經莫名其妙的成了一顆棄子。
“這麼說，我暫時死不了？”
裴玥有些嘲諷地問，她絲毫不為自己再次有價值沾沾自喜，誰沒事做會去想當什麼棋子呢，一個可有可無的犧牲品？
“大哥！”
程儉推門而入，見自己哥哥這樣子也是一愣，隨後喜上眉梢。
“大哥，你終於振作起來準備科考了嗎？太好了！”
裴玥看着那個好看得要死的傢伙笑着點頭，心裏忍不住腹誹。
科什麼考？大概又是用來糊弄那些外人的話，連自己弟弟都騙，什麼人吶！
打發走小儉兒，程恪回頭囑咐：“多年前，我曾離家，回來時就一直以酒鬼的面目示人。我當年是科考不利，落魄還鄉，如今又重新振作了。如果還想活命，你可莫要說漏了嘴。”
裴玥聽懂了他的威脅之意，並無不悅，紅唇輕快地一揚，應承下來。
左右現在倆人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先借他些力。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
“相公，那這麼說，我想給我爹修書一封，你不會阻攔吧？”
相公二字一出，程恪正要離去的身影登時僵了一僵。裴玥在一旁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等着他的回答。
“你爹如今在青州縣做縣丞，要寄信就快去。”
裴玥心情愉悅，很快寫好了書信，準備去鎮上找個人給送出去。出門正見程儉在院子裏熏烤那大半條鹿腿。
“好你個小儉兒，怎的做好吃的也不叫我？”裴玥打趣他。
“嫂子，這不是我吃的。這是果木薰出來的鹿肉，做好了之後可以存放很久，我們可以賣錢。”程儉一本正經答道。
大概是因為賠那隻羊，這孩子看見了捕獵掙回來的銅板已經所剩無幾，就想出了這法子。裴玥有些心疼他過早的懂事，也有些驚喜，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手藝。
裴玥等着他做完，二人一同去集上。
那條鹿腿先前已經被他們割去了一塊，賣相不太好看。裴玥不打算整條賣，問隔壁的攤主買了點兒油紙，將鹿肉切成小塊，打包起來整份出賣。
集上熱鬧的很，做吃食的很多，整條街都飄着一股子香味。
裴玥瞧着這番景象，覺得自己的小攤兒和人家相比一點不佔優勢，就又切了一點肉，片成薄片，給程儉安排了個請人試吃的活計。
試吃這種事兒，在這集上還是頭一遭，大伙兒圖新鮮，一會子功夫就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