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峪谷轉生
先不說箬魂使,她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等到長纓回來,更別說入輪迴了。
思量了一宿,盛清淮決定去峪谷找沉酒。
盛清淮觀察了幾日,發現子夜之時弱水城的陰氣最重,最適合她離開。
是夜,盛清淮悄然離開安魂閣。
“魂使大人,”跟蹤盛清淮的魂差傳話而來,“盛姑娘出了安魂閣,似乎是要離開弱水。”
箬魂使皺了眉頭,她垂眸看着魂主大人方才傳來的話,“務必留住盛清淮。”
魂主大人怎知盛清淮今日要離開弱水?
“攔住她。”說著,箬魂使便領着魂差逮鬼去了。
箬魂使見着盛清淮的時候盛清淮已經帶了弱水的邊界。
盛清淮一眼就看見了箬魂使,隱藏的劍也早在出弱水城的時候就已顯現。
紅劍玉炳,戾氣甚重。
箬魂使卻是一愣,魂主大人的劍怎在盛清淮手中?
僅這須臾之時,盛清淮就躍出了弱水。
盛清淮抬起頭,只見一人站在她面前。
而這人,正是前幾日救她之人。
他笑了笑,“本還想着要不要進去,結果你自己出來了。”
盛清淮警惕又不解,卻見他一揮袖,自己就失了意識。
峪谷。
“她什麼時候才醒啊?”一個魂靈再一次拿腳尖踢了踢昏倒在地上的盛清淮。
“折桂。”倒着酒的沉酒看了魂靈一眼,那意思是:你要再踢她我就把你丟回昆吾山去。
折桂抖了抖,縮到一邊兒去了,心想:要不是你需要我守着峪谷你好出去玩,你早就把我丟回昆吾山去了。
當然,他也只敢想想,畢竟當初是這傢伙把他從昆吾山帶出來的。
折桂是昆吾山的桂樹靈,昆吾山的所有生靈都出不了昆吾山。
據說這規矩是昆吾山山主扶煦施下的,沒有他的准予,誰都帶不出昆吾山的生靈。
也不知道沉酒是怎麼把他帶出來的,怎麼破了那禁忌的。
盛清淮醒來時正對上一雙金黃色的眼珠子,嚇得她直接蹦起來了。
“你什麼鬼東西?!”盛清淮退到遠處,緊盯着折桂。
折桂委屈的眨巴了眼睛,“我好歹也是靈,你才是鬼東西。”
盛清淮:“……”用不着你提醒。
“你是誰?”盛清淮打量着四周,“這是哪兒?”
“折桂,峪谷。”折桂不動聲色的往盛清淮那邊挪了挪。
“以為我瞎嗎?”盛清淮冷笑着揭穿他,“你給我站那別動。”
折桂:“……”哦豁,被發現了。
“你眼抽嗎?”沉酒看見折桂給盛清淮使眼色的模樣實在是好笑,便忍不住出聲,卻又是嚇了盛清淮一跳。
盛清淮趕緊轉身看後邊,頗為驚訝,“是你?”
“咱們又見面了,盛姑娘。”沉酒溫和而狡黠的笑着,“峪穀穀主,尊稱沉酒。”
盛清淮定了定神,心中雖有不悅,但畢竟有求於人,便拱手而道:“沉酒谷主。”
沉酒轉了一下摺扇,往前伸了些身子,微微上挑着的眼角泛出幾縷意味深長,“子夜之時尚該休息,盛姑娘在弱水邊境作甚?”
盛清淮微微而笑,道:“以谷主之力怎會不知我為何來此?”
“那可不巧了。”沉酒起身朝盛清淮走去,一身殷紅血色衣裳把那溫文爾雅襯得邪魅,尤其是那頭雪發,更是平添了幾分魅惑。
他輕輕笑着,眼角彎起的時候讓人分不清真情假意,“我還真不知道盛姑娘來峪谷是要作何。”
這一席話說得還真是迷糊又赤裸。盛清淮眯了下眼睛,恭敬而謙卑地笑着,道:“盛某此次來峪谷有求於谷主,不知谷主是否願意幫助一二?”
兩人對視片刻,沉酒噙着笑意,而道:“既是如此,那盛姑娘為何不先前就來峪谷?”
這沉酒還真是有些難搞啊。盛清淮不動聲色地笑道,“聽聞谷主性子極好,想必定會相助。於是便想趁入輪迴之前,好好看看鬼域的景緻。”
“哦?”沉酒道:“那盛姑娘覺着鬼域景色如何呢?”
盛清淮微微作揖,“自是峪谷風景最好。”
沉酒低低一笑,他看着盛清淮,神情話音皆是似笑非笑,“盛姑娘真是有趣。”
盛清淮微微一笑。
“事不宜遲,盛姑娘隨我來吧。”沉酒收了摺扇,一揮衣袖,峪谷上空便泛了一層紅色的結界,他道:“折桂,備酒。”
酒香漸漸瀰漫峪谷,他往弱水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聲笑道:“友人要來了。”
-
沉酒帶着盛清淮向孟婆討了一碗湯,盛清淮喝下后便帶着她過了忘川河,直達轉生池。
轉生池不似鬼域其他地方,反而與弱水有幾分相似。
一塘碧水與周遭暗淡綿延的山突兀又協調,青色的薄煙夾着暖意漫上,糾纏着入口處開得詭異而爛漫的曼珠沙華,莫名使人心安。
“這便是轉生池。”沉酒低低地道了句,“可還熟悉?”
喝了孟婆湯后,盛清淮腦子裏時而混亂,疼痛難忍,時而平靜,宛如止水。
她盯着這無邊際的池,眼瞳幽深,耳畔時遠時近的傳着某些模糊的聲音,打鬥中夾雜着呼喊。
半晌,盛清淮低聲說:“熟悉。”
她抬起垂着的眸子,看着沉酒,神情唏噓又有些譏諷,“想不到這次竟是你來送我。”
兩人的對話像是故人,而他們也的確是。
沉酒神情淡淡的,與平日裏相比,算是冷漠了,“你若不來找我,我也不會來送你。”
這倒是事實。盛清淮笑了。
劍顯在手上,她遞到沉酒面前,“替我還給他。”
沉酒沒去接,說:“他已經要來了,為何不等他?”
他已經要回弱水了,為何不等他?
他已經要來轉生池了,為何不等他?
兩層意思,盛清淮不知道沉酒是哪一層,不過也無所謂。
“等不等又如何?”盛清淮說,“結果不一樣嗎?”
手腕一翻,五指微張,紅劍玉柄落向地面,濺起粒粒黃沙。
她拂了拂衣角,看着沉酒,神色有些嫌棄,“說實話,嬤嬤的樣貌甚是難看。”
沉酒淡色的神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盛清淮輕笑了一下,抬步朝轉生池走去。
池水有靈,盛清淮走得越深,水面的霧氣越濃,暖意漫及全身。
走到湖心,彷彿有所感應,盛清淮倏地回頭。
隔着茫茫大霧,她好像看見他來了。
那個墨發青絲,白衣翩躚的男子,弱水城魂主大人長纓。
長纓來時只見到從邊緣開始消散的霧氣。
衣袖拂出凌冽的痕迹,掀起漫漫黃沙,連孤傲的曼珠沙華都不禁低了頭。
長劍橫在沉酒的頸間,他冷眼看着沉酒。
沉酒懶懶地抬眼,散漫而挑釁,也看着眼前這個男子。
這人生得十分漂亮,面弱冠玉,劍眉星目,樣貌與沉酒有六七分相似,而眼神卻很是冷冽,像一汪冷泉,冰冷之際總還有股涼薄之意。
他着着一身雪色白衣,腰間束着淡藍色絲帶,不似沉酒的妖冶,看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
“峪谷的酒如何啊?”沉酒一開口,頸間的劍就近了。
沉酒神情不變,反倒用手指夾着劍面往脖子上送,他挑釁地笑着,“來,從這兒一劍下去,一了百了。”
長纓臉色陰沉地看着他,片刻,收劍之時劍鋒劃破了沉酒的頸脖。
“沉酒,你最好老實點。”長纓的聲音淡漠而冰冷,聲線也毫無起伏,特別是叫人名字的時候,像是在叫死物一般,聽得人心尖兒發顫。
沉酒隨手摸了下頸間,手指捻着血,冷笑了一聲,“長纓,你也最好搞清楚,是她來找我的。”
他拿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劍,一臉嗤笑,“她還給你的。”
長纓伸手,劍便自動到了手上。
“她不等你,你自己不明白嗎?”看着長纓不說話,沉酒繼續掀舊賬,“別忘了,上一世可是你親手殺的她。”
眼看着這位魂主大人神色冷得要凍湖了,沉酒還繼續堵上一句,“再不去,可就趕不上了。”
長纓收了劍,轉身朝轉生池去了。
沉酒看着他,總是嗤笑的神情有幾分難以言說的苦澀。
他在轉生池邊站了一會兒,殷紅衣裳上飄浮出四縷別樣的煙霧。
沉酒有些頭疼,嘆息似的說著:“看見了吧,那縷不在我這兒。”
鬧騰的四縷煙霧終於老實了,沉酒將它們收入魂瓶之中,“我也該去了。”
言罷,沉酒給折桂傳了話,而後也往轉生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