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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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程燁從公主府出來。
他輕輕哈了口氣,腳鋒一轉去了方才剛得了地點的茶樓。
門口的小二帶着他上樓,還沒等小二開口問,只聽程燁道：“你去忙你的吧,我有人等。”
小二連連應是,走幾步還回頭看了一眼程燁的背影。
程燁忽略他的眼神,面無表情的進了二樓拐角處的隔間。
屋子裏暖烘烘的，程燁進去便褪了披風，對着面前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的男人笑開。
“陸侍郎。”
中年男子眼神溫和,“不知程大人今日尋我來，是有何事？”
程燁在他對面盤腿坐下，笑着道：“自然是有事的,不過說起這事兒之前,我有一事疑惑，不知陸侍郎可曾調查過您妻子當年失蹤的緣由？”
“查過,怎麼了？”陸侍郎性情極好,絲毫沒有半分程燁打探家事的不悅。
程燁斟了杯茶,摸着滾燙的杯壁暖了暖手,低聲道：“不過我想,大人應當知曉的還不太清楚。”
說著這話,迎着陸侍郎猶疑的目光，從袖口中翻出一張證詞遞過去。
見他拿起來細細查看，程燁才輕聲解釋：“去年我曾去雲關西部出征,那一個村子裏的人多數都被殺害,陸妱便是在那裏遇見的。我身邊隨從找了許久，這才找到一個，曾經與陸姑娘母親有過交情的婦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陸侍郎的指頭顫了幾下，終於擰起了眉。
程燁揚揚下巴：“白紙黑字，這可是抵賴不得的，底下也有畫押，大人如若不信，也可尋人前去調查。”
這頁證詞上，那婦人交代的清清楚楚，陸妱母親不守婦道，當初與村子裏許多男人都暗中苟且，甚至那些婦人都私下懷疑過，陸妱是不是那陸姓男人的種。也說了，當年陸妱母親回村子，並非強迫，而是她自願與那男人回去的。
陸侍郎鬍鬚抖動，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你……你這是要做什麼？”陸侍郎到底是不願相信的，收起證詞，啞着聲音道：“這……”
程燁淡笑：“大人不必擔心，這事情只有你知我知。”
陸侍郎稍微緩了緩，氣息仍舊不勻，“那你將這事情告訴我……”
話未說完，程燁便打斷，他笑的愉悅：“告訴大人，自然是有事與大人商議。”
迎着陸侍郎的目光，程燁不緊不慢的吹了口茶，飲下一口后。
“前些日子，草原部落欲求娶一宗室女和親。您也知道的，這些年來那頭勢力逐漸強大，若能嫁過去一女子，化干戈為玉帛，避免戰火，這豈不是對誰都好。”
程燁眼神頗有深意，陸侍郎眉心一跳，霎時間沉下聲音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要讓妱兒去和親？”
看他這樣，程燁笑起，搖搖頭，“皇上與宸王殿下私下商議，決定讓靈華公主前去和親。”
陸侍郎放下心來，半口氣吐出，還有一半尚且還在喉嚨里，被程燁的一句話嚇得又咽了回去。
他淡聲道：“不過我倒是有這個想法。”
陸侍郎冷着臉看他：“程燁，你這是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年輕的男子慢慢抬起眼，目光陰鷙，“我從來不是個什麼好人，你女兒毀了我的婚事，還想叫我大人有大量網開一面？”
“抱歉，我做不到。”
不等陸侍郎反應，程燁抬手，“啪”的一聲將一本賬簿冊子甩在了桌面上。
“這些年來您沒少干腌臢事兒吧，這賬簿上可都一筆一筆記着呢。”程燁看着陸侍郎急不可耐的伸手抓過去，一頁一頁的翻，他臉上的肉氣的顫抖。
陸侍郎剛抬起頭，程燁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您說我要是把這些東西交給宸王殿下，他那樣剛正不阿的性子，又會怎麼解決？”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陸侍郎口不擇言，“你為什麼執意要陸妱！”
程燁斂了笑，冷下臉盯着他：“欺人太甚？你女兒難道不是欺人太甚？”
“行啊，你不願意送走陸妱，那你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就她如何？”
陸侍郎氣得臉色漲紅，“程燁！”
程燁閉了閉眼，壓制下去心頭那股子想要發作的衝動，抬眼盯着他，“要麼把你女兒送出去，要麼，你這麼多年來艱苦奮鬥的家業毀於一旦。”
“給你三天時間，自己看着辦吧。”
程燁細長手指抵在桌面上，用力一撐站起了身。
冷不丁的俯身一把抽走他手中緊緊攥住的賬簿，在他面前揚了揚，挑起笑：“陸侍郎，那我就先走了？”
轉身出了門，身後茶杯被打碎的聲音傳來。
他嗤笑，草原部落上如今的大王，年歲早滿三十，前頭兩個妻子都因他虐/待去世。皇后與長孫璟那樣疼愛長孫翎，怎麼可能願意將她送過去。
就算是真的定了長孫翎，沈姝顏也不會坐視不理。
這不過是個幌子，竟沒曾想陸侍郎信了。
程燁將賬簿捲起捏在手裏，剛出門還沒走幾步就看見沈珍珠與徐瑾之走在一處。
程燁眯了眯眼，幾步跟了上去。
上回於寒生欲要傷害沈珍珠的事情被府上人知曉，叫於大夫人心有餘悸，連連念叨了好些日子。
“都姓於，他這人心思怎就這般狠毒！”
這樣的話念叨的煩了，沈祁下朝時碰上了徐將軍，他置氣般的說了幾句，倒是叫徐將軍記在了心裏頭。
次日帶着徐瑾之上門，兩家人坐在前廳閑談。
於大夫人越看徐瑾之越滿意，雖說他是程燁表弟，可一點也不妨礙這孩子品行端正。
夜裏將這事同沈珍珠與沈睿說了，兩人難得沒有反駁，只在臨走時，沈睿嘀咕了幾句程燁的好話，倒被沈珍珠按着腦袋打了一頓。
程燁不知道這一切，瞧見徐瑾之與沈珍珠絲毫不避諱的走在街頭，當場氣的差點吐血。
他這個好表弟，居然趁人不備。
程燁冷笑一聲，看着徐瑾之與沈珍珠進了菊宴樓，沉着臉往回走，走到一半，咬着牙齒折回去。
菊宴樓內，沈珍珠單手支着下巴。
盯着徐瑾之看了會兒，然後問他：“你今天怎麼想着與我出來吃飯？”
“我父親安排的。”徐瑾之無奈。
沈珍珠輕笑，“倒也是，巴不得我們趕緊增進感情呢。”
“你呢，你怎麼想的？”徐瑾之用公筷夾了青菜，放進沈珍珠面前的小盤子裏。
沈珍珠沒吭聲，筷子尖戳了戳魚肉，忽然嘆息道：“不知道，不如咱倆湊湊算了吧。”
兩人家室背景相當，父親又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況且徐瑾之也沒有旁的癖好，上進心十足，是個好苗子。
沈珍珠抬眼瞧他，見他愣了一下，又笑着道：“不過你表哥是程燁啊。”
徐瑾之淡淡笑了聲，垂下眼瞼，“倒也是。”
“我聽你五弟說，表哥想與你重頭來過？”徐瑾之不知為何，竟提了口氣，小心的問：“你怎麼想的？”
提起程燁，沈珍珠微微蹙了下眉：“不知道，沒想好。”
她咽下嘴裏的肉，低聲嘆道：“過去還沒有退親時，我與他就像這般面對面坐在一處用飯的機會都沒有，我以為不能這樣。直到後來看見過好些訂親男女在一處用飯，甚至林珩止跑到六妹妹屋子裏陪她用飯，我才知道，不是這樣做不行，而是那個人不行罷了。”
沈珍珠眨眨眼睛，喉嚨有點疼，低着頭喝了口青菜湯。
“那你……”徐瑾之緊緊捏着手上的筷子，反問道：“那你有想過重新找一個人，白頭到老嗎？”
沈珍珠稍微張了張嘴巴，還沒開口，只聽見門被人一掌推開。
兩人紛紛看過去，只看見程燁冷着臉站在門口。
沈珍珠被嗆住，連連咳嗽起來。
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對上程燁那眼神，一時間還有點心虛。
程燁緩了緩，露出一個笑容進門：“用飯呢？一起啊，正好我也沒用飯呢。”
他幾步走到沈珍珠身邊，撩起衣擺坐在她身邊，笑着對上徐瑾之一言難盡的目光，對着他笑意愈深。
徐瑾之手指一抖，他竟生生從程燁的笑容里，明晃晃的感受到了“你敢跟我搶人你死定了”這意思。低着頭扒了幾口飯，然後又掀起眼皮，去看沈珍珠不自在的模樣，心裏一時間平衡了些。
這頓飯吃的沈珍珠差點發作。
程燁一會兒給她夾點這個，一會兒上點那個。
礙於對面有徐瑾之在，她只能生生忍住。
徐瑾之明白程燁的心思，於是用過差不多以後，起身告辭。
程燁放下筷子，淡聲道：“瑾之，你姨母最近一直在念叨你，傍晚來程府用飯吧。”
他們這幾個一起長大的晚輩里，徐瑾之不怕林珩止，不怕長孫璟，獨獨怕他這個笑面虎表哥。
每回遇見，那雙桃花眼跟勾人似的帶着笑，看着溫潤謙雅，其實肚子裏的壞水比林珩止還要多。
徐瑾之乾咳一聲，“就……不用了吧，我傍晚還有事兒。”
“嗯？”程燁笑着看過去，雙手撐在後面，身子後仰，抬起頭定定瞧着他，“表哥也有事情與你交談交談。”
徐瑾之下意識的看了眼低頭裝聾作啞的沈珍珠，一時頭疼，只得應下。
等他走後，程燁才坐直身子，扭頭去看她。
抬手將沈珍珠滑落在肩頭的發捻起，放在她身後，低聲問：“好吃嗎？”
“還行。”沈珍珠不去看他。
程燁笑的愈發開心，“是不是跟徐瑾之用飯特別高興？”
“什麼？”沈珍珠沒明白他的意思。
“以後要是想出來用飯，來找我。”程燁目光柔和，溢出來的溫柔快要將她溺斃，“我以後陪你。”
沈珍珠慢慢放下筷子，慢條斯理的用帕子擦乾淨嘴角，就在程燁還溫柔注視時，她猝不及防的伸手，一根手指戳在他的額角，狠狠的點。
“我說你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不去找太醫，你幹嘛來糾纏我。”
程燁被戳的愣住，等他回過神，沈珍珠已經收回手站起了身。
“我開心是因為這菜着實好吃，而並非是因為你。”
沈珍珠冷冰冰的撂下這一句，抬步就要往出走。
程燁忽然被氣笑，先她一步擋在沈珍珠面前，一隻手扣住她的肩膀。
他臉色不好看，沈珍珠以為這人被自己惹惱，下一刻便要發火，嚇得趕緊問：“你，你要幹嘛？”
“我要幹嘛？”程燁陰森森的笑，握着她肩膀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抵着她往後退，“你不是問我為什麼還要來糾纏你嗎，我以為我那次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但是我看你現在還是不明白。”
沈珍珠退到柱子前，她無處可退，後背僵硬的靠着。
“那我現在告訴你。”
程燁話音落，欺/身上前，扣住她肩膀的手滑到沈珍珠背上，體貼的擋在沈珍珠與冰涼柱子的中間，另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往自己跟前帶。
沈珍珠愣愣的，程燁的唇已經蓋了上來。
他彷彿帶着氣，咬住沈珍珠的唇不鬆口，等沈珍珠吃痛張嘴時，這人趁機滑了進去。
程燁攬住她後背的手又將人往自己懷裏按了幾下，鼻息沉重，輾轉吮/吸。
沈珍珠眼睛瞪大，手忙腳亂的去推他。
程燁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離開后，兩人鼻尖對着鼻尖，程燁低喘着道：“現在知道了嗎？”
“說幾遍才信？嗯？”程燁越說越來氣，聲音又低又啞，“我說我喜歡你你不相信，我說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姑娘你也不信，那你要信誰？旁人說我英雄救美、抱了別的姑娘，你倒是相信的很。”
“沈珍珠，你腦子裏都是漿糊嗎？”
剛回神的沈珍珠，又被這段話驚得大腦空白。
她的手指揪着程燁的袖口，唇色泛着亮晶晶的水光，程燁伸手蹭過她嘴角。
愣愣抬起頭，盯着程燁問：“所以呢？”
程燁再度被氣笑，他一向自稱氣性最高的人今日三番兩次動氣。
“所以？”程燁兇巴巴的看着她，“所以我今天親了你，佔了你的便宜，晚上回去記得告訴你母親，叫她來找我負責。”
沈珍珠扯扯嘴，過了好半晌才開口：“你有毛病吧。”
程燁忽然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般，低頭將腦袋抵在她的頸窩裏。
“珍珠，別生氣了，救救我，別讓我病入膏肓了成嗎？”
他這樣低聲下氣，沈珍珠倒還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恍惚的被程燁送上菊宴樓外的馬車，碧玉瞧見程燁時，高興地在他們兩身上來回掃蕩。
直到馬車往回趕，沈珍珠才摸摸嘴角。
碧玉輕聲問：“姑娘，方才程公子與您說了什麼呀，您笑得嘴角都合不攏了。”
“我什麼時候笑了？”沈珍珠瞬間收回嘴角，瞪她一眼，又強調般的重複一遍，“我才沒笑。”
說完，感覺臉有點熱，撩起窗帘吹風。
他親了，還告白了……
沈珍珠滿腦子都是剛才程燁的模樣，偷偷抿唇，卻沒忍住的出了聲。
下意識去看碧玉，兩人大眼瞪小眼。
碧玉幽怨道：“您不是沒笑嗎？這都出聲兒了。”
沈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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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徐瑾之如約到了程府。
如坐針氈的用過晚飯，他隨着程燁到了院子。
剛進去，就察覺到不大對勁，徐瑾之抿唇問：“表哥，你院子裏的丫鬟呢？”
“全清走了。”程燁回頭沖他挑眉，“怎麼？”
徐瑾之默然。
漢聲上了一壺熱茶，兩人坐在屋子裏的軟墊上。
程燁淡聲問：“你喜歡沈珍珠？”
“……咳。”徐瑾之嗆了一下。
程燁皺眉：“喜歡就是喜歡，幹嘛遮遮掩掩，喜歡她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是！”徐瑾之挺直腰板，嚴肅認真的道：“今天覺得跟她在一起我很開心，而且府上長輩也有這意思，我覺得……”
程燁目光冷淡：“沒有你覺得。”
“開心？你跟她在一起有什麼好開心的？你還能開心呢？我可不開心。”
“我讓你說喜歡你就承認了，現在承認也遲了，趕緊把這剛冒出的苗頭給我塞回去。”
徐瑾之伸手抓抓腦袋：“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這遍京城的姑娘隨你挑選，但是唯獨沈珍珠，她日後是要當你表嫂的，我不允許。”
程燁這話逗笑了徐瑾之，他沒忍住開口：“你不允許，你有什麼不允許的，人家父母都允許，我……”
話還沒說完，程燁一巴掌揮了過來，他被嚇的聲音戛然而止。
收回手，程燁執起壺柄給徐瑾之添了杯茶。
心中思量一陣，低聲道：“瑾之，表哥這輩子沒喜歡過誰，也沒求過誰。”
“我與她之間是因為有誤會，所以才分開，就當做是表哥求你，成嗎？”
徐瑾之有些許愕然，其實他本來對沈珍珠也就是今日才起的心思，覺得這姑娘討人喜歡，若是能成事也不錯。
但誰知道程燁果真走了心，這人何時求過誰。
徐瑾之抿着唇角猶豫道：“其實我也不是非她不可的。”
“可我是。”程燁趕緊接話。
徐瑾之嘆了口氣，“那行吧，以後好好對她。”
程燁抬起茶杯敬他，茶杯送到嘴邊時，忽然翹起一點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