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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時代的我並不怎麼引人注目,成績中下等,性格也不出眾,有什麼活動從來不會自己提出申請,哪怕我對那個活動感興趣。
我膽子特別小,比較遵守紀律,覺得規矩制定出來了就應該是被人遵守的,而且不遵守的話會有很嚴重的後果,所以總的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害怕違反規則之後可能有的處罰罷了。也因此在剛開始的時候因為太過循規蹈矩而被欺負。
其實也是很簡單的事,按照順序的打掃衛生而已,正好輪到我做組長,有人沒打掃提前跑了,我就把他告到老師那裏去了。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那是初一,大家都不太熟悉,都是從不同的村來的人,甚至有些說的話都有細微的差別。但就算是有不太熟悉的,也還是有幫派存在,小孩子間的仗義促使欺負我的不止一個人。
那之後我就學乖了,他們不遵守是他們的事,我管不着,只要我自己遵守就好了,這樣我就不會受到處罰了,我這麼想着。那時候的被欺負無疑就是被孤立和惡作劇,升上二年級的時候這些就沒有了,小孩子的忘性其實也是很大的,尤其是在他們有了新的惡作劇對象之後。
當時電視上放的新聞都是我看不明白的戰爭,在那裏在這裏,炮火,難民,說什麼為了和平、正義而戰,但是死了很多人。除此以外的就是武俠片,班上的同學討論的時候我也會偷偷聽上兩句,在心裏贊同或是反對,說著我也喜歡那個人,不、那個人是個壞人之類的。
倒是也有人來主動找我說過話,除開交作業或者碰到了之類的情況,那些主動說話都沒有交流存在。那是在一次體育課上,需要兩兩組隊,他的名字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那節體育課。我們班一共三四十個人,在滿是塵土的操場上歪歪扭扭的站着,體育老師也是我們的語文老師,戴個眼鏡,就只有那節課他讓我們分組練習拉韌帶,就是要兩個人坐地上腳對腳手拉手的那個。以前他從沒讓這麼做過。
操場上的土不斷被吹起來,有些地方還長了草。老師懶懶散散的說完自行分組之後就到一邊點煙去了。班上的同學也都在混亂之中找自己平時玩的要好的人。我心裏是慌的,因為我沒有玩的要好的人,從聽到老師說要分組的話開始,到消化完這句話的意思以後我的心臟就在撲通撲通的加快速度跳動起來了。沒有人跟我一組,到時候別人都兩兩一組了,就我一個人站在那裏,那太丟人了,那樣就所有的人包括老師都會知道只有我沒有好朋友了。
我站在那裏看着別人混亂的分組混亂的開玩笑,甚至有人已經坐在地上了,老師還在一邊抽煙,那支煙不抽完他應該不回來的樣子。我的手腳不知道該怎麼擺放了,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在那一瞬間消失,希望沒有任何人能看到我。我在看着別人卻不希望別人看到我,但還是有人會看我,經常催交作業的語文課代表、喜歡玩彈珠到上課都會拿出來玩的一個男生,他們看到我時我就趕忙移開視線,裝作正在找我的好朋友一樣。我不停的轉過身子再轉過頭來,甚至還蹲了下來,這樣看到我的人應該就不多了吧。我不敢再看他們了,我怕看到他們好奇和探究的眼神,我低下頭來看着地上的草,生命力頑強的草,我把它拔了起來,細長的葉子在我手裏變成了碎末。老師就要過來了吧?老師會問我的,問我怎麼沒找人。碎末抹在手指上把我的手指染綠了。他不是個嚴厲的老師,甚至算的上和藹,他會過來問我的,他只是為了關心我。我不希望得到這樣的關心。
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在我面前的人無疑會讓我的心咯噔一下,我怕他是來嘲笑我的。我還是低着頭,換了根草繼續撕扯,出現在我面前的鞋停在那裏不動,帶子快要斷了的涼鞋。
“你也沒有人一組嗎?”半晌之後我聽到他這麼說,然後是褲子蟋蟋的聲音,他蹲了下來。“我們一組吧。”
我不認識他,或者說是我對這個人沒有一點印象,甚至不認為他是我們班的人。但是他來找我了,我心裏還是很高興的,但是又不願意表現出來,我現在敢看着他了。他的個子比我還小,人也很瘦,臉上還有灰,但是是笑着跟我說的,露出的牙齒有一顆像是摔過的,斷了。
“嗯。”
老師抽完煙回來就讓我們開始練習,偶爾指導一下,沒做幾組就讓解散了。宣佈解散之後不少人馬上站起來往操場邊上跑,那裏有個籃筐,勉強能打打籃球。
練習的時候我們都沒說話,解散了也就是站起來轉過身就走人,我以為他會叫住我,但是沒有。
當時我應該也是希望交這個朋友的,心裏也一直盤算着要怎麼跟他很平常的說話,甚至在之後的幾天都還為他來跟我說話而感到高興,在課間正好要碰到他的時候,也想着要走上前去自然的打招呼,想要跟他分享我最新撿到的貝殼和有花紋的石頭。但是直到他輟學我都沒再跟他說上一句話。
他輟學很早,初中還沒讀完就不讀了。那時候我是知道他的名字的,比我的還簡單的名字。他的成績不好,經常被罰站在辦公室外面的人中就有他,但以前我只注意到高個子的愛蹦愛跳的那幾個人。他的存在感也很弱。
我特別記得的幾個場景里總有操場的一角,滿是土和雜草的一塊小壩子,那些雜草還會開花,紫色的和黃色的花,小小的。
初中高中都沒什麼特別大的事情發生,一直以來成績不算好的我竟也在中考的時候考了個還不錯的分數,比起那些上不了高中的人的分數,我的算高的,因此我在初中結束的時候才出現在別人議論的嘴裏。升入的高中雖也不算太好,但我的成績跌跌撞撞的好歹算是中偏上了,不過依舊是一個人,平平淡淡的,不招惹誰,誰也不招惹我的,過完了三年。那其間的所思所想也就只有栽在回家路上的幾棵高高的桉樹知道,我在高中的時候長高了,它們也一樣在長高,而且長得很快。在回家的路上對着桉樹對着石子路對着雜草自言自語,那是我一天之中說話最多的時候。
上了高中大家也就已經過了會肆意欺負人的年紀了,而每個人身邊都或多或少的有個能結伴的人,一起吃個飯、打個籃球、甚至只是去上個廁所的人,我看着那樣的人也有羨慕,但是讓我自己去找誰說要一起打籃球卻是不行的,我的球技太爛,上過幾次場之後就被隱形的排斥了,這種事情總是自然而然的發生的。加上我本來也不太積極的辯解和去爭取什麼,在高中這個大家庭和群體中,我逐漸的脫離出來,在繼續往前走的路上,發現天氣愈發的嚴酷,陰冷嚴寒逐漸逼近。
高考是個分水嶺,也是我在感受到陰暗世界之後唯一所能企盼的出口,那個日子在我的心裏無數次的被擺放在前面,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踏上未來燦爛旅途的大門,不是能夠通向夢想的大門,它只是一扇破舊的、被別人擠爛了的柵欄,一邊的木頭搖搖晃晃的準備掉下來,被木匠重新釘了顆釘子。我想到柵欄那邊去喘口氣,我設想的那邊是沒有這邊這種陰暗的,在那邊我可以重新開始,就像重新洗牌一樣,我手裏的牌會發生變化,我可能也會贏。但是我錯了,我手裏的牌是會重新變化,但它們不會變成五十四張牌之外的別的牌,它們不會變成麻將,所以我看到的依舊是那些人,不過是換了個面孔而已。
有時候回顧那些時光看到的儘是被篡改的記憶,明明不美好、明明當時心中儘是陰暗,但到了時光的彼側,它完全變了樣,連我自己都懷疑那是不是我。所以我現在回想起來的耳耳又是耳耳嗎?是不是她也被我潤了色?如果她逃逸出我的大腦,是不是該是另一種模樣?
“生活生活,就得是生的和活的,死了的就沒有生活了!他們的生活就結束在他們死前的一刻了!你管他在那一刻里回想起的是不是真實發生的事呢,有那麼一件事發生了,存在腦子裏了,對於他來說,就是那一刻能回想起的最重要的事了!”
“那要是沒發生呢?那他回想起來的又是什麼?”
“是他希望發生的事唄。哎呀,都不重要了,人都要死了,還糾結於這點小事幹什麼!反正都過去了,也沒誰能真的回過頭去倒帶來看看是不是真的發生過那麼一件事。而且,也就腦子有病的才想真的回去呢,現在想的過去都儘是美好啊什麼的,要真回去了,再體驗一把當時的痛苦,那可是比死還難受的。”
“你怎麼知道?你都沒試過。”
“我要試過就不用站在這裏跟你討論這些有的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