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有兒子了
最終代表學校參加省賽的隊伍定下來是JS戰隊和NO戰隊。於是,暗戰整個人彷彿消沉得失去了鬥志,每天也不訓練,只睡到傍晚起來,在樓下四處晃蕩一圈,開了電腦刷劇,無所事事得厲害。
JS和NO戰隊的諸位看在眼裏,雖然也想給他們灌一灌雞湯,告訴他們不過是輸一場比賽而已,以後總歸還是有更多的比賽要打。可每次一對上暗戰那張生無可戀的臉,他們也就都不好多說什麼了,只好把新鮮熬的一鍋子雞湯給生生倒了。
省賽在即,鄭楷每每想出去搞事情,都會被紀寒凜和夏霜霜摁在電腦前練習。
鄭楷一面假哭,一面摁鼠標、敲鍵盤,聲淚俱下,說道:“說出去誰信?要說我被人摁着做數學題倒是說得過去,現在是被人摁着打遊戲。有朝一日我居然被人逼着打遊戲!!!而我還要反抗!!!我家老頭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該有多欣慰!!!”
許沨盯着屏幕、頭也不偏,給鄭楷抽了幾張面巾紙遞過去:“趕緊哭,哭完來雙排。”
鄭楷於是假哭得更絕望了。
這邊鄭楷正埋頭在紙巾里灑淚,那邊夏霜霜穿了一身波西米亞風的長裙,背了個小包,蹦蹦跳跳地到玄關處換鞋了。鄭楷一怔,問道:“小夏,你出門?”
夏霜霜一面穿鞋,一面一臉無辜地反問:“對啊,怎麼啦?今天不能出門?”說完朝外頭看了眼天,“沒下暴雨啊?”
此時正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夏霜霜看了眼鞋櫃旁擺的雨傘,猶豫了一會兒,終是沒拿。
鄭楷不服,又問:“小夏,省賽在即,你還出門?凜哥,答應了?”
夏霜霜點點頭:“答應了啊。馮媛的新書上了,銷量不錯,特意辦了個慶功宴,我去祝福她一下。”
夏霜霜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丟下一句:“來不及啦,我先走啦!”然後,就飛似的跑出了基地。
鄭楷心有不滿,怨憤地道:“馮媛一個慶功宴,凜哥就可以給小夏放假!那我呢?今天可是我爸爸的五十大壽!”
林恕搖頭道:“你說這話不虧心啊?”
許沨橫了一眼過來,也補刀:“昨天你跟凜哥要假期的時候,理由是你爸六十大壽。我很懷疑你到底知不知道伯父今年貴庚。”
鄭楷敲了敲額頭:“真的?”
剛從二樓下來的紀寒凜一面往鄭楷他們這邊走,一面說:“不能更真。”說完,把凳子往過拉開一截,坐下,“來,我跟你們一起排。”
鄭楷斜着腦袋看他:“為什麼馮媛新書大賣這種狗屁理由你都能給小夏放假,而我爸爸七十大壽你都不給我批准?”鄭楷氣憤地敲鼠標,開啟復讀機模式,“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突然卡帶,一臉驚詫,“我知道了!!!你喜歡!!!”
紀寒凜雙眼微微眯起,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你說說看,說錯了我不打死你”。
鄭楷心裏發憷,仍然喊出了那句——“你喜歡馮媛!!!”
林恕和許沨宛如看智障一樣看着鄭楷,而紀寒凜則一臉蔑視,彷彿在說:“凡人。愚蠢。”
鄭楷感覺到四周目光是對他智商的侮辱,遂不滿地道:“你要不是喜歡馮媛,你憑什麼給小夏放假,我不管,我也要放假。”
“哦。”紀寒凜懶得看他,也不理他的胡攪蠻纏,只敲了敲鍵盤,“因為有人罩着她啊。”
“誰?”鄭楷問道。
紀寒凜冷冷:“我。”
鄭楷委屈:“那你也罩一罩我。”
紀寒凜將鄭楷上下打量了一番,冷酷無情,道:“罩不住。”
鄭楷絕望地在遊戲裏直接拿了個五殺,成功地把自己所受的委屈轉嫁給了他人。
馮媛所謂的慶功宴,其實只有她和夏霜霜兩個人,兩個人先在一家咖啡廳喝下午茶,夏霜霜要了杯卡布奇諾,拿着銀勺將咖啡攪了攪,說:“我還以為你的慶功宴得是人山人海呢?”
馮媛很一本正經地表達了自己對閨密的無限寵愛:“我這本書講的是閨密情,原型是你和我,當然只能有我們倆。”她吃了口芝士蛋糕,繼續說道,“再說了,這種興奮喜悅的心情,分享給不相干的人幹什麼?他們懂個屁!”
夏霜霜笑她,道:“我這趟跑出來可不容易,在凜哥面前好說歹說了老半天,待不了多久,天黑前就得回去。”
馮媛搖了搖頭:“又是一把新鮮無害的狗糧。”
夏霜霜喝了一大口咖啡:“這怎麼就狗糧了???”
馮媛:“天黑前就得回去,這不是擔心你的表現嗎?這不是怕你回去晚了有危險嗎?這不是狗糧是什麼?!”
夏霜霜都快笑哭了:“我真是搞不懂你們搞創作的,哪怕他多看我一眼,你都能曲解成他跟我緣定三生三世。”
馮媛更加興奮:“我就說凜哥喜歡你!不然他為什麼要多看你一眼?”
夏霜霜:“……”
於是,不得不在天黑前趕回去的夏霜霜隊員,在和她的好閨密閑聊了一下午後,踏上了回基地的歸程。
剛拼死拼活搭上車,太陽就匿了身形,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期間還夾雜着電閃雷鳴。夏霜霜坐在車裏,看着窗外的雨簾,捏着只剩下10%電量的手機,不由得憂心忡忡。
雨下到基地那會兒的時候,紀寒凜他們剛剛結束完一局遊戲,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緊接着就是雨落如矢,砸在窗戶玻璃上,噼里啪啦地響,那陣勢彷彿外星人即將入侵。
基地里一群網癮少年紛紛討論起這狂野的大雨來。
倒是林恕有些擔憂,道:“小夏還在外頭呢,這麼大的雨,她又沒帶傘……”
紀寒凜看了眼手機上20分鐘前夏霜霜發來的微信。
夏天一點都不熱:凜哥……我手機快沒電了,現在在回來的出租車上,大概半小時后能到……
夏天一點都不熱:我不是故意晚回來的,別罰我跪鍵盤==ballballyou!!!
嗯……算算時間,再過十分鐘小丫頭就該回來了。照着林恕說的,紀寒凜看了眼牆角留着的雨傘,收了手機,站起身來,往門邊走。邊走,邊丟給自己隊員一句話:“我出去一下。”
路過隔壁戰隊的時候,正在嗑瓜子的二胖有點迷茫,望着紀寒凜的背影問他的隊員:“你們凜哥是壯士啊,這個天出去,游泳啊?”
當然,收穫的是JS戰隊剩下三名隊員的嘲諷白眼×3。
這邊夏霜霜坐在車裏,已經遠遠望見雨幕中基地的一個影子了,雨刮器在前頭不停地刮著,司機忽然一腳剎車踩下去,車子一個猛烈的剎車,夏霜霜的額頭直接磕到了前座上。
她一隻手揉着額頭,抬頭問司機:“師傅,怎麼了?”
“前頭、前頭好像有條狗。阿彌陀佛,差點殺生。”司機大概是個愛寵人士,因為沒有誤傷那條狗而謝天謝地了半天。
夏霜霜透過窗戶玻璃,影影綽綽似乎是看見一隻小奶狗縮在路中間,雨把它全身都淋得濕透了,它幾乎是在雨里瑟瑟發抖。
於是,當紀寒凜撐着傘,看見那個捏着自己的衣服擋在自己頭頂上的小丫頭從車上跑下來的時候,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快走了幾步過去,把傘遮在小丫頭頭上,又不漏痕迹地把傘往她那頭斜了斜。
其實這會兒的雨勢,傘已經是個掛件,純擺設用了。
夏霜霜的頭髮都擰成了結,她伸手在眼前擦了一把,抹掉臉上的水珠子,仰頭跟紀寒凜說話:“凜哥,你不用幫我撐了,我已經淋濕了,你顧着你自己好了。”
紀寒凜看了她一眼“為什麼不帶傘?為什麼不看天氣預報?為什麼手機會沒電?”
夏霜霜:“……不帶傘是因為我出門的時候還是晴天。至於天氣預報……凜哥,據我所知,你平時也是不看的。還有,手機沒電這種事情,不該是我的鍋吧?我覺得很有必要和手機廠商的售後聊一聊了。”
紀寒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丫頭現在連反駁都反駁得這麼理直氣壯了?再一看,她懷裏摟着的那件外套裏頭,突然探出一隻毛茸茸的小腦袋來。
夏霜霜低頭一看,把懷裏那個東西捧到他跟前,笑眯眯地道:“凜哥,我剛剛回來的路上撿的。你看它,多小、多可憐啊,我們來養它吧。”
紀寒凜語音一揚:“基地養寵物?你不怕把它養死?”
“可這是你兒子啊!”
“我有兒子了。”紀寒凜看着水珠從夏霜霜臉頰旁滑落,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小丫頭怎麼淋雨了?這麼大雨,會不會感冒,會不會發燒?“小蝦蝦是獨生子。”
“這是你的二胎啊!”夏霜霜把小奶狗往紀寒凜跟前湊得更近,“不信,你滴血認親!”
紀寒凜:“……”
雨勢越大,頭頂驚雷閃過,夏霜霜連帶着懷裏的小東西一起縮了縮,紀寒凜瞧見小丫頭這副樣子,又不好再凶她,只好暫時讓步:“先回去再說。”
夏霜霜趕忙狗腿地跟上,笑着一張臉,討好地道:“那你做它叔叔,就當給小蝦蝦找個堂弟!”
紀寒凜看着那水珠一路順着她的脖子滾到胸口,沒入衣衫不見蹤跡,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馬,隨後極快地將目光移開,說:“那你呢?”
“我?”夏霜霜一愣,然後瞭然,道,“我當然還是做它姐姐啦!”
紀寒凜斜了她一眼:“你占我便宜。”
夏霜霜看着紀寒凜撇開頭不去看她,手裏的傘卻依然罩着她頭頂上,大意是知道紀寒凜同意收養這隻小奶狗了。
她一臉興奮地埋頭跟懷裏的那隻說悄悄話:“乖,待會兒回家了,就給你搞套豪華別墅讓你住。”
紀寒凜看她跟小奶狗說話的那副勁兒,唇角微微一彎。
等兩人推門進基地的時候,鄭楷正在倒水,看了一眼正在收傘的紀寒凜,問道:“凜哥,你怎麼淋成這樣?不是帶了傘嗎?”
話剛說完,後面的夏霜霜也一身濕答答地進來。
鄭楷喝了口水,繼續發問:“小夏,你怎麼淋成這樣,凜哥不是帶了傘嗎?”
紀寒凜跟正在換鞋的夏霜霜囑咐道,“你先去洗個澡,別待會兒感冒發燒了……”見周圍人的目光像利刃一樣插過來,紀寒凜從容地補充道,“影響省賽就不好了。”
眾人如利刃的目光全都收了回去,瞬間化為繞指柔。
夏霜霜點點頭,乖巧地把懷裏那隻小狗遞到紀寒凜面前:“那凜哥,你先照顧下?”全然一副“你小兒子你不管我就不去洗澡我急死你”的心態。
紀寒凜猶豫片刻,接過來,夏霜霜這才蹦躂着上了樓。
一旁的鄭楷忙跑過來看,見那小小一團實在可愛,不由得感嘆:“凜哥,你又從哪兒搞回來一個私生子?”
紀寒凜斜了他一眼,語調平靜地道:“我看你很閑?今天的訓練加到40場。”說完,帶着自家的狗兒子上樓去了。
徒留下自作自受的鄭楷在原地悲傷。
等夏霜霜洗完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下樓,左右沒看見紀寒凜的身影,就問:“凜哥呢?去哪兒了?”
鄭楷從電腦屏幕後抬頭:“在院子裏呢,給私生子蓋房子呢!”
夏霜霜看了眼外頭的天,雨已經停了,天空已經放晴,傍晚的日光彷彿是迴光返照,散發著薄薄的餘溫。
碧葉如洗,空氣清新,夏霜霜走到院子裏的時候,紀寒凜正抱着小奶狗給它擦身子,一大塊浴巾把它牢牢裹住,動作輕柔,仿若珍寶一般護着。
夏霜霜走過去,笑了笑,問:“凜哥,你還挺喜歡寵物的嘛!”
紀寒凜抬頭看她,把小奶狗塞到夏霜霜懷裏,說:“我家以前養了只二哈,你應該見過。”
夏霜霜想起來,高三那年,有天放學回家,展顏就坐在家裏哭,說剛喂完二哈,它轉臉就不認人了,從家裏跑了出去。一家人都被發動着出去找,夏霜霜也跟那隻二哈處過,確實二,便也幫着去找了。
夏霜霜點點頭:“見過啊,怎麼了?”
紀寒凜站起身,將衣服拉了拉,又輕輕拍了拍:“跟你挺像的。”
夏霜霜沒反應過來紀寒凜這是在罵人,就見他往別墅里走,丟下一句話:“既二又蠢,沒心沒肺。”
夏霜霜:“……”
懷裏的小東西也跟着嚶唔了一聲,彷彿贊成自己親爹的說法。
“沒良心!”夏霜霜拿着手指點了點小東西皺皺的鼻子,低頭一看,小東西的窩也已經搭好,她不由得偏頭看了看紀寒凜推門而去的背影,會心地笑了笑。
隔天,夏霜霜找了針管吸了牛奶,用奶嘴套好,幫小奶狗餵奶。正預備將它放下的時候,有兩個人走了過來,大概她在樹叢中間,倆人沒看見,便開始說話。
於是,夏霜霜無意間就聽見了二人如下一段對話。
一個人說:“老大,只是一個省賽的名額而已,你別這樣吧?以後還有更多比賽要去打啊。”
聽聲音,是個胖子,沒錯,就是二胖。
另一個冷笑答道:“而已?你知道這個省賽意味着什麼,勝利的隊伍是有機會進全國賽的,甚至有機會去打國際賽,你以為呢?不然,夏霜霜、紀寒凜他們拼死拼活轉職業都要進省賽,是為了什麼?”
這個,自然是二胖的老大——暗戰。
突然被點到名的夏霜霜一愣,原來進個省賽意義這麼大?她倒是真沒想那麼多,只想一場比賽一場比賽都打好,誰也不辜負而已。
二胖:“不至於吧?我看霜霜、凜哥他們,倒是沒那麼大野心啊?”
“你知道個屁。誰把野心寫臉上?”暗戰頓了頓,“我們去省賽才是制度內的決定,他們JS轉職業,唐問在裏頭不知道出了多少力,他一個退役的數據分析師,跑來大學當老師,還不明不白地要拉着一支野雞戰隊上位,你沒想過為什麼?”
二胖搖頭:“為什麼?”
暗戰橫了二胖一眼:“紀寒凜到底什麼來頭,你想過沒?”
二胖繼續搖頭。
暗戰:“他休學兩年,做什麼去了,你沒想過?”
二胖撓了撓頭:“老大,你到底知道什麼?都說出來啊?你這樣玩猜猜猜,我智商不夠,猜不到啊,你知道的,我玩橙光遊戲都活不過第二關。”
暗戰嘆氣:“我也是聽一個朋友說的,紀寒凜原來是星辰俱樂部的,後來被開除了。”
二胖大驚:“星辰???那可是全國一流的俱樂部啊,凜哥他……”
暗戰擺擺手:“這種話雖說得沒影,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紀寒凜這人,要不不簡單,要不人品有問題。”
二胖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暗戰又說:“你且等着吧,這人估計後頭還能搞出事情來。我也知道比賽還是要打,訓練還是要練,這種事情不能懈怠。但,我心裏就是太不爽了。行了,你們幾個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回去訓練吧。”
說完,兩個人就一前一後地回了別墅。
在一旁蹲得腳已經發麻的夏霜霜,這會兒覺得自己的腦子也麻痹了。
紀寒凜他……到底是什麼人?
他為什麼會被俱樂部開除?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
為什麼他從來都不說?
難怪沒有人知道他休學兩年到底去做了什麼。
難怪她第一次輸比賽的時候,紀寒凜就告訴她,一個人的厲害沒屁用。
難怪他每次賽后安慰的人的話都刺耳卻實用。
難怪他心態從來不會崩。
他究竟經歷過什麼?
是不可與人分享的呢?
夏霜霜敲了敲發麻的腿,覺得腦子一片混沌。
她忽然覺得,她一直喜歡、在意、放在心裏的凜哥,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一點都不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