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象聚陰陣
“好嘞,”雪丫頭點了點頭,“蘭兒,趕路累了吧?快進來喝點水、吃點水果。”
“不了,我還趕着回鎮上呢,”蘭兒搖了搖頭,“一會兒,還得賣晚上的飯食,鋪子裏忙不過來。”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雪丫頭看了一眼堂屋裏的兩個夥計,“你們一道兒走吧。”
子時,清河縣。
長風滌過,月色清幽。
空蕩蕩的街道上,只余悠遠的鐘聲。
棗花泛着余香,在青石板地面上微微搖擺。
葉瓊丹背着一個小包袱,踩着棗花走到了一家酒樓前,微微抬起了頭。
酒樓的牌匾上,雕刻着三個大字——八珍樓。
“大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下,”葉瓊丹沉聲說道,“我去去就來。”
“小心一點。”葉清寒不放心地說道。
“只是去佈置一個小小的陣法而已,很快就好,”葉瓊丹微笑着說道,“等此陣布成,我答應和管事的事情就辦成了,而從今往後,在清河縣裏,八珍樓的生意恐怕再難超越全福樓了。”
說罷,她青衣微展,像是一隻輕盈的鴻雁一樣,攀上了二樓的窗檯。
二樓的窗戶被關死了,能容她踏腳的地方不過寸余,尋常人定會掉下來摔得骨折,可她卻像是如履平地一樣,迅速從二樓的窗檯踏着牆上輕微的凸起處往上攀登,不一會兒便翻過了三樓,消失在了葉清寒的視線中。
葉清寒緊張了起來,一雙眸子冷沉如霜。
一刻鐘,在他這裏,此時都被拉得如一個時辰般漫長。
他一動不動,緊緊地凝望着八珍樓的高處,像是要凝固成雕塑一般。
酒樓的銅滴漏發出了規律的水聲,滴答、滴答、滴答……每一聲,都昭示着時間的流逝。
終於,在一盞茶的時辰后,葉瓊丹穩穩地落在了他的面前,像是掠水而過的青色水鳥,從容淡定。
“搞定了!”她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牽起了他的手,“大哥,我們走吧!”
葉清寒握緊了她的手,一顆懸着的心,在此刻終於放了下來。
待漸漸走遠之後,她才放鬆地說道:“大哥,你知道最近八珍樓最出名的一道菜是什麼嗎?”
“是付管事發明的‘三陽開泰’。”葉清寒向來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她的身上,又哪會對她的對手不了解?
“沒錯,是‘三陽開泰’,”葉瓊丹點了點頭,“大哥,你覺得這道菜人道嗎?”
“但食客趨之若鶩。”
他從小便生長在陰暗之中,對於“人道”二字,並無太大的感觸。
他只知道,他拼盡全力、不擇手段只是為了活着,唯有對別人殘忍、對自己更殘忍,才能一步又一步地走穩這條生路。
他那時,又哪裏會想什麼“人道”呢?
在藏滿了魑魅魍魎的宮廷和污穢不堪的大家族裏,毫無人道可言。
“但是它就是不人道啊,”葉瓊丹一本正經地說道,“烤全羊這道菜我們並不陌生,付管事在烤全羊的基礎上,讓人去收懷了雙胞胎的母羊,在它懷胎到六月的時候,用棍棒將母羊打死,一來可以用虐打保持肉質的緊緻感,二來六月的小羊已經發育成型、口感最好,但這麼做不是有違天和嗎?”
“諸如此類的,還有什麼水煮活貓、風乾雞、活叫驢……這幾道菜可是只在清河縣的八珍樓有,這是付管事命人添上去的,”葉瓊丹接著說道,“這幾道殘忍的‘特色’菜一加進去,你說那些被虐殺的牲畜,死後有沒有怨念?”
“所以,阿丹想利用它們的怨念?”
“沒錯,我在八珍樓的后廚佈置了一個四象聚陰陣,待到明日就有好戲看了,”葉瓊丹嘆了口氣,“這萬物皆有靈,可不是只有人死了之後,才會變成鬼呢。”
寅時,八珍樓後院。
住在後院的短工阿昌半夜做了個噩夢,夢醒了之後,嚇得了無睡意。
他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突然,他聽到院子裏有清脆的咀嚼聲,像是在啃咬蔬菜之類的東西。
是老鼠嗎?
他突然有些想去茅房了,便用打火石擦亮了一根蠟燭,端着燭台推開了門。
昏黃的燈光照耀出了一些朦朦朧朧的母羊,這些母羊正咀嚼着堆在院子裏的蔬菜,看起來有一隻、兩隻、三隻……
不對,怎麼會有幾十隻大着肚子的母羊呢?
三陽開泰這道菜,需要懷着雙胞胎的母羊來烤,可是這樣的羊並不容易找,因此,這道菜在八珍樓是需要提前預定的,什麼時候能做好這道菜,也沒個定數。
是自己眼花了嗎?阿昌伸手擦了擦眼睛。
眼前,依然站着十幾隻母羊,那些母羊像是看不到他似地,依然在往我地吃着院子裏的蔬菜。
阿昌抬起頭看向了對面的牆壁,只見牆上居然只有不斷在消失着葉片的蔬菜的影子,而沒有山羊的影子。
“啊——!”
阿昌驚恐的尖叫了一聲,手中的燭台掉在了木質長廊上。
……
於是,天剛蒙蒙亮,這件事情便在八珍樓傳得人盡皆知了,所有人都變得惶惶然起來。
八珍樓的掌柜召集了所有的夥計、幫工、廚師……在他們面前,揪着阿昌的后衣領,冷笑一聲說道:“鬼?我只聽說過人死後會變成鬼,羊死後也會變成鬼?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可是昨晚夜露重,那院子裏還留下了不少羊的腳印,從那些蔬菜被咬的痕迹上來看,也確實是被羊咬的啊。”有人弱弱地說道。
“死人都沒見過吃飯的,死羊還能吃蔬菜?這不是天方夜譚嗎?”掌柜睨了一眼阿昌,“依我看,你就是那全福樓派來的姦細,想要裝神弄鬼,搞臭我們八珍樓的名聲!”
“我沒有啊,掌柜的!我說的話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假啊!”阿昌連忙為自己辯解道。
“沒有?我們八珍樓在清河縣開了這麼多年,可有鬧出過讓人毛骨悚然的駭聞?怎麼全福樓前腳剛出了風頭,咱們八珍樓後腳就開始鬧鬼了?”掌柜冷聲說道,“來人吶,扣發他這月的工錢,將他給我趕出八珍樓!”
“我真的沒有啊!掌柜的!你就信我一次吧,我說得真的都是事實啊!”阿昌焦急地大喊道。
可是掌柜根本不信,他鐵青着一張臉,訓起了其他人:“再有人裝神弄鬼,跟他一個下場!”
被他着急起來的人,全都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職吧!”掌柜冷着臉說道。
“咔——”突然,清脆的砍骨聲響起了起來,驚得所有人都回過了頭。
只見負責虐殺母羊的廚師倒在了地上,他的腿上插着一把鋒利的砍骨刀,潺潺地鮮血瘋狂地涌了出來,他一邊驚恐地向後爬,一邊大喊了起來:“鬼啊!有鬼啊!啊——!別——!別過來啊!”
“怎麼回事?”酒樓掌柜連忙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那位廚師渙散的瞳孔,終於漸漸地聚焦了。
他臉色慘白,顫抖着嘴唇說道:“掌柜的,救救我!救救我!有鬼啊!真的有鬼啊!就在剛剛,我看到旁邊的桌子底下,站着一隻渾身是血、開膛破肚的母羊,它以一種極為怨恨的目光在瞪着我,它甚至撲到看我的腿上,瘋狂地撕咬了起來!我……我沒有辦法,我只好抓起了一把菜刀,就朝它頭上砍了過去!可是我的刀明明……明明穿過了它的腦袋,為什麼砍在了我自己的腿上?”
“無稽之談!”掌柜握緊了拳頭,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將眼前的人再砍幾刀,八珍樓的名聲倘若再跌,他就別想坐穩這個掌柜的位置了,因此,他咬牙切齒地斥道,“你也想學阿昌是不是?八珍樓待不下去了是不是?好,那你也給我捲鋪蓋走人!”
“掌柜的!有鬼啊!真的有鬼啊!”廚師驚恐地大喊了起來。
可掌柜如何會信?他立刻命人將這個向來負責虐殺母羊的廚師拖了出去,丟到了後院的門外。
接連發生了兩件事情之後,整個后廚噤若寒蟬,所有人都覺得明明是夏天,可整個八珍樓卻莫名地透着一股詭異的陰寒感。
“這兩件事情,誰也不許說出去!”掌柜厲聲命令道。
被召集起來訓話的所有人,都連忙點了點頭。
然而,詭異而又可怕的事情,卻並沒有因此而結束。
有人在八珍樓吃了飯,吃完之後突然覺得有些不適,結果吐出了一堆沒有煮過的生肉糜,那些生肉糜中還混着鮮血,看起來噁心極了。
而客人一轉頭,卻發現八珍樓端上來的哪是些什麼好菜?
明明都是一些沒有煮過的生肉!
很快,這件事情就在八珍樓鬧大了,掌柜連忙給客人賠禮道歉了一番,又開除了負責這一桌菜的幾個廚子,那客人才略嫌晦氣地離開了。
這天半夜,又有人起夜,結果,在院子裏聽到了一些慘死的動物的嚎叫聲,那些嚎聲混在一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這回,不僅是住在八珍樓後院的人聽到了,挨着八珍樓的幾戶住在店鋪後院的人家,也都聽到了這凄厲的慘叫,大家如同置身地獄一般,一夜沒敢再入睡。
次日,有人將這件事情稟告給了掌柜,可掌柜依然認為這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只是勒令大家不許將這件事情往外傳。
八珍樓內,所有知曉此事的人都點了點頭,可沒想到,還沒等他們將這件事情傳出去,在中午的時候,專門負責做水煮活貓這道菜的廚子突然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