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和親

第十七章 和親

隔天,便有一則消息沸沸揚揚地傳遍了大街小巷。

用通俗的話說就是皇上和袁族特使協商,達成了共識,決定更換和親人選。聽起來有點兒戲?確實離譜了點,可人家袁族特使說了,怎麼能夠把二手的給他們王。

於是,和親人選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這是大事,關係到往後我朝和袁族能否和睦共處、南北相容,但不關笑春風的事。她照舊每天只需要伺候好那個對她很不滿的未來公公,順便把自己餵飽穿暖,聽說再過些天他們就能啟程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想到日子可以就此平靜,她的心情就忍不住雀躍,就連最煩躁的煮飯工作都變得有愛了。

邊吹着前兩天從華遙學來的口哨,她邊蹲着身賣力地往灶里塞柴火,表情看起來很澎湃。

直至一句很不和諧的話傳來,打亂着堪稱美妙靜好的氣氛。

“你做什麼?有什麼想不開可以跟我說啊,為什麼要自焚?!”

足以喚醒全身敏感神經的緊張情緒化作華遙脫口而出的低吼,被廚房裏瀰漫的濃煙嗆得一陣猛咳,他極力揮開打擾視線的煙霧,瞧見笑春風一臉漆黑蹲在灶邊,從她嘴邊溜出的口哨聲帶着哀怨的氣息,活像是個不堪折磨一心想要尋死的童養媳。

“咦,你怎麼來了?”被熏出的淚不受控制地彪出,視線雖模糊,春風還是能辨認出門邊的人是華遙。聽說乾兒子認了乾爹,兩個人天天忙着展現父子情深,沒想到華遙也會有閑的時候。

“為什麼不能來?你想要自焚也要先請示我,沒有我的同意,你就算自焚得逞了我也把你打活。”

“……你才想自焚呢!”生活如此美好,她犯得着尋死覓活么?

“那你敢告訴我這是在做什麼嗎?”華遙很固執,認定了春風想自殺,只是剛好被他逮住了不願承認。

“煮飯啊!是你乾爹讓我煮飯的啊!”搞什麼啊,以為她想要一天到晚窩在廚房裏跟個爐灶聊天啊,完全是被壓迫的呀!瞧瞧她那個未來公公帶來的女人,每天賞花撲蝶彈琴跳舞,那才叫女人啊,只有她、只有她背着玉衡派未來少夫人的身份做着玉衡派主公貼身丫鬟的活。

“……”華遙頓時語塞。原來不是自焚哦,轉念一想,他又嚴肅地蹙起眉,“怎麼煮個飯能煮成這樣?”

“不應該這樣的么?我每天都這樣啊……”

“我幫你。”沒等她把話說完,華遙就褪下罩在外頭的華麗大氅,利落地挽起袖子。

一氣呵成的動作在此刻的春風看來簡直男人味十足,她幻想了很久的救星終於出現。之前大家都礙於司大伯的威嚴,只能用頗為憐憫的眼光撫慰她;青山又忙着籌備離開的事,春風覺得不過是捶背煮飯挑水也算不上太委屈,也就沒有多說什麼。然而其他事都好辦,煮飯是要天分天分的呀!

“沒有我你怎麼辦。”看她笑燦的臉,華遙也忍不住跟着笑,淺嘆了句。

聽起來還是自信十足的話,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那你可以教我嘛,等學會了,我以後就可以自己煮飯了呀。”像笑春風這種神經太粗的人只擅長把所有事簡單化,她沒辦法把煮飯這種事和愛情劃上等號。

“不想教。”他有些自私地希望她什麼都不會,甚至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那是不是就不得不依賴他了?

“好小氣,你又不是御廚有不得外傳的秘方,嘁。”她沒心沒肺地嗤哼,儘管已經不是頭一回看見華遙下廚了,可眸一轉,看見那一連串流利至極的動作后,還是瞠目結舌,“這是什麼東西?”

“桂花糕,華遲愛吃。”他始終低着頭,表情看起來很平靜。

反倒是春風面色一陣煞白,這是她回來后,第一次聽人如此直言不諱地提及華遲。之前就算像華陽那種單細胞的人都似乎在刻意避免着,就像她一樣,每每看見華遙和華陽一同出現,一旁那個赫然空着的位置她總是不想去看,又或是安慰自己說那個豹紋花哨身影還會再出現的。

“我一會要去看華遲,要一起嗎?”他像是已經從傷痛走淡出了,嘴角甚至還掛着笑。

“嗯嗯!”春風用力點頭,很快又突然頓住,“你們不怪我么?”

“怪你什麼?”

“如果沒有我,也許華遲……”面對他的坦然,她更顯得心虛。

“嘁,你敢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嗎?”他不屑地撇嘴。

“……”春風眨眼,有些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如果華遲是因你而死的,就算你是我未來娘子,我一樣會替他報仇。”大不了讓她在黃泉路上稍等片刻,等他換身衣裳就追上來。

“那、那我還有很多活沒做完耶,司大伯不放我去怎麼辦?”

“乾爹只是跟你鬧着玩。”

鬧着玩?!這算是什麼玩啊,完全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吧,她沒好氣地皺起鼻子瞪了華遙一眼,“乾爹乾爹,你叫得好順口哇,那個死老頭分明是有病的哇!”

“當然要順口,他認定你是未來媳婦了,我必須要變成他兒子啊,不然這關係怎麼算。”

春風閉嘴了,她突然意思到大當家兄台也是別來無恙的,那思維簡直就是不帶絲毫彎曲的直線,聽不懂任何理,只看得見自己認定的事。

那個死老頭果然是因人而異的。

笑春風鼓起勇氣跑去請假時,只換來他的咆哮,還硬給她扣上不孝的罪名;等到華遙出面時,他的態度發生了180°大轉彎,剛才的憤怒經由過濾成了嬉皮笑臉的一句——“去吧去吧,我跟她鬧着玩呢”。

“唉,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哇,為什麼就看我那麼不爽?我到底做了什麼呀。”春風越想越覺得順不過氣,看他對其他人的模樣分明就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怎麼到了她這就完全變樣了。

“嗯,多半有病,青山老了估計也那樣,你要離他遠點別被花言巧語騙了終生。”華遙語重心長發出忠告。

其實他很清楚,笑春風只是不懂一個又當爹又當娘把兒子玩弄……呃,撫養的老男人,眼看著兒子所有的目光都被女人給吸引走了,內心一定很惆悵。就像他每回瞧見春風粘着青山撒嬌時一樣,那是一種多麼沉重的心情啊。

“青山?不會啦,他比老頭子正常多了。”

“你敢聽話點嗎?這種病通常是有潛伏期的……”話說到一半,他突然焉了,視線落在不遠處被修葺得很是整齊的墓群上,唇動了動,“她來過了。”

“誰?”這鮮少在他臉上見到的無奈深情,讓春風也不自覺地跟着凝重。

“花姑娘。”

他呢喃得很輕,對春風而言這名字卻如千斤重。她從前不懂人間的感情,甚至不知道死有什麼可怕,覺得那不過象徵來生的開始。現在……望着墳頭前的香燭紙錢、堆成山的桂花糕,這蕭蕭的景讓她明白,死的確不可怕,可是活着的人呢?

“花姑娘去哪了?”忍着哽咽,她仰頭輕推了下面無表情的華遙。

被猛地喚回神,為了表現出自己沒事,他扯出了個牽強的笑,“被花老夫人接回去了。我原本答應了華遲會好好照顧她,但……終究不能讓人家姑娘守他一輩子。不過看起來,她是走不出來了。”

“也許她覺得這樣空等,也是一種幸福呢。”就算是空盼,至少也有個盼頭,盼不了今生,還有來生,這一點笑春風深有感觸。

由衷的一句話入了華遙的耳便覺得有些酥麻飄忽,“你的意思是說,假如有天我躺那裏面了,你也會每年清明來看我?”

“廢話嘛,當然會……”理所當然地答了句后,春風意識到不對勁,臉色一沉,揮手抽他的嘴,“快清明了耶,閻王每年都要在這段時間趕業績收人,你做什麼要說這種好像自告奮勇報名的話,快跟閻王說‘童言無忌,你還不想死,讓他別亂收人’,笨死了,盡挑些不吉利的講。”

“你敢別抽得那麼用力嗎?就算不捨得我死,也可以換種溫柔點的表現方式。”華遙拉開她肆無忌憚的手,這小到幾乎可以忽略到甜蜜卻讓他空前滿足。

“活該,誰讓你亂說話的。”她嘟着嘴嗔罵,還嫌自己下手太輕了。

“你過來。”華遙像忽然想起什麼事般,拉着他走到兩座比較恢宏的墳前,“叫爹娘。”

“哈?”要不要那麼離譜啊。一隻天生天養的妖憑空就多出一堆爹娘,就連這兩塊石頭都成了她爹娘了?!

“我也是有爹娘的啊,我爹不會奴隸你,我娘不會一天到晚跟你‘說正事’。”說著,他點燃六炷香塞進她手裏,腳尖一抬輕踹了下她的膝蓋,逼得她腿一軟跪了下來,“上香,磕頭,告訴我爹娘你是我女人,以後會幫他們好好照顧我。哦,對了,要磕九個,這是我們家女人的規矩,象徵長長久久。”

“大、大當家兄台,別開玩笑了,可好?”春風嚇得舌頭都打結。這種話怎麼能亂說啊,搞不好他爹娘生前都是大好人,死後升了仙,現在正在天上虎視眈眈地瞪着她呢,要是胡亂撒這種謊,會有報應的!

“你敢認真點嗎?”他自說自話地壓住春風的頭,逼着她分毫不差磕了九個頭后,才算滿足地將她扶起。

“到底……”到底是誰不認真!

她的怒吼被華遙突如其來的擁抱掐斷,帶着陌生溫度的手從她身後伸出,環住她的肩頭,不留給人任何反抗機會的,春風被用力地嵌入了他懷中。比起青山和明月光,他的動作透着生澀很局促,依舊還是那種想努力裝出沉穩的孩子氣。

“我很認真,你不是很相信輪迴嗎?這輩子倘若得不到你,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你總不敢每次都以為我在說笑。”

“大當家兄台,我……”她是沒有來世的,千年修行換一世相守,代價是灰飛煙滅,這是佛給她最大的恩惠了。

“好了,回家了。”誤以為她的膽子是被養大了,想殘忍地判他永世死刑,華遙執拗地打斷了她的話,寧願選擇不去面對。

春風打住話端,也覺得這話沒有說出口的必要。都說問心無愧便事無不可對人言,唯獨這件事不同,那是她自己的選擇,雖有無奈和悵然也就只想自己吞了,這一世就願能值得。

事已至此,笑春風以為一切真正的塵埃落定了。儘管大當家兄台看起來還是很死心眼,可她知道他和明月光不同,會尊重她選擇的幸福。等他們離開這裏,就都結束了,她終於找到了當初給她承諾的人,終於可以相守。

這些念想很美好,然而現實很跌宕。

就在華遙和笑春風剛回到宅子裏,撲面而來的噩耗便讓她傻了。

——和親的人選定了,據說是皇上曾在定王府有過一面之緣的姑娘。這位姑娘性敦厚、美姿儀,連袁族世子都連連叫好,大家都說她叫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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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依舊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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