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吟遊者之鬼臉天蛾
胡丹珺/著
暗夜都市,一聲尖叫打破死寂,一隻碩大的飛蛾帶着詭異的氣息消失在夜色中。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長街中央的這具屍體扭曲的臉上時,這個都市的噩夢正式拉開序幕。
死亡
“死亡時間是昨晚10點至今天凌晨3點之間。屍體表面無任何傷痕,也無中毒跡象,致死原因是膽囊碎裂,也就是俗話所說,嚇破膽。死者雷德無親無故,曾因盜竊罪被捕入獄,出獄后直到死前都只是城裏一名普通的流浪漢。沒有目擊者。”才調來這個警局不到一個月的青年警探羅斯正向隊長凱文報告法醫科的驗屍結果以及搜集來的資料。“完了?”凱文心不在焉地吐出一圈煙,望着窗外的護城河哼出兩個字。“完了。”羅斯回答得乾脆。
凱文打了個響指,正在對着電腦歸整資料的莉莎噼里啪啦地按下幾個鍵后,拿起剛從打印機里吐出的幾張熱乎乎的紙遞到凱文手裏。凱文掃了一眼后,將這幾張紙隨手扔到羅斯手中,抓起掛在牆上的大衣,丟下一句“小子,還差得遠”,便走出了警局。
“別在意,羅斯,老大總是這樣。”莉莎對緊緊盯着幾張紙的羅斯笑笑,“這幾張資料可是花費了我們不少精力,老大也只掃一眼,卻聽你講了那麼久,說明他還是認可你的努力,好好乾——”“我不是為誰幹活的,我只為了懲治罪犯。”羅斯將看完的幾張資料放回莉莎面前,也離開了警局。莉莎笑着搖搖頭,繼續處理不斷接收到的其他幾位警探的資料。
凱文在腦中重新過了遍那幾張資料上列出的死者巨細靡遺的生平,眉峰慢慢聚攏,腳步卻加快着趕往案發現場。果然沒錯!這條街的其中一戶正是雷德當年盜竊的對象,這個都市的商界領袖金·萊布斯。雷德出獄后,一直沒有正當職業,也沒有重操舊業的跡象,卻過了一段花天酒地的好日子,直到最近才開始成為流浪漢大軍的一員。要說誰最有可能對這種渾噩度日的傢伙下手——凱文滅掉手中的煙,對開門出現在面前的中年男子露出職業笑容和警徽:“很抱歉,打擾你一會,金·萊布斯先生。”
似乎早就料到警察的出現,連表情都準備好了,凱文信步走到這條街的盡頭,才發現無意間已經走到了中央公園,也就習慣性地坐上那架破損嚴重的鞦韆。市政府的公共財政緊張了那麼多年,連換一架鞦韆的錢都拿不出來,卻在這幾年造了幾座氣勢恢宏的監獄,迎接越來越多的“好市民”入住。
凱文伸手往衣袋裏掏煙,眼光隨意地逡巡來來往往的行人,前方有幾個小孩在追逐,跑得那麼急,一準要撞上人。那麼毫無目的地想着,手裏抽出的一根煙卻掉在了地上——有個孩子撞上的人嘴角上揚,伸手摸摸孩子的額頭,笑着說了些什麼……
凱文像頭獵豹般躍起衝過去,周圍的一切全成了黑白背景,連聲音都自動消失,這個在別人眼裏有些瘋狂的人的世界只剩下前方那個轉身離去的背影。有什麼堵在喉嚨里,混蛋!為什麼喊不出來!橫衝直撞地撞到好幾個人后,那個背影徹底淡出了凱文的世界,就像無數次他在夢中驚醒一樣。
“註定的命運,到不了的未來,誰又在為誰捨命追逐?”靜寂中傳來的弦樂,淺吟默唱般地跟着相和,好似無故將人心底最隱秘的脆弱牽引。酒鬼比爾搖搖晃晃地跟着這動人心魄的樂聲走進暗夜,放手的酒瓶摔得粉碎,他身後跟着一片死亡的陰影。
“這個月的第九個。”羅斯的兩眼佈滿血絲,聲音中有種血腥的嘶啞。凱文將只抽了一口的煙按熄在煙灰缸中,“放你一天假。”凱文抬手阻止羅斯的反駁,“你現在這種樣子只會礙手礙腳。”
凱文深吸一口氣,在空空蕩蕩的辦公室將手下收集的所有資料都鋪在桌子上,已經毫無疑問,這是一起連環凶殺案,兇手的標記是:作案時間,半夜;作案手段,致人死地的驚嚇;作案動機,不明……想到這,凱文不由苦笑,殺人狂魔的惡趣味吧。凱文拿起九個遇害者的資料,靠倒在椅背上,目光慢慢掃過去,除了第一個受害者雷德,其餘人和金·萊布斯並無明顯的聯繫,況且自從第一起命案發生,就已派人24小時盯着那傢伙,沒有任何發現,真是自己搞錯了?表面上看來,這似乎是無差別殺人,等一下,凱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似乎漏掉了什麼。
“無差別殺人么?”凱文點起一根煙,用筆將九個遇害者遇害的地點圈畫起來,慢慢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原來如此,真是繞了好大一個圈。
“老大,那個變態真會出現嗎?”莉莎緊張地左右張望。“那個,或許吧。”凱文打着哈欠坐在一個垃圾箱上,看着自己手下這一幫子人一副如臨大敵既緊張又興奮的樣子,自言自語道,“啊啊,青春真好啊。怎麼了,新人?”羅斯黑着一張臉站到凱文面前,“我們身為執法人員,怎麼能這麼兒戲。”“喂,羅斯,你怎麼這麼和老大說話——”“我不覺得這樣懶散的態度能破得了案。”“你這小子——”
“好了好了,耍嘴皮子這種事不是咱們的執法範疇,破了案才是重點,是吧,新人?”凱文還是一副懶洋洋的語氣,但卻將羅斯堵得無話可說。
九個死者的遇害地點分別都是通向中央公園的暗巷,凱文今晚帶隊守着的就是第十條,也是最後一條去往中央公園因為財政問題沒有路燈的“死亡之巷”。雖然犯人殺人的時間似乎是隨意的,但兩起案子的相隔時間不會超過三天,離第九個死者遇害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兩天,今天就可以揭下那個惡魔的面具了吧。凱文抬頭,夜黑風高,還真是一個犯罪的好日子。
“嘀嗒嘀嗒……”潛伏在暗巷的警察似乎都能聽到心臟中血液跳動的脈率,還有五分鐘就到零點了。
“哈——”凱文用手捂住差點大口喘氣的莉莎,這種場面,早知道不該帶個小姑娘來的。凱文望着漆黑一片的前方,不過也難怪,在這種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毫無徵兆的樂聲——凱文睜大了眼,無意識地放開了捂着莉莎嘴的右手。
幽幽的樂聲中,響起一個極富磁性的聲音,甚至可以說是迷人,“籠中的金絲雀,琥珀的淚,最後一夜,從來不過騙局一場。”
一個很重的腳步聲響起在這暗夜的長街,每一步都震耳欲聾,但那樂聲和低沉的吟遊聲也一直響着,彷彿是牽引着腳步的主人去往天堂。漸漸地,每個人的眼中出現了一個人形輪廓,與此同時,樂聲和吟遊聲也戛然而止。
凱文猛地驚醒過來,剛往前邁出一步,就聽到前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人都沖了出去,一聲刺耳的槍響,還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這個月的最後一天,第十個受害者,離明天不過還有二十秒。“嘀嗒嘀嗒——”那麼短的時間,倒下的這個人卻沒能挨得過去。沒有人開口,所有人都在大口喘氣,但其實沒有什麼驚險搏鬥,沒有長街追逐,只是對近在眼前死亡的無能為力而產生的生理反應。
“莉莎,聯絡生物學家。”凱文收起槍,對着地上一隻被子彈射穿的支離破碎的碩大飛蛾平靜道。
“是你嗎?波奇。”
中央公園的破舊鞦韆上,從孤兒院的晚禱課上偷跑出來的兩個小男孩灰頭土臉地哈哈大笑,即使明天還是因為肚子餓要回去接受處罰,卻依然想隨時逃離孤兒院那令人窒息的空氣。稚嫩的童音在深秋的黃昏唱着童年的夢想——“長大了我要成為警察,保護和波奇一樣唱歌好聽的大家。”
凱文扯了扯嘴角醒來,這個夢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做了,不,根本從來沒做過這種本來就是事實的夢。昨晚那個吟遊聲,就是凱文記憶中十年前離開的兒時夥伴的聲音,可是就像一個月前在中央公園的偶遇,似乎只是一個幻影,他們搜遍了整條暗巷都沒有找到他。凱文坐在床沿,點起煙,“波奇,如果這就是你的理想,我會親手抓你。”
結案
“喲,凱文,還沒抓到那個玩琴的小丑嗎。”凱文一隻手攔住要衝上去的羅斯,懶懶一笑:“遲早罷了,不過,”凱文收了笑意,眼中的嚴厲讓挑釁的其他部門的人感覺脊背發冷,“都市吟遊者,下次請用這個稱呼。”
離那次徹底失敗的行動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那個神秘的“吟遊詩人”再也沒出現過,當然,也再也沒有出現被無故嚇死的人,哦,不對,是被自己的幻覺嚇死的,更確切地說,是被“鬼臉天蛾”的粉末襲擊而產生致命的幻覺而死。根據生物學家對那隻被凱文用槍打死的“鬼臉天蛾”屍體的分析來看,這是一種人為變異的蛾類,也就是說,能操縱這隻殺人蛾的就是兇手。至於是怎麼操縱,生物學家給出的參考答案是,特殊的聲音或許可以做到控制生物。於是,這件案子就變成是逮捕當時身在現場用樂聲和吟遊聲操控“鬼臉天蛾”殺人的吟遊詩人,案件代號為:都市吟遊者。
不過當時間在一天天地過去,兇案未再發生,兇手也徹底失去蹤跡后,上級斷然宣佈結案,對外則宣稱,根據科學界的一致評定,這是一種變異的蛾類,具有強烈的致幻效果,不過已被警方擊斃,當然,半個字都沒提到凱文他們聽到的樂聲和吟遊聲。凱文因此還被授予了市長特意頒發的精英獎章,卻成為警界挖苦諷刺的笑柄。
“老大,他們這些傢伙……”羅斯還是一副極端憤恨的神情,這三個月來,他們這組可沒少受白眼,羅斯還因此和人起了衝突,差點被停職,還是凱文低聲下氣地去向人家道歉,這事才算了結,也因為這樣,羅斯對這個原本怎麼都看不順眼的長官才尊敬起來。凱文抬手拍拍這小夥子的腦袋,“好了好了,耍嘴皮子這種事不是咱們的執法範疇,破了案才是重點,是吧,新人?”羅斯不服道:“我已經當警察半年了,早不是新人了!”“哦,這樣啊。那還讓我把同樣的話隨時掛在嘴上的是誰啊。”“我——”
“老大,抓到那混蛋了!”
凱文沒想到終於再見到波奇會是在這種情況,但不管過去十年,還是二十年,凱文都不可能會認不得那雙清澈的像是天空的眼睛以及那能讓人沉醉的聲音。“你這小子如果去當歌星的話,我以後就負責收錢好了。”“吟遊詩人。”“啊?”“如果警察是凱文的理想,能夠自由地在世間吟唱就是我的理想。”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殺人犯是當年那個單純地讓人心疼的少年嗎?
“你這小子——”凱文衝過去一把抓住戴着手銬安靜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的衣領。“咦,這位警官,還沒審就要用刑么?”還是這樣一副天真的樣子,為什麼?
“老大?”羅斯和其他幾人這才反應過來上前拉開凱文,他們從來沒見過這個似乎什麼都無所謂的老大這麼激動的樣子,不過他們很快自己得出結論,就是這小子害得他們在警局淪為笑柄,老大平時看上去沒什麼,估計也就是忍着,現在終於抓到這傢伙,還不好好教訓一下。
“名字?”“波奇。”“為什麼殺研究員?”“我只是去接回寵物。”凱文一聲不出地在邊上盯着波奇,他每說一句話,凱文的太陽穴就猛烈地跳一下,他沒有直接承認所有的殺人罪,卻毫不掩飾他曾出現在幾個案發現場,而且他就在這次“鬼臉天蛾”的七個研究員被殺的現場,渾身是血,手裏捏着那隻被拿去研究的飛蛾屍體,等着警察將他鎖上帶來自己面前。
“老大?”凱文握着拳推門出去,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憊,“我出去抽根煙。”“我想警官你沒有這個閑工夫哦,要不快點的話,今晚又會有獵物去往地獄……”波奇看着近在咫尺,接近失控的凱文的臉,笑笑,“可以的話,請將我的豎琴一起帶上。”
中央公園。人潮湧動。
“你要在這裏——殺——人——”波奇聽得出來凱文極力忍耐的聲音,還是微笑:“‘鬼臉天蛾’不會認錯目標獵物的。”“砰——”凱文全身都在發抖,被一拳打倒在地的青年咯出一口血,嘴角上揚,重新站起來,說的一句話讓凱文已經到嘴邊的話硬吞回去,“正義不需要無聊的私人恩怨。”
為了不引起騷動,凱文他們好不容易才讓中央公園的活動提前結束,清場,還有半個小時就是零點了,將戴着手銬抱着豎琴的波奇圍在中心,所有人都握緊了手中的槍。
今晚的月色很好,夜風吹得落葉飛舞在空中,每個人心頭都莫名顫了下,波奇撥動琴弦,“錯過的過往,遙遠的理想,閉上眼能看到明天么?”凱文不由自主地回頭看着這個瘦削的青年,有什麼在心裏漫上來。
“為什麼殺研究員?”幾個小時前,在來中央公園的車上,讓波奇和自己坐一車的凱文目不轉睛地開着車,突然出聲問道。波奇眼睛望着車窗外,聲音平靜地就像是在囈語:“如果我告訴你,你打死後交給他們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可以藉此製造大量變異‘鬼臉天蛾’成品的發大財的寶藏,你會不會覺得很可笑?”凱文猛地剎車,波奇笑着將視線從窗外轉到盯着自己的凱文臉上,“如果你準備相信我說的話,就把手銬的鑰匙給我,我來對付一會的‘鬼臉天蛾’。還有——”
拖沓的腳步聲響起,將凱文的思緒拉回當下,看了眼淡然的波奇后,凱文趁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注意腳步聲時,把手銬的鑰匙塞到波奇手中。
“你亦明白,生死漫長,時光流螢,被誰退讓,被誰記掛,與其重傷,不如遺忘……”波奇的聲音越來越遠,腳步聲卻越來越響,“咚咚咚……”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突然出現在空中的幾隻“鬼臉天蛾”就被波奇已沒有手銬束縛的雙手連揮的琴弦釘死在樹上。“砰!”“砰!”兩聲槍響幾乎在同時響起,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時,就見凱文左手抱住跪在地上的波奇,右手的槍打中了前方開槍射波奇的“獵物”。
幾個人跑過去看這本來是波奇說今晚要成為“鬼臉天蛾”獵物的人,不由驚奇地叫道:“老大,是金·萊布斯!”凱文收起槍,走過去:“傷勢怎樣?”“凱文,小心!”凱文被從後面衝上來的波奇狠狠撞開,“砰!”原本中槍后倒在地上昏死過去的金·萊布斯突然坐起來舉起手中的槍朝着前方扣下扳機,接着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所有在場的警察都很熟悉這種被“鬼臉天蛾”襲擊后的死前呼喊,還有那隻從金·萊布斯衣領中飛出的“鬼臉天蛾”。
而同時,映在凱文眼中的是在自己面前直直倒下的波奇。“——還有,我在研究室殺死的那隻‘鬼臉天蛾’並不是你當初開槍打死的那隻,它是從你們警局裏飛出來的。”
“還剩下一隻……”這是波奇死前最後一句話。
沒有人清楚為什麼這個被認為是殺人狂魔的“吟遊詩人”要在殺人前先殺死那麼多隻“鬼臉天蛾”,也就自然沒有人去追究為什麼被“鬼臉天蛾”襲擊的金·萊布斯會開槍射擊波奇,如果要說有什麼的話,就是被波奇捨命救了的凱文一直還在調查所有人都認為徹底結案的——都市吟遊者。
真相
“老大,還在想那傢伙的話?”羅斯把煙灰缸遞到凱文面前。“還剩下一隻……”凱文任憑煙灰落在衣服上,眼光游移在窗外。“罪魁禍首都伏法了,沒有人召喚,應該沒危險了。”羅斯轉向一旁在打結案報告的莉莎,“是不是,莉莎?”莉莎認真地想了會,說:“我還是覺得老大擔心的有道理,畢竟那蟲子太危險了。我查過這種‘鬼臉天蛾’的產地似乎是在東亞,對了,羅斯你們家族好像是東亞遷移過來的,有沒有聽過這種東西?”羅斯不經意地皺了皺眉,搖頭說:“我也是第一次見這種蟲子。”凱文揮了揮手,說:“肚子餓了,今天我請客,去喝酒吧。”
“今天喝得真是盡興啊!謝謝老大啦!”每個人都喝得東倒西歪的,凱文笑着搖搖頭,“我出錢,你們也不用出命吧。”目送一班手下坐出租車離開,就聽莉莎說:“老大,我家就在附近,我走回去行了。”凱文脫下外套給莉莎披上,“半夜三更的讓一個女孩子回家可不是紳士做得出來的行為。”“老大,我也一起送莉莎回去吧,反正我也想醒醒酒。”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沒回去的羅斯突然提議。“那就拜託倆位護花使者了。”莉莎開心地笑着回答。
“老大,我想起來一件事,今天查資料的時候,發現原來‘鬼臉天蛾’如果要使人產生幻覺就必須要先使人體內有這種飛蛾的粉末才行。”莉莎突然像想起什麼地說。凱文若有所思地應道:“也就是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那玩意的粉末沾上的我們,今晚的運氣太差的話就有可能要去陪那些傢伙了。是吧,羅斯。”
羅斯縮了縮身子:“就算莉莎查的資料是真的,沒有‘吟遊詩人’的樂聲,逃走的‘鬼臉天蛾’也起不了作用,生物學家們不是這麼說的么。”凱文點了根煙:“我差點忘了,這個是你讓他們這麼說的吧,為了讓矛頭指向波奇。”羅斯眉梢挑了挑:“老大,這是什麼意思?”一旁的莉莎從包里翻出一個透明的盒子,羅斯瞳孔收縮,往前邁了一步,聲音都嘶啞了:“你怎麼會有這個?”
凱文擋在莉莎身前,將煙踩滅,“波奇說過的吧,‘還剩下一隻’,這就是那隻漏網之蛾,不過現在也已伏法了,這件案子了結後會送去昆蟲博物館。”凱文說了當日波奇在車上告訴自己的事,“不過在這之前,我想聽你的解釋,‘都市吟遊者’立案以來一直都負責和那幫研究員聯絡的羅斯警探。”
羅斯搖搖頭,直起腰,慢慢伸出右手食指,一隻背部有着鬼臉的碩大飛蛾從凱文背上飛起來停在上面,“老大,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寧可偽造一隻‘鬼臉天蛾’的標本都要揭穿我,看來你還真是固執,那麼事實就如你們所知道的,中了‘鬼臉天蛾’粉末的你——”羅斯露出見獵心喜的笑容,“說真的,我本來沒想過要殺你們,如果這件案子就這麼結束的話……”
凱文打了個響指,出現十幾個槍口對準羅斯,正是剛才那些還喝得爛醉的同伴。“金·萊布斯雇你殺對他那些用骯髒勾當建立的名利產生威脅的雷德這些人,你於是藉機殺了許多曾犯罪但不曾接受制裁的人,本想最後將所有罪名都推到發狂而死的金·萊布斯身上,沒想到被波奇打亂了計劃,於是將計就計找了波奇當替死鬼。”
羅斯動了動手指,“鬼臉天蛾”不安分地動了動翅膀,凱文幾人不由後退幾步。“不愧是老大,推理能力一流。只是,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應該不會只是聽了那個死得莫名其妙的‘吟遊詩人’的幾句死前遺言吧。”
凱文苦笑了下:“雷德因盜竊罪入獄的案底早就被銷,憑現在的警察系統根本就查不到。”“什麼?”羅斯不由脫口驚呼,不過隨即露出一臉冷笑,“我本來以為一開始就留下一個金·萊布斯的線索,才先殺與他關聯最明顯的雷德,沒想到金·萊布斯居然能買通司法系統給雷德銷除案底而讓他守口如瓶。凱文,這樣的政府,還值得你為之效力嗎?”
“我不是為誰幹活的,我只為了懲治罪犯。”
羅斯愣了會,望着神色淡定的凱文。“這是你說過的話,你一開始也是這麼做的,所以我無所謂在那些廢物面前為你低頭道歉,但是——”凱文邁開腳步,朝羅斯走去,“你為求自保,隨意找人當替死鬼,你的正義難道就是這種程度!”羅斯手一揚,“鬼臉天蛾”飛起,凱文的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臉上,將他打得連退幾步,差點跪倒在地。
“呵呵……”羅斯右手擦去嘴角滲出的血絲,左手重新召回“鬼臉天蛾”,笑道:“那麼你的正義又怎樣呢?你敢說你不是為了那個彈琴的小丑。不過沒關係了,反正今晚你們就可以重逢了。再見啦,老大。”
“鬼臉天蛾”張開翅膀,露出詭異的圖案,空中飄起星星點點的熒光,好看的猶如末日的星辰。
“期望重傷,消去哀傷,覺悟牽強,驚詫理想,唯獨告別路途,閉眼看穿真相,全力走向漫長。”琴弦撥過,如水的聲音沁入心脾。
羅斯驚疑地張口:“你——你——”出現在他面前懷抱豎琴的青年輕撫琴弦,忽抬手停住正在飛舞的“鬼臉天蛾”,淡淡地笑:“你該明白,這和中央公園裏我的死去一樣也不過是場幻覺。”手一揮,“鬼臉天蛾”化為烏有,天也亮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羅斯似乎完全平靜下來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波奇道:“作為東亞巫師家族出身的你,應該聽過大唐鬼音吧。”羅斯平靜的神情猛然間變成驚愕,或者說是恐懼也不為過。
大唐鬼音,是一種據說流傳於中國唐朝時期模仿幽靈哀嘆的古老樂曲,曲調極盡詭異空靈之能事,聽者皆會為其迷惑。
波奇看着羅斯畏懼的神情搖搖頭:“就像‘鬼臉天蛾’殺人表面上看來是幻覺導致的巫術,其實是一種有毒的粉末進入人體后破壞了內臟系統導致死亡,只是因為這種粉末是靠吸取人體的活性細胞為存在途徑,人一旦死亡后,這種粉末也隨之消失,所以驗屍也是找不出致死原因的。”羅斯似乎有些明白:“也就是說,傳聞中滅一城甚至一國的大唐鬼音也不是什麼詭異的東西?”波奇點頭:“簡單地說,琴聲和吟遊聲合成了一種特殊的次聲波,能擾亂人的大腦神經系統,從而使人陷入施術者製造的幻覺中。”羅斯先是沉默,漸漸地笑出聲,到後來已笑得眼淚都要出來:“難怪你那時堅持要帶上琴去中央公園,從你撥動琴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處於你的掌控中了,還真是丟臉啊,哈哈——”
羅斯的笑在持續,莉莎突然驚叫一聲,手中的透明盒子掉落在地,盒中原本已成為標本的“鬼臉天蛾”衝破盒子展開碩大的翅膀飛停在羅斯伸出的手指上。
“莉莎,你的查資料能力,我由衷地佩服,但這次‘鬼臉天蛾如果要使人產生幻覺就必須要先使人體內有這種飛蛾的粉末才行’這點需要小小地改動一下,作為東亞巫師家族出來的我,必須要讓自己體內有飛蛾的粉末才能任意操控它們——”羅斯面向波奇,“這是交換所必要的代價,你也一樣吧,吟遊詩人。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告訴我,如果你只能用琴聲和吟遊聲才能製造次聲波讓人產生幻覺,直到剛剛才出現的你,是怎麼製造今晚的這場幻覺的?”
波奇指了指凱文手下的這班警察,“他們這麼大聲嚷嚷地喝酒,完全幫我掩蓋了琴聲和吟遊聲,不過還是低估了你‘鬼臉天蛾’的變異能力。凱文,怎麼做?”
凱文點煙,抬頭望着漸隱的星辰,手下的警察們放下槍讓出一條路給羅斯。“我只為了懲治罪犯,就算不當警察。多保重,老大。”羅斯手指上的“鬼臉天蛾”扇了扇翅膀,隨他主人消失在黎明的曙光中。
尾聲
凱文和波奇坐在中央公園的破舊鞦韆上,想起小時候最後一次在這邊玩耍的時光,“為什麼要走?不是說要一直在一起的……”“因為凱文已經接近自己的理想,進了警察學校,我也要去實現我的理想,不想輸給你吶。”
“話說你那個次聲波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誇張的什麼鬼音。”凱文依然不怎麼相信人的聲音會達到這種地步。波奇淡然道:“就是字面意思。至於大唐鬼音,羅斯完全沒有誇張,我的次聲波只是大唐鬼音還流傳於世的一點殘影罷了。”知道波奇是不會說那個所謂的“交換代價”是什麼了,凱文吐出一口煙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這十年你都學了些什麼啊,讓從東亞巫師家族出來的羅斯都栽了跟頭,雖然最後還是讓他跑了。”
波奇笑着搖搖頭,“鬼臉天蛾”的致命粉末一次只能襲擊一人,下一次就要等到40個小時以後才能生成新的粉末,這也就是為什麼那起連環殺人案會有那麼明顯的時間間隔的原因,發現這個事實后已經第一時間告知了凱文,但他仍然選擇放走這個叫了他幾個月“老大”的“新人”。
“我們的警官大人是故意的吧,在他用那隻復活的‘鬼臉天蛾’對付我們之前,那麼多把槍早將他射成篩子了。儘管我也想這麼做的說。”波奇收起笑,“不過他的性子有時過於偏激,希望這次的事件是個好的教訓。”凱文將煙頭摁熄扔掉,“這也就是你剛開始插手這件事卻放任自流,之後因察覺他的變化而自動現身抓他,卻在最後和他講了半天超能力的科學解釋的理由?”
發生第一起命案的第二天,凱文在中央公園遇見剛回來這個都市的波奇,之後從第五起命案開始,從各種跡象敏銳覺察到殺人者操控的“鬼臉天蛾”的微妙變化后,波奇就介入其中,用琴聲將“鬼臉天蛾”的獵物引向通往中央公園的暗巷,原本的無差別殺人就人為地留下了這條地理的線索給凱文。
“無差別殺人啊……”凱文又點起一根煙。波奇點頭:“羅斯殺的的確都是些法律制裁不了的惡棍,但他慢慢開始享受這種決定他人生死的感受……”
凱文轉過頭盯着波奇:“你呢?”波奇正視回去:“就像你看見的,那七個藉助你們帶回去的‘鬼臉天蛾’殘本而製造大量成品準備賣給各方勢力的研究員是我殺的,那天以為逃過一死的金·萊布斯也沒活着見到第二天的太陽,而那些被“鬼臉天蛾”嚇死的人我也沒有要救的意思。這些就是我這些年在做的事,以後也不打算收手,如果你問我是不是一種享受,我的回答只是那句老掉牙的話。”
“現在你的決定呢?”
“老大,七三十四街發生命案。”凱文摁熄剛點着的香煙,一把抓過大衣,“行動。”
“正義不需要無聊的私人恩怨。”這是我們的信念,即使我們選的是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