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

我有一個朋友

星塵/著

1

李星帶着滿身的傷痕,拎着被人翻得面目全非的書包,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同學們都結伴而行,有說有笑,帶給人一種彷彿一旦靠近他們就會返回青春時代的錯覺。

而靠近他呢?呵呵,恐怕是有種行將就木的感覺了吧。

呵呵。

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時候,又一次被學校的那一幫小混混攔了下來,他們那些醜惡的嘴臉他此生都不想要再去回想,可是每次對他的欺凌都無疑是在讓他墜入更加黑暗的深淵。他的錢——是外出打工的父母每周寄來的生活費——因此這是他要去拚命保護的。但是他的綿薄之力又怎能敵得過那群小混混的武器?每次他都要被打得遍體鱗傷后才願意善罷甘休。而自己的書包——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書包——也是在被翻得遍體鱗傷后才在一群人的破口大罵中被丟到面前。

唉,可憐的書包,也同樣可憐的自己!李星仰天感嘆,突然有了種自己和書包同命相連的感覺。

“李星!——”李星聽得出來,那是陳怡甜美的聲音。

陳怡是自己的青梅竹馬,兩人從小親密無間。步入中學之後,李星的朋友不知為何都漸漸地離他而去,只有陳怡還對他不離不棄。當自己受到別人的欺凌,受到別人的冷眼,受到別人的嘲笑時,也只有她默默地為自己擦拭傷口,撫平他內心的創傷。

陳怡滿臉慌張地向李星跑來,不知道為何,李星看到她的表情心中竟然會有一絲喜悅。他暗自罵了自己一聲。

陳怡放下手中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李星的臉,在看到了這些傷痕之後急忙打開書包,要從書包里拿出些什麼東西。

“不用麻煩你了,我回家之後自己消毒好了。這裏畢竟離學校近,被人看到之後容易招惹一些人的閑話。”

陳怡思考了一會兒,時不時地看了看李星,似乎覺得不算特別嚴重,也就妥協了:“好,反正我也說不過你。但是你回家之後一定要消毒啊,如果傷口感染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知道啦。”

在李星的印象中,這樣的對話貌似已經進行過許多次了。

兩人就這樣肩並肩地走着,一路無言,但是偶爾心照不宣的對視總會讓兩人羞怯地轉過頭去。

“李星!你看啊,路邊的花開了,多漂亮啊!”像是為了打破兩人間的這種尷尬,陳怡突然指着路邊的野花喊道,“我們去看看吧!”

等李星反應過來的的時候陳怡已經向著馬路對面跑去。

突然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動一樣,他不知為何心中十分慌張,急忙去追已經遠去的陳怡的背影。

一輛疾馳的貨車瞬間從眼角出現,馬上就要向陳怡撞去。

“滴滴滴滴滴!——”突然,他的耳邊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鳴笛聲,他將頭扭過去,此時一輛轎車正向自己衝來,他當場愣住。轎車猛地轉向,在與他僅咫尺之距邊停了下來。

“小子!你不要命了!老子差一點就撞出去了!”

李星卻絲毫不在意那司機的話,他的目光迫切地想要穿過這輛轎車。可是從這車窗中望去,卻不見陳怡的身影。

有人鬆了一口氣。

汽車向前駛去,司機的口中仍然在罵罵咧咧,但叫罵聲漸漸地隨着轎車消失在遠方。就在這時,陳怡蹲下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陳怡,你沒事吧?”李星關切地問道。

剛才放鬆的人再次嘆了一口氣。

可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臉的茫然:“什麼啊?哪裏有什麼事情?怎麼了?”

“哦,沒什麼”

李星表面看上去沒什麼,心中卻總覺得有些奇怪。

“好了,我該回家了!對了,回家的路上小心啊,別跟剛才一樣了,我可捨不得你。還有,別忘了傷口消毒啊!”

李星笑着點了點頭,揮了揮手,暗地裏卻在罵自己。自己剛才在想什麼啊,這不就是陳怡該有的語氣嗎。看來是自己被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啊。

一路上,路旁不知名的花朵開得是如此鮮艷明媚,新生的樹葉在春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搖曳着身軀,幾隻花貓匍匐在地面上深深地伸了一個懶腰,貌似還打了一個哈欠,帶着些許惺忪看着在它們身邊經過的李星。這個季節,最美好不過了。

“唉,聽說小陳的妻子昨天又哭了一個晚上啊。”一個老年婦女坐在小凳子上,一邊剝着油菜籽一邊說道。

另一個老年婦女說道:“怎麼能不哭呢?人生中最悲傷的事情莫過於中……”她說著看了李星一眼,於是便不再說話了。

另一個婦女奇怪地看了她一樣,下意識地朝馬路上看了一眼,看到了李星之後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搖着手中的篩子。

李星心中又犯起了嘀咕。

2

父母親今天難得地回家了,可是他們邁入家門時卻好像心事重重,儘管李星再三詢問父母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但他們卻始終笑着朝李星搖了搖頭,然而,李星看得出,他們這是在強顏歡笑。

既然父母不願說,估計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抱着這種想法,李星沒有再多問。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神秘兮兮地對李星說道:“李星啊,我們有點事情,要帶你和陳怡去一個地方。你去叫一下她。”

雖然李星對於為何要讓陳怡一同去十分費解,但他還是輕輕地向母親回答了一聲“知道了。”

他打開QQ,卻發現陳怡又不在線,沒辦法,只好“長途跋涉”去她家了。

他走出房門,外面是一片晴空,陽光照得忍受了一個冬季的嚴寒的人身體上有了些許溫暖。他邊欣賞着路邊的風景,邊向陳怡的家走去。他回味着陳怡昨天的話,確實啊,這些路邊的野花無人問津,但是在一些熱愛自然的人看來,這些野花也是如此地美麗,而陳怡,就是這其中的一個,或許,自己將來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個吧。她讓他體會到了平凡中的美好,帶給了他在平凡中生活的勇氣。他想着,微微地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陳怡的家門口,此時大門已經打開了,他們家裏人應該已經起床了,確認應該沒有問題后,他朝着房內喊道:“陳怡!——陳怡!——”

陳怡的母親從陽台探出頭來,向樓下望了望,看到李星之後,眼神突然變得怪異,朝着李星大喊道:“你不要再來這裏喊了!我……”

突然間陳怡的父親也出現在了陽台上,打斷了她的話語。他們的眼神短暫地相交了幾秒鐘后,陳怡的母親便走進了房間。

隨後誠意的父親帶着些許歉意不好意思地朝着李星笑了笑,說道:“李星,對不起啊,不要放在心上,最近陳怡她媽心情不是特別好。什麼事情啊?”

“哦,叔叔,沒關係的,本來就是我做得不妥當,打擾你們休息了。我媽說,他們今天要帶我和陳怡去一個地方,所以才來叫她的。”

“這樣啊,那行,我這就去把她叫下來啊。”

“麻煩了。”李星暗自覺得奇怪,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同一時間這麼多人心情都不好,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李星重重地搖了搖頭,讓自己停止了這些奇怪的想法。

不久后,陳怡便穿着裙子——那是她常穿的——款款走下台階,在李星的眼裏,就猶如一位明星在走過紅地毯。又好像是一位公主走下了城堡。當他面對陳怡時,總是無法掩飾自己的羞澀與愚笨。他總是無法向她說出一句好聽的,富有技巧的話語,即使他在校辯論賽中還獲得過一等獎。

父母將李星和陳怡二人帶到了一間簡潔明亮的小屋內,不久之後一位中年男子站在與自己相隔約十米的門口把父母叫走了。

李星本是想要通過他們的談話來了解他們這一次行為的真正目的,但是父母的眼神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使他也就不能如願。只能通過父母的下一步行動來猜測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了。反正應該對自己不會有害。

李星看着身邊的陳怡,她慌張地環顧着周圍的一切,最後那緊張的目光落在了門外人的身上。

“陳怡,你不用擔心,我父母是不會把你怎樣的,放心吧。”李星笑着對陳怡說道。

陳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神中卻還是沒有改變原來的緊張。

在門口嘰嘰喳喳了一段時間后,母親突然朝着屋內喊道:“陳怡!你先過來一下”

聽着,李星便走出了房間,跟隨父母和那個中年男人走到了另一間十分寬敞卻有些昏暗的房間內。房間內的地板被打扮得像是在馬路上,“馬路”的兩旁還象徵性地擺放了幾個生長得鬱鬱蔥蔥的樹木。

“這樣啊,李星,你就和陳怡在馬路上走。”母親微笑着朝着門口說道。

陳怡不知從什麼時候從門口進來了,她低着頭,似乎有些羞澀,唯唯諾諾地走了進來。

李星也就只好跟着陳怡一起僵硬地在這寬敞的房間內走了起來。

李星暗自好笑,覺得父母神神秘秘的,這一切的行為就好像是在開玩笑,又或者像是在進行遊戲。

走着走着,陳怡突然間將頭扭向一旁,指着路邊的一叢野花笑着說道:“李星,你看!那邊的花開了!多漂亮啊!”

李星的心中為之一振,這幅畫面是如此地熟悉,就在……沒錯,就是在昨天!昨天回家時發生的一切!

陳怡說完之後急忙地跑向路旁。

再一次,像是被什麼力量推動一般,李星急忙沖向前去,想要抓住陳怡的手,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李星心中莫名地產生這個疑問。

“滴滴!——”一輛藍色的大貨車突然間從他的眼角出現,即將要撞向陳怡。

“陳怡!快逃!”李星情不自禁地朝着陳怡大聲喊了出來。

可是陳怡卻沒有停下,當她看到這輛貨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砰!”一聲悶響過後,陳怡也隨之倒地不起。

李星突然之間嚎啕大哭,彷彿那是在嘔出他內心的靈魂。

黃昏猩紅的夕陽籠罩着大地,猩紅色的夕陽下是一片腥紅……腥紅之中,似乎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令人膽顫地扭動着……好像,旁邊還有一堵藍色的牆……

他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陳怡,跪倒在那弱小的身軀前。

可就在這時,陳怡突然間睜開了眼睛,正好和李星對視,隨後又馬上合上。儘管只有一瞬間,但李星已經深切地感覺到了,那眼神是那樣地陌生,絕對不是陳怡該有的眼神。他突然之間明白了,這個他面前滿是血污的人不是陳怡!儘管和陳怡長相很相似,但那種陌生的眼神一看就可以知道那絕對是陌生人。

李星止住了哭聲,站了起來。朝着門口大喊:“你們告訴我!陳怡到底在哪裏?你們把陳怡藏到哪裏去了?”

就在這時,他的母親不顧周圍人的阻攔,衝進房間朝着李星大喊道:“陳怡!陳怡!你知不知道,陳怡已經死了!”

“她剛才還活得好好的!快說!你們把她藏到哪裏去了?!”李星也毫不示弱地朝着母親大喊道。

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間想起來了過去發生的一切事情。那些老婦人的話,自己父母的反應,陳怡父母的反應,剛剛發生的一切……

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

自己的父母要抓走陳怡,陳怡的父親也同意了,但是陳怡的母親卻堅決不同意,所以在知道自己的女兒的命運之後哭了一個晚上。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就是父母安排的一場戲,就是為了讓自己相信陳怡已經去世,不再追查陳怡的下落。父母常年不在家,誰知道他們究竟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這個社會利益熏心,只要有利益誰知道那些平時看上去正直的人背地裏在進行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

不行!陳怡一定是剛剛被抓走,自己一定還有機會找到她!

想着,他快步衝出了房間,在周圍到處尋找着陳怡的身影。但是都沒有結果。

或許陳怡已經逃走了也說不定。抱着這樣的心態,同時也是為了讓他們難以抓到自己,李星快步跑向家的方向。

一座電話亭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他一轉身,鑽了進去,撥通了110。李星讓警察在自己的家中等待,說自己的父母涉嫌拐賣人口。說完后,他便匆匆掛掉了電話,繼續在馬路上搜尋陳怡的身影。

突然他的眼角有一個白點閃過,他急忙將眼睛瞥過去,那是一件熟悉的長裙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慌張地在一條昏暗的小巷中奔跑。

他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看到什麼可以的人員之後跑入了那一條小巷。

“陳怡!”李星朝着空蕩蕩的小巷中喊了一聲,聲波撞上牆壁后反彈回來形成了重疊的回聲,在小巷中顯得尤為清晰和令人毛骨悚然。使得李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李星在小巷中等了很久,卻始終沒有看到陳怡的身影。就在他準備退出小巷時,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李星!我在這裏!”陳怡掐着嗓子輕聲說道。

李星一轉身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瞬間感覺心中的石塊暫時是落下了。“陳怡啊,你逃出來了?”

“對,他們想要把我抓走,還好我機靈,一看到情況不對撒腿就跑,最後在這種小巷子裏轉來轉去地總算是把他們甩掉了。我真的沒想到,叔叔阿姨既然是這樣的人,我也沒想到,我爸也是這樣的人,怪不得我看他們最近一直不太對勁。”

從陳怡的話來看,基本上就可以確定自己的猜想了。李星想着,說道:“確實,我也沒有想到。不過我已近報警了,等到警察把他們帶走我想我們就大概安全了吧。今後你就在我身邊吧,有什麼危險我也可以保護你。”

陳怡點點頭,開心地笑了。

3

張鈞徑直走進了房間,而此刻,李星的父母還是獃獃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兒子幾乎瘋狂的神色和消失在路的鏡頭的身影,沒有一絲一毫的動作,只是任憑風毫不留情地將額前的頭髮吹散,露出了中心已經慘白的頭髮。

“庄敏彥!庄敏彥!你剛才幹了什麼,他為什麼會這樣子?你是不是睜眼了?!是不是?!”

此刻還是癱坐在地上的庄敏彥一臉無辜地朝着張鈞點了點頭,用着微弱而有些顫抖的聲音為自己辯解道:“我也不是有意的,他……他哭得那麼嚇人,……我……我從來就沒有聽到過這種哭喊聲。忍不住,所以才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幅情景。誰知道……他正好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是之前和你再三強調過了嗎?千萬不要睜眼!千萬不要睜眼!眼神是最重要的交流渠道,只需要對視這麼一瞬間,所有的行為都會功虧一簣你知道嗎!你的好奇心會毀了這一切的!”

“我……我又不是專業的演員,你幹嘛不去找個電影學院畢業的啊?”

張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張醫生,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不知道何時李星的父母已經站在了張鈞的身邊。

“我也不知道,突然之間鬧了這麼一出,我原有的計劃都被破壞了。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在警方找到李星之前他能夠安然無恙。”

“我們可是付了你足夠的錢了,你都做了些什麼?我兒子非但沒有好起來,反倒是越來越糟糕了!你怎麼解釋?!”

“哼。”張鈞冷笑一聲道,“真正應該質問的是你們自己!從他的反應來看,孩子對你們沒有太多的情感,反而是那個陳怡才寄託了他全部的情感。如果你們平時能夠多給他一些真實可感的愛,他也不會這樣。或許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發生。真正的責任在你們,你們難道還不知道嗎?”

兩人一時語塞,慚愧地低下了頭。

唉,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呢?

4

風在小巷中吹得格外地緊,像是要儘力地去逃避什麼。荒廢的房屋之中種的梧桐樹卻沒有隨着主人的離開而死去,反倒是在風風雨雨中長得更加茂盛了,枝頭蔓延到了高牆之外,多麼像一個為了掙脫困境而拚命掙扎的人啊。

李星蹲坐在樹蔭下,抬頭凝望着夜色中那依舊鮮艷明亮的碧綠的梧桐樹枝條。唉,今後該如何是好?

陳怡靠在自己的肩頭上睡著了,髮絲在風中飄搖,面容寧靜。如果在普通的情侶看來,這樣的場景再美好不過。可他們怎麼會知道其中的辛酸?唉,累了一天了,確實應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只是他們無家可歸。

今天,在等了一個晚上之後,李星準備回家看看,確認自己的父母有沒有被警察帶走,可誰知他們竟然還在家中居住。他慌張地拋開,在路途中的電話亭撥打警察的電話,向警察詢問有關情況,但是誰知道電話那一頭竟然說他的父母沒有犯法,還讓他儘快回家。

他一瞬間明白了,那些警察也是與自己的父母同流合污的,勸導自己回家不過就是讓自己送上門去,到最後再把自己和陳怡一同帶走。他知道原來呆的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他馬上就帶着陳怡離開了原來躲避的地點,行走了整整一個下午,從城南跑到城北,憑藉著身上僅有的一些錢買了一把小刀防身用,並且買了兩張火車票,準備逃離這座城市,在另外的一個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下去。這一切對於李星來說都還好,可是真的太委屈陳怡了,讓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在陌生的地方生活下去?唉,為了活着,也就只能這樣了。

李星剛想要閉眼,就想到如果自己睡著了之後有人發現了他們兩個人該怎麼辦呢?想着,他便再次將眼睛睜開,儘管眼皮已經十分不聽話了。

就在這時,小巷的盡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的神經立刻繃緊了,死死地盯着發出聲響的地方。漸漸地,一個弓着背的影子被投射到了小巷的牆壁上,有人!從體型來看是個高瘦的男性。半夜三更的在這條小巷中走路就已經十分不正常了,更何況擺出了這樣一副動作,明顯是為了不然別人聽見自己腳步聲。非常有問題!

李星搖醒了還在睡夢中的陳怡,指了指牆壁上的影子。睡眼朦朧的陳怡看到這這一副情景之後瞬間也打起了精神。她向李星看了一眼后瞟了瞟小巷的出口,示意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就躲。

李星點頭表示同意,可是就在剛起身的一剎那,對邊的人影像是知道他們的動作了一樣,突然之間加快了步伐,沒一會兒,那個影子的主人就出現在了轉角處。四目相對,各自互相認了出來——那個人,就是昨天和父母一起要帶走陳怡的那個中年人!

突然之間,那個中年人手中有什麼東西在燈光之下反射出陰冷的光。李星定睛一看——那是一把小刀!看來是他計劃不成,為了封口,就必須要殺了李星他們二人。否則事情將會敗露。他的目的,就是殺了他們二人。

一眨眼的時間,那個中年人幾乎已經在他們的面前了,他的眼神中滿是嘲笑和嗜血,現在已經逃不掉了,任何一個逃跑的動作都會引起他的憤怒,從而將手中的刀揮出來,更何況現在有兩個人,不方便逃跑,李星只好擋在陳怡身前,保護陳怡,雖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作用。

就在這時,那個中年人突然間抬起手,要向陳怡刺去,說時遲那時快,李星一個激靈瞬間緊握住那個中年人的手腕。可誰知那個中年人看似瘦卻臂力及其強大。李星一手無法將它阻擋下來。刀劍一下子刺在了陳怡的鎖骨上,疼得陳怡發出了一聲刺耳的慘叫。

李星見陳怡受傷,怒火中燒,將左手也握住了那個中年人的手臂,緊緊地捏住了那個中年人的肱二頭肌,指甲死死地掐住他的肌肉。那中年人手臂因疼痛而瞬間疲軟下來,就在這時,李星右手向前一推,將刀劍刺入了中年人的腹部。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在這時,他的腹部突然間感受到一陣劇烈的痙攣,他因劇痛而跪倒在地。他顫抖着看向自己的腹部,一把小刀正插在自己的腹部之中!傷口處正向外湧出鮮血。

他猛地一抬頭,卻看到面前只是空蕩蕩的一片,再回過頭去時,卻發現哪裏有陳怡的身影?

“嘟都!——”巷口一聲凄慘的鳴笛聲劃破夜空。伴隨着沉重的發動機的轟鳴聲,一輛大型藍色卡車從巷口駛過,宛如在巷口堵上了一面藍色的高牆……

“哈——哈……哈——哈……哈——哈……”李星突然之間一頓一頓地笑了起來,那笑聲更像是抽搐時發出來的,延續不斷地在窄小昏暗的小巷中回蕩,驚起了遠處幾隻狗的狂吠。

他,想起了一切。

是的,陳怡已經死了……

忽然之間,那笑聲變成了啜泣。

他癱坐在地上,後背靠着牆壁,陰冷的風無情地在他的身旁蹭過,正一點一點地掠奪走他身上的餘溫……

5

張鈞回到辦公室之後便一頭倒在座椅上,回想着有關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希望能夠找到下一步的方案,是為了這個孩子的未來,也是為了自己的名譽。

首先是這個孩子目擊了自己最愛的人的死亡,而且應該是因為這個孩子自己的因素而死,所以他一直在心中對這一切無法釋懷,因而產生了陳怡的幻象,就這樣真實可感地生活在他的現實的夢境中。

在接到他父母的電話之後,他就開始了對李星生活的觀察,他發現一切的問題都在於李星無法理智地對待這個事實從而導致了選擇性遺忘,這也是幻象得以出現的基礎。從而他有了第一步計劃,通過引導他回到事發地,讓他自行在記憶中找到這一段記憶,只需要他回想起了這一段記憶,幻象自然也就消失無蹤。從一開始的時候李星的反應可以看出來這是有效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個幻象再次出現了。

於是也就有了第二步計劃,通過現場模擬來讓李星回憶起當時的一切,這在一定程度上是藉助外力來幫助他恢復記憶。首先讓李星叫上所謂的“陳怡”,因為這只是一個人的幻象,自然虛構的人物也就可以由自己擺佈,只不過這種擺佈是在潛意識中的,幾乎沒有可能會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然後就是偷天換日。這需要對陳怡足夠了解,他們安排了一個長相與陳怡相似的人穿上陳怡最常穿得衣服,理了一個陳怡最常的髮型,在所謂將陳怡叫走之後把這個女孩帶入到情景中來。由於先入為主的觀念,李星也就不會發現這個“陳怡”有什麼不對。更何況記憶中的人物和真實的人物總會有差距,只要讓他認為這是陳怡就好。然後就開始了演戲階段,從一開始李星的反應來看,他應該對這部分的記憶有所反應。但是庄敏彥和李星的對視破壞了這個計劃,但或許之後還有出入。最重要的是李星母親說的那一番話,這對於李星來說太過直接,這直接由外人干預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記憶,這對於患者來說是一次傷害非常巨大的衝擊,在這種情況之下,容易讓患者對發生的一切產生誤解,從而導致患者病情進一步加深。

接下來的一切就變得十分棘手,現在只能期待警方儘早找到李星並將他控制起來,不知道他在自己一個人呆了一段時間之後病情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他想着李星的經歷,不禁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現在的所有人都在追求真實,唾棄虛假,但是如果真實令人痛苦,虛假令人幸福,那麼我們又該如何去選擇呢?

張鈞搖了搖頭,感覺這個問題似乎自己一生都無法回答。

6

遠處的犬吠在幾聲呵斥下停下來了,周圍只剩下風擠過小巷時發出的哨聲。風吹過沾滿汗珠的額頭時,竟帶給人一絲刺痛的感覺。他知道,只需要走出這條小巷,就會有人發現他,但是,他不願起身。

陳怡在梧桐樹下蹲坐下,用着還是那樣清澈的眼眸凝望着李星。那笑容,他在夢中,已看到過很多次了。

“陳怡啊,你看這裏的景色漂亮嗎?”李星指着頭頂蔓延出來的梧桐樹枝條說道。

那枝條的樹葉已經生長得鬱鬱蔥蔥,足夠為流浪的人遮風擋雨了。

“嗯,有種寧靜的美。”陳怡靠着樹榦,仰着頭,欣賞着頭頂的梧桐葉,手臂環抱着彎曲的腿。潔白的衣襟,烏黑的秀髮在晚風中飄搖,好似河面因風而起的層層漣漪……

漸漸地,李星覺得眼前已經開始泛白,就像是老舊的電視沒有信號時的雪花一樣,他的眼前不斷地閃現着白色的光點。

陳怡似乎正微笑着對李星說:

“帶你……去個地方吧……”。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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