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保險
許長輝/著
有下列情形之一,進行保險詐騙活動,數額較大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一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二萬元以上二十萬元以下罰金;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並處二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
(三)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編造未曾發生的保險事故,騙取保險金的;……
——摘自《刑法》第一百九十八條
經過兩個月的業務培訓,林靜終於能停下來歇一歇了。這原本是她畢業后最為輕鬆的一段時間,本想趁此機會去趟泰山。說實話,泰山就在她家門口,可是這些年她一直忙着上學,畢了業又是培訓,她一直沒有機會遊覽。她的如意算盤打的挺好,沒想到表哥江河的一個電話卻讓他的計劃泡了湯。
上個月,也就是在林靜參加培訓的那一段時間,本市發生了一件綁架殺人案。家住幸福小區四號樓的鐘琪被人綁架了。綁匪要求她的丈夫林平南在24小時之內將五十萬贖金送到制定地點。林平南立即報了警,作為刑警大隊長的江河儘管做了周密的部署,但狡猾的綁匪始終沒露面。或許是林平南的報案惹惱了犯罪嫌疑人,或許是鍾琪的拚死反抗令他們不勝其煩,當天晚東郊的一處廢棄的倉庫里發生了火災,在現場發現了一具屍體,沒有人知道這具燒焦的屍體是男是女,但所有人都認定她就是鍾琪,因為林平南已經哭得昏了過去。
鍾琪生前買過平安保險公司的人身意外保險,保金高達240萬。因為此事,保險公司也介入調查,現在已經進入理賠階段。
這是林靜在表哥家裏聽到的。江河因為對案子處理不力,現在正待在家裏寫檢查,心情特鬱悶,因此他給表妹打了個電話,讓她也來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
林靜問他:“咱局裏這是什麼規定,就因為這個讓你寫檢查?”
江河搖了搖頭說:“你不知道的事以後還會多的,好在你是研究生的身份,局長都會讓你三分,像我這樣的半道出身,不給我小鞋穿我就謝天謝地了。其實這倒是其次,主要事因為我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意見不合,還頂了他兩句。”
林靜說:“你犯的着嗎?我看這案子挺簡單的嘛,局長和你意見怎麼會不一致?”
“整個卷宗你也看過一遍了,難道你沒發現這案子跟普通綁架案有什麼不同?”
林靜想了一下說:“如果說有不同的話,那應該是綁匪自始自終都沒有真正露過面。你是懷疑這一點?”
江河微微一笑說:“不錯,我正是懷疑這一點。雖說林平南的鄰居曾目擊了綁架過程,但因為天黑了,事實上他並沒有看清楚犯罪嫌疑人的面貌。我懷疑這個案子並不像卷宗上寫的那樣簡單。局長認為我是把問題複雜化,加上鍾琪的死,他更有理由給我小鞋穿了。”
林靜說:“這麼說,你讓我來是給你脫鞋了。”
江河嘿嘿一笑,說:“讓你猜着了。”
當天下午兩人又去了林平南的鄰居家,看看是不是有遺漏的情況。林平南的鄰居是位退休的教師,當他開門時,林靜對他的希望已經打了折扣:這位姓王的老師兩隻眼睛的度數加起來恐怕要過一千了。但既然來一趟,空手而歸總歸心裏不得勁。她便與他交談起來。在她的要求下,老人又一次講述起當天下午及晚上發生的關於那件案子的一點一滴。
那天下午4:30分左右,王老師在家正看《大長今》第三十八集長今給皇后做蕎麥年糕。看到皇后美美地吃相,他的肚子也餓了。這時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很是急促。他忙趿拉上拖鞋去開門,卻發現原來是對面的林平南在敲自己家的門,他錯聽成是敲他的門了。他問了一下好便關了門,不過在關門的時候他聽見林平南對正在開門的老婆說:“壞了,出大事了!”。他當時也沒在意,畢竟自己與人家還隔着兩道門,人家的事除非求到你們上來了才能管一管,否則真早別插手。
他不知道林平南是什麼時候又出去的,總之在晚上7:00綁架案發生時,對面屋裏就剩鍾琪寡女一個。當時他剛跟女兒通完電話就聽見了救命的喊叫聲。王老師從門縫裏看見一個黑衣男子將鍾琪拖走。他沒敢出門,雖說見義勇為精神可嘉,市政府還設立了見義勇為獎,但他記得去年那位獲獎的勇士是躺在床上領獎的。再者,就他這體格還沒人家鍾琪結實呢,說不定救人不成反而賠上自己的老命,那就大大的不划算了,所以他撥了110。
再後來,當林平南接到他的電話回來時,整個小樓下已經停滿了警車。
從王老師家出來,林靜說:“這個林平南生意一定不錯吧,要不綁匪能打他的主意?”
“開始我也這麼認為,但後來又打消了。因為這個林平南在幾年前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還曾竟被市長接見過。他的公司也是相當紅火,因為他是挖煤的。不是有人說過比爾·蓋茨如果知道煤炭裏面的利潤他決不會幹軟件嗎?不過他的煤礦出過幾起事故,這幾年又趕上國家強令關閉小煤礦。任他交再多的稅也只能關門。這兩年他倒騰服裝,賠得一塌糊塗。”
“那這綁匪可真夠倒霉的,好不容易找到個胖子,沒想到卻是餓得浮腫的。”
第二天中午兩個人吃飯時,林靜說:“我上午去了趟醫院。現在我懷疑死的那個人不是鍾琪。”
江河很是吃驚,雖然他也懷疑,但沒想到表妹的話比他的更離譜。
林靜接著說:“你先聽我介紹一下背景資料。鍾琪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確切的說是當他父親出車禍死後,當時她只有三歲。你很難想像一個人在沒有父親后的心理變化,我學習了好幾年都不曾真正搞懂。她和母親十一年前從貴州搬到我們市,母親沒能等到看見她穿嫁衣就被非典奪走了生命。她這個人性格很孤僻,也沒有一個真正知心的朋友,這與她生活在沒有父親的家庭有關。當林平南賣煤時,她總是在家坐着,唯一的朋友是一隻貓。那具屍體只有林平南指認。事實上你比我清楚那具屍體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林平南只是根據她的耳環認出來的。”
“你是說到底是不是鍾琪還確定不了?”
林靜拿出幾張紙來說:“你先看看這個。”
江河接過來一看,是法醫鑒定書的複印件,上面的一些文字已經被林靜用紅筆做了標記。“……死者胸部右側第五、第六根肋骨,左側第四五六七根肋骨折斷,其中第七根肋骨刺入其右心室,左臂粉碎性骨折……顱骨錯位,死前顱內大出血……”
另一張紙卻是手術單,患者姓名自然是鍾琪。這時江河才明白表妹去醫院的原因。這上面記錄著鍾琪在三年前的一次手術,在那次手術中她的左腿植入了兩枚固定鋼針。這與法醫的報告不符。法醫曾對屍體做過詳盡的檢查,並沒有發現屍體的腿部曾做過手術。
事實很明顯,即是不是警察也能看得出彼此不是一個人。
“這麼說,林平南他……”
“詐騙!”
兩個人貼在黃河賓館335室洗手間的門上聽着隔壁337裏面的談話。
男聲:“啊琪,這一次要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出得主意我現在怕是早就完蛋了。那些警察做夢也不會想到屍體也能變出錢來。”
女聲:“你省省吧,你是快活了,我這幾天也是提心弔膽的,還不能露面,悶死我了。”
男聲:“以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有了這些錢,我們想去哪去不了,只是委屈你了,頂替那個女人活着。”
江河看了一眼表妹,不由得伸出一個大拇指。
林靜猜測既然那具屍體不是鍾琪,那就使整個案子的性質發生了變化,這根本不是綁架殺人案,而應該是林’鍾二人導演的詐騙案。另外那具屍體的來源也是個疑點,而這一切找到鍾琪便能迎刃而解。因此林靜找到保險公司讓他們加快理賠程序的進程,林平南的手續很快就辦完了。而他們則盯住林平南,果然發現他跑到這個賓館與人約會,對象毫無疑問便是鍾琪。兩個人的對話更印證了林靜的推理。
裏面傳來走動聲,鍾琪說:“你先喝口水,我們商量一下下一步怎麼辦。”
林平南應該是把水喝了。他們等了一會,聽見他說:“按照預先想好的計劃,我們去雲南。你先走,我再處理一下公司的事,省得露出馬腳。”
鍾琪似乎冷笑了一聲,說:“我怕什麼,我都是死人了。”
裏面突然傳來倒地聲,似乎有人摔了。
林靜一驚,忙道:“有情況!好一個狠毒的女人!”
兩人和同來的兩名刑警飛快地衝出去,踹開337的房門。
客房內果然是林平南和死而復生的鐘琪,只不過現在林平南倒在了地上,嘴中往外涌着白沫。鍾琪在收拾東西,她看見衝進來的警察,手裏的東西“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臉色蒼白,手已經發抖了。
林靜立刻撥打了120,然後走過去將手銬給她銬上,說:“鍾小姐,戲該收場了。”
在醫生的全力搶救下,喝了含氫氰酸茶水的林平南脫離了生命危險。江河對他說,你已經很幸運了,氫氰酸對人的致死量為0.06克,而他喝的那杯茶中的含量高達1克。事實上氫氰酸有苦杏仁臭味,不巧的是林平南有鼻炎,鍾琪正是利用他這一點,下毒滅口,獨吞那240萬。事已至此,林平南全說了。
原來九月十五日林平南駕車在東郊遊玩時撞死了一個年近30的女子。他驚慌失措,將女屍扔到一處廢棄的倉庫中,便開車飛奔回家。鍾琪聽他講完事故發生的經過,便給他出了這麼一個假綁架,再假撕票的主意。這樣既逃過了肇事之罪,又能騙得,他經不住金錢的誘惑和死刑的威脅,便依妻子之言行動,妄圖瞞天過海。沒想到他自己竟也是妻子的一枚棋子,鍾琪利用他得到保金,而後再除掉他。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真相大白,卻一案三命。
案子破了,林靜也受到局裏的表彰,她卻這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沒想到人的貪念經如此可怕。林、鍾二人沒能逃過刑罰,但世界上又有多少像他們這樣的人?她不清楚,誰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