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蛻變之路

第八十三章 蛻變之路

“懷臻,你不用逞強,別怕,我會陪着你!”曹徹熱切地握住懷臻冰涼的手。

曹徹的手溫暖乾燥,特別能給人安全感。懷臻需要咬咬牙,才捨得將手從那寬厚的掌心抽出來。

她聽見自己小聲而堅定地說:“曹徹,謝謝你。我已經不是昨日的謝懷臻,我必須重新開始,重新面對自己丑陋的一面。若不是我愚蠢、軟弱、自以為是,沒有人能設下圈套騙我,我以為自己很討人喜歡,但恰巧相反。一個人招這麼多人厭惡,一定有她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不管是方琦還是馮涼,他們恨我,是我做得不夠好。”

“懷臻,人不可能討所有人喜歡。”曹徹心一涼,慌亂地說,“有人眼睛裏只有醜惡,他們看最純潔的人也是髒的。”

“我一直以為我是靠我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其實,我每一步,都是靠着別人。到‘鼎峰’工作,我靠了爸爸的關係;初進公司,我靠了馮涼引我上路;平時大事小事,我靠着方琦替我出頭;想要擺脫乏味的生活,我依靠陳印帶來的刺激;我以為我是獨立自主的女人,其實我什麼都依賴別人!”懷臻沉聲道,“這一次,我不能再依賴於你。如果我選擇和你在一起,既是欺騙你,也是欺騙我自己。我不能這麼卑鄙!”

“懷臻――”曹徹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眼不再黑白分明,好像碧藍清澈的大海,一夜被颶風吹亂,吹得暗流涌動,令人看不清內里的真相了。

“你可以騙我!”曹徹柔聲道。

“曹徹,這麼多年,謝謝你陪在我身邊,我一直是個糊塗人。但你不離不棄,今日我得靠自己清醒過來,未來的路,我一個人也得走下去。之前我妄圖依靠一段感情,來逃避生活的冗長乏味,但一個人都不能活精彩,單指望別人來領路,活該跌跌撞撞、頭破血流。”懷臻認真道,“栽了這麼大跟頭,再不靠自己爬起來,只有任生活踐踏了。”

曹徹只覺心痛,經此一役,謝懷臻的赤子之心再也找不回來了,失去了城堡的公主,只能重新振作起來,自己當屠龍的勇士了。

當然,要從不諳世事的公主,變成斬妖屠龍的勇士,這條蛻變之路,註定遍佈荊棘。

接下來的幾個月,懷臻簡直是在橫飛的唾沫之中度過。

公司同事異樣的眼光,別有用心的安慰,赤裸裸的奚落嘲諷,像密集的子彈毫不留情地射向她,想要擊垮她。

她的老闆周易峰,見她被流言蜚語重傷,再三讓她回家避避風頭,等事情稍微平息一些,再回所里上班。可是懷臻不肯,圖書館項目的四個主力設計師,馮涼被抓,方琦跑了,只有她和曹徹一個頂倆。如果她也躲了,那麼這項目誰來執行?她咬着牙,頂着流言蜚語的槍林彈雨,每天定時上班。

儘管她的臉因為緊繃而發麻,她的背脊隨時像被火在炙烤,但她必須硬着頭皮,不讓自己被打倒。

業界不了解懷臻的人,紛紛開始鬧騰,有人質疑她得獎的資格,也有人質疑她的工作能力,甚至有人要求取消她“華意”獎的獲獎資格。

可是懷臻都巍然不動,仿若未聞,只全心全意把手頭的項目做到完美。她全神貫注地投入工作,恨不能睡在公司,好隔絕外面的腥風血雨。

那些妄圖給她使絆子、看笑話的人,都被她整日綳得緊緊的面孔給震懾住了,怕萬一惹毛了她,一向好性子的她,會撲上來咬人。

合作夥伴,負責接洽圖書館項目的市政府工作人員,都被她拚命三郎的勁頭和過硬的專業素養征服,不再抱着懷疑的目光審視她。

如此堅持了一周,謝常意終於挺身而出,對媒體坦誠了他與方琦的關係。

他承認他愧對方琦,也愧對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但是,他也坦言,他這一生,從未在工作上對任何人徇私舞弊,連女兒,他都是安排到“鼎峰”從小設計師做起,而不是直接讓她進自己名下的事務所。

除了僅有的一次,讓自己的一個學生在“華意”獎的評選中,多投了一票給方琦。為此,他將從此退出建築界,不再參與任何評選。他一再懇求,不要把他犯下的錯,轉嫁到他女兒的身上。

他出示了一段錄音給媒體,錄音中,是方琦與陳印的對話,從對話里,可以聽出,她一直在要挾陳印誘騙謝懷臻,想要利用他的身份與過往來詆毀懷臻。

這段錄音,頓時戳破了方琦在郵件中的謊言。

錄音最後,是陳印誠懇的聲音:“謝謝謝懷臻小姐,及時識破了真相,避免了我和方琦犯下更可怕的罪行。她是我這一生中見過的最純粹乾淨的人,她不應該被人污衊。她也是我陰暗的人生中最溫暖最光明的存在,她不應該承受非議!”

眾人恍然,原來懷臻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這是從聖誕夜后,懷臻第一次聽到陳印的聲音。她木然地聽着音頻里熟悉的嗓音,淚流滿面。

這一天後,那些對着她指指點點的人,漸漸少了,儘管她曉得,背後的議論總免不了。

但她已經不在乎了。至少,在她腹背受敵的時候,傷害她的兩個人,都站出來維護了她。

原來,當方琦的郵件,被傳得滿城皆知時,陳印也知道了。他心急如焚,恨不能自己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他立即把提前準備好的、以為一輩子都用不上的錄音,寄給了謝常意。這段錄音,很巧妙地規避了許多敏感的地方,只暴露出方琦處心積慮給懷臻設圈套。

而在錄音中,陳印一直聲稱不忍心對懷臻下手,想要放棄。這樣讓聽錄音的人,很容易被誤導,認為懷臻與陳印並沒有太深的交集,就被懷臻識破了方琦的陰謀,從最大程度上,挽回了她的名譽。

本來懷臻和陳印的交往,就只有“鼎峰”內部職員知道。而他們,被周易峰和曹徹反覆下過封口令,加之對懷臻的同情,都選擇了緘默。

一個月後,謝常意離開國內,去了美國教書,人走茶涼,讓整個事件迅速冷卻下來。

臨行前,他想要見女兒一面,懷臻拒絕了!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比以前更加狂熱。緊張的工作拯救了她。讓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傷懷。但除了工作,她也開始尋找生活中其他的可能。

她學會放開自己,去享受一個人的時光。她也會和同學結伴去旅行,偶爾到酒吧喝一杯,與英俊的調酒師聊聊天。她參加了爵士舞訓練班,下班后,去揮汗如雨,享受身體與音樂的律動。

周末的時候,她去上法式甜點烹飪課,把做好的漂亮糕點,帶回家和母親分享,母女倆窩在沙發上,就着紅酒,看一部鬧哄哄的電影,說說笑笑度過溫暖的夜。

她還加入了一個戶外俱樂部,常常去踏青、攀岩、野營,工作的間歇,被塞得滿滿當當。

第二年的冬天,她不再被噩夢驚醒,能夠平靜地睡一個好覺了。這時,她低頭,彷彿看見自己胸口血淋淋的大洞,開始慢慢癒合了。

偶爾,她也會想起陳印,但那些閃碎的念頭,很快會被她拋之腦後。她恨過他的欺騙,也恨過自己稀里糊塗的付出,但她也感激他,在最後關頭,放她一馬,維護了她。

他們誰也不欠誰,誰也不用惦念着誰!她甚至能接受曹徹的邀請,一起去老地方吃吃飯,或者看場電影。她始終將他當作最忠實的朋友。

一開始曹徹並沒有放棄。最初的時候,懷臻常常一動不動地坐着,眼睛木然地望着前方,彷彿靈魂已經去到另一個時空,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曹徹哄她,她也只是配合地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笑容那樣空洞、苦澀,像一個失去水分的蘋果,乾癟而了無生趣。

可是慢慢地,他看見她,將自己打碎了,一點一點重塑。她變得能吃能睡,生活積極,整個人煥發出新的光亮。她的目光不再澄澈,但卻變得深沉而堅定。她蒼白的皮膚被太陽晒成了金棕色,露出胳膊時,能看到肌肉的線條,面頰也豐腴起來,呈現自然的紅暈。

她不再是城堡里不諳世事的公主,她走出來,殺掉惡龍,一路踩着自己的鮮血,重新走出一條更寬闊的大道。

原來,有些人錯過,就是一生。於是,他開始不動聲色地抽離自己的感情,退出她的生活,當她最忠誠的朋友。他也終於學會放棄,開始投入自己的生活,在沒有謝懷臻的地方,去尋找幸福的方向。

第三年的暮春,謝懷臻三十三歲了。就在她過生日的第二天,她擔任主設計師的亞洲第一大的圖書館落成了。她打扮得落落大方去參加剪綵儀式。

如今,她也會在隆重的場合塗一點淡淡的胭脂,令自己看起來神采奕奕。質地柔軟,剪裁得體的白襯衫,依然是她的最愛,但她也會戴一副活潑的耳環,打破白襯衫的單調。

懷臻和曹徹站在人群中,看着七彩的禮花碎屑從天而降。

陽光照在剔透如水晶般的圖書館內,梧桐樹林的新綠從館內一直蜿蜒到館外。春天蓬勃的綠意在晶瑩牆體的折射下,閃爍着無窮的生機。琳琅滿目的書籍,放置在被做成樹形的原木色書架上,繽紛一如滿樹繁花,與室外綠地上盛開的鮮花相映成趣。

懷臻不由得鼻頭髮酸,眼眶慢慢紅了起來――在她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候,這座圖書館,就是她的救贖!

她看着這一片老舊的居民區被轟然推倒、摧毀,變成塵土飛揚的廢墟。又看着嶄新的大樓,從這廢墟中一點點重塑,變成這座城市最動人心魄的存在。

而她的人生也是如此――她看着那虛假的繁華變成滿目瘡痍,如今她又在這荒涼之上,重新構建了屬於自己的城池。

過了幾天,懷臻上班的時候車拋了錨,堵在高架橋上,後面的車子狂按喇叭。

她坐在車裏,橋下一架連一架的薔薇,在陽光下蒸騰出馥郁的香氣,混着汽車尾氣,衝進車窗里。

她被那突然襲來的香味熏得一悶,心中升起一陣沒來由的煩躁,待回過神,忙發微信在朋友圈求助。

很快,有愛車的同事,介紹了一家在業界挺有名氣的修車行,還貼心地奉上拖車電話。

懷臻立即撥通電話。對方服務很及時,很快就把懷臻和拋錨的車,拖到了修車行。

站在修車行門口,懷臻竟然有點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的感覺。只見門口一溜停着十幾輛豪華跑車,另一溜停滿重型摩托和龐大的越野車。

“想不到你們生意這麼好!”懷臻很有些驚訝。

接待懷臻的小工得意地向懷臻介紹:“那當然!我們有三個老闆,一個修車技術一流,一個是開越野俱樂部的,還有一個長得超帥!”

懷臻撲哧笑出聲:“長得超帥也是技能嗎?”

“你看,那邊一溜跑車,都是衝著這位來的!我們這兒,女顧客特別多!”小工眉開眼笑道。

“我還以為是女顧客的車特別容易壞呢。”懷臻開玩笑道,“沒想到,開修車行,也要看修車師傅的顏值啊。”

“哪能都是車壞了才來啊!這些都是來改裝車的。”小工得意揚揚,“我們老闆不光帥,改車的技術,那更是沒話說,人家以前可是汽車工程專業的大學生呢。”

“何況,我們服務那可是全城第一啊!”小工豎起大拇指特別驕傲地吹噓着。

懷臻笑起來:“那我可要好好感受一下全城第一的服務。”懷臻跟着小工,進了開足了冷氣的貴賓室休息。

小工忙推了個紅色的三層小推車,推車裏滿滿放着各種飲料茶水,讓懷臻自取。

懷臻取了一瓶礦泉水,坐在沙發上,隔着一道玻璃門,看着工人們在檢修區熱火朝天地忙碌。

懷臻面前正好停了一輛被稍微架高的黑色保時捷,車的底盤下,躺了個人,只露出穿着油膩膩工裝褲的兩條大長腿。他旁邊蹲着個學徒,正給他打下手,不時說上幾句話。

懷臻也不急,看着那人,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嫻熟地在工具箱裏取換工具,好像他的手長了眼睛一般,什麼時候用什麼工具,一摸就知道,一點也沒出錯。

懷臻津津有味地看着師傅教徒弟。

“好了!車子完全沒問題了!”那修車師傅自底盤下鑽出來,他拍拍滿身油污的衣服,彷彿他拍兩下,那些污漬就可以被拍掉。

年輕的學徒忙殷勤地遞上一瓶水,師傅接過水,擰開,一仰脖子,咕嚕嚕喝起來。汗水順着他的額頭,一路流淌到他裸露在T恤外的脖子上,亮閃閃的。

他一氣喝了大半瓶水,放下瓶子時,正好轉過臉來,衝著室內。一低頭,他的目光正好撞上懷臻好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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