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一個棋子的結局會是怎樣?一,它可以因為戰功顯赫而得到主人的獎賞,從此衣食無憂;二,會因為知道太多,而遭到主人的毒手被殺人滅口;三,會因為沒能完成任務而遭到拋棄或者還是被滅口。那會不會有第四種情況出現呢?棋子的主人突然消失……
“我不信!他怎麼可能一聲不吭地就離開台北?!他一定就在裏面,讓我進去!讓我進去!!”當一個半夜三更跑到慕家大門外,被雨水淋成落湯雞一樣的自己苦苦哀求了看門的守衛半個小時候后,他才決定替我去問下慕家的管家。但給我的答案卻讓我沒辦法接受。
“西婭啊,我是看在曾經在這裏工作的區總廚面子上才對你好言相勸的。你也不要讓我太為難。大少爺真的不在家,我們老爺上午回來的時候也要找大少爺,貝執事還回復說大少爺因為要處理一些緊急的事務已於今早離開了台北。你不要再這樣鬧了,如果吵醒了夫人或者是其他人,一定會把你送到警察局的。”看門的守衛誠懇地勸說著,我卻怎麼都不信。
慕井然怎麼可以在聚會開始前就這樣突然走掉呢?怎麼可以讓貝森弟把我送去慕德學院后就這樣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我現在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貝森弟呢?可以不可幫我找一下貝森弟?”
我現在唯一能想到可以和慕井然有聯繫的人就只有貝森弟。
“貝執事下午的時候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麼事等天亮后再說。如果我看見了貝執事,一定會告訴他,你來找過他。”
門衛大叔的好言相勸讓我不得不放棄繼續胡鬧的想法,失望地從幕家的大宅離開。
雨已經漸漸停息,天地間卻還是一片混沌的霧氣,和我此刻死水般毫無生氣的心情呼應。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漫無目的走在漸漸蘇醒的城市中。天空仍是一片鉛灰色,雲團邊緣灑落出閃爍這枯葉般焦黃的碎塊,就像一道道傷疤。
慕井然到底去了哪?會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他突然就離開台北?他什麼時候還會再回來?難道他不再需要我了,不再需要實現自己的計劃了?慕井然,你在哪……
一整天的折騰,身體在這一刻就一台嚴重超負荷運轉的機器,每一個零件都磨損壞掉了般失去活力。也許我該回去好好睡一覺,也許一覺醒來,慕井然就會來向我解釋一切。他不會就這樣丟下我……
混混沌沌的意識下,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家附近的那條馬路,遠遠就看見路口圍着一群人。
“西婭!你爸出車禍啦!”
人群里傳出的這個聲音,彷彿一道利劍劈開我麻木生鏽的大腦。體溫頓時驟減幾度,身體像被凍結住了似的僵硬在原地。幾秒后,我才突然衝上去像頭脫鏈的野獸般推開人群來到躺在血泊中的爸身邊發出長長的一聲嚎叫:“爸——!!”
一股從身體深處急速噴薄出的恐懼瞬間湧上大腦,我只覺眼前忽地一黑,身體像片落葉般倒了下去。雙眼閉上前,我彷彿看見一隻被火焰覆沒的大鳥從眼前飛遠,空中只餘下滿目灰燼的黑色羽毛……爸,你不可以丟下西婭……
從淋浴間走出來,站在硬冰冰的地板上,滿室都瀰漫著濃濃的水蒸汽。眼前的場景就像我從監獄出來后回到新家的第一天。我知道自己在夢裏。儘管我清楚地知道這些全都是夢境,可我還是站在那裏期待着能聽見爸在門外叫我:“西婭,飯好嘍,洗完就快點出來吃飯吧~”
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拉開卧室的大門,卻發現門外也是一片氤氳。我摸索着走到餐廳那裏,門是半掩着,一道亮光從門縫中鑽了出來。我握緊門把,定定地站着,仔細聽着裏面的動靜。我隱約聽見裏面有人在活動,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這時候,我暗想,也許我打開這扇門,爸就在裏面,站在餐桌前,笑盈盈地為我準備好午餐。
我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但我還是深吸一口氣后推開門說,“爸,我來了~”
桌上擺放的飯菜冒着熱汽,湯還在鍋里沸騰着,陽台邊的窗帘像波浪似的飄進來,但餐廳里空蕩蕩的。
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一動不動的睜着雙眼,就像只提線木偶般被人拎起來似的木然地坐在病床上。我的身邊圍着區柔,總廚大人,歐凌……我卻不敢去看他們的臉。
拔下手背上的輸液管,跳下床,一聲不響地就要走出去,區柔卻抓住我的手腕問:“西婭,你要去哪?”
“我出來太久,爸一定擔心了,我要回家。”平靜地說著,掙脫開區柔的手。
“西婭,”區柔繞到我面前,握住我的肩膀哽咽地說:“伯父已經走了……”
“爸給我燉好了我最愛喝的豬腳湯,他在等我回去呢。”執拗地否認着區柔的話,“你要是不信,可以和我回家看看。爸一定站在家門口等着我。”
“西婭啊,老夏真的已經走了。送來醫院前就已經不行了,柔兒沒有騙你。”總廚大人也走過來。
“不!”撥開他們的手,身體向後退着,焦躁地對他們重複道:“你們看錯了!那個人不是我爸!不是!!我爸現在還好好的在家裏等我回去呢!他沒有死!!”
“我知道伯父的死對你來說很難接受。我也很難接受……”區柔走到我面前,她臉上的淚水讓我的胃裏一陣火燒,身體蜷縮了起來。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誰也挽回不了。這是伯父走之前握在手裏的東西,我想伯父昨晚出去是在等你回來……”區柔將一把熟悉的雨傘遞給我,我卻像躲避瘟疫般將它打掉在地。
“這不是我家的傘!我家沒有這樣的傘!你們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
“西婭,你要冷靜一點面對事實。老夏真的已經不再了。”
“你騙我——!!”用力捂着自己的耳朵,試圖把所有的聲音都從腦子裏屏蔽出去,可他們始終不願意放過我。
“我們沒有騙你!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去太平間看看。你爸現在還躺在那裏等你去給他處理身後事!夏西婭,你振作一點好不好!!”歐凌走過來強制性地拿開我的雙手對我大吼,我卻用頭一下子撞開他,瘋了一樣跑出病房。
他們都在騙我,爸還活着,他一定還活着!!儘管我一遍遍對自己強調爸還活着,可眼淚卻擋也擋不住地流出來。
不可以哭,絕不可以哭,如果哭了爸就真的不在了。不可以哭!!不可以!!加快腳步,一直向前狂奔,彷彿要超過眼淚飛濺而出的速度,可無論我跑多塊,無論我怎麼勸說自己,淚水還是窮追不捨,硬生生地奪眶而出。
爸,你不會丟下西婭的對不對?你和西婭才剛剛可以在一起生活,不會這麼快就又離開西婭的對不對?爸……爸……
迎面而來的一張手推床將我撞到在一旁,我好想站起來繼續逃,可身體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任憑我怎樣支撐着牆壁都會再一次跌倒下去。滿腔的憤恨無處發泄,我只能用力捶打着自己無用的雙腿,一遍又一遍對自己大喊:“站起來!站起來啊!!不許停下來!不許停下來!!!”
有時候人的心就是這樣,它會把自己眼睛看見的事物都藏起來,因為她不想記住這一切,不願意相信親眼看見的是事實,為了避免傷害,它會把大門關在這些事情之前,把自己保護起來。事實上當我看見爸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後,我通向心的那扇門就已經關上了。現在,當我無力抵擋在門的另一面洶湧而來的悲傷時,一切的一切便如洪水猛獸般沖開了閘門。
斗大的淚珠從我的雙頰上滑落,我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似的,胸口痛得快要裂開,於是我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蜷縮成一團。
“即使你現在要去找的是一個魔鬼,爸也不會阻止你。因為我和媽媽會一直守護在西婭身邊,陪着你一起經歷人生中的快樂或痛苦。去吧,爸不會阻礙你的命運。”
我的大腦不受控制地重溫起昨晚的畫面,一個細節不漏,可爸的臉始終沒有在我的腦海里清晰浮現。我意識到,昨晚跑出家之前自己竟然連正眼看爸一下都沒有,就衝出去找那個把我丟棄的慕井然……
夏西婭,這就是上帝對你的懲罰!你一直把視線停留在其他人身上卻忽略了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人,所以上帝把他接走了,因為你沒有珍惜。
“……這是伯父走之前握在手裏的東西,我想伯父昨晚出去是在等你回來……”
我想起昨夜的暴風雨,想到爸或許是擔心我被雨淋才帶着傘來到外面等我,結果卻遭遇到車禍。
“爸,對不起,對不起……”從嗓子裏發出的這一聲聲沙啞的懺悔,彷彿聲帶被撕裂了一樣,我的心也被撕裂成碎片。
低頭想尋找媽媽留下的十字架項鏈,卻發現胸口處竟空蕩蕩的。我記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弄丟了項鏈,也記不清楚在哪裏弄丟了它。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西婭!”一個人影在我的面前蹲下來,他想扶起我卻被此刻的表情嚇到停在那裏。
“我來了。”他小心翼翼地說著,我卻空洞地看着他,沒有任何反應。
“就算你不喜歡我,就算你恨我,現在也不要把我推開。讓我陪着你。”慕皓乙說著將渾身無力的我從角落裏扶起來。區柔,歐凌和總廚大人也正好追上來。
在我眼裏,他們也都是一個個幻覺而已,我感覺自己雙腿下的地面正在深陷,整個世界開始旋轉起來,一聲聲刺耳的聲音在我的耳朵里炸開,我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身體顫抖的怎樣都停不下。
“西婭,你還好吧?”區柔走過來想將我從慕皓乙的手裏接過去,但慕皓乙卻並沒有鬆開。
“二少爺,如果你真的在意西婭,就暫時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你們慕家的所有人都不要出現在西婭面前。就當我拜託你。”區柔向慕皓乙深深地鞠躬。
慕皓乙遲疑了一下才將我交給區柔,“替我好好照顧她,有任何情況記得通知我。”
“我會的,二少爺。”當區柔接過我的那一刻,我的身體裏發出了琴弦斷裂的聲音,眨眼間,我的意識就再一次被悲傷吞噬了。
我像是一直沉睡着,卻又像一直清醒着。
當我沉睡的時候,我總能聽見區柔為我哭泣的聲音,我好想睜開眼睛去替她擦乾眼淚,可我的眼皮太沉太沉。當我清醒的時候,我就坐在家裏的客廳里和爸爸,還有媽媽一起幸福地吃着早餐。我還能感受到爸擁抱我的溫暖,還能聞到媽媽身上甜美的味道。可坐在那裏的自己卻像沒有心跳的石雕般,連眨眼的動作都做不了。就這樣在沉睡與清醒的兩個世界裏掙扎了好久,好久……直到聽見有人對我說:“不想知道是誰殺你爸嗎?”
兩個虛無的世界才驟然崩塌,我的靈魂再次回到了身體裏。
我沒有躺在病房裏,也沒有躺在家裏,眼前的熟悉的景物告訴我,我現在在區柔的家裏。我坐了起來,拔掉身上貼滿的監視儀器貼想站起來。可雙腿卻像一個剛剛學會行走的嬰兒般搖搖晃晃的無法掌握平衡。我看向桌子上擺放的日曆,從上面用紅筆圈着的一個個日期上,才發現自己昏睡了三天。
“啪!”玻璃杯碎裂的聲音將我的視線拉回到門的方向,區柔舉在半空的手僵硬了下,這才沖我跑過來。
“你怎麼下床了?快,好好躺着。醫生說你的身體虛弱得很,不能再受任何的刺激,也不能太悲傷,要好好的調養休息……”區柔將我重新扶坐到床上。她嘴巴不停說著,我暫時遲鈍的思維雖然還不能完全跟着她的語速走,但我知道區柔言語中想說的只有兩個字,擔心。
看着一臉憔悴,眼窩深陷,膚色慘白的區柔,我已經碎裂的心又緊縮了下。
“我沒事了。”我開口說話,雖然還有些有氣無力,但語氣卻平靜的像以前一樣,“不用再擔心我,我沒事了。”
區柔停下一直忙碌的動作坐在我身邊看向我,她的眼眶裏噙着眼淚可她卻忍着沒有讓眼淚流出來,“西婭啊,如果你想哭,就在我懷裏哭吧;如果你想叫,就在我懷裏叫吧,不要忍着,不要把一切都壓在心裏。”
我搖搖頭,努力從嘴角擠出一個很好的微笑,捏着區柔的臉說道:“如果你肯讓我每天都捏你一次,我就什麼都發泄了。柔,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灰姑娘沒有那麼脆弱的。我真的沒事了。”
區柔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對她說:“好餓啊~”
“餓了嗎?等着啊,我現在就去給你做吃的。你想吃點什麼?米粥好了,我給你做點皮蛋瘦肉粥,這個容易消化。”區柔說著就十萬火急的樣子離開了卧室。看着被我騙走的區柔,強裝出來的微笑漸漸從臉上消退,換上了一張沒有靈魂的臉孔。
在昏迷的這三天裏,我的腦海中不停重現着爸對我說的最後那句話。
“……去吧,爸不會阻礙你的命運。”
命運?什麼是我的命運?這種比死還要痛苦的經歷就是我的命運嗎?是什麼讓一切變成這樣?是誰讓一切變成這樣?後來我終於想到了答案。
慕井然就是我的命運。
那晚如果我沒有執拗地衝出家,如果我沒有執拗地要去找慕井然,如果我沒有讓爸為我擔心,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慕井然,這一切都因為我喜歡的人是慕井然。所以無論我因為他受傷,因為他才坐牢,因為他失去親人,因為他而難過,開心,痛苦,絕望……因為他再痛不欲生,也不能放棄追逐慕井然的腳步,因為這是我的命運,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命運。
於是,我醒了,我要好好活着,好好地面對自己的命運,好好地得到自己的幸福。這樣才能讓天堂里的爸媽為我欣慰的笑。
“西婭,你看誰來了?”
卧室的門被再次推開,氣喘吁吁的慕皓乙出現在門口。我的眼神看向他時,慕皓乙一度灰暗的眼睛像是重生般頓時明亮了起來,他似乎想飛奔到我面前來,卻在某種情緒的壓制下一直站在門口。
這時候,我似乎看到的不是那個敢愛敢恨的慕皓乙,而是一個以為自己可以在一秒鐘內得到全世界,卻又害怕在下一秒內失去一切的懦弱的膽小鬼。我想到或許是那晚說出的謊言讓他變成現在這樣。那個雨夜改變了很多人。
“我先走了,再見。”慕皓乙黯然地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慕少爺,你不是有話要對西婭說嗎?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啊?”總廚大人攔住慕皓乙。
“如果你不再說那些瘋話,我或許還可以聽聽看你想說什麼。”我淡淡地說。
爸的意外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只有在失去時才知道後悔,很多話只有在沒有機會說出時才知道有多重要。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感受,所以從現在開始,我會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慕皓乙,這個偷走了我的初吻,每次見面都會和我大吵大鬧,在我受傷后都會出現的傢伙,如果他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我也會收起鋒利的刺不再傷害他。
慕皓乙轉過身來,燦爛的笑容偽裝起他內在的苦澀。那晚在我家門口對慕皓乙說的那番話,恐怕已經成為他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我卻永遠都不能把真相告訴他。
“你還好嗎?”慕皓乙問。我想他要真正要對我說的話肯定不是這個。
“好啊。我現在能吃,能睡,能笑,還能繼續做那些壞女人的事了。”我調侃的語氣回答,這樣做可以讓氣氛不那麼嚴肅或哀傷。
“飯好了,飯好了,”區柔興奮地端着米粥走進來,“我來喂你吃。”
我扭不過區柔的堅持,只能像個孩子一樣等着她一勺一勺地把米粥餵給我吃。
“西婭啊,你昏迷的這三天,是二少爺幫你請的私人醫生全天24小時照顧你呢。而且,二少爺每天都會來這裏看你,如果不是老爸轟他走,他恐怕都要在這裏過夜呢。還有啊,伯父的喪事也是二少爺一手操辦的,二少爺怕你醒來后一個人留在家裏難過所以才讓你搬到我家來住。還有還有啊,二少爺還幫你……”
“喂!你唐僧附體了嗎?再念咒的話,她又要暈倒了!”慕皓乙打斷區柔的話,而我卻從他們倆的表情意識到,區柔沒有說完的這半句話才是最重要的。
“幫我什麼?”我拒絕繼續吃粥,以不會輕易放棄的眼神逼問區柔。區柔求助地看向慕皓乙。
“其實也不是刻意幫你,是集團里有些事情需要慕井然的確認,所以我才去找他。”
這句話一聽就是謊言。慕皓乙現在仍是慕鈞大廈里最有發言權的人,不會出現集團要找慕井然來確認的事。而且慕皓乙最討厭慕井然,又怎麼會親自去找他?一定是為了我吧,也許慕皓乙認為在我最無助和難過的時候,需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陪伴會好過點,所以他才去找慕井然。
我沒有繼續追問慕皓乙,慕井然在那裏的問題。因為我太了解了慕井然,我爸去世這麼大的事情,連慕皓乙都知道,他沒理由不知道。除非他真的離開台北並真的放棄了計劃,除非他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不想再跟我有任何的瓜葛,所以他才屏蔽了和我有關的一切消息。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慕井然有了更好的計劃,有了更好的棋子,所以才把我拋棄的乾乾淨淨……夏西婭,你被自己的命運拋棄了……
“哦。”若無其事地回答了一個字,將區柔放在嘴邊的米粥吞咽進去,卻感覺像一瓶濃硫酸倒進喉嚨里,全身的血管都在一種炙熱中痛苦的扭曲着。
“西婭啊,不要再想大少爺了……”區柔安慰着我。
我苦笑着對她說:“一隻水晶鞋都沒有的灰姑娘,當然就不是灰姑娘。沒有灰姑娘就自然就不會有王子了。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做夢了。我吃飽了,想休息一會。”
“……好吧,晚安。”
區柔和慕皓乙離開后,我才卸掉偽裝讓痛苦隨着眼淚流淌出來。
“西婭可以不原諒我,但一定要留在我身邊。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都不許忘了我……”
我不相信慕井然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我不相信……
天黑了很久才亮,亮了后又很快進入黑暗……蘇醒后的一個多星期里,我的生活恢復到往常的軌跡,除了等待警察局調查車禍事故的結果外,每天都去麵包店微笑着招呼客人。
我會經常發獃,大部分時間都像是失掉了靈魂,沒有存在和真實感。我把自己心裏的那扇門又關了起來,希望可以一直這樣平靜下去,直到慕井然再次出現的那一天。
期間,區柔因為不放心我準備要放棄和歐凌一起出國的計劃,我卻用絕交威脅區柔,把她送上了和歐凌一起飛往加拿大的飛機。我向區柔保證,自己會好好的活下去。
區柔和歐凌的私奔給總廚大人也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他一直念叨自己的乖女兒被壞人拐走了,還差一點報了警。我苦口婆媳地安慰他並保證說,區柔一定會過的很幸福。總廚大人以淚洗面的難過了幾天後,才不得不接受女大不中留的事實,和我一起為了蛋糕店的生意繼續忙碌着。
就在區柔和歐凌離開后的第三天,菊野和她的未婚妻意外地出現在蛋糕店裏。他們雖然表面上是選蛋糕,但更重要的卻是給我帶來一個消息。後天慕家和端木家一起舉辦的慈善晚會上,如果慕井然再不出現答應菊野的條件,菊野就會和慕皓乙簽訂合作計劃的合同。
這個消息彷彿一劑強心針讓我死去的心重新跳動起來,彷彿這麼久以來,我就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知道,慕井然不會放棄他的復仇計劃,他一定會出現。
“你又來幹什麼?!還沒被我打夠啊!我告訴你,西婭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哦,不對,有什麼話你告訴我,我替你轉告西婭!從今天起,你和那個人永遠都不要出現在這裏。”房間外傳來總廚大人憤怒的聲音。
“我必須要見西婭小姐,這是大少爺的吩咐。”
“大少爺?你還有臉在我面前提那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大少爺?!我們西婭難過的時候,他在哪裏?西婭清醒后,他又在哪裏?西婭現在好不容易過上平靜的日子,他卻這時候出現?當我們西婭是玩具,可以隨便丟來甩去的啊!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拿掃帚轟你走!”
“讓他進來。”我走出卧室叫住了準備趕走貝森弟的總廚大人。
“這個壞心眼的執事和他的大少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柔兒在的時候總說他們是什麼384醬,豆瓣醬之類的。我可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再傷害你!”
“也許慕井然真的有不能出現的理由,我想聽聽是什麼。”
“西婭小姐,希望你能跟我去一個地方。”貝森弟根本不理會總廚大人,看向我說道。
“不行!絕對不行!”總廚大人立馬擋在我面前,“你又想使出什麼花招欺騙西婭。絕不能讓你帶她走!”
“如果他想見我,我為什麼不去見他呢?也許慕井然現在真的不方便來見我。放心吧,伯父,我不會有事的。”
總廚大人在我的說服下,極不情願地放我和貝森弟離開。
兩個人的車裏,沒有太多的開場白,我開門見山地問:“他在哪?”
“撞死你父親並逃逸的那輛車現在已經找到,西婭小姐難道不想去看看嗎?”貝森弟問。
“是誰殺了我爸?”從沒想過貝森弟找的我原因竟然是和父親的車禍有關,一種習慣性的敏感讓我繃緊了神經。
“馬上就知道了。”
貝森弟的車載我來到警察局的資料室,他以受害者家屬的名義調出了肇事車的照片資料。警察局的工作人員告訴我,車是今天早上才被發現的,車子被發現時早被人拋棄在山坡下,因為一直被樹林掩蓋所以到現在才發現。讓我失望的是,這是一輛被盜車,車子的主人在事故發生前六個小時就已經向警察局報案說,車子失竊。所以肇事司機是誰至今還沒有任何的線索。
“可不可以告訴我們,車子原來的主人是誰?”貝森弟問。
“我查一下,”警察從電腦里調出檔案后回答說:“肇事車是端木集團名下的產業,註冊的車主是,端木菊野。”
這四個字彷彿一計重鎚砸在我的頭頂。車子的主人是菊野?車禍發生前6個小時車子被盜,然後就那麼巧地被偷車賊在漆黑的雨夜撞死了我爸?不會是巧合,絕對不會!
“好的,謝謝你。這是我的電話,有什麼消息請再通知我。”
當我們再次坐進車裏的時候,任何多餘的話都不需要講,我就明白了貝森弟要帶我來真正目的。
“端木菊野是不是向慕井然提過一個最後的條件?”我問。
貝森弟怔了下回答說:“事實上,那天早上大少爺讓我把西婭小姐接去慕德學院之前,原本的計劃並沒有任何改變。後來大少爺在慕德學院裏遇見端木少爺,端木少爺向大少爺提出了一個很過分的要求作為簽訂合同的交換條件,大少爺毅然拒絕了端木少爺,還一怒之下離開了慕德學院。再後來,因為有些緊急的事情要處理,大少爺才在沒有通知西婭小姐的情況下離開了台北。”
雖然貝森弟所說的內容和我從菊野那裏聽到的有些出入,但不管慕井然是在聚會前一天夜晚見了菊野,還是在聚會當天早上才和菊野見面,結論都是一樣的。端木菊野這個混蛋向慕井然提出了一個卑鄙的交換條件。
“他是不是要慕井然我把讓給他一個夜晚?”
貝森弟扶了下眼鏡架點頭默認。
“那好,把我送給他。”攥緊拳頭對貝森弟冷冷地說。
“可大少爺並沒有同意菊野少爺的要求。”
“把我送給他。”我再一次重複着,雙眼中的憤怒似乎要把貝森弟的臉都燒着了。
我不管慕井然是怎麼想的,不管他現在在哪,這些對我來說都已經不再重要。我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端木菊野,殺了那個因為想對我復仇而把仇恨轉到我爸身上的混蛋!我早該意識到,當端木菊野記起我的時候就會同時喚醒那些仇恨,他是在報復我,是在向我復仇所以才殺了我爸!而且他還提出了更羞辱我的條件,這些都是他的復仇!!哈哈……內心冷笑着,彷彿地獄裏的風。
“如果西婭小姐堅持你的決定,我可以為你提供機會。但希望西婭小姐的決定不要毀了大少爺精心籌劃到現在才得到的一切。要知道大少爺為了不讓西婭小姐受到委屈,已經放棄了這次的合作計劃。”貝森弟的語氣聽起來很不滿慕井然的決定。
“他去了哪?”如果真像貝森弟說的那樣,慕井然拒絕了菊野的條件,我很想知道他拒絕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又是什麼原因讓慕井然到現在還躲着不肯見我?
“一個大少爺不讓我告訴西婭小姐的地方。”
“他是不是在躲着我?”
“不,大少爺很想回來,可他身不由己。慕德學院聚會上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失職。當天大少爺決定放棄計劃的時候,太突然了,我一時沒來得及去通知西婭小姐,因此被蘇顏小姐鑽了空子。我沒想到蘇顏小姐跟蹤了我,她趁着我去機場送大少爺離開的時候,偷偷將西婭小姐騙進了聚會害西婭小姐遭到惡意地圍攻。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請西婭小姐不會誤會大少爺。”
……
貝森弟的回答已經將我內心的困惑解除了一大半。我相信慕井然一定是有某種苦衷才會突然離開台北的;我也相信貝森弟說,是因為他的疏忽才讓蘇顏有了機會陷害我;當然,我更願意相信,慕井然為了守護我拒絕了菊野的條件……這些相信都成為我現在堅持下去的勇氣。
我要殺了菊野,在這之前我還要讓自己委曲求全地去討好端木菊野,從他手中把端木集團和慕家的合作合同騙到手。只有這樣才不會因為自己的復仇而給慕井然帶來不好的影響。
“有一點,我想提醒西婭小姐。端木少爺的條件是,西婭小姐出讓給他一個夜晚的事必須要所有人都知道。”
“這個混蛋!他難道想讓我把這樣齷齪下流的事情在報紙上登出來嗎?!!”
“西婭小姐不需要這樣做。我有個更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