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如何回歸少女顏
長久地跋涉后,終於到達了第一個綠洲。
顏未染放任自己在周末好好地睡了一覺,直到快十點了才起床。
難得有空,潘朵拉當然是跑出去玩了。她熱好牛奶喝着,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轉了一圈,看了看日程安排。
確實沒有工作,可以休息一天。
她去附近店鋪買了水果和點心,去了朝暉福利院。到了那邊正好趕上吃午飯。顏未染熟門熟路地去食堂打了飯,幫林阿姨喂弟弟妹妹去了。
上海經濟發達,福利院經常接受社會各界的捐助,再加上國家補助,孩子們的物質生活毫無壓力。福利院還從外面招收了一批有經驗的婦女擔任孩子們的媽媽,一個婦女帶四個孩子,就像普通的五口之家一樣住在三室套房中,房間也都刷着粉紅、鵝黃、蘋果綠的漆,佈置得很溫馨。
吃過飯,刷完碗,顏未染哄小孩子睡下后,拿起手機一看,衛澤希給她發了條消息:在哪兒,我去找你。
這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讓顏未染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了看安睡的小朋友們,便走到外面聯繫衛澤希:“衛少,我在外面,有什麼事嗎?”
“最近有部電影要拍,絕對大熱的片子,它的原著紅遍全球,連美國總統都被拍到在看這本書的英文版,國內更是狂賣了幾百萬冊!剛好‘寰宇’參與了這部電影的投資,目前造型還沒定下,你收拾一下,我介紹你去見導演。”
顏未染有些詫異,說:“我現在忙得不可開交,找我做造型、跟妝的活兒都排到半年後了,哪有空去做影視妝啊?”
“笨!你現在是網紅化妝師,大家都知道你的化妝能力很強,但問題是不了解你的造型能力啊。一個沒有自己獨創力的,只能做仿妝的化妝師,頂天了也只是化妝師,不是造型師,你說對吧?”
顏未染承認,衛少這些話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再說了,網紅意味着受到大眾的認可,意味着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現在視頻的點擊量轉發量高,人氣確實足,可是,你在業內還沒有知名度,得不到業內的充分肯定,沒有業內人脈資源的話,你就永遠只能在低端徘徊,你要做的化妝品品牌,也很可能會籍籍無名,你樂意嗎?”
不得不說,金融專業出身的衛澤希就是不一樣,相比之下,顏未染確實還沒有想得這麼深遠。
所以她心悅誠服地說:“我現在在外面,那我去找你吧?”
“不用,我給你一個地址,你直接過去,報我的名字就行。”
於是,顏未染平生第一次,靠着走後門,輕輕鬆鬆就到了劇組酒店,有點鄙視自己地敲開了導演的門。
“你好,我是衛澤希衛總介紹來的顏未染。”
留着小鬍子的導演顯然早已與衛澤希通過氣,一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就擠出了個笑容:“顏小姐你好你好,久仰大名,等你很久了。”
顏未染微笑着和他握手。看這導演的態度,衛少真的幫她好好打過招呼了。
當然她也不能一上來就問開機時間之類的話,於是先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基本情況:“我聽衛總提起,劇組這邊需要一個造型師。我之前在荷里活擔任過幾個劇組的化妝師,當時我的老師張思昭負責過一些大型影視劇的造型設計,我跟在她身邊學過幾年,也替她設計過一部分的造型,所以就來這邊看看是否有適合我的工作。”
這些場面話大家都懂,這個時候只要微笑點頭互相吹捧幾句,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以開工了。
導演聽她這麼說,卻一臉愁容地搖搖頭,說:“實不相瞞,這劇的造型難度實在太高,造型師已經跑了四五個了,還都是國內知名的。眼看開機在即,可如今造型都還沒定下,我是愁得整晚睡不着啊,你看看我這頭頂,都快禿了!”
顏未染心裏生出不祥的預感,問:“造型有什麼問題嗎?”
導演用絕望的目光看着她,說:“女一號是邱韻。”
顏未染震驚了。
她終於發現,衛澤希不是給自己開後門,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誰能想到,這部號稱必火的電影,女主角居然是頻繁整容,年紀四十三歲,而且演技幾十年如一日,在圈內聲名狼藉已經好幾年接不到戲的邱韻。
導演看見她的神情,臉上露出比她更難過的神情:“這劇改編自一部科幻小說,原著稱得上是一部偉大的巨著,獲得了國際科幻小說最高大獎。”
顏未染吐字艱難地問:“那麼選她當女主角的原因是?”
“因為邱韻的老公,註冊了一個文化公司叫八穗,在原作者寫出這本書後就買下了版權。那時候作者還籍籍無名,賣版權時不僅價格超低,還簽了十五年。”
“十五年……”即使是顏未染這種圈外人,也難免倒吸了口冷氣。
“今年是第六年。”導演攤手,“所以,無數影視公司找八穗文化公司要買影視版權都被嚇跑了。因為他們要求,無論什麼班底,女主角一定要是邱韻。”
顏未染拿過劇本的人物小傳看了看,上面第二條寫的就是:辛怦怦,女主角。十六歲,單純木訥的少女。從小被科學家父親當作智能晶片植入對象,記憶被各種數據侵蝕,心智被壓縮至最低……
這設定……顏未染都絕望了。這十六歲的像白紙一樣的角色讓一個四十三歲還整過好幾次容的人來演,要給她設計造型簡直就是不可能的挑戰,她第一反應和其他的造型師一樣——趕緊跑。
導演看出她神情絕望,也說:“所以我很感謝衛總能幫我們介紹顏小姐過來,但這挑戰確實大了些,其他在圈內混了幾十年的經驗豐富的人都不敢接手。顏小姐你還這麼年輕,之前又沒什麼經驗,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畢竟,這劇受到的關注太大,之前邱韻演女主角的風聲一放出,我們整個劇組的主創人員就全被罵臭了,造型師更是要頂着狂風暴雨,最後估計也討不了好。顏小姐的事業剛剛起步,何苦來蹚這趟渾水呢?”
顏未染勉強笑着,點了點頭說:“那我再想想……”
等一出門,她就打電話給衛澤希,準備把他痛罵一頓。
誰知電話一接起,衛澤希就說:“怎麼樣,是不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簡直是驚嚇!”顏未染走到拐角的窗口處,深吸了兩口新鮮空氣才說,“這爛攤子沒法接,邱韻這樣的人怎麼能演女主角?”
“演就演吧,邱韻老公不要求演男主角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顏未染苦笑:“衛少你還真是想得開。”
“如今事情已經是這樣的局面了,我們只能儘力往最好的方向走,不然的話再拖幾年邱韻該五十歲了,那真是沒救了。”衛澤希毫不在意地說,“再說了,由邱韻出演有什麼不好?話題炒得夠熱,一旦電影口碑撲街還可以推給她呀,都是她的錯,我們毫無壓力!”
“萬一觀眾抵制,票房不好呢?”
“不可能不好!這本書格調這麼高,口碑這麼好,又是國內稀缺的科幻巨作,觀眾們期望值很高。別說邱韻了,你就算再撒一把老鼠屎進去,人家也會捏着鼻子灌下去的!”
顏未染沉默片刻,問:“所以,即使造型弄不好,也不是我的錯?”
“對,都是那女人的錯,你簡直就是立於不敗之地!”
這圈子裏的人可真會玩啊……放下電話,顏未染心裏只有這一個想法了。
“還是要試試?”導演看着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顏未染,問。
“嗯,我想先看看之前的造型師的設定,再看看能不能做。”
導演撓撓頭,說:“這樣吧,前幾個造型師給過幾個‘耀族’的初步概念。我把當時的試妝照給你看看。”
顏未染帶着資料回家,在路過書店的時候先進去買了原著小說。厚厚兩大本書,她回家躺在沙發上看得入迷,徹底沉迷在那些絢麗宏偉的場景之中。
直到天黑得她再也看不清書上的字,才起來開了燈。她坐在餐桌邊,趁着閱讀時產生的那些情緒還未平息,對照着導演給的人物小傳和各部落、星系的人物圖,將各個人物初步的妝發造型快速地勾勒了出來。身體部分要與服裝造型師再商議磨合,她只在旁邊做了想法備註。
等到將初步的想法都記錄下來之後,她才翻閱起之前幾個造型師做的概念圖。可能是情節需要或者導演要求,在書中佔了一定比重的“耀族”女首領成了大家首先設計的人物。
原著中作者對於女首領的描述,概括起來就是:一個在任何地方都會脫穎而出的女人,她吸引眼球的能力無與倫比。
按照這個概念,有的造型師做的是先鋒前衛的造型,有光頭的,有七彩頭髮的,怎麼怪異怎麼來;有的造型師做的是妖冶中性化造型,雌雄難辨,妖艷濃妝;有的直接從字面意義出發,給她做成了一個全身閃閃發亮的造型……
為此顏未染一夜沒睡好。夢裏她眼前幻化出無數的形象,斑斕的色彩融匯成一出在她面前上演的太空史詩歌劇。
醒來時她想着夢裏那些抽象的造型,心想,看來不把這部片子的造型弄出來,自己是註定要對此魂牽夢繞,不得安心了。
她披衣下床,坐在桌前,攤開自己昨晚做的那些造型,繼續推敲架構,完善細節。
時間久了,眼睛酸痛。她抬手揉着眼角之際,“叮”的一聲,手機輕響,跳出來一條信息,顯示在屏保畫面上。
陌生號碼:晚上一起吃個飯?Jared托我送東西給你。
顏未染瞥了一眼,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個人是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理會,握着手中的壓感筆,繼續細緻而小心地一筆一筆勾畫著。
手機輕響,又是那個陌生號碼:我是艾黎,明天見面,把東西交給你可好?
果然是她猜想的那個人。
顏未染煩她一再發來信息,便給她回了一句:沒什麼重要東西吧,我明天沒空,有什麼東西你自行處理好了。
——那可不行,我特地從紐約帶回來了,要是不親手交給你,Jared會不會覺得我做事不周到呀?
你們恩恩愛愛,關我屁事啊。一股似冰涼又似灼熱的憤怒直衝心口,顏未染將手機屏幕一關,不再理會。
結果半小時后,門鈴響了。
站在外面的,正是方艾黎。她笑吟吟地撩着自己棕色的捲髮,踩着細高跟鞋站在門口:“未染,你現在是紅人了,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顏未染瞥了她一眼。金駝色眼影,深棕色眼線,依舊是極有立體感的眉眼,濃長的睫毛使得她眼角有上揚感,鼻影與腮紅令整張臉顯得小巧精緻,配上迪奧的烈焰藍金唇膏,自帶一股氣勢迫人的女王氣場。
她身材完美,今天又穿着一件酒紅色的修身長裙,完美勾勒出她的好身材。
顏未染見她腳邊放着個紙箱子,便笑了笑,也不示意她進來:“張羽曼化的妝容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膩得慌。”
“好呀,我會轉告羽曼的。其實我也覺得金棕色配酒紅有問題。”方艾黎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她將那個硬紙箱拿起來,放在門口的柜子上,說,“你說自己沒空嘛,那我今天就趕緊跑一趟,把Jared委託的東西親手交給你。你想,我們以前是多好的朋友啊,現在想約你都這麼難約到,我真的很傷心呢。”
“多謝了,還麻煩你千里迢迢把這些東西帶回來。”顏未染笑了笑,拍了紙箱子一下,說,“知道方總事務繁忙,我也就不留你喝茶了,好走不送。”
“我能有什麼事呀,咱們難得見面,該多聊聊才對。”方艾黎卻倚靠在門邊,嘴角露着笑意,“哎,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是Jared介紹我們認識的。他說有個朋友妝化得特別好,我當時還不信,結果你就來了。我記得那時候你還沒有現在這麼瘦,臉還有點嬰兒肥呢……”
“方總,或許你對我們的過往還有興趣,但我這個人記性不好,之前和你們有關的東西,我都記不太清楚了。畢竟,我不喜歡回憶不愉快的事情。”顏未染打斷她的話,拿過旁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中慢慢喝着,“如果方總有什麼事情,對我開口就是,那些廉價的過往,提起來又有什麼意義?”
方艾黎嘆了口氣,誠懇地望着她說:“好吧,其實今天我來,本想找你敘敘舊,順便也跟你道個歉。上次去電視台談冠名合作時,和你不期而遇,當時我又驚又喜,態度有點不自然。後來Jared知道了,認為我當時不應該在你面前說那些過分的話,讓我向你道個歉。我也覺得,當時確實是衝動了些,其實我本意不是那樣的,你知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在越好的朋友面前就越是得意忘形,不懂得照顧對方的感受……”
“所以?”顏未染笑了,隔着杯中裊裊的水汽凝視着她。
顏未染知道她跑來道歉還無事獻殷勤,必有所圖,便淡淡地開口道:“方總有什麼吩咐,還是直說吧,我待會兒還要出去一趟。”
方艾黎委屈地說:“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肯定還是誤會我們,認為當初是我們對不起你。可是說真的,你出事跟我們真的沒有一點關係。而且,我們也是在你出事後,家裏才確定婚約的,Jared也說過,其實他並不想辜負你,只是我們都身不由己。”
“哦……”顏未染笑了笑。那些已經癒合卻始終還在疼痛的傷口,讓她全身都隱隱作痛,她輕輕揉着腰背,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對Jared有好感,但我們也是無可奈何。家族的安排,雙方長輩早已有了約定,我們這種身份,親愛的,你難道不了解我們的難處嗎?”方艾黎說到這裏,臉上寫滿哀戚,“所以Jared將之前和你有關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也是委婉拒絕的意思,但我們也知道,這也彌補不了我們對你的虧欠,我們聽說你最近和雲杉的顧總顧成殊有接觸,猜測你應該是想要找人贊助你,把你目前的名氣加以炒作營銷?”
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做了這麼足的戲,終於說到了她今天的來意,顏未染也是替她累得慌。平淡地抿了一口水后,顏未染才慢慢地說:“方總真是消息靈通,連我和顧總接觸的事情都知道了。”
“經營企業可能你不懂,但我是知道的,做生不如做熟。我們兩人一早交好,我了解你的能力,你了解我的底細和行事風格,再加上Jared自知虧欠你,一直跟我說要好好待你、補償你,你又何必捨近求遠,去找外人合作呢?”
顏未染微微笑着,說:“也有道理。”
“是吧?再說我們之間哪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呢?而且你和Jared的感情,我也是知道的呀,以後你有什麼事情,還是盡可以找他談的,把他當哥哥當知己都沒問題,我這人行事坦蕩,是絕不會介意這些的。”
顏未染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說:“方總可真大方。”
到底是方氏內鬥已經白熱化了,讓她連未婚夫都要拿來當誘餌呢,還是他們早已安排了萬全之策,足以在拿到需要的東西之後再讓她死一次呢?她還沒摸清楚。但想來,這對狗男女再次聯合出手,不會比上次好到哪兒去。
方艾黎誠摯地說:“我們只對你大方呢,畢竟你是未染呀!”
“方總的一片心意,真叫我感動。”顏未染笑道,“可我已經和人談好了合作,也簽了初步意向書。”
方艾黎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追問:“和顧成殊?”
顏未染愛看她這模樣,便笑眯眯地說:“這個我不便透露,不過,對方現在的經營範圍對我來說很合適,跟他合作是個很好的選擇。”
顏未染的意思是衛澤希可以促進“寰宇”藝人和她的合作,但方艾黎當然是聯想到了顧成殊和葉深深的服飾品牌,再想到Feuillage也已經推出了高端化妝品,頓時臉色難看起來,她強笑道:“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我們總得尊重契約精神。不過你要是還有什麼考慮的話,我隨時歡迎你來和我談的,好嗎?”
“好的。”顏未染笑着朝她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等方艾黎重重關上車門,開着她的金色跑車離去,一直在旁邊假裝忙碌的潘朵拉就躥到了顏未染身邊,問:“姐,是啥東西呀?要不要先消個毒啥的?”
“不必。”顏未染將手輕輕擱在那個紙箱子上,靜靜地呼出一口氣。
箱子封得很好,十分嚴密,卻並不重。她拿起來搖了搖,箱內傳出輕微的“叮噹”響聲,就像她那些往昔的記憶,她以為自己已經嚴嚴實實地封存完畢,塞在了最隱秘的角落裏,然而只要一有契機,它們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帶着輕微卻持續不斷的響聲,提醒着她它們永遠存在,未曾被抹殺。
潘朵拉想要打開箱子看看,顏未染卻一把抱起了箱子,快步向外面走去。
她走到巷子底的垃圾箱旁,終於停了下來。
周圍沒有人,夏日的太陽熾烈逼人,然而她站在這上海的街頭,卻並未感覺到炎熱,因為紐約冬日的酷寒還籠罩在她的身上,無從擺脫。
她將箱子的膠帶撕開,把裏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裏面的東西,精緻而雜亂,就像她的過往一樣,散落滿地。
一紮尚帶香氣的卡片,這是他在重要的日子裏隨着花束寄上的。她一張一張存着,還曾經對他說,要是存滿了一百張,就算他不求婚,自己也要搬去和他同居。到現在,他曾送上的花束早已朽爛,而這些卡片,她也懶得再數究竟存了幾張。
一盞馴鹿剪影小燈,晚上點亮的時候,會出現一隻馴鹿在林間安靜回頭張望的影子。他說:“我經過商店的時候看到,就買了下來,要放在給你準備的房間。染染你看,這隻鹿和你一樣安靜又從容,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也依然像這盞燈一樣點亮在我心頭最隱秘的地方。”
一個36cm×42cm的坐墊,這是她自己在無聊的時候縫製的。因為他跟她說:“我替你在花園裏訂製了一個鞦韆椅,很快就要送到了,到時候你可以坐着它發獃一整天。”所以她欣喜地查看了訂製信息,偷偷給自己準備好了可以在那個鞦韆椅上坐一天的墊子。
事到如今,這些東西又有何用?
這些年,她艱難地一步步走到這裏,收拾過往的一切,才發現自己過往所有的錯誤,都是因為想找個依靠,企圖苟且偷安。
她想要有人好好愛自己,想要為了一個人繫上圍裙,想要他在花園中替自己架設一個鞦韆,在溫柔繾綣中消磨這一生。
可惜,滿心歡喜堆築在沙灘上的城堡,頂不住一次波浪來襲,轟然倒塌。
背靠的大樹上長出藤蔓,勒住了她的脖子;背靠的山林發生了滑坡,泥石流滾滾而來。想要依賴別人,最終,卻發現這世界上唯有自己才能靠得住。
她現在只落得,獨自一人站在故土上,除了復仇的執念,一無所有。
曾經刻骨銘心的一切,讓面前所有東西都顯得可笑。顏未染緩慢地抬手,將卡片全部撒在了垃圾中,將小燈砸碎在精美的盒子內,將坐墊丟棄在污水裏。
日光令她頭暈噁心,但離開的時候,她又長長鬆了一口氣。
不算什麼壞事。清空了和他有關的東西后,希望騰出的那些空間,能放下自己以後的人生。
她走到巷子口,抬起頭才看見站在那裏等她的衛澤希,他的目光落在那堆東西上,問:“聽說你過來扔垃圾?”
顏未染知道肯定是潘朵拉那個大嘴巴告訴他的,便“嗯”了一聲。
“潘朵拉說,是方艾黎送給你的垃圾?”他又問。
紐約華人圈那麼小,想必同在紐約的衛澤希不可能沒聽過方艾黎的名字,所以顏未染也隨便地“嗯”了一聲。
“唔……沒想到你和她還有交情啊。”衛澤希旁敲側擊地問。
顏未染笑了笑,說:“沒有,她只是幫人轉送點東西而已。”
“我說呢。”衛澤希說著,又轉頭看向垃圾堆。雖然離得遠了,但那盞形狀特別的燈,還是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衛澤希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刷着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潘朵拉損着方艾黎:“哎呀媽呀,我真是膈應那方大小姐,假惺惺的,矯情!”
這方面衛澤希真是不好搭話,畢竟方艾黎和他有點彎彎繞繞的關係。所以他只能趁着顏未染去泡茶的檔口,問潘朵拉:“方艾黎來找未染幹嗎?”
“你說能幹嗎?還不是為了您老那磨磨唧唧的合同。現在人家上趕着來找未染姐談合作,那模樣,嘖嘖……哎,衛少,下次你見了她可別給好臉,這女人陰着呢!”
衛澤希隨口說:“我忙着呢,再說我和她又不熟,就在紐約聚會上見過幾次而已,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你這麼忙,還天天往這兒跑,公司咋整?”
“公司幾百號人,我在那兒湊什麼熱鬧,他們愛幹什麼幹什麼去。”
潘朵拉哈哈大笑:“衛少你可算想開了,只要你不湊熱鬧,‘寰宇’上下肯定老感激您啦!”
“去去!”衛澤希像轟蒼蠅一樣把她給轟走。抬頭看見顏未染端着兩杯茶過來,他接過茶就問:“那什麼……方艾黎替誰給你送東西來啊?”
出乎他的意料,顏未染居然毫不掩飾,平淡地說:“哦,我前男友。”
衛澤希張了張嘴巴,像被雷劈了一樣,下意識地就灌了一口茶進去,又被燙得噴了出來。他一邊直吸氣,一邊含混不清地問:“你……有男友了?”
“前男友。”顏未染把重音放在了“前”字上,“分手后那些東西,剛剛扔掉,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哦……是什麼人啊?”他還是想打探一下。
顏未染低頭沉默,腦海中關於那個人的話語,千千萬萬無窮無盡。但最終,她只是平淡地笑了笑,說:“不想提了,一個不怎麼樣的人。”
衛澤希心口酸溜溜的,又不服氣,便說:“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人渣呢,對吧,尤其國外人渣更多了,專門騙單純的中國女生,想開就好了。你現在遇見的人可靠譜多了!”
顏未染看着他臉上那自以為瞭然的神情,點點頭,說:“對,尤其是異國他鄉,互相不了解底細的戀愛,遇見人渣的概率太高了。”
“為什麼分手?如果是他對不起你的話,我替你教訓他!”衛澤希還想打探那個賤男的情況,“那些渾蛋老外,就該教訓教訓!”
“不需要了,感情的事情,要教訓,也該是我自己去找他。”顏未染說著,想解釋一下自己的前男友並不是老外,但又覺得沒有意義,便轉移了話題,問,“衛少你消息靈通,知道方氏最近出什麼事了嗎?”
“最近?日光底下還有什麼新鮮事啊,方家那個亂攤子,早就被圈內扒得渣都不剩了。”作為一個熱愛八卦的男人,衛澤希一看顏未染有興趣,立即露出了“八婆”本性,“方艾黎最近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雖然是家中長孫女,但架不住還有堂伯堂叔表哥啊,她常年在公司上躥下跳的,要不是方家老爺子對她特別寵愛,就她那眼光那水平,公司早完蛋了!”
顏未染說:“那也未必吧,她這幾年掌管方氏,做得好像也不錯。”
“不錯?嘖嘖嘖,你們這種看不懂財務報表的小老百姓啊,讓本少來教教你吧。”衛澤希示意她給自己拿來電腦,隨便在網上翻找出幾個頁面,“方氏是上市公司,我們來看看這幾年公佈的財務報表……你看,最明顯的是這個,去年和前年對比,稅金下降數千萬,可凈利潤相對於營業利潤卻是不減反增,這種數據明顯是不正常的。我懷疑這是財務以遞延所得稅的方式,來掩蓋他們凈利潤大幅度下降甚至虧損的事實。”
“那股東們難道沒有察覺嗎?”
“有的,看看他們這兩年大股東的變化,有幾個聰明的已經減持甚至抽身了。甚至方艾黎的父親方大成,他也進行了減持。現在方氏是利用處理過的財務數據,遞延所得稅以彌補可抵扣暫時性差異或可抵扣虧損,來騙騙外行人,維持股價。這一手玩得出神入化,方氏今年股價還上升了幾個點呢。”
顏未染看着這個說起來頭頭是道的衛少,心裏琢磨着,要不要相信這個用錢鋪路才混了個大學文憑的二世祖。
衛澤希見她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便抬手一拍她的腦袋,說:“相信我,方艾黎那一群叔叔表哥都不是吃素的,她的日子絕對不好過。所以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強大助力,來幫她搞定所有一切,而那個人,就是她偉大的未婚夫,有才有貌有錢有勢的程家大少爺。”
顏未染的心突地一跳,他口中陡然說出的這個人,讓她呼吸在瞬間停滯。
但衛澤希卻並未注意到,只說:“到時候方艾黎有了他,方家那群魑魅魍魎絕對蹦躂不起來了,只能被碾壓。所以我相信她肯定是世界上最迫不及待盼望結婚的新娘了!”
衛澤希又說:“我覺得,以方艾黎目前的處境,來找你合作,說明方氏確實很艱難,需要打開局面。而你這樣突然殺出來的黑馬,如果加入了其他的品牌,到時候對她來說打擊更大,所以她談不下你,肯定會不顧一切地阻撓你和方氏的競爭對手合作的。”
顏未染則說:“我不可能和她合作,這點我們都清楚。所以她也只是先來試探我的口風,以便做出下一步的計劃而已。”
衛澤希挑挑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和她有過節?”
顏未染本想說,她欠了自己一筆債,但想想又算了。何必呢,在被他看見自己丟棄那個人的東西之後,又說這樣的話。
所以她只是說:“她與張羽曼蛇鼠一窩,我們能有什麼合作的可能?”
“這倒也是,你老師的死,還不知道和她們有沒有關係呢。”衛澤希說著,見顏未染神情寂寥,似乎沒興趣再和他說這個話題,便把電腦又翻了翻,問,“造型做好了嗎?”
“哪有這麼快,只是初步設想。”顏未染將桌面的幾個圖冊打開來給他看,“這是唯一一個已經基本成型的‘耀族’女首領的造型。後期再根據演員的情況稍加調整就可以。”
衛澤希看了看,皺起眉,說:“保守了些吧?”
“你再看看。”顏未染成竹在胸地說。
“唔……”衛澤希看了許久,還是有些遲疑,“真是不好說,你確定劇組能接受?”
“接不接受,現場做了就知道。”
“好吧,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怎麼用這造型去征服那個絕望的劇組。”
劇組試妝時,顏未染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前來“關注進度”的衛澤希。
彷彿還擔心別人不知道顏未染是走後門來的似的,衛澤希還特意朝她眨眨眼,笑了笑。周圍的導演、製片、劇務主任等人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畢竟,雖然跑掉了好幾個頂級造型師,但這部電影投入這麼大,關注度這麼高,大家也都是想好好做下去的。可如今,不但女主角不靠譜,連化妝造型師都是關係戶,這麼注重特效的片子,造型要是也一團糟,那真是徹底沒戲了。
再看顏未染這模樣,纖細嬌弱,看起來跟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似的,這樣的人在衛澤希身邊好好做個網紅跟班不行嗎,為什麼要來蹚劇組這攤本來就渾的水?
一看她履歷,好嘛,以前倒是在荷里活混過,但是都是當化妝助理而已,充其量也就是幫忙上上妝,哪有給人做造型的正式經歷?再說自從張思昭去世之後,從美國回來冒充她弟子的人層出不窮,誰知道是真是假呢?
但是不滿歸不滿,畢竟人家背後有金主,試妝還是要進行的。只不過一看她拿出來的概念圖,眾人就對她沒什麼信心了。
這種一點都不誇張奪目的效果,怎麼體現“閃耀”二字?劇組幾個主演託詞開劇本會,關在會議室連試妝現場都懶得過去。
就連模特也不是什麼正經演員,臨時拉了一個來試鏡的十八線小演員。她一直想爭取裏面一個角色,雖然希望渺茫,但介紹她來的人有點來頭,導演不想見她又不好回絕,就塞給了顏未染去擺弄。
顏未染看見坐在面前的模特有點驚訝,跟工作人員確認了一下,問:“她要演‘耀族’女首領?”
“劇組的意思,是讓顏小姐給她先試試妝,畢竟我們要先看看您的理念再說。”
顏未染當然知道他們的意思,也不說什麼,將自己帶來的化妝箱打開,不假思索地按照自己的設想,開始替模特上妝。
用修容粉在顴骨下方和鼻樑兩側打出陰影,顴骨和鼻樑處提亮,改變模特那有些平板的臉,使五官顯得立體而精緻。
模特有雙圓圓的杏眼,可愛,但並沒有特色,而且黑眼圈和眼袋都很嚴重。顏未染放棄了普通的眼影,而是選取了顏色更為濃烈、光澤度更高的眼影膏,在她的整個眼窩上細緻地鋪出立體陰影,再勾出長眼線,一雙眼睛便呈現出自然而迷離的狀態,不但完全遮蓋了黑眼圈和眼袋,眼妝的效果也極富層次感,消除了模特本身流俗的氣質。
明亮的眼睛上搭配與眉間距較小的寬平眉,眉尾拉得很長,線條幹凈利落,再用茶色眉粉細緻地填塗八九次,在寬眉上打出精細的層次,使這種眉型也不顯得平淡乏味。
她放棄了假睫毛,只是用睫毛膏加濃加密眼睫,並且着重拉長眼角的睫毛,與上揚的眉尾相配合。
旁邊的攝影機忠實地記錄著顏未染專註的動作。鏡頭邊的攝影師盯着顯示器,看着她手上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彷彿是在模特的臉上進行一場曼妙的舞蹈,上妝的動作快速而精確,一時竟移不開眼光。
他抬頭看看現場的情況,把鏡頭拉近,拍攝着她那無可比擬的“指尖舞”。被放大的畫面上,她的手沾染了些許顏色,粉黛青綠,讓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拍攝一出大片。
攝影師將鏡頭上移,捕捉她的面容。她沒有理會正在拍攝的鏡頭,低垂的眼中除了專註之外,還有銳利的光。
顏未染給模特上完妝后,細加端詳,又把模特的頭髮盤起,拿了一頂帽子給她戴上。
化妝已經結束,攝影師長舒了一口氣,給模特拍照外加攝製短視頻,正面、半側面、側面、背面一一拍攝清楚,關掉了鏡頭,然後保存好。
他發消息通知導演們過來查看試妝結果。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我想我們劇組,或許也不是沒救。
然而一行人並未體會到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還是姍姍來遲。幾個人拿着評測表過來進行評估,查看顏未染做出的妝容造型。
圍着模特轉了一圈,幾個人一時都沉默了,實在沒法下判斷。
不可否認,她做的妝容非常完美,但也和概念圖上的一樣,偏保守了,高貴優雅大氣精緻,但並沒有特別奪目的地方。
副導演先問:“這個妝容是很美,但好像不符合脫穎而出的主題吧?”
劇務卻猶豫地道:“雖然偏題了,但這個造型呢……真是好看。”
導演也是遲疑:“如果這回我們拍的是古裝劇,那麼這個妝肯定是沒問題了,但我們這回拍的是科幻片,而且這個角色的設定是第一眼就脫穎而出的類型,這樣的造型真的可以嗎?”
本來是話癆的衛澤希,這關鍵時刻卻在旁邊一言不發,只看着顏未染,等待她對妝容的詮釋。
顏未染走到模特身邊,從容地說道:“因為以我對女首領‘脫穎而出’的理解設計出的造型,不是憑藉視覺的衝擊力在短時間內吸引人的眼球,而是以改變、調整氣質為主,只有這樣厚重耐看的造型,才能成為眾多人長時間注目的焦點。打個比方,受矚目的關鍵在於你是不是草坪星星點點的野花中那唯一一朵玫瑰,而不是一片野花中長得最奇怪的那一朵。”
聽着她的話,眾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之前那幾個怪異前衛的妝容,都彷彿看到了一堆野花中長得最怪的那幾朵。
副導演還是嘟囔着:“無論怎麼說,畢竟還是有點不盡人意……”
攝影師卻在旁邊發聲說:“也不見得,如果是正式拍攝的話,到時候演員、服裝、道具、燈光、場景配合起來,我很期待那效果。”
“是啊是啊,這位化妝師的技術,我可相當服氣的!”突然出聲的,是本該默認自己是假人的模特。那個十八線小演員看着鏡中自己的妝容,替顏未染爭辯道,“說實話,我做夢都沒想過自己能變成這樣!”
當著衛澤希的面,副導演只瞪了她一眼,沒說話。
導演也不表達意見,只打圓場說:“基本上顏小姐的理念我們已經清楚了,我們先研究一下,請你回去等候通知吧。”
這種場面話一出,顏未染也知道自己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於是向他們點點頭,收拾好了化妝箱,和幾人握手表示感謝,便離開了。
衛澤希看她離開,目光在模特身上掃了掃,先詢問攝影師:“杜老師,你也覺得這個妝容不錯?”
他用一個“也”字,先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這意思,別人哪有聽不出來的,攝影師笑了笑,將攝影機的存儲卡取出來,說:“待會兒我們去會議室看看吧,我認為顏小姐不錯的。”
副導演給了他一個“衛澤希給了你什麼好處”的眼神。
攝影師和副導演關係最好,搭上他的肩就說:“走走走,幫我開設備去。”
十八線小演員則毫無眼力見兒地跑到導演面前,從自己包里慌慌張張地拿出份履歷捧給導演,臉上掛滿笑容:“陳導,可算見到您了,這是我的履歷,劉總讓我送來給您過目。”
陳導看看身邊其他人,無語地接過履歷隨便翻着,一邊說:“哦,之前也太忙,沒見過,你東西放這兒,我有空看看……”說到這兒,他的手停住了。
劇務見他瞠目結舌地看着那履歷,心下奇怪,便湊過去看了看上面的內容,也是一樣愣住了。
那履歷基本沒什麼內容,就是搔首弄姿的一堆照片。但無論她穿着什麼衣服,擺着什麼pose,她都是一個濃妝也掩蓋不住萎靡庸俗氣質的小女生,那無論什麼裝扮都無法拯救的混社會的氣質,那艷俗的模樣,簡直是夜店妹的標準風格。
他們的目光又不約而同地落在面前這個女生的臉上。
這通身端莊的造型,讓這個夜店妹煥發出大家閨秀般的優雅氣質;這深邃的眼睛,讓她連眼神都變得有內容起來;這給人壓迫感的五官,讓她的氣質有如脫胎換骨。
劇務還不敢相信地在她臉上尋找夜店妹的痕迹,導演已經抓住她的帽子,一把掀了開來。帽子下那一頭“殺馬特”髮型頓時散落下來,襯着那張妝容優雅出眾的臉,顯得無比怪異。
“太不可思議了……”眾人盯着她的妝,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嘆,面面相覷。
還是導演先回過神,立即轉身,說:“到會議室看看杜老師拍攝的化妝過程吧。”
一直到接近梧桐街,衛澤希才追上了顏未染。
兩人並排停在路口等待紅燈,衛澤希按下車窗對着她大喊:“喂,幹嗎跑那麼快,也不等等我。”
顏未染盯着前面的紅燈,說:“我不高興。”
他卻彷彿很高興,笑嘻嘻地側頭看着她問:“為什麼不高興?”
“我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故事,很努力地為它付出,費盡心血,竭盡全力。可惜理念還是不同,我的想法終究無法得到大家的認可。”顏未染長長嘆了一口氣,見紅綠燈已經跳出了倒數計時,她發動了車子,“但無論如何,我依然堅持我的設定。在這樣的史詩大片中,為了吸引眼球搞任何俗艷前衛的造型都不對!那永遠是突兀的,不能融入影片的,破壞整體觀感的。”
衛澤希見她的車子在綠燈亮起的一剎那就直衝出去,只喊了一聲:“等等我!”就趕緊跟了上去。
他在拐彎處追上她,兩人一同前行。前方是梧桐街,道路窄了,顏未染放緩了車速,衛澤希也慢下來貼近了她。
顏未染轉頭瞥了他一眼,見他臉上滿是輕鬆愉快的笑容,便問:“你好像很開心?”
“我當然開心了,我又不像某個人,結果還沒出來就走了。可惜啊可惜,要是再等一會兒,就能看到那些人看化妝錄像時驚掉下巴的場面,實在太遺憾了。”
顏未染怔了怔,猛然踩下剎車,問:“什麼?”
“大馬路上急剎車,你懂不懂開車啊?我先走了,想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你就來追我呀!”
看着前面他的車呼嘯而去,顏未染氣得牙痒痒的。她開着二手“熊貓”,艱難地追着前面的“路虎”,覺得自己要被他玩死了。偏偏大中午的,路上居然沒什麼車,他就那麼快一下慢一下地逗着她,跟遛魚似的,讓顏未染氣得一打方向盤,直接拐入了一條偏僻小巷子,與他分道揚鑣不理他了。
衛澤希從後視鏡中看見她丟下自己拐彎走了,趕緊探頭對着後面大喊:“喂,喂,過來啊!頂多我開慢點等你行不行?”
可惜顏未染早已不見了,他停在路口等了半天,才明白自己真的被拋棄了。
“渾蛋……”衛澤希念叨着,慢慢地開車繼續往梧桐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