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滄桑之顏
顏未染從早上六點忙到下午四點,中間忙得只啃了一個蛋糕,回到家的時候,她已經筋疲力盡。
奉命守店的潘朵拉正趴在沙發上看綜藝節目,見到顏未染回來,興奮地跳起來:“姐,你可回來啦!今天有人找我們談合作呢,國際品牌!好傢夥,那名頭老嚇人了!”
“好的,我考慮下。”顏未染沒有問品牌名,她對於匯入海洋變成別人的一部分並沒興趣,只去翻了翻抽屜,“我新買的那套收腹霜呢?”
“哦,我歸置到柜子裏去了,姐你着急忙慌找那幹嗎?”
“送給徐阿姨女兒的,用於月子中收腹修身。”顏未染開柜子拿了東西就要走,“徐阿姨不是今晚就出發嘛,我得趕緊給她送去。”
“真的?那我也給她買點吃的湊熱鬧。”潘朵拉倒是很“接地氣”,“感謝徐阿姨給姐的藥酒呀,效果杠杠的!”
顏未染回家才兩分鐘,腳不沾地地又出去了。
潘朵拉在後街買了盒漂亮的點心,兩人正提着各自的禮物往徐阿姨家走,誰知正巧撞見徐阿姨從屋內沖了出來。
她身材瘦弱,跑起來搖搖晃晃,眼看就要一頭栽倒在她們面前。
徐阿姨抬頭看見她們,立即緊張地說:“小顏,快讓我躲一躲!”
顏未染見她神情哀苦惶急,也顧不上問什麼了,趕緊拉起徐阿姨,讓她藏身到後面的巷子裏。這裏是典型的老上海石庫門,凹陷的門剛好可以擋住徐阿姨的身體。
顏未染擋在巷子口,示意潘朵拉立即掏出手機。
等追來的人走遠了,顏未染趕緊回身,拉起縮在角落裏的徐阿姨,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誰知剛走了幾十米,徐阿姨回頭一看,不由得“啊喲”一聲叫了出來,低聲說:“我老公看見我們了!”
顏未染側過臉一瞥,果然看見一個男人向這邊追了過來。她立即拉起徐阿姨,一頭鑽進了街邊的一家商場。
這家商場很大,負一樓是超市,一樓是化妝品和鞋類店,三樓至五樓是服飾店,頂樓是美食街。這本來就是這一帶最熱鬧的地方,現在是晚飯時間,商場裏更是人頭攢動,喧鬧非凡,無論誰都不可能追進來找到人。
果然,那個男人停下了腳步,他站在商場門口,盯着來往的人流呆了片刻,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潘朵拉得意地說:“打呀,叫人來呀,叫一百個人來都不可能找到我們的!”
顏未染想到另一種可能,她拉起徐阿姨,說:“糟了,我們趕緊走。”
然而,就在她們衝到後門的時候,卻無奈地發現,對方已經跑到了門口,正蹲在花壇邊沿上盯着從裏面出來的人,還得意揚揚地點了一支煙,一副守株待兔的樣子。
無奈之下,三人又繞到最小的偏門,卻發現這邊也有個男人守着。
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了,三人無奈,只能上了頂樓。既來之則安之,她們乾脆找了家店坐下來準備吃飯。
“阿姨,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們要抓你?”
徐阿姨抬頭一看牆上的時鐘,已經下午六點半了,也沒有心情點菜:“我不是要出國去照顧囡囡嘛,護照和簽證都辦好了,機票也定好了,就在今晚十點多,可我老公他非要攔着我,不讓我出國。”
顏未染愕然:“出國那應該是好事啊,他為什麼不讓你出去?”
徐阿姨嘆了一聲,眼淚也隨即落了下來:“囡囡悄悄同我商量過,對我老公說我們夫妻二人同時申請出國怕有移民傾向,讓我先去照顧她,幾個月後就回來。其實我們商量好了,我出國后,就不回來了……她從小看着我被她爸打,三天兩頭的一身傷,她是怕我有一天死在他的手裏啊……”
顏未染心中有些感慨。她剛搬到梧桐街的時候,正趕上徐阿姨的女兒曉楠出嫁。那時徐阿姨母女倆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的,等曉楠嫁到美國之後,卻再也沒回來過了。那時顏未染還當曉楠是奉子成婚,懷着孩子不方便長途跋涉,現在看來,卻是另有隱情。
徐阿姨關掉手機,靠在桌上揉着肩膀,聲音哽咽:“本來,我今晚就要去囡囡那邊,我……我就再也不用過現在這種日子了,可沒想到,我老公他不知道察覺到了什麼,偷聽了我手機里的語音消息,發現我是想出國不回來了……他打了我一頓,還把我的行李也搶走了。可我得走啊,我就偷了自己的護照和證件,拚命跑出來了,沒想到還是被困在了這裏,這飛機肯定是趕不上了……”
徐阿姨泣不成聲,潘朵拉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顏未染一邊聽着,一邊皺眉思索。
她心裏冒出了一個想法,只是這想法慢慢成形的同時,也讓她覺得莫名的畏懼——
那一夜,她裝扮成方艾黎,面對着襲來的黑暗時,她曾經在心裏發誓:顏未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做別人的替身。
這也是衛澤希要求她扮成柳子意引開粉絲時,她那麼抵觸激憤,甚至痛罵他然後走人的原因。
那些深埋在她心裏的恐懼,如附骨之疽,讓她在舊傷發作的時候,深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墜樓那一刻死去,好擺脫這些切膚之痛。
潘朵拉被她的臉色嚇到,小心翼翼地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望着面前的徐阿姨,想着曉楠出嫁那天抱着媽媽哭花了妝的模樣,又想着徐阿姨拿着藥酒搽抹舊傷的模樣,心裏下了決心。
她說:“徐阿姨,你別擔心。今晚,我保證你按時上飛機。”
衛澤希瀟洒地靠在他的車上,望着面前顏未染造型工作室的招牌,發出了消息:在哪兒?我在你工作室的門口。
沒有回復。
衛澤希有點不耐煩,換了個姿勢,又發了一條消息:談合作,我慎重考慮了一下你的提議,覺得未必不可行。
還是沒有回復。
衛澤希這才感覺不對勁,天已經漸漸暗下來了,工作室內依然還是一片漆黑,沒有開燈。
“不是吧,明明看見她往這邊開的,居然沒回來?”
衛澤希不死心,又發了一條他認為是必殺技的消息:我投資你的品牌!今晚就敲定細節!立即回復!過時不候!
依然沒有回復。
“居然敢連我的消息都不回,顏未染你是想死啊!”
早在衛澤希之前,潘朵拉回了一趟工作室,又氣喘吁吁地帶着個大包跑回商場。而商場的洗手間裏,顏未染已經換上了徐阿姨的衣服。
“我說的東西都帶來了吧?”顏未染反鎖了洗手間的門,“唰”的一下拉開大包查看,滿意地點點頭,“車子開來了嗎?”
潘朵拉趕緊說:“放心吧姐,就停在超市後頭!”
“好,待會兒我引開他,你送徐阿姨去機場。”
顏未染先把包裏面的一瓶液態乳膠翻出來,用海綿將其均勻地刷在自己額頭、眼角和嘴角。然後,潘朵拉和徐阿姨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自己的臉湊到了廁所的烘乾機下,在雙手將眼角和嘴角下拉的同時,用熱風吹乾自己臉上的乳膠。
迅速幹掉的乳膠將她的皮膚拉出一條條皺紋,呈現出乾枯暗黃的樣子。等乳膠徹底幹掉后,她用毛刷蘸取棕褐色散粉,在臉上上了一層底妝,這一步使臉色變得暗沉的同時,也更強調出臉上褶皺的紋路。
接着,她選取深棕色的眼影,在太陽穴和眼角打出暗影后,確定了臉上基本的明暗色塊。徐阿姨常年身體不好,臉頰蠟黃,顏未染選取了灰白色的眼影打在顴骨上,下面銜接棕色暗影,突出消瘦的感覺,一個顴骨偏高的消瘦老人形象就初步顯現了。
顏未染一邊從鏡中查看徐阿姨的模樣,一邊照着給自己上妝。刷淡眉毛,使眉毛顯得稀疏;用棕褐色眼影加重眼窩,畫出與徐阿姨一樣深陷的眼角,用深棕色的眼線筆勾繪出淚溝、淚囊、魚尾紋,它們與臉頰的陰影一起,遵循着肌肉變老的紋路呈現,顯露出這張臉經受了多年的困苦。
用高光強調出眉弓和顴骨,再用眼線筆在臉上描繪出魚尾紋和法令紋,用散粉將畫出的皺紋暈開,顯得過渡自然。
此時,顏未染與徐阿姨乍一看已經十分相似。兩人站在一起比了比,徐阿姨瞠目結舌,盯着顏未染的臉說不出話,顏未染還有點不滿意,又給自己加了眉間豎紋和淡淡的老年斑,照例暈開使過渡顯得自然,而後才倒出顏色暗淡的一瓶粉底液,將自己脖子和手臂手掌等露出來的地方都徹底塗抹了一遍。
最後她把雙唇塗成遍佈唇紋的暗淡唇色,再將頭髮紮成和徐阿姨一樣的髮髻,又在髮根刷上白色,仔細端詳着鏡中的自己,這才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鏡中的顏未染,已徹底成了一個枯瘦的老人,她穿着徐阿姨的衣服,傴僂着腰,誰也不會相信其實她正處於二十多歲的妙齡韶華。
“年華彈指老”,她就在片刻之間變成了蒼老婦人。
潘朵拉抓着顏未染的手又蹦又跳:“哇,姐你賊厲害了!咱趕緊出去把那些人都引開!”
“稍等一下。”顏未染說著,又示意徐阿姨閉上眼睛,開始給她化妝。
門外傳來敲門聲,敲了兩下見沒人開門,外面的人便開始擰門把手,還拍了好幾下門。
潘朵拉有點緊張:“姐,好像有人要上廁所!”
“沒事,馬上就好。”顏未染眼都不抬,抬手從包里抓過一支顏色比較亮的粉底液,幫徐阿姨打底。
雖然徐阿姨已經有了皺紋,但顏未染並未替她上太厚的底妝,而是只打了一層粉底來提亮膚色,將老年斑和色澤不均勻的地方用遮瑕膏遮蓋住。
因為年齡的關係,徐阿姨的眼瞼已經有些下垂,使得眼睛也變小了許多。顏未染囑咐潘朵拉剪好雙眼皮貼,幫徐阿姨貼出歐式雙眼皮,撐開眼皮的同時,也使得眼睛旁邊的魚尾紋消失了,再塗上淺棕色眼影和睫毛膏,徐阿姨的眼睛頓時大了一整圈。
顏未染給徐阿姨飛快地颳去眉尾,繪出莊重的平眉,只將眉梢畫得稍微上挑,配合微微上揚的眼角,使得五官更有神采,減輕年齡感。
外面拍門的聲音停了下來,有個可能是保潔阿姨的人在喊:“誰在裏面?快出來,我們要拿鑰匙開門了!”
徐阿姨此時仍閉着眼睛,她緊張地叫了一聲:“小顏……”
“沒事。”顏未染眼都不眨,逕自在她臉上刷着腮紅。她給徐阿姨的腮紅刷在臉部偏後,在鬢角處由棕紅色向暗棕色過渡,將鬆弛下垂的肌肉淡化,營造出自然的紅潤臉頰。然後着重在下頜處打上陰影,提拉收緊鬆弛的頸部肌肉。再用珠光粉定妝,增加肌膚潤澤度。
她又用唇線筆為徐阿姨畫唇妝,豐潤的唇塗上磚紅色的口紅,再戴上蓬鬆的短捲髮假髮套,徐阿姨整張臉頓時都亮了起來。
站在她們面前的徐阿姨,已經是個端莊秀麗的中年婦女了。
“好啦,徐阿姨您自己看看。”顏未染滿意地點點頭,將所有的東西都一股腦兒塞進包里。
柔和的燈光下,鏡中的徐阿姨面容端莊,恍若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樣貌。但二十年前的她,也沒有這麼美過,因為從三十多年前開始,她就已經深陷痛苦的深淵,難以脫身。
她的半生都滿是悲苦,現在是她唯一可以逃離的機會了。
所以她緊緊地抓住了顏未染的手,聲音顫抖,低低地說:“小顏,走吧。”
晚上七點半,正是商場人流最多的時刻。
徐阿姨的丈夫吳梁蹲守在門外瞪着眼睛看了足有一小時,累得不行,索性一屁股坐在路邊花壇上,抽着煙繼續盯着。
正在有點鬆懈時,他忽然看見一個傴僂着腰的乾瘦女人低着頭,偷偷摸摸地跟在一對情侶的身後,快步走了出來。
吳梁一瞅見她的身影,頓時站了起來。滿街的燈光將她的臉照得分明,正是他妻子徐愛珍。
吳梁把煙頭往地上一丟,狠狠一腳踩扁,立即追了上去。
站在門內的徐阿姨,見吳梁離開,趕緊拉着潘朵拉匆匆下了台階,跑向旁邊的巷子。
追到街口的吳梁,似乎感覺到什麼,轉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一個面容微豐的中年女子,燙着時髦的棕色短捲髮,穿着寬鬆的外套,臉上畫著精緻的妝,看上去儼然是一個中年貴婦。
那女人見他在看她,似乎瑟縮了一下,立即回頭鑽進了一輛噴繪着向日葵的小車內。
前面的“徐愛珍”走得很快,眼看就要消失了,他趕緊加快腳步,向那邊跑去。
顏未染的身體不太好,快步走了一條街,全身受過傷的地方都在隱隱作痛。
幸好她扮的是個身體虛弱的老婦人,所以這種竭力快步向前走的姿勢倒也符合身份。但眼看着後面的吳梁越來越近,她開始跌跌撞撞地小步快跑起來,一邊在心裏祈禱:快點啊,徐阿姨,你一定要儘快趕到機場啊!
後面的吳梁緊追不捨,她回頭看看,吳梁已經在不遠處,甚至聽得到他的吼叫聲:“徐愛珍,你給我停下!”
她趕緊加快腳步,免得被抓住了露餡兒。畢竟吳梁是和徐阿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就算她的化妝技術再厲害,但靠近了還看不出來才有鬼了!
兩個人跑過了足有兩條街,吳梁累得直喘氣,咒罵不已,卻始終不肯放棄。顏未染也跑跑停停,假裝自己體力不支,卻故意讓吳梁看得見追不上,免得他放棄追逐回家去。畢竟,把他引得越遠,徐阿姨就越安全。
就在顏未染像釣魚一樣,釣着吳梁追一會兒歇一會兒時,一輛車忽然在她面前停下,開車的人搖下車窗,問她:“阿姨,後面追你那人是誰?要我幫你報警嗎?”
顏未染轉頭一看這個詢問的人,頓時愣住了。媽呀,怎麼會是衛澤希!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下意識地問,卻發現自己忘了改變聲音了,趕緊咳了兩下來掩飾。
幸好周邊嘈雜,衛澤希沒有察覺,只說:“我看後面那人似乎不懷好意,你又好像走不動了。”
這一刻顏未染簡直要淚流滿面,誰能想到,這個被稱為“暴君”的衛少,居然是個心地善良敬老愛幼的活雷鋒啊!
才說了兩句話,後面的吳梁已經越追越近了。顏未染覺得自己雙腳支撐不住了,一咬牙一狠心,她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
“阿姨,你去哪兒?”衛澤希邊開邊說,“我這車子撞壞了車燈,不能開太快,你將就些。”
顏未染壓低嗓音,學着徐阿姨的沙啞聲音用上海話說:“謝謝小夥子啦,我要去機場,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可以嗎?”
“行,沒問題。”
就在她考慮着在哪裏下車不暴露身份時,她忽然聽到衛澤希自言自語:“顏未染你這個渾蛋……”
她頓時一激靈,趕緊抬頭去看衛澤希。
但他並沒有看她,只是趁着前面紅燈停下車,又拿出手機看了看。見依然沒有迴音,他憤恨不已,甚至對着身旁陌生的老阿姨傾訴起來:“你說這種人可惡不可惡?給她發微信消息快一個小時了,居然就是不回復!我要是有她電話號碼,看我不打爆她的電話!”
顏未染心驚膽戰,趕緊悄悄地摸出自己那個設置了靜音的手機,打開一看,果然,屏幕上面衛澤希的三條消息赫然在目。
尤其是“我投資你的品牌!今晚就敲定細節!立即回復!過時不候!”這一條,讓她心都顫了顫。
過時不候是過多少時候?現在還來得及嗎?她偷偷摸摸地抬手遮住手機屏幕,遮遮掩掩地編輯消息:抱歉衛總,我手機沒電了,可否另找時間詳談?
她這邊消息一發出,衛澤希那邊立即收到,他一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就頓時來了精神,連坐姿都端正了,眉飛色舞地對顏未染說:“原來是她手機沒電了,本來還想請她吃晚飯的,現在都八點了,只能約她吃消夜了。”
顏未染看看自己那塗黑的手,再想想自己現在臉上的妝,遺憾不已,衛總,我這模樣,要蹭你一頓消夜吃可難了啊!
衛澤希的消息已經到來,果然是約她吃消夜面談的。
顏未染心裏琢磨着,待會兒找個路口立即下車,趕緊卸了妝去陪衛澤希吃東西,看他這架勢,大概是要和自己商定細節了。
前方是綠燈,衛澤希拐上了高架橋。
“阿姨,這一時半會兒打不到車的,反正我晚上沒事,乾脆送佛送到西。”
指尖飛舞偷偷編輯短訊的顏未染,用餘光瞥着身旁的衛澤希,一時心中微動,心想,這人看起來弔兒郎當的,心地卻着實不錯。
再一想,她又遲疑了起來,為什麼一直敷衍她的衛澤希,忽然下了這麼大的決心?
出來吃消夜談事什麼的……這種戲碼好像演過多次了吧?
她鎖上手機,望着窗外的黑夜,也順便看見了倒映在窗上的,自己現在蒼老的面容。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湧上來,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問:“小夥子,儂講的這個不回消息的,是儂什麼人啊?”
“一個朋友,女的。”衛澤希得意地對着手機一挑下巴,“喏,剛剛給她發消息,這就騙出來了,待會兒約她吃消夜去。”
“騙出來是做啥意思啦?”
“唉,她腦中全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自己妝化得好就能轟動全世界似的,整天攛掇我和她開創彩妝品牌。阿姨你說說看,品牌開荒哪是這麼簡單的?她傻,我才不陪她一起傻呢!”
顏未染冷靜地問:“那儂要對她做什麼?”
“哄哄她唄,陪她玩玩殺殺時間。現在她是滿腔熱血頭腦發熱,過段日子她冷靜下來了,感謝我還來不及,阿姨你說是吧?”
是個頭,我找上你真是腦子壞了。顏未染氣得臉色發青,把頭扭向一邊,死死咬住下唇。
她孜孜追求的事業,渴盼的前途,向所有仇人追討債務的唯一希望,就這麼被人拿來當誘餌,隨隨便便拋在她面前引她上鉤——而且還當著她的面當作笑談!
“不過阿姨啊……其實今晚你還得感謝她。”衛澤希完全不知道她在心裏把自己已經罵了一千遍一萬遍,仍輕鬆地笑道,“我本來開着車很鬱悶,想早點回去的。可是我當時看到了在路邊走着的你,不知為什麼,覺得阿姨你的背影,和她有點像……雖然只有一點點啦,但是就好像讓我看到了她一樣,所以我才停下了車要幫你。”
車內寂靜無聲,他的話雖然很輕,但顏未染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心口那些鬱憤忽然消了大半,也不知是因為他此時溫柔的聲音,還是因為他認出了她的背影。
顏未染輕輕嘆了口氣,扶住臉頰,怔怔地看向窗外,再也不說什麼了。
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車內陷入寂靜。
車子在高架橋上飛速行駛,前方出現了一個事故現場,兩個女人在橋上等着。看見衛澤希的車遠遠過來了,年輕高大的那個猛地跳起來,衝到路中間就揮手攔車。
衛澤希緊急剎車,前頭僅剩的一個車燈照亮了攔車女生的面容。
一看見那張臉,顏未染就下意識地捂住了臉。
怎麼會是潘朵拉?那麼另一個人當然就是……
果然,潘朵拉攔車的聲音傳來,隨即便拉開車門,挽着打扮成中年貴婦的徐阿姨就坐了上來。
顏未染真是不想和她打招呼。
衛澤希一看欄杆邊,頓時大叫出來:“喂,朵拉,那不是未染的向日葵車嗎?”
果然,那輛噴繪着向日葵的小車靜靜地趴在護欄邊,一個交警正在查看車子的狀況,做着筆錄。
顏未染心疼得都要顫抖了。潘朵拉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這車子都成這樣了,得花多少錢修啊!
豪邁的潘朵拉卻完全不在乎車子,只催着衛澤希說:“衛少咱快一點,事故有交警處理,車子我也叫了拖車來拖走,徐阿姨要趕飛機呀,國際航班,十點多的!你趕緊把她送到機場去,麻溜的!”
衛澤希發動了車子,問:“你把車子撞成這樣,未染知道嗎?”
“沒轍,想當初我在紐約開的是‘猛禽’,來這邊開‘熊貓’能不出事嗎?把不住方向盤啊!哎呀媽呀,我這下可咋跟姐說呢……”潘朵拉說著,終於發現了前排的顏未染,卻一時沒能從後方辨認出她是誰,“咦,衛少,車上有人你咋也不吱一聲?對不住阿姨,沒打擾到你吧?”
顏未染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缺心眼的姑娘。
衛澤希隨口說:“哦,這阿姨也是搭我順風車的,都去機場。”
“平時瞅你不像這麼尊老愛幼的人啊。”潘朵拉說著,終於藉著窗外路燈照進來的光,仔細看了看前面的顏未染。
然後,她的臉都扭曲了,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姐、姐啊?”
衛澤希詫異地從後視鏡中瞥了她一眼:“你叫誰?”
顏未染迅速地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搞壞了你姐的車,心裏頭難受啊?”
“是……是啊,老對不起我姐了……”潘朵拉不明白狀況,只能訥訥地附和了一句,閉緊嘴巴選擇不說話。
顏未染解釋說:“我們是鄰居,平時都住梧桐街。我和那個……她姐,顏未染,也很熟的。”
“哦,那可真是緣分,原來都是熟人啊。”衛澤希開着破車,帶着三個各懷心思的女人,沖得飛快。
而徐阿姨心亂如麻,看眼前情況不對勁,自然坐着一聲不響。
機場到了。
衛澤希把她們帶到國際航班登機口,就去停車。顏未染拉起徐阿姨直衝洗手間,先幫她脫了假髮套,又拉開潘朵拉隨身攜帶的大包,把卸妝液倒在化妝棉上,草草幫徐阿姨卸妝。
顏未染手腳麻利,在衛澤希停好車過來時,她已經與徐阿姨那個四五十歲的妝容對調。而衛澤希根本不知道面前的兩人已對調了妝容,只用異樣的神情看了看她們,總覺得哪裏有些古怪,但又想不明白。
衛少這麼乾脆利落的人,想不通乾脆就不想,拿着徐阿姨的證件大步走向窗口,換登機牌去了。
徐阿姨在人群中有點神經質,緊緊地抓着顏未染的手,顏未染也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不用慌。
等換好登機牌,時間只剩一個多小時,接下來還要過安檢過海關,時間相當緊迫。他們趕到安檢入口時,剛剛走開的顏未染回來了,手裏拎着個袋子。
“候機室比較冷,徐阿姨帶條披肩比較好。”顏未染將手中的東西送給徐阿姨,又取過旁邊的筆,寫了張字條:“阿姨你不會英語,入境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翻譯,我先幫你把幾個別人會問到的基本問題的答案寫好,寫明你是去照顧剛剛生產的女兒的……”
徐阿姨提着袋子,流着淚點點頭,只能連聲說:“謝謝儂。”
衛澤希一路上聽潘朵拉斷斷續續講了些徐阿姨的情況,此時本着不能輸給別人的心情,他翻開皮夾,找到幾張美鈔抽出來遞給徐阿姨:“阿姨,我看你行李都沒有,總得帶點零錢在身上。這是我上次去美國沒用完的,剛好還在身上,你先拿着用。”
徐阿姨慌忙推辭,顏未染勸道:“阿姨,沒事的,你現在確實需要,先拿着,有機會還給他就行了。”
衛澤希大包大攬地說:“還有啊,阿姨你以後要是回國的話就叫未染來找我!我律師很厲害的,你老公對你有暴力虐待情況,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讓他凈身出戶!還有你別擔心自己要分擔賬務,賭債不受法律保護的。”
徐阿姨點點頭,握住顏未染的手,泣不成聲:“小顏,多謝你救了我,還有這位先生,多謝……阿姨永遠忘不了你們幫我這麼多……”
這位先生——衛澤希聽着,想告訴她自己姓衛,但又好像是在邀功請賞一樣,也只能硬生生忍住了。然後,他才捕捉到了徐阿姨話中那特別重要的兩個字——小顏。
他的目光落在了顏未染的臉上,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我也沒做什麼,阿姨您別在意。”顏未染沒理衛澤希,抬手抱了一會兒徐阿姨瘦弱的身子,才依依不捨地把她推向安檢處,“趕緊上飛機吧,到了記得發個消息報平安。”
“欸,好……”徐阿姨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安檢口,抹着眼淚朝他們揮手。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了,顏未染才轉身向外走。然而才走兩步,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抓住她的正是衛澤希,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問:“小顏阿姨,這麼晚了,讓我送你回去吧?”
顏未染甩開他的手:“少年人,別欺負我一個老人家,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你在我眼皮底下搞什麼我一清二楚!”
“是是是,顏未染你老人家道行高深,可道行再高深不也被我抓住了嗎?”衛澤希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望着她簡直無語,“喂,你什麼毛病啊?上次扮大媽,這次又變成四五十歲的老阿姨,你‘精分’啊!”
其實我剛才是扮成六十歲的老阿姨。顏未染在心裏想着,但也沒多說。
“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趕去機場,忙呢。”
“為什麼扮成這樣子來機場?為什麼送的人剛好是搭我順風車的徐阿姨?”為什麼徐阿姨的背影和你這麼像?但這句他沒說出來。
“我和徐阿姨認識,知道她要出國所以來不及卸妝就跑來送別。至於她搭你順風車……是你叫她的還是她攔你的車?我才更奇怪你們怎麼會一起出現呢!”
這倒打一耙的質問,讓衛澤希啞口無言,無奈轉了話題:“走,吃消夜去,順便談談我們的合作。”
這鬼話,一小時前也許還能讓顏未染心動一下,然而現在她只冷笑了一聲,說:“車子被撞,心情不好,吃什麼吃?我今天忙了一天,回家睡覺去了!”
衛澤希被她的粗暴態度氣炸了:“你手機里不是這麼回復我的!”
“是啊,手機里也有人跟我說今晚就敲定合同的,細節確定好了嗎?”
“再怎麼說你也別去找已婚男人啊!”衛澤希強詞奪理,“和顧成殊有什麼好談的?合作對象談着談着就會跟他結婚了!”
顏未染被他氣笑了:“顧先生已婚怎麼了?有機會我還想去找有妻有女的比爾·蓋茨談呢!”
潘朵拉在旁邊看着他們互相擠對,好氣又好笑:“得嘞,咱麻溜地回去吧。”
第二天下午,顏未染在煩悶地做着計劃書,潘朵拉湊過來看了看她電腦屏幕,說:“姐你放心吧,我聽說葉深深老欣賞你了,你隨便寫寫忽悠下顧先生唄!”
“不僅僅是顧先生,我這邊還談着另外的人呢,顧先生沒有回國,我明天要先去見一位辜總。”顏未染將自己初步的設想打印了一份出來,握在手裏仔細又看了一遍,鄭重地對她說,“朵拉,永遠不要存着應付的心,這是我老師經常對我說的話,現在我把它教給你:認真面對這個世界,無論你面對的是誰。”
潘朵拉“哦”了一聲,卻並不見得能和她一樣將老師的話永遠銘記在心上。
“人生的每一刻,都一樣。”顏未染見她並不在意,也就不再多說,在心裏嘆了口氣,收起計劃書準備出門要用的東西去了。
昨天她的向日葵小車剛撞了護欄,今天顏未染只能打車前往約定的酒店。就在出租車上,她的電話響了。顏未染一看是個國外號碼,有點遲疑地接了起來:“喂,您好?”
“小顏,我徐阿姨啦!”
這熟悉的聲音讓顏未染精神一振:“阿姨你到啦?美國那邊怎麼樣呀?行程還順利嗎?”
“順利的順利的,我一到那邊,洋女婿就來接我啦!囡囡身體恢復得蠻好,小外孫也可愛的嘞,六斤八兩!”徐阿姨在那邊喜氣洋洋,那興奮的情緒簡直要順着電話線流淌到這邊來,“我把出發前的事情跟女兒女婿說啦,他們都很感謝你和小潘……對了,還有你那男朋友也要感謝的,阿姨要及早還錢給他呢。”
“不是男朋友,是男的朋友。”顏未染趕緊糾正了徐阿姨的口誤,“不過他那種大資本家肯定不在乎那點錢的,阿姨你不需要太掛懷。”
“這樣啊,我看他啊脾氣是急了點,但人還是蠻帥的,不錯的……”
顏未染啼笑皆非,趕緊岔開話題,和徐阿姨聊了些有的沒的。直到那邊傳來孩子的哭聲,徐阿姨才趕緊掛了電話照看孩子去了。
徐阿姨真是八卦,不知哪來的想法,居然要撮合她和衛澤希。
只可惜坐在衛澤希車內聽到他那些話的人,不是徐阿姨,而是她自己。
顏未染放下手機,看前方已經到了約定的地點。她下了車,抬頭看着烏雲密佈的天空,不知怎麼心裏就有點淡淡的傷感。
找到這世上的另一個人,兩個人親密無間地在一起,兩個人互相關愛對方,把彼此看得比任何人、任何東西更重要——她真的還能有這一天嗎?她的心裏,真的還能有那種熾烈的情感存在嗎?
不喜歡被消極情緒控制的顏未染,站在酒店門口,看着將大門打開的門童,忽然覺得虛弱煩躁。
她靜靜站在門口,街邊的人聲湧入耳中,嘈雜喧囂,讓她只想找個安靜溫柔的地方躲起來,容納自己這一刻脆弱逃避的心情。
這個世界上,在這一刻,能給她這種可能性的,只有這一個人了。
她慢慢拿出手機,給衛澤希發了條消息:關於合作,再談最後一次?
衛澤希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她很快收到了三個字:再說吧。
這意料之中的回復,顏未染看了許久。在她這難得軟弱的時刻,他卻沒有任何錶示。所以,這就表示他們的緣分,僅此而已吧。
不知為什麼,她想着他昨晚夜色中站在自己店門口的情景,心中有一絲輕微卻難以抹去的遺憾。
她垂眼收好手機,深吸一口氣,走進酒店。
穿過狹長的過道,她按照事先拿到的房間號,來到包廂。裏面已經坐了個腆着大肚腩的禿頭胖子。一看見顏未染進來,他就笑得滿面油光地站起來和她握手:“喲,顏小姐來了,有段時間不見,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顏未染也笑着抬手與他輕輕一握:“哪比得上辜總您夫人雍容華貴,上次酒會她當真是光彩照人,吸引了全場目光呢。”
辜總還是在她臉上瞄來瞄去,一邊隨口說:“她前幾天還提起你呢,說你讓她重現了二十年前在電影上的模樣,以後要露面見人時,沒說的,肯定都要麻煩你了。”
“那是我的榮幸,替我多感謝您夫人。”顏未染笑道。
“所以我想你搞的化妝品,肯定沒話說的,一定好用!”辜總拍拍自己身邊的座位,“來來,顏小姐,我對你上次提的合作很有興趣,你今天詳細跟我說說你的打算。”
顏未染在他對面坐下,將計劃書從包里取出雙手遞給他:“辜總您先看看,我這邊已經做了個初步的計劃,把我關於品牌的定位、產品的功效、銷售和推廣的想法都寫了一下……”
辜總隨手接過計劃書翻了翻,就擱在了手邊,說:“哎,我是個粗人,哪看得下這些東西,你就直接跟我講講吧。我就愛看你說話的樣子,年輕人嘛,朝氣蓬勃,一心追求夢想,我們這些老頭子就喜歡你們這樣!”
顏未染看了看那份計劃書,臉上笑盈盈的模樣也沒有絲毫減弱:“是這樣的,目前市場上的護膚產品呢,按照低端到高端的分類,是祛痘、美白、淡斑、除皺。但我這個產品不一樣,美妝產品有它的特殊性……”
“顏小姐,真不好意思,我最近啊耳朵有些不舒服,你說我賺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忙得暈頭轉向沒空鍛煉,你看這耳朵老是嗡嗡作響。”辜總扯着耳朵,笑嘻嘻地對她說,“來來你坐近點,別這麼生分嘛,坐對面我都聽不到你說什麼,這樣我怎麼和你好好談合作啊,你說是不是?”
顏未染看着他笑得快翻出來的厚嘴唇,也不在意,真的起身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上,一邊給他添酒一邊說:“辜總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啊,畢竟我還要靠您幫我呢,我知道一個不錯的健身房,您可以去多運動運動。”
“老了,一運動就渾身酸痛,哪有你們年輕人體格好啊!”辜總抬手拍拍她的手背,湊近她說話,咧嘴噴出一股熏人的煙酒味,“要不,你帶帶我?顏小姐你的身材是真不錯,你看這腰細得,這腿長得……”
顏未染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把酒瓶放回桌上,說道:“我身材不算好,再說接下來也要忙啦。辜總您先幫我看下這份計劃書吧,還有好多人都對此有意向的,辜總您給我指正指正。”
“顏小姐你真是愛騙人,現在國內化妝品有什麼好做的,特別是高端產品,做不出來的。”辜總喝着她給倒的酒,笑眯眯地抬手捏捏她的肩膀,“我看那些人肯定對你的品牌沒意向,對你有意向還說不定,哈哈哈……”
顏未染拂掉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嘴角那絲笑容倒是還在,只是口氣冷淡了些:“辜總,您集團名下的加工廠,不是也有這樣的業務嗎?我之前跟您去看過了,生產線稍加改造后,投入生產我的產品完全是可行的。”
“那是啊,當初這家廠子改制的時候,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把它搞到手的,還跟廠子裏的工人保證過要把牌子搞好搞大的——哎顏小姐,那你的誠意呢?我跟你合作,有什麼收穫呀?”
“誰叫辜總您不看我做的計劃書呢?來,我跟您談談收益回報吧。”
“我跟着你折騰這半天,為的是這麼點投資回報嗎?顏小姐啊不是我說你,你真是沒出息,鼓搗什麼自己的品牌,累不累啊?來,我跟你提個更好的方法……”辜總說著,手就順勢搭上了她的肩膀,臉湊得更近了,“你知道吧,我不差錢,我就覺得啊,年紀大了,功成名就了,卻更加孤單寂寞。家裏黃臉婆和我也沒什麼共同語言,真的,我就想找個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
顏未染抱臂低頭笑了笑:“您現在的夫人已經是第三任了,當初也是紅遍大江南北的明星,不算黃臉婆啊。”
“唉,四十多歲的女人了,全身的肉鬆松垮垮的,哪次上新聞不被嘲笑又老又土?”辜總見她沒怎麼反抗,心頭樂開了花,收緊手指在她肩上曖昧地捏了捏,“中年危機沒法抵擋啊,我現在就想找個年輕有活力的,讓我重回青春。當然了,要是對方是像顏小姐你這樣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就更好了……”
“辜總這是要找第四春嗎?”顏未染笑着斜了他一眼。
辜總見她並沒有發作的跡象,膽子又大了,那手就順着她的肩膀往下摸,想要捏一捏她那露在外面的皮膚。顏未染將他的手一把打開,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說道:“我有男朋友了,恐怕沒法做你的紅顏知己了。”
“哎喲,你看你這模樣,一個挺懂事的大姑娘怎麼這麼保守呀?來來我們再來談談合作的事情,我那個加工廠啊,管產品的副經理正要上調,我看你正是內行,肯定懂產品的嘛,你過去搗鼓你的那什麼東西不是正合適嗎?”辜總連哄帶騙,一隻手堅持去攬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去拉她的手腕,他那體型足有兩百來斤,顏未染一時竟推不開他,被他結結實實地從手臂一直摸到手腕,那油膩的感覺,跟吞了鼻涕蟲一樣噁心。
她甩開那咸豬手,抄起桌上的計劃書,轉身就向外走去:“不好意思啊,辜總,我對你提出的條件不是很滿意。如果你有意的話,可以在更改條件后再找我商量。”
辜總覥着臉擋在她面前:“顏小姐,你錯過了我可就沒機會了。你說,除了我,還有誰願意拿這麼多錢給你機會啊?”
“我啊。”後面傳來一句輕快得近乎愉快的回答。
正在竭力要從辜總身邊逃開的顏未染,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呆了一下。她轉頭看向包廂門口,果然,衛澤希正大大咧咧地踢開門,靠着門框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顧總嘛,怎麼,又要把合作對象談成老婆了?這都第幾個了?第三個?第四個?”
辜總狼狽而惱怒,抬手直指着他:“你是誰?敢在這兒污衊我?”
“哦,你這咸濕佬還挺橫!”衛澤希火冒三丈。反正對方不認識自己,和他家更是沒有什麼合作來往,看這做派也就是個有點錢的土老闆,所以他上前就抓住了辜總的手腕,往外一扭,直接將他按在了桌子上。
桌上菜盤傾斜,辜總被灑了滿頭的菜湯,油膩膩的,狼狽不已。
顏未染一看就急了,趕緊拉住衛澤希的手,說:“快走吧,你看你閑着沒事給我添的麻煩!”
衛澤希氣不打一處來,按着辜總的臉往菜湯上又蹭了一回:“我閑着沒事?給你添麻煩?顏未染你看看清楚,我要是不出現,你今天走得了嗎?”
顏未染看看被按得翻白眼的辜總,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
“喂,你把話說清楚!”衛澤希暴躁地丟開辜總,轉身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