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少了的一天不是時間,而是距離
到了酒店,有人引領着凌凌直接見招聘的負責人程經理。房間裏只有一個人,很年輕,三十歲左右,五官端正,西裝革履,動作果決,雙目精明,一看就是白領中的精英人物。
“請坐。”他的語氣很客氣,絲毫沒有主考官那種居高臨下的威嚴。
凌凌把簡歷雙手奉上,沒等人家說話,自己先承認錯誤:“程經理,很抱歉!我還是耽誤您寶貴的時間了。”
“沒關係,我有時間!坐吧!”
人真和藹可親,和她家的楊老師一樣!唉!怎麼又想起他了!
程經理雙手接過簡歷,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也許是為了節省時間,他的問題直接切入主題:“你為什麼讀計算機的雙學位?”
“我喜歡計算機編程。”
“那你碩士為什麼又選擇材料工程專業?”
“因為……”她總不能說別的專業考不上吧,“因為,到目前為止,工藝技術已經發展到頂峰了,比如,數控機床、機械人焊接、計算機輔助設計,這些加工方法的精密性已經很難超越了。但工程上真正追求的不僅僅是這些,許多企業更期望降低成本,簡化工藝。所以,世界所有發達國家都在集中人力物力研發各種新材料,中國近幾年也十分重視材料行業,我相信再過二十年,材料業將成為中國新技術開發的重中之重。”
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繼續低頭看她的成績單。看完成績單,他問了一些自動化工藝設計和數控設備的問題,也問她會哪些編程軟件,還問了一些工程材料的問題。
比起楊嵐航的變態問題,程經理問的問題十分“人性化”,她完全能對答如流。
“你的就業推薦表上為什麼沒有導師的推薦意見?”這個問題是凌凌最擔心的。
沒有應聘經驗的她不知道如何避重就輕地回答,又編不出什麼合理的解釋。她躊躇一下,真誠地看着程經理:“我的導師不希望我找工作,想讓我讀他的博士。”
“哦?這麼說他不同意你工作,所以拒絕在你的推薦表上簽字?”
“不是!他不是那樣的人。”凌凌說完立刻後悔了,這時候還維護楊嵐航幹什麼?直接把責任往他身上一推,多乾脆,可她本能地想維護他。
“正常來說,導師不會為難學生的。”程經理緊接著說,“你的導師是哪位老師?”
“他叫楊嵐航,您可能沒聽過。他沒有為難我,是我不知道怎麼和他說。”
程經理忽然笑了:“楊嵐航?我經常能在BBS上看見關於他的話題。”
“您也上T大的BBS?”
“是啊!我是T大96級的本科生,晚上無聊時常去BBS上看看T大的奇聞趣事。”
原來是師兄,凌凌頓時對他萌生了幾分親切感:“您是那個專業的?”
“電氣學院的,和你一個專業,算是你師兄!”
“師兄,你好!”這可是親師兄呢,不套套近乎多浪費資源,“我是00級的,我入學的時候,你應該是大四吧?”
“是,我對你印象很深,那時候你扎個辮子,穿個牛仔服……”
“你認識我?”這還真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咱們專業女生少,進進出出的就那麼幾個女生,想記不住都難!”
這倒是真的。他們專業四個班,平均每班兩個女生。從大一到大四的女生全放在一起不超過三十人,想記不住真挺難的。程經理放下簡歷,突發感慨:“我六年沒回T大了,有兩個留在T大讀博士的同學,去年也走了,那天在招聘會見到你和陳漣漣,還真覺得挺親切的。”
“是不是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人非,物也非!這次回來,我最想吃側門轉角那家砂鍋油餅,沒想到那裏已經蓋成學生公寓了。”
“你說的是李家的砂鍋吧?”
“是啊!”
“前兩年搬家了,從側門出去走兩個街口就能看見,還是原來的牌子。”
“還是那個木條,畫個箭頭的?”他坐直,有點激動。
“就是那個!”
年少的回憶真的很難忘卻。凌凌記得第一次去那家如雷貫耳的店裏吃砂鍋,找了幾圈都沒找到門,後來才發現地上有個窄窄的木條,寫着“砂鍋油餅”加一個箭頭,完全就是周星馳版《鹿鼎記》中“天地會分舵”的造型!
不過,酒香不怕巷子深!店面雖小,砂鍋味道一流,而且乾淨整潔,服務熱情,價格實惠。店裏的客人天天爆滿,好多學生喜歡拼桌湊在一起吃,陌生人也能聊得天昏地暗。
據說,那裏還為T大的愛情事業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因為,好多男生一到飯點便守在那裏等着結識女生,成功率相當高。
“師兄,如果你想去,我明天可以帶你去。”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上午還有安排,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今晚?”凌凌看看錶,“九點了,店裏應該快關門了。”
“那下次有機會再去吧。”
話題一跑,很難再回來。他們越扯越遠,完全跟應聘搭不上邊了。一個小時后,凌凌發現對方已經完全忘了她來的目的,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她不想讓漣漣在外面等太久,於是說:“師兄,時候不早了,你也累了,我先回去了。”
他看看錶,已經十點了:“真不好意思,我跟你聊得太開心,一時忘了時間。”
一場非常失敗的面試!
看來她要回去惡補一下面試技巧,豐富一下應試經驗,下次絕對不能把主考官侃暈了。
沒想到她剛站起來,程經理把話題又拉回來:“其實你的外形不錯,性格開朗,知識面也很寬,我認為你非常適合做售前的技術支持,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技術支持要經常和客戶打交道,東奔西走,勞心勞力。見凌凌猶豫,他說:“做售前雖然辛苦,但待遇相當好,一般底薪加提成年薪能達到十萬。”
年薪十萬,辛苦點也值了。凌凌在心裏大致算了一下,一個月大概八千多。對於剛畢業的碩士來說,這個薪水不算低。
她點點頭:“師兄,我還要回去跟我導師談談。”
“沒問題。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用雙手交給她,“決定之後,打電話給我。”
“好的。”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你最好在我走之前給我答覆。”
“我會的。”
回來的路上,凌凌又仰頭看了一眼楊嵐航的辦公室,他的燈還亮着。
回到寢室,“永遠有多遠”的頭像亮着。
“我回來了。”她打招呼,他沒有回復,估計走開了。
她慢慢地打字:“你知道嗎?負責招聘的技術部經理剛巧是我的師兄,他還認識我呢。他說我形象不錯,性格好,知識面寬,想聘我做技術支持,月薪能達到八千。寶潔和寶鋼基本也就這個水平。”
屏幕上顯示他的回復:“你已經簽協議了?”
“還沒有,我明天還要跟楊老師談談,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
“假如他不同意呢?”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一定要去工作。”
“為什麼?”
她想過告訴他實話,告訴他她愛上了楊嵐航,愛上了自己的導師,她明明知道這是有違倫常的畸戀,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還想告訴他,自從楊嵐航住進了她的心裏,她的心中眼中再容不下任何男人,也包括相交了六年的他。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所以,她不敢說,怕他也會討厭這樣的她。
“我不想讀博士。”她敷衍說。
他沒再回復,頭像也變灰了。凌凌以為他臨時有事離開了,坐在電腦前一直等着。
呆坐了不知多久,QQ提示音響起,她抬眼看見小光頭的頭像在晃,立刻點開消息,下一刻,屏幕上顯示的話讓她淚如泉湧。
永遠有多遠:“凌凌,你我相識六年,這六年裏,我有些話一直想說,卻沒有等到合適的機會。現在我不想再等了,我怕再等下去,就沒有機會再說了。凌凌,我愛你!從始至終沒有變過。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她一遍遍擦去眼中的淚水,想把屏幕上的字再讀一遍,可模糊的視線讓她什麼都看不清。如果可以,她真希望眼淚能把這句對白沖刷乾淨,讓她再也看不見,這樣她就可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繼續假裝她和“永遠有多遠”只是普通朋友,別無其他!
又一條消息發來。永遠有多遠:“你愛過我嗎?哪怕只有一分鐘,一秒鐘……”
她伏在桌上,無聲地抽泣。她當然愛過他,不是一秒鐘,一分鐘,是六年。可是他們隔着遙遠的太平洋,隔着兩個國家,現在又隔着心的距離,是否愛過,還有什麼意義?
她再次抬起頭,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卻看見屏幕上又多了一句話:“凌凌,我們見個面吧,讓我們真正認識一下彼此。或開始,或結束,我們都應該面對面談一談。”
他終於要回來了,在他最該回來的時候,也是最不該回來的時候。
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或開始,或結束……”怎麼結束?
楊嵐航佔據了她的心,她能咬牙拔去,固然留下血痕,她也能承受。可一段持續了六年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狠心拔去,她會全身癱瘓!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她咬着雙唇坐直,快速敲着鍵盤,好像怕遲了一秒,她就失去了勇氣。
“好,我們見一面吧,希望我不會讓你太失望!”
他很快回復:“我會讓你失望!”
她苦笑着搖頭,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她都絕不會失望!
又是一夜輾轉難眠,凌凌起得很晚。醒來后,她沒有開電腦,抱着關機的手機在床上坐了半個小時。
最後,她鼓起勇氣開機,撥通楊嵐航的電話。
楊嵐航的聲音壓得很低,好像正在開會。凌凌害怕再等一會兒自己的勇氣就會消失殆盡,乾脆一鼓作氣告訴他,她想請他吃飯,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說,接著說了時間地點。
他嗯了一聲。
“那不打擾您了!再見!”
電話掛斷了,她心中絲絲縷縷的牽絆怎麼也掛不斷。趴在窗前,校園的每個角落都留着回憶。
她要離開了,把青春留下了,把感情留下了,剩下的可能只有午夜夢回時,那讓她不敢面對的渴望。她仰起頭,對着天空微笑。
爺爺說,這個世界是公平的,現在承受的苦難越多,將來就會越幸福!
現在,她只能寄希望於將來。
正午,凌凌特意提前一些到了和楊嵐航約好的旋轉餐廳。沒想到,一向守時的楊嵐航居然早就到了,正坐在一張桌子前喝茶。
她緊張得腳步不穩,差點被台階絆倒。凌凌尷尬地站穩,走到他對面的位置上坐穩。
“楊老師。”
楊嵐航微微抬眼,眼光幽暗而專註。
“我不想讀您的博士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辜負了您對我的期望!”
“為什麼?”
“因為……”她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辛辣麻痹了她的痛苦,也給了她勇氣,“我喜歡上你了。我每天都想看見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我……怕越陷越深,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我求你,讓我畢業吧。”她終究還是說了,不顧後果。
楊嵐航看着她,聲音很冷硬:“你真的想畢業,我可以尊重你的選擇。你不要總用這種方法。”
“我……”
他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凌厲,又在她流血的心口深深劃上一刀。是不是表白得多了,和“狼來了”說多了一樣,自食惡果?
“你想畢業,可以!給我個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他還想要什麼真正的理由?愛上自己的老師,這麼厚顏無恥的話她已經說出口了,就是不想欺騙他。可是,他卻不相信。
“我沒騙你,我說的是真的。我害怕看見你,連聽見你的名字都害怕……”
“你抬起頭,看着我!”楊嵐航的聲音冷得透骨。
凌凌抬起頭,他俊美的臉近在咫尺,想到這樣的臉將再也看不見,她完全能夠預想到以後的日子有多麼難熬。
可是她必須挺過去,她一定能挺過去。
“怕我?你是因為受不了我的嚴厲和苛責,還是因為電氣公司那個年輕有為的主管欣賞你,用一個月八千的高薪挖你去他的部門?”
凌凌震驚地看着楊嵐航,她早該想到這件事瞞不過他,畢竟,他是她的老師,招聘人員必定要跟他了解情況。
她真傻!她又做了傻事!
“對不起!”
她看到楊嵐航的眼神里深切的傷痛與失望,她知道他培養她,用的是心血,用的是真誠,而她回報的卻是這樣的背叛。
可她能怎麼做?沒有她,楊嵐航還可以教出無數個比她更優秀的學生。她不行,跟他在一起,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低頭看看雙手掌心的一大片燙傷,此刻,一點都不疼了。
“我不想聽對不起!我想知道理由,如果是因為薪水,我可以給得更多,如果為了以後的發展,我可以給你更多的機會,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的是你!她每天晚上做夢,都夢見他們相愛,愛得矛盾,愛得糾結。凌凌看着他,她能說嗎?
她看着他,笑了:“楊老師,你要怎麼樣才能相信我的話?要不,我今晚去你家過夜吧?”
他氣得俊臉漲紅,嘴角在抽動,他的手在顫抖。看見淡定的楊嵐航被她氣成這個樣子,凌凌忽然覺得很可笑,真的好可笑。她笑着,笑着,用盡了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
“好!”
她的笑容在臉上僵住,她完全不相信這個字能從楊嵐航嘴裏說出來!
片刻驚訝后,凌凌恍悟了。楊嵐航何等智商,她的小伎倆哪能瞞得過他的火眼金睛?
他就是要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她偏偏蠢得每次都搬起石頭。
“我……”
“不敢了是嗎?”他微笑着挑眉,笑得十分曖昧。
有什麼不敢的?她就不信楊嵐航能吃了她。
“為什麼不敢?”她故意笑得比他還曖昧,“您都不怕,我怕什麼?”
她等着看他錯愕的表情,看他恢復正人君子的姿態。
“服務生,”楊嵐航勾勾手指,對走向他的服務生說,“結賬。”
然後,轉回臉看着她:“那就現在去吧。”
啊?!凌凌心一橫,去就去,誰怕誰!看誰能撐到最後!
事實上,什麼難事都能咬咬牙挺過去,可是色誘楊嵐航不是咬咬牙就能挺過去那麼簡單的。他往她面前一站,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不溫文爾雅。整個一沒縫的雞蛋,讓她這個沒頭沒腦的蒼蠅實在無從下手!
楊嵐航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淡淡開口:“你想去我的公寓,還是去酒店?”
那口吻聽起來像要找個地方跟她討論開題報告。
她特別想說:我認為討論課題,您的辦公室最合適。
為了保持氣氛,她忍了!
“您……”這時候用敬語太彆扭了,她改口說,“你的家裏吧。”
說完之後,她全身都在發燙,斜瞄一眼倒後鏡,她的臉比煮熟的螃蟹還紅。
他坐上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我家……只有一張單人床。”
凌凌這次決定死撐到底,低頭憋了半天,硬是憋出一句連自己都被雷暈的對白。
“有,就行……”
話一出口,楊嵐航的眼神那叫一個沉寂,彷彿夜幕下的深海,深不可測。
凌凌懊悔了,懊悔得想去撞牆。
萬一,用上那個道具可咋辦啊?
萬一,他一進家門,就用他慣用的雲淡風輕的語調說一句“上床吧”咋辦啊?
萬一,楊嵐航的自制力沒她預計的那麼好,她又一時被“美色”誘惑,難以自持,那豈不是鑄成大錯了?
她立刻搖頭,揮去腦子裏那些不該有的胡思亂想。
楊嵐航清咳一下,她剛坐穩,他的身體
就傾向她,左手也伸向她的臉側。她的血液一瞬間凝固,所有的知覺也隨之凝固了。他的身體越靠越近,即將壓在她身上,她完全能感覺到他不穩的呼吸和心跳。
現在就要開始前奏了?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呢。再說,這光天化日,人來車往……
“楊……楊老師……”她膽戰心驚地叫他,聲音出口卻是軟綿綿的,十分引人遐想。
“嗯?”他的手越過她,扯出她右側的安全帶,繞過她的身體,為她扣緊,然後他才直視着她問:“什麼事?”
“呃,沒事!”
見凌凌一臉小女人的含羞帶怯,楊嵐航的眼神倏然一亮,比陽光還灼人眼。
他忽然問:“你是認真的?”
“……”她一片茫然。
一個楊嵐航問出的問題,十個天才也回答不出來,更何況是一個笨蛋白凌凌!
“你真的喜歡我?”他換了個她能聽懂的問法。
她點了一下頭。為了增加可信度,又加重力道點了點頭。
“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應該很久了。我……我真的努力過,不讓自己心存幻想……可我看着你的時候,真的沒辦法不胡思亂想……我不是不想讀你的博士,我是害怕影響你的生活……所以我才想離開T大,遠離你。”
心裏話終於說出來,她低頭揪着自己的衣襟,等着楊嵐航拒絕她,等着他說:你是個好女孩,但我不喜歡你,永遠都不會喜歡你,你離開也好。
可他什麼都沒說,將車駛向他家的方向。
“楊老師,你還不相信我?!”
他勾勾嘴角,淺笑,又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一路上,他好像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直都在笑,笑得她心裏毛毛的。因為能讓楊嵐航這麼有自控能力的人忍不住笑,還笑了又笑,肯定即將發生一件有史以來最“搞笑”的事。
凌凌不斷往車外張望,好幾次他減速時,她都有種跳車的衝動。
他的車進了校門,轉了幾個彎,停在學校的老式專家公寓前。
她正欲開車門,他快一步伸手過來,幫她把門打開。
“謝謝!”她知道他是顧及她受傷的手,心口一暖。暗想:要不別走了,時時刻刻都能看見他,哪怕是偷偷愛着他,也是一種幸福。但她馬上否定了這種想法。
“你等我一下,我把車停好。”
“嗯!”
他把車停在遠處的車位上,走過來,很自然地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帶她走進陰暗陳舊的樓道。
她剛想掙脫,聽見他小聲提醒:“裏面暗,小心點。”
“哦!”既然如此,那就讓他牽一會兒吧。她真的有點害怕自己在他家門口摔傷了,雖然女生公寓的樓梯比這陰暗得多,她照樣一步兩階樓梯往上跑。
輕飄飄上了五層樓,她聽見他說:“到了。”小小地失望一下,他住得更高一點多好!
最好他能這樣牽着她,走完整整的一段人生路。
唉!只要楊嵐航對她體貼一點,她就犯了異想天開的老毛病!
無藥可救了!
“請進。”
他為她打開門,側身請她先進。他的家和她想的完全不同。老式的兩室一廳格局,面積並不大,光線也不好,房內單調的陳設略顯拮据。他的卧室里真的只擺着一張單人床,床頭放着一盞仿古的鐵藝枱燈。另一間是書房,一張書桌和擺滿了書的書櫃。
這就是他的家,沒有寬敞的房間,沒有艷麗的色彩,沒有奢華的裝飾,但處處散發出他獨有的韻味——低調,沉靜。
“隨便坐吧。”他指指沙發。
她剛坐下,就見他一顆顆解開西裝扣子,松下領帶。
這麼快就脫衣服!她的心跳和意識開始混亂,驚慌地把手中的包抱在胸口,不知所措還強裝鎮定。直到他脫下西裝,摘下領帶掛在衣架上,拿起桌上的茶壺說:“你先坐會兒,我去沏茶。”
凌凌才放下懸着的心,長舒了口氣。
楊嵐航走進廚房,沏茶時唇角揚起,掩不住笑意,沏出的茶都帶着一股甜香。
凌凌為了緩解緊張情緒,四處打量楊嵐航的家。他的家乾淨得一塵不染,每樣東西都放在該放的位置,充分顯示出他對細節的追求。茶几上擺着一套精緻的青花瓷茶具,素筆青花,筆墨飄逸。釉色雖清透,但杯口已磨得發亮,看上去這套茶具已經陪伴他很久。茶具邊放着一本《野草》,也被翻出深深的摺痕。
原來這就是他的生活。孤寂的家,一本散文,一杯清茶,享受着孤獨,品味着寂寞。
等了一會兒,不見楊嵐航從廚房出來,凌凌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野草》,隨意翻至一頁,沒想到她翻到的一頁恰好夾着一張女孩子的一寸照片。
夾在最常看的書中,絕對是他喜歡的女人,凌凌忙凝神細看照片上的人。
照片上是個年輕的女孩,對着鏡頭笑得一臉天真。
為什麼是這張照片?為什麼照片里的人是……她的腦子裏像有顆原子彈被引爆,轟轟然炸開,所有的思維都被炸得硝煙瀰漫,混混沌沌。手一松,書掉在地板上。
為什麼是這張照片?為什麼是她剛上大學時交給學校的照片?為什麼她的照片會夾在他最常看的書里?一片混亂的她根本想不出答案,也許她想到了,卻不敢相信。
兩杯茶放在茶几上,楊嵐航緩緩俯身從地上拾起書,放在一邊。之後,平靜地坐在她身邊,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霧。房間裏異常安靜,凌凌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騰撲騰。
“你不想問我為什麼會有這張照片嗎?”他終於開口。
她頓覺口乾舌燥,下意識端起手邊的茶杯,杯子裏的茶水劇烈地震蕩着,隨時可能灑出來。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茶水放到嘴邊,胡亂地喝了一大口。
“凌凌!”他喊她,想提醒她茶剛沏好,可惜太晚了,滾燙的茶水已經入口。她強忍着疼,硬生生把滾燙的茶水咽下去,衝著楊嵐航笑了笑。
楊嵐航看着她勉強的笑,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很久了。”
什麼!幸虧她把茶水咽進去了,否則現在茶水肯定全噴在楊嵐航的臉上。搞不好,他完美的臉龐就此毀了。
凌凌偷偷掐掐自己的手,一陣劇痛從手心傳至全身經脈——這不是夢,楊嵐航真的在向她表白。可是,楊嵐航怎麼會喜歡上她,這簡直比夢境還要虛幻,還要不合邏輯!
“楊老師,”她的聲音顫抖得一塌糊塗,“你在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從我第一眼看見你的照片,看見你的眼神,我就堅信,你將是陪伴我一生的女人。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一直在等你。”他微顫的語調聽上去真摯得不能再真摯。她半仰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正凝視着她,灼熱的目光正充滿期待,溫柔的指尖輕撫着她的髮絲。這一刻她信了,楊嵐航是真的喜歡她。
可是,她又做了什麼!她昨天答應了“永遠有多遠”見面,今天跑來跟楊嵐航情真意切地表白。結果,楊嵐航也喜歡她,她懊惱地將雙手埋進頭髮,撕扯着自己的頭髮,現在怎麼辦?誰能告訴她該怎麼辦?
“凌凌。”楊嵐航拉下她的雙手,逼她面對他深情的目光。
“對不起。”她別過臉,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一眼就會沉淪,就會不顧一切抱住他,再也不捨得放手,“楊老師,對不起,我不該……”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溫潤的唇覆上她的唇。一瞬間,天崩地裂。周遭的一切都像被火焰吞沒一般,一片灰燼,唯有他的唇那般真實,溫軟,殘留着茶溫和茶香,散發著他獨有的味道。
她癱軟的身體連一絲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幸好他放在她腰間的手臂托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把她擁進一個火熱的懷抱。他們的吻,儘管生澀,儘管沒有技巧,但有什麼比這種最原始的心跳與火熱更讓人慾罷不能?有愛……何須多餘的吻技去挑撥熱情。
情如烈火一樣燃燒,再難熄滅,唇與唇的碰觸越來越深,身體與身體的磨蹭越來越緊,他滑膩的舌尖撩過她火熱的唇,帶着男人完全喪失理智的渴求。她也徹底失去了理智,手臂放肆地纏上他的頸項,用盡全力摟住他,張開唇齒,讓他的舌尖進入。
甜與苦,醉與痛,等待與擁有,已經足以讓兩個靈魂沉淪。
她也早已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唇齒間糾纏的滋味遠比她想的更醉人,熔岩一樣的滾燙把她吞噬。
直到他放開她,溫柔地把她擁在懷中,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楊嵐航強吻了她,楊嵐航——她的老師,竟然吻了她,還是如此激情的吻!
激情褪去,火辣辣的唇讓她嘗到了悔恨的滋味。她猛地推開楊嵐航,雙手緊緊捂住臉,悔恨的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凌凌,你別哭,你聽我說……”
“我怎麼可以這樣!”她的哭聲充滿自責,“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
楊嵐航溫柔地拍着她的背,啞聲說:“我的人生是一條直線,轉彎只為與你相遇。”
我的人生是一條直線,轉彎只為與你相遇。
一聽見這句話,凌凌震驚地坐直,雙手抹了抹眼淚:“你說什麼?”
“凌凌,我……我就是那個你從未見過面的人!”
又一個晴天霹靂在凌凌腦中轟轟隆隆炸開,把她所有的記憶炸成碎片,散落在每一個角落。她極力想在炸得一片狼藉的大腦中找到一些邏輯關係,卻發現自己完全理不清頭緒。
不可能!楊嵐航怎麼可能是那個人?凌凌堅定地搖頭:“你騙我!你怎麼可能是他?”
那個人在美國馬薩諸塞州,楊嵐航在中國,當然是從馬薩諸塞州回來的。
那個人是個“科學家”,人生的追求是諾貝爾獎,楊嵐航,當然也算半個國家棟樑。
那個人長得和愛因斯坦一樣……
當然……她沒親眼見過……
楊嵐航噙着淺笑,左手撩起她的頭髮,輕輕拍着她劇烈顫抖的肩膀:“你知道嗎?不是我記錯了,少了的一天,不是時間,是距離。”
她不會忘記:那個人說過“這三百四十五天,我從來沒想過你”,她告訴他“你記錯了,是三百四十六天”!
溫暖的指尖猶豫着落在她臉上,千般眷戀:“對我來說我們整整分別了三百四十五天,我比你少過一天,因為我用那一天跨越了你我之間的距離。我的暗示,你沒有聽懂。”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她期待了那麼多年的男人,一直在她身邊,關注着她,照顧着她。她卻不知道,還傻傻地渴望着看看他的樣子,聽聽他的聲音,以為就算他長得又矮又丑,禿頂或者帶着厚厚的大眼鏡,她都能接受,只要能讓她好好記住他說話的樣子,記憶里不是一段段文字,就夠了!
如今,真相揭開,她怎能接受——面前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讓她情何以堪!
楊嵐航伸手把呆成化石的凌凌抱在懷裏:“我說過我會嚇到你的。”
是的,他說過。她也說過:“我心理承受能力強。”
心理承受能力強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既然已經回來了,為什麼……”她氣憤地推開他,差點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為什麼要騙我?你當我是白痴,是傻瓜?!我……”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他淡淡地打斷她語無倫次的斥責,“我第一次看見這個笑話,笑了很久。”
“……”她差點忘了,那個人最愛講笑話!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男人鼓起勇氣追求他心愛的女孩,他跋涉千山萬水來到女孩面前,女孩很深情地摟着別的男人從他身邊走過去……”他笑了笑,接着講下去:“後來,他還是不甘心就此放棄,他問她:我對你來說算什麼?女孩回答他:滾遠點!本姑娘很忙!忙着報復一個看着就想吐,一個月吃不下飯的‘變態男人’!”
他講的笑話個個都很冷,而這個冷得打破了歷史紀錄!
凌凌試了幾次想笑一笑給他捧捧場,眼淚卻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她無法想像,那時候,他坐在電腦前和她聊天,是什麼樣的表情。看見她一口一個“變態”罵他的時候,是否仍是如此,把所有的悲傷都掩藏在淡淡的微笑下……
她懦懦地說:“其實,你也不是特別變態。”
“嗯!”楊嵐航點點頭,“僅僅是‘太毒了!太沒人性了!太沒天理了!看他一眼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她無言以對,所有的怒氣都被排山倒海的內疚淹沒!
“凌凌,”楊嵐航鄭重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無法接受‘楊嵐航’,那麼‘永遠有多遠’呢?五年了,你不能為了他把擇偶標準降低一些嗎?”
她曾想過,不論那個人多優秀,她都能接受,可她從來沒想過他是楊嵐航。
一個無可挑剔的男人,一段有違倫常的師生戀,他們的感情會是怎樣的結果?
想起無數女生在她面前說過喜歡他,想起他用豪車載着女明星出現在商場,她更冷了。
這種感覺,說不清是喜,是憂,是火熱,是寒冷……
“我想過,無論他什麼樣子,有多麼優秀,我都願意接受,只要他能回來。”
滾燙的唇印在她的耳垂下,一股高壓電從她耳下貫通全身,她渾身一顫,不禁一聲輕吟。
她扭過臉,看着他。
這麼多年,她不是就想看看他的樣子嗎?
原來,他和楊嵐航一樣帥,一樣有內涵,一樣執着,一樣執迷不悟,一樣……他的唇一點點貼近,她閉上眼睛,等待着他軟綿綿的唇貼上,似和風細雨親吻着她。
如果不久前的吻是“意亂情迷”,這個吻便是“刻骨的相思”。
麻痹的感覺升騰,牽動心靈的疼痛沉澱。痴纏的吻,痴心的情,多少日子的期盼,今日相見,今日擁吻,才明白愛情真的不能容忍距離,一絲一毫的距離都不行。
那已入骨髓的思念,遠遠不是親吻可以緩解的。他傾身將她半壓在沙發上,越吻越迷亂,越吻越狂熱。他的手抓住她的手按在沙發靠背上,指尖與指尖交叉,扣在一起。
這兩雙手,終於不必靠觸摸鍵盤來表達情意了。
結束了痴纏的吻。
“楊……”她生生地把後面兩個字咽回去,“你說,師生戀算不算亂倫?”
“……”楊嵐航被她問得啞然,半天說不出話。
她抓抓頭髮,看來這個話題太有深度了。那換一個話題:“聽人說網戀都是見光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等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凡事總有例外。”
“你認為我們會是例外嗎?”
“你認為我為什麼回國?”他反問。
言外之意:我若不是對這段感情堅信不疑,義無反顧,何必要回國找你?何必明知你有男朋友還要守在你身邊,等待你回心轉意?
凌凌吐吐舌頭。
跟楊嵐航這樣的男人談戀愛比考試還耗費腦細胞,太挑戰人的智商了。手機恰好在此時響起,她連號碼都無心去看,直接接通:“喂,你好!”
“你好,請問是白凌凌嗎?”電話里的聲音非常客氣。
“我是。”
“我是朝陽電氣公司的程宇。”
凌凌的思維加速運轉,在一片空白的大腦里搜尋這個陌生的名字,一定是電氣公司的程經理。
“師兄你好。”她客氣地說,“我正要給你打電話,沒想到你先打過來了。”
“你考慮好了嗎?”他的聲音竟有幾分期待。
“我和我的導師剛談過,他不同意我工作。”凌凌偷瞄一眼楊嵐航,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她心虛地避開他的注視,繼續說:“很抱歉,這兩年多他對我悉心教導,用心良苦,我應該尊重他的意見。”
楊嵐航的用心自然相當良苦,至於用的是哪一種心,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程經理說:“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奪人所愛’了。”
奪人所愛?這人高考語文及格沒?哦!是比喻,只是稍微有點不恰當而已。
“師兄,不管怎麼說,謝謝你的關照!”她說,“下次你來A市,我請你吃沙鍋。”
“好啊!”
簡單寒暄兩句,掛了電話。凌凌發現楊嵐航看了一眼手錶,她忙看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一點十五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楊嵐航的敬業精神和時間觀念。
雖然有千言萬語沒有說出口,凌凌卻一分鐘都不敢耽誤,匆匆站起:“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他跟着起身:“我送你。”
從他家到研究生公寓只有三分鐘路程,有什麼可送的:“不用,我認得路。”
他拿起外衣穿在身上:“我去A樓上課,正好順路一起走。”
原來如此。
“哦。”
走出小區,凌凌發現,A樓和研究生公寓完全是兩個方向。
這樣也叫順路?
走在校園裏,微涼的秋風吹不淡心中的濃情。
每個學生都在健步如飛地往教學樓走,趕着去上課,但經過楊嵐航身側的女生總要緩了腳步,多看他幾眼。
有些女生低聲私語,有些女生竟然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楊老師,您好!”
楊嵐航總是含笑略微傾身,謙恭有禮且恰到好處。誰說T大的女生高傲得不可一世,很明顯女生們比男生有禮貌多了。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裏,九個女生跟楊嵐航問好,一個男生都沒有!
在第十至第十三個女生在公寓門外一起向楊嵐航問好后,凌凌再心胸寬闊也受不了了。
她笑了笑,語氣無比真誠:“楊老師,您人緣真好。我在T大讀了七年書,都沒你認識的女生多。”
“這很正常。”他微微一愣,之後淡淡地說,“你認識的男老師,一定比我多!”
她仔細算算,的確不少,電氣、計算機和材料學院的男老師加起來,少說也有百八十個。
嗯!她這醋吃得似乎毫無道理。
“你昨晚一定沒睡好,回去好好睡一會兒。”他柔聲叮囑,眉宇間都凝着溫柔,“睡醒給我打電話。”
她點點頭,小聲說:“你也別再熬夜了,對身體不好。”
說完,她片刻不敢多留,跑進公寓,一時慌不擇路,差點把阿姨辛辛苦苦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門撞碎了。
那一天,陽光明媚。
一向舉止從容的楊嵐航站在研究生公寓門口,笑得毫無氣質可言,像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而且,他笑了足足三分鐘,才想起自己要遲到了。
戀愛的感覺,實在沒法形容!總覺得自己像丟了什麼東西,怎麼找都找不回來。
凌凌回到寢室,習慣性打開電腦才想起楊嵐航說他有課,不可能上線,又悻悻地關機。
她躺在床上想睡一會兒,聽見隔壁寢室的肖肖在門口喊:“青青,你快點,再不走就遲到了。”
這話要是別人說她還不奇怪,對於座右銘是“上課,只要下課前到就行”的肖肖,這麼積極上課的情況還真是少見。
凌凌推門叫住正要出門的肖肖:“肖肖,你去上楊老師的課嗎?”
“是啊!”
“等等我,我也去!”她想看看站在講台上的他。
“你沒搞錯吧?”
“我去練練聽力。”
凌凌隨手拿了手提包,書都沒帶,以最快的速度鎖上門,邊提着鞋,邊追上她們。
階梯教室里坐滿了人,大部分學生都不是材料學院的。肖肖和青青沒想到凌凌會來,沒有幫她佔座。凌凌圍着教室轉了一圈,沒找到位置,幸好肖肖旁邊的男生認識她,主動坐到最後一排,把位置讓給了她。
凌凌千恩萬謝完畢,剛坐好,楊嵐航拿着一瓶礦泉水走進教室,他沒穿外衣,估計放在休息室了。
一見他,凌凌的心驀然抽緊,手不自覺握緊,連疼痛都忘了。
他環視教室一圈,視線在與她相遇時,明顯一僵,隨即快速移走。
“大家下午好!”他用英語說,然後開始講課。
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的楊嵐航與平日裏不太一樣。確切地說,他身上隱隱透出一種性感,解開的兩顆衣扣,半卷的袖子,以及他圓潤的美式英語……無一不充滿致命的誘惑!
他講的東西好像很有趣,下面的學生時常笑成一片,而凌凌根本無心聽他講什麼,單手撐着下頜,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不停開合的雙唇上,想起這雙薄唇曾親吻過她,她的全身發燙,頭暈目眩。
肖肖用手臂碰碰她,壓低聲音說:“凌凌,你流口水了。”
“哪有!”她摸摸嘴唇,上面還清晰地記着他的溫度。
“你幹嗎這麼盯着楊老師看?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
“我是……覺得他講課講得不錯。”凌凌心虛地說。
“平時比這好多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講錯。”
“是嗎?他有講錯嗎?”
“我說白凌凌,你到底聽課沒有?”肖肖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你不是來練聽力的嗎?”
“是啊!我在聽。”
“他已經說了不止十幾個sorry啦。”
“不是吧?!”她懊惱地捂住臉,“真給我丟臉。”
過了一會兒,肖肖又扯扯她:“凌凌,我想跟你老師讀博,怎麼樣?”
“讀博?!”她一不留神,聲音有點大。
周圍的同學都在用鄙視的目光瞪她,敢情她三天沒上課,T大的課堂紀律已經進步到不缺席、不遲到、不早退、不說話的境界了。
她偷偷看向前面的楊嵐航,他特無奈地看着她,看了好長好長時間,看得她實在無地自容,趴在桌上,把臉埋在臂彎里。
中間休息的時候,有個挺漂亮的女生跑過去問楊嵐航問題,還用英語交談。也不知是問問題,還是想練口語,又或者……
凌凌傻傻地看着他們,看他深思的樣子,他討論問題時認真的表情,看他淺淺的笑……越看越透不過氣,心裏悶悶的。
“我出去透透氣,這教室空氣真不好!”她憤憤地說。
誰知,她剛憤憤地走到門口,楊嵐航忽然叫她的名字:“白凌凌。”
她立刻停住,回頭彆扭地跟他打招呼:“楊老師。”
“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哦!”凌凌不情願地走過去。
等他把那女生打發了,他才轉頭跟她說:“一會兒下課有時間嗎?”
“有……時間!”
她掃一眼教室里的同學,不少學生都好奇地看着她,他這分明是害她嗎。讓他們專業的女生看見她臉紅的樣子,回去一定會被嘲笑的。
“我在旋轉餐廳訂了位置,下了課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在下面一百多雙明亮眼睛的注目下約她吃飯,也就是楊嵐航這個變態能幹得出來。
“知道了。”
說完,她逃命一樣匆匆跑回座位,心跳得要失去知覺,全身都在發燙。
他仍舊是一臉的平心靜氣,說:“現在開始上課。”
她恨得牙痒痒。
這分明就是故意在整她。
肖肖湊到凌凌旁邊,小聲問她:“楊老師批評你了,你怎麼委屈得跟小媳婦似的?”
“他約我吃晚飯。”
前後左右的同學都在用看瘋子的眼神看她。
這年頭,沒人信真話了!
凌凌低頭,無可奈何地說:“他讓我以後上課不許說話!”
前面兩個看起來很陌生的女生低頭竊竊私語一會兒,轉過頭小聲問她:“楊老師是你導師啊?”
她點頭。
“太幸福了!”
她們一臉的羨慕,好像她是他女朋友一樣!
她默了!
前面的女生又問:“聽說他到現在都沒有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啊?”
啊?
不知道她算不算。
“楊老師一直沒有女朋友。”肖肖替她回答。
“這麼帥的男人,就算不追求女人,也會被一大堆女人追求的,怎麼可能感情世界如此清白?”
“現在極品的男人性取向都有問題,難道是……”
“你們覺得他是適合攻還是受?”她旁邊又一個女生湊過來。
“當然是攻了,他這麼有品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受!”肖肖說話的時候眼睛還一個勁地將楊嵐航從上看到下,“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小受!”
“看他這麼有氣度,估計會喜歡那種柔弱一點的。”
她的腦海里出現他和另一個男人……拜託,她們不能考慮一下她這個新任女朋友的感受嗎?
這會給她造成心理陰影的。
“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她不得不開口替他闢謠,結束這些女生不和諧的遐想。
“什麼!”幾個女生異口同聲,疊加的分貝相當有穿透力,連楊嵐航的聲音都蓋過了。
發現形勢不對,幾個女生快速坐好,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看書,所以全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凌凌身上。
她無辜地看着楊嵐航。
他的抗干擾能力怎麼這麼差!她發誓她沒說什麼,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話。
他顯然不覺得她無辜,看着她的眼神幾乎要把她生吞活剝下去。
她獻媚地笑了笑。
楊嵐航吸了口氣,看看錶,用中文說:“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下課。白凌凌,你留下!”
所有人都用無比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肖肖走的時候拍拍她的肩說:“別怕!博士后是不可以在同一個學校讀的,你放心好了,他頂多讓你讀七年博士。”
前面那個女生還不忘回頭問她:“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凌凌很堅定地點頭說:“估計要下崗了。”
最後一個學生走出去,還不忘幫他們帶上門。
楊嵐航一步步向她走過來,像是野獸走向無力反抗的小白兔。
有磁性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的眼光有問題嗎?”她不解,仰起頭看他,才發現他好高,尤其這個角度看上去,相當有壓迫感。
他雙手扶在桌上,俯身貼在她耳邊說:“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的自制力沒你想的那麼好。”
“呃?”
“我回去開車,你在正門等我。”
說完,他轉身離開,留下思維短路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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