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討厭你身上的一切
飯局剛一結束,鄭明皓無視凌凌頻繁對他使的眼色,在酒桌上公然說:“楊老師,白凌凌難得來B市,我想帶她去市中心轉轉,可她非說要徵求您的同意。”
在場的人均是一愣,尤其是李校長,別有深意的目光轉向楊嵐航。楊嵐航的反應反倒很平和,微笑着說:“嗯,注意點安全。”
就這麼輕輕鬆鬆的一句,她就被賣了?!
因為氣憤,她連再見都沒跟楊嵐航說,直接跟着鄭明皓從他身邊走過。楊嵐航也從頭至尾沒看她一眼,下了樓,直接上車離開,把她丟在茫茫黑夜中,一個對她“覬覦”已久的男人身邊。
“上車吧。”鄭明皓打開一輛奧迪TT的車門。
“你的車?”凌凌忍不住撫摸了一下車子圓滑的線條,她想起很久以前,鄭明皓曾問過她,最喜歡什麼車,她想都沒想就答了“TT”。
“怎麼樣?喜歡吧?”
她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內室鋁合金飾板散發唯美的金屬質感,讓她忍不住感嘆:“夠敗家的!”
“我是貸款買的。”
“更敗家!”她“日行一善”地幫他正視自己。
鄭明皓無所謂地笑笑,啟動車子,駛入街道:“我總不能騎自行車去跟人家談項目吧?這年頭,包裝比什麼都重要,你當別人也跟你一樣只看內涵,不重外表。”
凌凌懶得理他,閉上眼睛,感受着強勁動力帶來的加速度。
鄭明皓又說:“你挺有眼光的,這款車無論外觀、駕馭感,還是安全性都是一流的。”
“別跟我說你買它是因為我喜歡,打死我都不信!”
“你來我公司上班,這車我送你了。”這話說的,儼然一副養情人的口吻。
“去!”凌凌連眼睛都沒睜,“你好歹也是T大畢業的,記不住校訓,也請注意素質!”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我剛接了個項目,正缺人。你Asp、Jsp都懂,過來幫我吧。”
“我?”她搖搖頭,“我連Asp調用Oracle都不會。”
“誰買得起Oracle?後台用SQLserver就成。”
“安全性多差啊!”
“我們不是做大型商用軟件,要那麼安全乾什麼?”
凌凌睜開眼睛,見他已經開上了立交橋,便搖下車窗,讓疾風掠入。
“你真的缺人幫忙?”她問。
“特別缺!我的公司剛起步,啟動資金不夠,招不了太多編碼高手。”
“好吧,等我考完試,我過來幫你一個月。”
“你是認真的?”鄭明皓訝異地看着她。
“嗯!你不用給我工錢,供吃供住就行。”凌凌說,“不過先說好,你千萬別對我有非分之想,我純粹是出於江湖道義才幫你的。”
“我這人很有原則,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放棄‘非分之想’的權利!”
她無奈地看着他:“鄭明皓,全世界那麼多女人,你為什麼非把我往火坑裏推?”
他更無奈地看着她:“白凌凌,全世界那麼多男人,你為什麼非跟電腦談感情?”
“他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知覺的人!”
“你是看見過,還是摸到過?”鄭明皓拉過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他猛烈的心跳撞擊着她的掌心:“這才叫有血有肉,有知覺有感情!”
凌凌抽回手,握緊手心殘留的餘溫。她的確沒有摸到過他的心跳,他的血肉,可是她能感覺到那一顆真誠待她的心!
鄭明皓見她不說話,又開始厚顏無恥地吹噓:“我就搞不懂,喜歡我的女人能從一環排到三環外,你為什麼偏不拿正眼看我?”
“因為我慧眼獨具,不流於世俗的審美觀。”
鄭明皓啞然失笑:“你怎麼獨具慧眼了?還望不吝賜教!”
凌凌清清喉嚨說:“男人,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感。你說長得像謝霆鋒變心的機會多,還是像愛因斯坦變心的概率高?”
“這可不一定,有多少又老又丑的大老闆泡電影明星啊。”
“那你說每天開着奧迪TT在街上晃的男人有安全感,還是一心在實驗室潛心鑽研的男人有安全感?”
“你覺得楊嵐航有安全感嗎?”
“……他是我的老師,你別胡說!”
“我只問你他有沒有安全感,你心虛什麼?”
凌凌別過臉,望向窗外,她不敢去直視鄭明皓的眼睛,怕自己的眼睛會泄露心底的秘密。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你和楊嵐航兩個男人,我寧願懸樑自盡!”
“白凌凌,你什麼時候才能有正確的審美觀!”
審美觀?
她笑了,笑容像城市上空盤旋的風沙,漂泊不定。
B市變了許多,早已尋不到初見時的驚艷——那種歷史文化的底蘊。人的許多記憶會被歲月褪了顏色,凸顯出一些畫面的鮮活。
B市在凌凌記憶中,是夢幻般的城市。她曾坐在故宮的台階上,托着下頜聽爸爸講述中國五千年的文明史。她曾站在圓明園的遺迹前,牽着爸爸的手潸然淚下。因為爸爸告訴她:“中國人,不能忘記過去。”
在她的記憶中,頤和園的畫舫,大觀園的瀟湘館,還有動物園裏的大熊貓仍然染着鮮活的色彩,而她的爸爸永遠是所有色彩里最閃光的。
十年過去了,他的光芒從未暗淡。但是,媽媽歇斯底里的哭聲與肝腸寸斷的斥責也從未褪色。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一輩子都做個沒出息的鄉村老師?”
是啊,為什麼一切不能維持在最初的樣子?凌凌的爸爸以前只是一個鄉村的中學老師,他和村裡最漂亮的姑娘相識相戀,並結了婚。他為了有更好的前程,參加了高考,考上T大,畢業后他留在城裏的稅務局工作。
他把妻子和三歲大的女兒接到城裏,一家人擠在十幾平方米的小樓房裏,儘管生活拮据,他勤勞樸實的妻子辛苦地工作,照顧家,照顧孩子,沒有一句怨言。
一年一年,他的地位越來越高,生活質量越來越高,文化程度不高的妻子與他漸行漸遠。他看不慣她為了礦泉水瓶跟收廢品的人討價還價,看不慣她天天穿着最便宜的粗布衣服,更看不慣她教育女兒大吼大叫的方式。
他們開始爭吵,冷戰,往昔的濃情在吵鬧里日日消減。在危機重重的婚姻里,知性美麗、溫柔體貼的第三者出現,加速了婚姻的滅亡。
他走了,丟下一紙離婚協議書和全部身家離開了。他走之後,凌凌每天站在門口等,她總以為爸爸會回來,可他再沒回來。
是男人寡情薄倖,還是小三沒有道德觀念?都不是,是女人無法抗拒優秀男人的魅力,就像男人抗拒不了美女的誘惑一樣。
既然孫中山能為宋慶齡拋棄原配,張學良能棄于鳳至改娶趙四小姐,你還能要求什麼樣的男人至死不渝?想要男人從一而終,除非他們確實找不到第二個女人!
所以,凌凌想要的很簡單,一個留在她身邊的男人,不論世界如何變幻莫測,他都沒機會變。
那晚電影院放映的剛好是韓國電影《雛菊》。電影講述的是一段錯綜複雜的愛情。
一盆淡淡的雛菊花,一個雛菊一樣脫俗的女孩愛上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又因為誤會和命運的捉弄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一段相愛不曾相對的愛情,命運終究為他們安排了悲涼的收場。
當女主角無聲地說出那句:“對不起,我沒認出來你,我一直在等你……”
凌凌捂住臉,泣不成聲。
她完全可以體會女主角那種矛盾加悔恨的痛苦,就像她自己一樣!
鄭明皓摟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肩:“等待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很痛苦,是嗎?”
凌凌無言地搖頭,推開他。她不討厭鄭明皓的擁抱,也不討厭他身上清爽的味道,但還是不願意。
鄭明皓嘆了口氣:“你為他傷心,為他流淚,他看得見嗎?你需要有個人依靠,需要有人安慰,他在哪兒?這麼多年,你被這種觸摸不到的愛折磨得還不夠?!”
“我不知道。”
“凌凌,給我個機會吧,我能給你真正的快樂!”鄭明皓看着她的眼睛,堅定地抓住她的手說,“互聯網經歷完冬天,正在復蘇,現在做網站是最好的時機。你相信我,你來跟我一起創業,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成功。”
“對不起!”這就是她的答案。
電影落幕,人潮離去,她起身隨着人流離去,百折不撓的鄭明皓又追上來,滿不在乎地說:“我應該去看看精神科,我發現你越拒絕我,我越愛你!”
“男人啊!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得到了又棄如敝屣。”
“要不你讓我得到一次,我再把你棄如敝屣?”
凌凌被他氣得哭笑不得,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吧!”
“要我死心,除非你嫁了人。”
“我明天就嫁頭豬。”
“我哪裏不如豬……”
“……”
他們一邊吵,一邊糾纏,所以他們沒有注意到,還有個人坐在角落裏,修長的手指用力地揉着眉心……
原本鄭明皓還想帶凌凌去KTV玩玩,唱唱歌。凌凌非常“委婉”地拒絕:“不去!我對你的人品不放心。”
鄭明皓實在對她束手無策,只好送她回了酒店。走到她房間門口,她打開門,說了句:“謝謝你送我回來!”就要進門。
“不請我進去坐坐?”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遭人非議的。”
“封建社會已經被推翻了。”
“社會主義社會也有色狼,謝謝!”
她走進去,回身剛要關門,鄭明皓快速按住門鎖:“等等!”
“還有事嗎?”
“你真的會來幫我?”
“如果你確實需要人幫忙,我會來的。”
他看着她,眼神看上去無比真誠:“不枉我當你是朋友。”
一陣暖意流過凌凌荒蕪的心,她淺笑着仰頭,迎上他真摯的目光:“明皓,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能成功。”
“你不覺得我是個好高騖遠的敗家子嗎?很多人都這麼說我。”
凌凌搖搖頭:“我有個朋友,他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很多,很多。所有人都勸他放棄,說他不會成功。可是,他從未放棄。他曾經說過,人一定要堅持自己想要的,全世界的人否定你都沒關係,你不能否定自己!”
她頓了頓,又說:“答應我,不管別人怎麼看你,你都不要放棄!”
“有些事,放棄了還可以從頭開始,有些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鄭明皓深情地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凌凌,你知道嗎,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回T大繼續讀碩士。因為我不是他,我絕對不會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放棄喜歡的女人!”
“可你為汪濤放棄過。”
“那時候我並不了解你。我除了覺得你清純可愛,本性善良,對你一無所知……”
“現在你又了解我多少?我迷糊、任性、做事沒條理、不認真……我有一大堆缺點。現在你會說無所謂,等我們在一起生活,朝夕相處,你就會發現這些很重要。”
“我不否認,我以前這麼想過。所以,汪濤說想追你的時候,我選擇了放棄。我以為我對你的感覺不過是一時的衝動,很快就會淡忘……可我越努力想要把你當朋友,就越覺得你可愛,越放不下你。”他沉默了一會兒,真誠地看着她,“現在,我絕對不會放棄了!我也知道你對我避而不見是為了讓我死心,讓我放下……這是沒用的,除非你結婚生子,否則我絕不會放棄。”
聽到這樣真摯的表白,縱然無意,凌凌也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是生活不是光有愛情就可以的,我們……”她的話還沒說完,楊嵐航走了過來,並用怪異的眼神看向他們。凌凌忙抽回被鄭明皓握住的手,拭去眼淚。
“楊老師,您剛回來?”
“嗯。一會兒來我房間一下,我找你有事。”
鄭明皓聽見他的聲音,轉頭跟他打了個招呼,楊嵐航也微微點頭示意,然後走進他的房間。
見她神色恍惚應了一聲,鄭明皓湊近她,說:“他深更半夜找你做什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該不會對你圖謀不軌吧?”
“他對我圖謀不軌?”凌凌非常堅定地告訴他,“除非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女人。”
“你放心!全世界只剩下一個女人,他也不會要你!”
“行了!”凌凌白他一眼,“別在這兒鄙視自己的審美觀了,快點回去發憤圖強吧!”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我會打電話給你。”
凌凌推推他,不耐煩地揮手:“別啰唆了,走吧,走吧!”
“拜拜!”
鄭明皓的背影越走越遠,凌凌卻遲遲沒有關門,直到他忽然回首,無言地看着她。她才輕輕關上門,背倚着門,長長出了口氣。
如果他不愛她該有多好,她一定會留下來和他一起做網站。
即使她不會有多大的成就,但她一定可以開心地過每一天。
凌凌在房間裏休息一陣,理清混亂的思緒,才簡單地洗漱一番,整理好儀容,走到楊嵐航門前。她很小心地敲門,有些擔心驚擾了他,聽見裏面沒有聲音,她又試探着敲了一下。
“請進。”
她推門走進去,恭然站在門口問:“楊老師,您找我什麼事?”
滿室的茉莉香氣撲鼻而來,濃郁的淡香。楊嵐航看來剛沐浴過,頭髮上還滴着水。但他沒穿睡衣,而是換上了米色的休閑褲、白色的襯衫,襯衫微濕。
他坐在椅子上,什麼都沒做,僅僅是坐着,依地毯上浸濕的痕迹看,他很久沒動過。
原來楊嵐航這麼惜時如金的人也有發獃的時候,奇迹!
“坐吧。”他起身倒了兩杯茶,一杯端給她,指指他剛剛坐過的椅子,而他坐在對面的單人床上。
這舉動,她是否能理解成,要促膝長談?
她坐下,嗅了嗅茶香,雙眼忍不住偷偷看向他的領口。他的領口不僅乾淨,而且熨燙得稜角分明,領口裏面是他線條很美的頸項,沐浴后的肌膚看上去十分光潔柔亮。
“我有點事想找你幫忙。”他終於開口說話。
凌凌趕緊回過神:“有什麼事您儘管說。”
“Angela第一次來中國,她想見識一下中國的歷史遺迹,又不懂中文。我明天剛好有事,你能不能陪她去長城看看?”
凌凌有點糊塗了。心愛的女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他再忙,也不至於連陪她游長城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她試着婉言拒絕:“陪她倒是沒問題,可我的英語不好,我怕跟她沒法溝通,不如……”
“沒關係,帶着詞典去,表達不清可以翻單詞給她看。如果實在溝通不了,給我打電話。”
“哦。”見他心意已決,凌凌只好應了。
“還有,如果她問你我是否有女朋友。你幫我告訴她,我和女朋友感情非常好,已經在籌備婚事。”
這回她徹底暈了,費了好大勁才把到了嘴邊的“為什麼”咽回去。
仔細想想,楊嵐航應該是欲擒故縱,用以退為進的方式試探對方的心意。那她明天是否要把Angela的反應看清楚,回來如實彙報。
低頭喝了口茶,抬眼時她發現楊嵐航正凝神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說話。她眨了眨眼睛,傻傻地看回去。
“你沒有問題問我嗎?”他問。
“沒有啊!”見他的表情有些懷疑,她說,“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嗯!”他垂首喝了口茶,沉吟一陣,才再次開口:“你和鄭校長的兒子關係好像不錯。”
這個問題,算不算個人私隱?根據私隱法規定,她有權利拒絕回答。
不過,她不想讓他誤會,所以態度誠懇地回答:“我們是好朋友。”
“他在追求你,你應該能看出來吧?”
她點點頭,手指不安地絞着裙擺。
“我知道,作為老師,我本不該過問你的私事。不過,我受人之託,不得不問。”
凌凌有些懂了。一定是鄭校長看出她和鄭明皓關係曖昧,想知道內情。所以楊嵐航才會破天荒地八卦一次,問她這麼私隱的問題。
“他的確對我很好,我也很欣賞他。”她偷偷看了一眼眉峰緊鎖的楊嵐航,開始轉折,“可是,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楊嵐航吹了吹茶杯上的熱氣:“那你喜歡什麼類型?”
一看見他那副悠然淡定的樣子,凌凌莫名地心悸一下,全身細胞都處於亢奮狀態。她頭腦一熱,笑着說:“就您這種類型!”
坦白說,凌凌的目的很不厚道,首先是為了滿足自己超愛嚇他的惡趣味,其次是為了試探一下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凌凌緊張地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楊嵐航,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情緒變化。然而,楊嵐航的定力遠沒有她預料的那麼好。
她的話一出口,楊嵐航的手居然抖了。於是,飄着熱氣的茶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漾出來,滴在他的腿上。
穩重不代表反應遲鈍,相反,他在應激反應的作用下動作十分敏捷。不幸的是,由於起身的速度太快,更多的茶水灑在他手上。灼痛之下,他的手一松,水杯自由落體,落在他只穿了拖鞋的腳上。
凌凌瞠目結舌了三秒,再看對方漲紅的臉,她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憋住笑意。
“楊老師,您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捂住即將抽筋的嘴角,解釋說,“我是說,您成熟,穩重,人品好,性格好,年輕有為,又上進……”
不誇不知道,楊嵐航除長得帥、有錢之外,優點這麼多。不過,再誇下去難免有奉承的嫌疑,所以凌凌決定把後面N條沒說的優點自己珍藏了。
他的動作靜止了,眼光也靜止在她臉上。凌凌極力想從他眼神中探索出一點情緒波動,卻發覺他的眼光更有穿透力,讓她的感情無處藏匿。
於是,她也慌了。
“我……很晚了,我先回房了。”她逃命一樣跑出房間,好似慢一步會被人吃了。
愛一個人的感覺很奇妙,譬如,會情不自禁想去看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一旦他回頭,又受驚地躲避,生怕被人窺見內心世界。
凌凌這一刻的感覺恰恰如此,她喜歡他,想去試探,想去讀他的心事,卻又擔心自己的感情被他發現,陷自己於無地自容的境地,所以極力地隱藏。
凌凌逃走後,楊嵐航拾起落在地上的杯子,情不自禁彎起嘴角。
想到她說:我就喜歡您這種類型,您成熟,穩重,人品好……他的笑意越來越深。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化解誤會,加深了解;它也可以培養出感情,並且加深感情。他相信,終有一天她會接受他,不論他有多麼不符合她的擇偶標準。
這年頭,做人難,做個好學生更難,做楊嵐航眼中的好學生更是難上加難。第二天,凌凌頂着大大的熊貓眼陪着自己的情敵去逛長城。Angela顯然對中國人這一偉大的壯舉沒什麼興緻,心不在焉地瀏覽着。凌凌更沒興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邊的美女身上。
一路上,凌凌講的英語根本不知所云,可Angela會認認真真地聽,盡量從她不標準的發音和錯誤的語法中理解她語言中的內涵。為了讓凌凌聽懂,她還把語速放慢,發音清晰,用詞也都會選最簡單的詞彙。
她越看越認定Angela和楊嵐航非常匹配,同樣的讓人驚艷,同樣的內涵更勝於外表,而且,他們同樣懂得如何尊重別人。
站在烽火台上,Angela忽然問她:“白,你見過楊的女朋友嗎?”
凌凌心中一動,重重山巒迷了她的眼:“沒見過,只聽楊老師提起過。”
“她是怎樣的女孩,我真想知道……”
“……”一個完美的女人,讓她想嫉妒都沒有勇氣的女人。
“白,請你幫我轉告他,我送他最好的祝福。”
凌凌看得很清楚,她敢肯定,Angela愛楊嵐航。語言不通,文化不同,眼神和語調中傳達的信息卻是一致的!
愛,世界上共通的語言。
那麼既然明明相愛,為什麼要如此折磨彼此?
“你喜歡楊老師嗎?”凌凌本想問得委婉點,可惜語言有障礙。
Angela說了很多,語速有點不穩,凌凌並不是完全聽得懂,但大體明白了:雖然楊嵐航是東方人,彼此文化有差異,但多年之前她就很欣賞他,並愛上了他。
“那麼,你為什麼不對他說呢?”凌凌問。
Angela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金髮,說了一段讓凌凌無語的話:“楊不愛我。他說我美麗、真誠、熱情、可愛……所有美好的詞彙用來形容我都不過分。但,他不愛我,也不會愛上我,永遠。”
這……也只有楊嵐航能想出這麼“變態”的拒絕方式!
世界上美好的詞彙有什麼用,後面那句話把人推向了萬劫不復!
“你確定?”凌凌還有點不信,“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Angela不是楊嵐航愛的女人嗎?
“他是真的不愛我!哪怕,一夜……”
Angela頹喪着走下烽火台,金髮被風吹亂,但仍引來無數目光聚集。這樣的女孩用所有美好的詞彙去形容都不為過。凌凌不由自主想起前天晚上,一身性感短裙的Angela和那扇開着的房門。
難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把門開着,故意不給Angela機會色誘他?
這麼知性又野性的美女對他主動投懷送抱,還只要一夜情,他都拒絕,凌凌恨不能把楊嵐航的腦子拿出來好好研究研究,看看他的腦子到底是什麼材料做的,什麼思維邏輯。
陪着Angela逛了大半天,凌凌拖着沒知覺的腿回到酒店。路過楊嵐航的房間,他的門半開着。楊嵐航坐在裏面,一邊悠悠然品着清茶,一邊上着網,難得一見的悠閑。
她輕輕敲了敲門:“楊老師。”
聽到她的聲音,楊嵐航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門前:“進來坐。”
“不用了。”凌凌告訴他,“您讓我說的,我已經說了,Angela讓我轉達您,她祝福您。”
“哦!謝謝!”沒了下文。那張淡然得有些冷酷的面孔,讓凌凌感受到一股寒意。這樣的冰山,註定只能遠遠仰望!
一個月後。
晚秋,本就是詩人筆下最感傷的季節,秋雨又偏來湊熱鬧,為這感傷的風景,加了濃重的哀傷。一家地道的川菜館裏,凌凌端着一杯清茶,一邊喝,一邊聽着雨滴敲打着玻璃窗。
“凌凌,你不是戒了茉莉味道的一切東西嗎?”川菜館裏,漣漣放下筷子,無比同情地看着她。
“我今天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一整天都在和楊嵐航討論我的開題報告,忍受茉莉香氣的荼毒。你說我戒不戒茶,有意義嗎?”
凌凌又倒滿一杯茶,如饑似渴地吞下去。太久沒喝,飯店劣質的茶葉也能讓她回味無窮,唇齒留香。
“你求求他,讓他換個沐浴液吧。”漣漣的提議非常沒有建設性。
“你以為我不想,他要不是我老師,我早就站在他面前,大拍一聲桌子說:楊嵐航,你給我換個沐浴液,我一聞到你身上的味道就想吐!”
可惜,她不敢。她和漣漣基本上算是來自孔孟之鄉。在那裏,每個孩子從懂事起就被灌輸了尊師重道的思想。不論什麼時間地點,只要老師從身邊經過,必須馬上彎腰問好,晚一點都可能被扣上不尊敬師長的“大逆不道”之罪。
沒辦法,一方文化養一方人!
漣漣深表同情地點頭,完全可以理解凌凌有苦難言的委屈:“依我看,你不如從實招來。你告訴他:我一聞到茉莉的味道,就茶不思,飯不想,心裏想的全都是你,保證他第二天就換掉。”
“是換掉。不過不是換掉沐浴液,是換掉我!”
“那不是正好?省得你天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誰說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凌凌仍然嘴硬,“我的日子過得別提多好了!”
漣漣拉着她的袖子,把她的手高高舉起來,指着她捆得像粽子一樣的手掌說:“疼不疼你自己心裏清楚!剛做完一千三百度高溫測試的樣品,你用手去拿……幸虧你發獃了幾分鐘才想起來去拿,否則你這雙手就廢了!”
凌凌抽回手,甩甩余痛猶在的雙手:“我以為它涼了嘛。”
“你以為行嗎?你長腦子幹什麼用的?用來想楊嵐航的?!”
漣漣向來有爆發力的聲音引來不少學生的注目禮,凌凌急忙捂住她的嘴:“拜託,你小點聲!這種事讓別人知道,多丟臉哪!我以後怎麼在T大混?”
漣漣完全不在乎,還繼續維持着她有穿透力的嗓門:“沒事,比你還瘋狂地迷戀他的女生多着呢!在T大,你說自己不喜歡楊嵐航,人家才會鄙視你口是心非!”
既然沒法改變漣漣的大嗓門,她退而求其次,捂住自己的臉。
“凌凌,迷戀他不是你的錯,這隻能證明你的審美觀有進步了!你知不知道,我前幾天心血來潮去聽楊嵐航的課,哇!我早上七點去佔座,只剩下最後三排有位置。”
“你去聽他講課了?他講得好嗎?”
“你沒聽過?”漣漣驚訝地看着她。
“他用英語講課,還總提問題。就我這英語水平,去了不是自己找死嗎!”
漣漣一副“那你損失可大了”的表情感嘆:“唉!說句心裏話,他往講台一站,那真是造孽。T大校長也不知怎麼想的,招聘他之前也不先面試一下。咱學校男女比例本來就失調,女生的眼睛都長頭頂上,這回遇上楊嵐航,還能正眼看T大的男生嗎?”
“依我看,學校讓他教教課也沒什麼,一周只有兩次課而已。學校怎麼可以允許他指導女學生,我一周能見他十四次,我就是審美觀再差也會有看順眼的時候!”
“凌凌,一周只有七天……”
“還要加上做夢夢到的!”
漣漣一聽火了:“白凌凌!你清醒點吧!你這樣下去,早晚會被他逼瘋的。”
她現在已經瘋了,每天看見他心抖得快要抽搐,看不見他又想得茶飯不思。他笑,她跟着傻笑,他皺眉,她跟着心疼。
他“無意中”摸摸她的手,她便心神不寧了一整天——假如他握着她的手半小時沒鬆開,可以稱之為“無意”。
凌凌低頭看着一雙慘不忍睹的小手,昨天上午,楊嵐航教她使用一種新的設備,手把手地教啊,又耐心,又溫柔,溫暖的掌心把她的冰冷焐熱了,她被摸得心悸,只顧着猜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說的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結果,下午悲劇就發生了,她把自己燙得滿手心血泡,疼痛如鋼針往心口戳。
這樣下去,她博士不用讀完,已經成烈士了!
“凌凌,我看你別讀博士了,今年碩士就業形勢不錯,你找工作算了。”
提起找工作,凌凌又是一陣感嘆,她不是沒想過。可是她一想到楊嵐航知道她不讀博士的表情,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凌凌,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知道!”
她何嘗願意放任自己沉溺於楊嵐航的人格魅力中,她也想忘記楊嵐航,可她看不見他時,寢食難安,看見他,又情難自控。除了離開T大,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
越想越亂,她一時衝動,對着從旁邊路過的服務生說:“給我來兩瓶啤酒。”
漣漣看出她是真的難受,否則以凌凌的堅強,不會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想當初,凌凌迷戀“科學家網友”時,兩個人遠隔萬里,她明知那段感情沒有結果,頂多偶爾發發獃,精神恍惚點,沒有影響正常的生活。現在,凌凌迷戀上楊嵐航,兩個人朝夕相對,她白天在楊嵐航面前要拚命壓抑自己,晚上睡不着,在自習室里瘋狂地學習。
一個月下來,瘦得啊,狼見了她都想哭!
這還不算什麼,最讓漣漣擔心的是——凌凌繼續這樣和楊嵐航相處下去,以後還怎麼用正眼看其他平常的男人,以凌凌這寧缺毋濫的性子,怕是這輩子都要孤獨終老了。
想到凌凌悲慘的未來,漣漣一拍桌子,對服務生大聲喊:“來四瓶。”然後轉過臉對凌凌說,“今天我陪你喝,喝到你心裏舒服了為止。”
古人說,借酒澆愁愁更愁,凌凌今天算是徹底領悟其中的真諦了。一點一滴的酒精麻痹了大腦,她的腦子裏什麼都亂了,唯有楊嵐航的樣子那般清晰。
後來,她真喝多了,跟漣漣說了好多話,她說:“我知道我應該離開他,可是我捨不得。我怕我走了,就沒人能勸勸他,不要那麼拚命地工作,要珍惜自己的身體;我怕我走了,就沒人能關心他,盡心儘力保護國家資源;我怕我走了,就沒人在黑夜裏陪伴着他……”
漣漣狠狠對她說:“白凌凌,就算你不走,這些你也做不了。”
她用被酒精麻醉的大腦想了好久,是啊,她是他的學生,她除了對他唯命是從,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她抱着酒杯繼續喝酒,一杯接一杯。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漣漣看白凌凌真的把自己灌醉了,只好搶了她手中的酒杯,扶着她離開飯店,往寢室走。可凌凌堅決要往材料樓的方向走,她說:“我想去看看他辦公室的燈是不是還開着,就看一眼!”
漣漣沒辦法,只好扶着她去。
站在材料樓下,凌凌仰頭看着楊嵐航的辦公室,即便醉了,她也能一眼看出哪一盞燈是屬於他的,此刻,他的燈正把夜色暈染得泛白,星光也暗淡。
那一瞬間,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推開漣漣,直奔他的辦公室去。
“凌凌,你去哪兒?”
“我去找楊嵐航,我要去告訴他,下班了就該回家睡覺,他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才能為祖國健康工作六十年!”
漣漣正要追上她,她已經衝進了電梯,直接把電梯門關上了。
凌凌害怕漣漣阻止她,所以直奔楊嵐航的辦公室,門都沒敲就沖了進去。
楊嵐航正在電腦前寫東西,看見她帶着一身酒氣就沖了進來,當時就被她嚇得愣住了。
“你……你找我有事嗎?”
“楊老師,我有話要跟你說……”
楊嵐航很快在驚嚇中回神,走過來扶住她搖晃的身子:“好,你先坐下,有話慢慢說。”
她本就喝醉了,被楊嵐航這麼溫柔地一摟,僅剩的一點智商也都消失殆盡,她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她要告訴他,她喜歡他。就算被他拒絕,被他趕走,她也要讓他知道,她愛着他。白凌凌,愛着楊嵐航!
她雙手緊緊扯住他的衣袖,仰頭望着他的眼睛:“楊老師,你知道嗎?我很討厭你,討厭你身上的味道,討厭你的氣質,討厭你的人品,討厭你的才華,我討厭你身上所有的一切,因為……”
楊嵐航說:“我知道。”
他的聲音清冷如冰,令她後面那最關鍵的三個字怎麼樣都沒法說出口,於是她腦子一短路,踮起腳直接吻上了他的唇。不是她的錯,是當時他們的距離,他們的姿勢,還有角度,太適合了。
暗夜,他的臉是模糊的,味道也是模糊的,吻也是模糊的。
她還來不及感受這個吻,楊嵐航也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她的好閨密漣漣及時出現,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從楊嵐航懷裏拖了出來。
“楊老師,對不起!對不起!凌凌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她一喝多就愛發酒瘋,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漣漣一邊道歉,一邊將她拖出楊嵐航的辦公室,完全不顧凌凌無力的反抗。
第二天一早,凌凌在頭痛中醒來,揉着一片空白的大腦,她看見筱郁坐在她床邊。
見她醒了,筱郁笑着問:“你醒了?聽說你昨晚做了件可以載入T大史冊的事,說來聽聽。”
“是嗎?”她努力想,依稀想起來了,她好像衝到楊嵐航的辦公室,說她討厭他。
她頓時羞愧地把臉埋進被子裏,完了!楊嵐航就算脾氣再好,也要被她氣死了。忽然,她腦中又閃現一個畫面,她踮起腳,吻了楊嵐航……
她立刻告訴自己,那是做夢,她絕不會有這個勇氣,絕對不會。
她打電話問漣漣,漣漣正在上課,掛了她的電話給她發來一條短訊:“別問我昨晚你做了什麼,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你還是趕快跟楊老師道歉吧,希望他有大海一樣的胸懷,不會介意你的所作所為!”
於是,凌凌在經歷了一上午的思想鬥爭,編輯了無數條短訊之後,終於成功地給楊嵐航發送了一條短訊:“楊老師,對不起!我昨晚喝醉了,如果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請您千萬別生氣。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了!”
她捧着手機等到手都酸了,一條短訊慢吞吞地回復過來:“為什麼喝那麼多酒?”
楊嵐航的思維永遠能直擊問題的本質,凌凌拿着手機,埋頭在雙膝上,雙手埋入散亂的長發。
她回答說:“我只是酒量不好,一時高興就多喝了幾杯。”
他沒再回復。
她的房間裏只剩下珊瑚風鈴在輕吟寂寞。
她知道自己錯了,不是錯在喝醉了衝到他辦公室亂來,而是她的心已經亂了。她可以一遍遍告訴自己不可以,卻不能保證時刻都能控制住自己,不能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這一次,有漣漣能攔着她,可下一次呢?她說不定會做出更瘋狂的事情,會讓他更生氣,說不定還會成為他的困擾。
她不能放任自己走到不可收拾的一步,所以,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剛剛做了決定,漣漣正好下課,給她打電話,問她怎麼樣了,有沒有跳樓的打算。
她鄭重其事地問漣漣:“漣漣,最近還有什麼好的工作單位嗎?”
“你要找工作?我簽的那家電氣公司還有兩個自動化程序設計員沒有定,負責人還在考慮中,你想不想試試?”
“就是我上次去的那家?”
“是啊!我有程經理的聯繫方式,你要是想去,我給你推薦一下。”
“我考慮考慮!”
漣漣一聽說她有找工作的打算,烏溜溜的眼睛閃閃發光:“別考慮了!我現在就打電話跟程經理推薦你!”
“好吧,那我試試吧。”
掛了漣漣的電話,凌凌猶豫一下,打開電腦。QQ剛一上線,小光頭的頭像激動地晃個不停。
永遠有多遠:“在嗎?”
忍着手疼,凌凌用兩個手指在鍵盤上慢慢點,“我在”兩個字還沒打完,上面又發來一連串的消息。
永遠有多遠:“?”
永遠有多遠:“你為什麼不說話?”
永遠有多遠:“凌凌,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凌凌心虛地看看自己的手,才含糊着回答:“沒有啊!我很好!”
永遠有多遠:“你從B市回來之後,變了很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最近比較忙。”消息發過去,凌凌鬆開半握的鼠標,緩緩展開手掌,紗布下擠出一片淡黃色的液體。一定是掌心用力,把水泡擠破了。
劇痛,不是掌心!
“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嗎?”他鍥而不捨地追問。
見她不回答,他又發來信息:“算了,你去忙,我不打擾你了。”
他生氣了。沒有任何激烈的言辭,也不表達任何情緒,他連生氣都是平和的。
凌凌的手指放在鍵盤上,卻遲遲沒有再打字,因為她實在想不出此時此刻她還能說什麼。
她的手機響了,她緊張萬分地拿出來,一看是漣漣,有點失望。
漣漣說,電氣公司的程經理已經敲定了最後人選,明天就要簽協議,經過漣漣的一番隆重推薦,程經理想親自見凌凌,讓她馬上過去。
凌凌讓她在樓下等着,她換件衣服,整理一下就下去。
掛了電話,她告訴永遠有多遠:“有家電氣公司讓我去面試,你等我,我很快回來!”
“面試?什麼面試?”
“工作面試,我決定要找工作了!”
“你不讀博士了!”
“我回來再跟你慢慢說,你一定要等我!”
下樓時,她的手機又響了。她以為是漣漣催她,拿出來一看,是楊嵐航。她的腳下一滑,也顧不上手上有傷,伸手抓住樓梯扶手,穩住傾斜的身體。
站在樓道里,她疼得牙根緊咬。藍色的屏幕上,他的名字一下下地閃動,手機在她手裏不停振動。凌凌掛斷電話,關了機。
做了決定,她便不能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機會。
楊嵐航,這三個字將在她的生活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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