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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三月下揚州
雲堡山莊的清早是悠閑而愜意的,對於當家的堡主雲青天來說,生活的真諦不是積累巨大的財富,也不是在江湖上獲得如何崇高的地位,而是大清早的站在山莊最高點的位置上,俯視他費勁一生心血而建立起來的雲堡山莊,那種從內心深處升起的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足以令他此生自豪。
白手起家,隻身撐起偌大的雲堡山莊,雖然早已退隱江湖,遠離那些是是非非,但往日的朋友仍會時不時的前來拜訪增進感情。生活看上去似乎安寧而富有情趣,頤養天年對他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老了,心老了,對於江湖上的紛爭名譽看的淡如清水,可對自己家裏面的事情,前所未有的關注起來。
偶爾,沏一杯名茶,端坐在大廳里的太師椅上,神態和藹,慈愛的摸着幾個孫子的頭,他就會感慨,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這幾個娃兒,再過些年就會用他們結實的肩膀頂起山莊的未來,雲堡山莊會一代一代傳下去……
明明知道古人有云:富不過三代。他也知道,但這人啊,總是貪心,總有僥倖的心裏,總覺得自己的子孫優秀,一定能夠打破這些至理名言,把祖宗的基業千秋萬代的傳下來,他也是個俗人,自然不能免俗,看着這些未來,那顆滄桑而飽滿的心啊,激動的不行。
可這激動的心沒跳動幾下,就因為自己遺世獨立的三兒子云柳喜而神傷,哎,傷腦筋。
三子兩女,不管大的小的,都已經談婚論嫁了,夫妻之間情深意重、你恩我愛,日子過的甚是美滿,膝下還有孩子承歡,父慈子孝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可惟獨這三兒子,孤家寡人、不但對男女之間的情思視若無睹,更是見不得姑娘家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以至於連伺候他的下人都是清一色的男僕。
起初,他提心弔膽就怕柳喜是個喜好男色的人,派到他身邊的下人也儘是挑些憨厚老實,模樣安全的人。
確實如他所料,一切相安無事,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一年一年過去、年齡早已過了適婚之齡,雖然江湖兒女不講究那麼多門門道道,但其它的兒女都已經幸福美滿,看着他孤孤單單的伺弄花花草草,一群動物,怎麼著,這心裏也不好受,於是他和夫人白天黑夜的操心,一邊看着山莊裏的笑聲遍地,一邊看着他形單影隻,也唯有為人父母才能體會出這種難過。
於是,他也三番兩次的到山莊後山的雲霞湖邊去找他,那是他的住所,為了減少和女性接觸,將寢居搬到了後山和滿山的動物為伍。
跟他說提親的事,他就一臉淡然的笑,邊笑邊搖頭,問的急了,臉色就會刷的一下變的蒼白,彷彿老爹把他往火坑裏推似的。寧肯對動物展露他的溫柔也吝嗇給予任何女人一絲淺笑,他實在搞不懂三兒子為什麼對女人這麼的反對。
時日久了,外面就盛傳一些閑言碎語,說什麼雲堡山莊的三公子其實喜歡男人,你看他柳葉彎眉,容貌勝過女子,堪比天仙,喜歡的一定是男人。閑言碎語的多了,歪理也說成了真理,好像他兒子就真的是喜歡男人一樣,連他到最後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兒子真的喜歡男人啊?
之後,他就經常若無其事的邀請同道好友的兒子到山莊做客,或者邀請一些江湖的名流俠士前來,一來敘舊談情,二來都和柳喜年齡相仿,或多或少,大家在一起,總有一些共同的話題可以探討一下。
詢問過兒子的意思,他也沒表示反對,只要不是面對女子,柳喜通常都會遵照他的意思,他想如果兒子真的喜歡男人,他狠狠心,也就認了。
兩個人搭伴互相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就已經很不錯了,要求的多自己失望的也會多,畢竟都是凡人,能得過且過的還是不要糾結太多。
反正他也老了,雖然說晚節的名譽更重要,但是兒子的幸福更重要,就因為這一生他娶到了他心愛的女人,和夫人一生情深,他知道那種身邊有一個真心的人體貼你、關心你、用盡心力來保護你的那種感覺,是任何金錢、地位、名譽所換不來的。
所以,他也想開了,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能讓他的子女幸福,他就可以不要他這張老臉,大不了把山莊大門一關,不跟外面的人聯繫了,關起門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雖然說這種想法不現實,不過人生往往是走一步看一步,眼光可以放的遠一些,但腳下一步一步來,事兒是人想的,路是自己走的,話是別人說的,愛說說去!不聽便罷。
可哪料到,一番折騰下來,青年才俊是沒少請,飯是沒少吃,天南海北、天文地理是沒少談,可兒子柳喜沒見絲毫動心的神態,反倒那些請來的才俊俱被兒子的氣質和談吐所吸引,甚至有人云:
覓愛如柳喜,夫復何求!
官商倒還克制,文人墨客也稍顯收斂,可江湖兒女生性豪放,渾起來不管不顧的不在少數,除了能攀上雲堡山莊這個響噹噹的名字,能與雲柳喜這樣人中龍鳳把酒言歡、說古論今,胡訴衷情難道不是人間一道美事?更枉論他亦男亦女的絕美容貌,眉宇間不失男子的英氣,有多添女兒家的柔情,這、這能不叫他們心之神往、心之嚮往嗎?
於是、雲堡山莊自從莊主雲青天一番折騰后,滿江湖的人都知道雲家三少爺的名諱,除了功利上的目的,一探傳說中的人物倒也成了江湖上的一件美談。
男子之間論及雲柳喜三個字,除了驚嘆意外,目光也多了一絲曖昧的意味,光明正大的、齷齪無恥的都不在少數。而女兒家,自持美貌絕倫的也想見識一下,一個男人何以敢妄稱傾國傾城,配么?
是啊,配么?就因為想知道配不配,所以一時間,男的女的一窩蜂的從四面八方湧向了揚州雲堡山莊。
雲柳喜本不喜與人接觸,爹爹三番兩次來說,違不過長輩的好意只好依從,請來的人也多是素質涵養俱佳的才俊,除了初次相見惹起一番驚嘆外,言談歡笑間倒也相處愉快,畢竟是在外走南闖北的人,他們的所見所聞許多都是他聞所未聞的事情,他願意聽,他們更願意說給他聽,幾個朋友之間的友誼也迅速升溫,他心中是喜悅的,可漸漸的發現,他們總會若有若無的對他表示一些親昵的舉動,有事對弈舞劍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雨,有人就會將身外袍脫下,撐在他的頭上為他擋雨。
那種感覺非常的怪異,兩個男子,明明以禮相待,保持一定的距離,卻又突然之間離你很近,近到能清楚的聽見沉重而壓抑的呼吸,他突然之間就對這樣的狀況產生了一種厭煩的情緒。
他並不是嬌生慣養的人,無論大雨滂沱還是冰雪嚴寒,他從沒有一天放棄習武,那是爹的教誨,他從沒忘,也不會忘。他那些特殊的朋友,無論良馬、蒼狼、海東青、還是兔子、小貓、小狗,他也曾為了摘得療傷的草藥而攀岩採藥,流血流汗的事情他做的多了,何懼毛毛細雨,他不喜歡被人當成女人來照顧,於是幾次之後他斷然推拒了一切的應酬,重新回到後山的雲霞湖邊的別院裏過起安寧而滿足的生活。
子欲靜而風不止,雲柳喜想求得一片安寧,可外面的人卻差點將雲堡山莊的大門踏破,除了名正言順來拜訪的,那些不請自來的客人才是真正讓人頭疼的,山莊的守衛一時間增加了不少,前山有雲柳喜的寢室,偶爾也會回去住上幾晚,方便問候父母兄妹,不請自來的客人多半夜闖前宅,鮮少有人能尋到後山來。
前院的人應付的人仰馬翻筋疲力盡,後山的雲柳喜卻常常清晨醒來騎上寶馬,在林蔭間穿梭,或者同他那些‘特殊’的朋友打聲招呼,或者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看看書消磨時光,總之時間在他這裏彷佛是靜止的,靜止的過於完美。
他從沒覺得生活還會有怎樣的變化,也從不上街,衣食用品自有家人送來,在外人眼中,他怪異無比,不喜人群,仿若不食人間煙火,在家人眼中,無不為他惋惜,多半以為他心高氣傲,凡人女子不入眼,豈料費勁辛苦尋來優秀女子,依然無法撼動他的心,逼的急了,直接導致他的暈厥和長達數月的過敏,大家終於相信他不喜女色是因為身體有病,不是眼高。
所以舉凡當家主母雲夫人,還是各個少夫人,小姐,一干奴僕女眷一律不得入後山禁區,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外人來的頻了,家人也厭煩,忍不下去發飆的就大動肝火,好話好量,能送走就送走,送不走的嚇走,嚇不走的攆走,攆不走的揍走,揍不趴的實在沒着就請出山莊裏的一群混世魔王們,那些調皮搗蛋下起手來沒輕沒重的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