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割取心頭肉當藥引?
琵琶聲戛然而止,急促而尖銳的一聲,一根冷弦斷了。
沉香接過琵琶,王昭儀緩緩起身,梨花般的小臉沒有絲毫的暖色,只有冰冷、疏離。
花腰看看輕雲、蔽月和沉香,好奇怪,為什麼這三人都沒事?
“婕妤本事不小,竟能走出重重迷霧。”王昭儀淡淡道。
“倘若我被你的琵琶曲控制,陷入魔障,是何後果?”
花腰心有餘悸,方才被她絲絲入扣的琵琶聲所迷,她彈奏的應該是攝人心魄的魔曲,控制人的心神,然後傷人的臟腑及性命。這麼說,她要殺自己!可是,她臉上沒有半分殺氣,清冷而無辜。
王昭儀漠然道:“臟腑受損,心脈俱斷,芳魂永逝。”
花腰聲冷如冰,“為什麼殺我?”
話音方落,她噴出一口鮮血,鮮血濺落在宮磚上,暈染開一朵妖嬈腥艷的夏花。
這魔曲當真厲害,不僅讓她臟腑劇痛,還吐血了。
輕雲、蔽月大驚失色,連忙過來扶住主子。蔽月義憤填膺地質問:“昭儀為什麼害婕妤?”
王昭儀的小臉宛若一塊寒氣逼人的冰塊,“能不能熬過今晚,要看你的造化。”
說罷,她轉身離去,沉香也跟着走。
蔽月衝過去,伸臂攔住她們,“傷了婕妤,還想走?留下命來!”
“蔽月,不許無禮!”花腰輕叱,在輕雲的攙扶下,她慢慢走過去,對着王昭儀柔韌如藤的肩背道,“上次方貴人假意投誠,給了下了一種讓我渾身無力的香,擺了陣法困住我。那香,那陣法,都是昭儀的手筆吧。”
“你如何猜到的?”王昭儀的冷眸閃過一絲驚訝。
“方貴人怎麼會有這般厲害的手段?”
花腰莞爾,其實早前她就想起看過的東廠案卷,案卷中有記載,王昭儀乃“洛陽四艷”之一,驚才絕艷,琴棋書畫不在話下,還涉獵很多領域,諸如奇門八卦、陰陽術數等等。
她自嘲地冷笑,“雖然我與昭儀並無多少交情,但在我眼裏,昭儀猶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不與旁人同流合污,冰清玉潔,清冷淡漠,恃才傲物,是這污濁世間難得的潔凈之人與清醒之人。沒想到,昭儀也會折腰,也會被臟污玷污了。”
“婕妤高估我了。”王昭儀冰塊似的的小臉似乎裂開一條細縫兒,可是,花腰看不見。
“周貴妃許給你什麼好處?或者她以你的家人要挾你?”
“既然婕妤已經猜到,那麼你我便是勢不兩立。”
“這麼說,還會有下一次?”
“周貴妃不會放過你,你好自為之!”王昭儀冷涼道。
“那就看看是周貴妃魔高一尺,還是我道高一丈!”
花腰漆黑的瞳眸遽然收縮,光芒冰寒,可與外頭凜冽的寒風媲美。
王昭儀,念在你幫過我,這一次,我放過你!若有下次,我不會手下留情!
王昭儀正要離去,屋外卻已飛雪漫天。寒風呼嘯,潔白晶瑩的雪花自陰沉的天幕飄落,紛紛揚揚,一幕幕地垂掛着,是一種寒氣逼人的爛漫與純情。
好冷!
寒風撲面而來,從衣襟、袖口灌入,瞬間冷了身軀。
一道黑影急速閃現,王昭儀目光一閃,一陣比風雪更冰寒的風襲來,她渾身一震,頓時感覺到殺氣洶湧而來,不自禁地往後退去。
墨氅一揚,緩緩垂落,內里墨袍上的金色曼陀羅在這潔白而肅殺的天地里,猶顯得妖艷耀目,卻帶着幽冥地府的黑暗與煞氣,令人心驚膽戰。
輕雲、蔽月一喜,是督主!
“督主,婕妤受傷了,王昭儀用魔曲殺婕妤!”蔽月連忙稟報。
“王昭儀,你竟然傷害瑤兒!”周揚的眉宇頓時攏上冰寒刺骨的戾氣,殺氣騰騰的目光鎖住王昭儀,像要將王昭儀碎屍萬段。
“讓她走!”花腰臟腑的劇痛越來越厲害,連聲音都低弱得像蚊蠅。
“督主可否借一步說話?”王昭儀淡淡道,冷眸深處瀰漫開了落寞與哀痛。
“在本座改變主意之前,滾!”周揚的聲音鋒凜如刀。
“想必昭儀有要緊的話……跟你說……去吧……”花腰斷斷續續道,氣息越來越亂。
周揚見她的情況實在糟糕,不想離開她,可是又不想拂逆她的意思。猶豫片刻,他往外走去,王昭儀便也踏入風雪之城。
凜冽的寒風在他們身邊繚繞,捲起她的斗篷、他的墨氅,噗噗作響。
風過臉頰,有如刀割。
有如心痛,那是心的凌遲,一片、一片地割下心頭肉,痛徹心扉!
王昭儀幾乎站不穩,如若風再大一點,也許就隨風而去了。
“督主想殺我,我不會閃避。死在督主手裏,也算死得其所。”她已經竭力剋制,可是心痛與絕望無法剋制。
“是周貴妃?”周揚的心思都放在瑤兒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聲音里的凄痛。
“督主見過我用魔曲殺人,知曉魔曲的厲害。魔曲殺人於無形,花婕妤熬不過今夜。”心心念念的男子就在眼前,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卻是別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別人!王昭儀的心在滴血,“她臟腑受損,尤其是心脈受創,熬不過今夜了。”
他狂怒,眼裏殺氣盡瀉,五指陡然扼住她纖細的雪頸,“本座殺了你!”
花腰坐在屋裏,震驚地睜眸:寒風嗚咽,風雪肆虐,那墨氅、那天藍色斗篷落滿了白雪。他的墨絲恣意飛揚,殺氣凜凜,她精緻的小臉蒼白如雪。他扼住她的性命,殺氣自他的眼裏狂瀉而出,好像稍微用力就能扭斷她的脖頸。
王昭儀說了什麼,竟然激怒了周揚!
男人殺氣狂烈,女人嬌弱可憐,這一幕,太不協調了。
王昭儀幽幽冷冷地開口:“若想救花婕妤,唯有一法。”
周揚鐵青的俊臉稍稍回暖,“怎麼救?”
她的眸,冷寂,空寂,空曠如雪原,“她心脈受創,便要補心,只要你剖開自己的心口,在你的心上割一塊肉當作藥引,和藥材煎出一碗湯藥給她服下,她的心脈自然痊癒。不過,剖心兇險萬分,一着不慎,便會一命嗚呼;再者,割取心頭肉,心就少了一塊,能不能活下來,誰也無法預料。”
他獃獃的,不自覺地鬆了手,鬆了她的雪頸。
割取心頭肉當藥引?
“並非隨便一人的心頭肉都能救婕妤,只有對她有情之人的心頭肉才有如此功效。”王昭儀的心跳忽地加快,劇烈地跳動,快要蹦出胸腔了,“督主待婕妤如此痴情,不知是否願意割取心頭肉救她一命?”
“只要瑤兒能保住一命,心頭肉算什麼?即便是我這條命,我也在所不惜!”周揚篤定道,森冷的目光堅定無比。
這一刻,她的心停止了滴血,聽見了心死的聲音。
好!很好!為了花婕妤,他寧願自己受傷,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對花婕妤用情若此,令人動容,驚天地泣鬼神!那麼,她王悠然還有什麼好等的?還有什麼好爭的?早早心死吧。
王昭儀的眸里一片死寂,“今生今世,想必督主對花婕妤情有獨鍾,不會再喜歡第二個女子吧。”
周揚正在想,以哪個角度剖開心口比較容易歌割取心頭肉,“那是自然。”
“魔曲一出,勢必見血。不過花婕妤還有半條命,督主不必擔心。只需用內力為她療傷,她的內傷便可痊癒。”
“你不是說要割取心頭肉為藥引嗎?”
“方才我騙你的。”王昭儀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如霜,“魔曲所受的內傷不同於一般的內傷,督主為她療傷之時,她必須解盡衣袍,不着寸縷,讓她體內的魔氣散發掉,否則魔氣會逼回體內,越積越多,那時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了。”
說畢,她邁着孤寂的步履走了,沉香抱着琵琶跟上去。
周揚回到屋裏,花腰已經躺在寢榻上,蒼白如雪的小臉泛着青氣,雙目無神,氣若遊絲的柔弱樣兒,讓他揪緊了心。
輕雲擔憂得眉心緊顰,“督主,婕妤越來越弱了,怎麼辦?”
“你們二人在外面守着,沒我的准許,誰也不許進來!”他沉聲下令。
“是!”輕雲和蔽月雙雙退出內寢。
“那魔曲怎麼這麼厲害……”花腰覺得好難受,五臟六腑好像插滿了箭鏃的箭靶,劇痛難忍,萬箭穿胸的滋味也不過如此吧。
“我稍後運功為你療傷,你再忍會兒。”周揚輕撫她佈滿了汗珠的螓首,無限地溫柔憐愛,好像擔心碰壞了這白瓷般的脆弱美人,“王昭儀的魔曲的確厲害,我親眼目睹過,一旦中了魔曲的魔障,便沒有活命的可能。此次她用魔曲殺你,想必她只用了五成功力,不然你早已死了。”
花腰輕輕地眨眸,看來王昭儀手下留情了,雖然她不得已聽命於周貴妃。
他扶花腰坐起身,攬她在懷裏,“她把療傷的法子告訴我了,我為你療傷。稍後無論我做什麼事,你都不要質疑我,好不好?”
她再次眨眼,算是應了。
沒想到的是,他竟然脫了她的衣裳,一絲不掛。她四肢乏力,也沒力氣反對,不過,性命攸關,還是先保住這條命再說吧。
周揚的喉結滾了兩下,目光一度炙熱如火,卻很快恢復了正常,運功為她療傷。
靜謐的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外面雪聲簌簌,寒風凄緊,天色更見陰沉了。
地上、樹梢、屋瓦已經積了一層薄雪,天地潔白,一塵不染似的。
一個人穿過重重風雪走來,肩頭落滿了白雪,那雪白的俊臉頰邊暈染了一抹薄紅,平添幾分瑰麗的色澤。墨氅掩蓋下的深紫蟒袍在白雪的映射下,更為張揚刺目。
輕雲、蔽月定睛一瞧,見是丞相鳶夜來,連忙起身行禮。
“相爺,婕妤還睡着,不如相爺明日再來。”蔽月大聲道。
“她身子不適?”鳶夜來發覺到她的聲音比平時大,於是逕自往內寢走,“我去看看她。”
她連忙攔住,“相爺請留步。婕妤歇寢前說了,誰也不能打擾。若相爺強行進去,婕妤會怪責奴婢的。”
輕雲着急道:“相爺還是明日再來吧。”
他越發覺得不妥,她們緊張、擔憂,神色有異,與平日大不一樣,瑤兒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鬼見愁。”
鳶夜來喚了一聲。
輕雲、蔽月頭皮發麻,秀氣的臉頓時垮了,她們如何打得過鬼見愁?鬼見愁和黑鷹的武藝不分伯仲,連鬼見了都發愁,可是,這會兒黑鷹不在。
黑影一閃,疾如鬼魅,一人落地,一股帶着幽冥地府氣息的寒風迎面撲來。她們硬着頭皮迎上去,出招攻向鬼見愁。
鳶夜來快步走向內寢,寢榻那香艷的一幕讓他全身僵冷,似有一桶冰水從頭澆灌下來,心被凍住了,靈魂被凍住了,那麼的疼,那麼的傷。
他們在做什麼?
周揚衣袍完整,坐在寢榻上,攬抱着瑤兒。她卻不着寸縷,連絲衣都拋在角落,就這麼毫無保留地面對他,依在他懷裏,把美好的一切都交託給他。
鳶夜來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感覺,該生氣還是該傷心……雖然她背對着自己,雖然周揚的衣袍多多少少遮掩着她,但那凝脂般的身軀,精雕細琢的雪玉之軀,還是刺疼了鳶夜來的眼!
周揚緩緩轉過頭,淡定的神色宣誓了此時此刻的愉悅心情。
鳶夜來攥緊拳頭,又緩緩鬆開,一雙桃花眸已凝結成千年玄冰,即使是天火也融化不了。
身上沒有方寸之地是溫熱的!
他僵直地轉身,離去!
沒入漫天匝地的風雪之中……
或許,這場風雪是上蒼為了祭奠他這場心傷而下的!
周揚將瑤兒放入棉被裏,扶她躺好。方才鳶夜來進來的時候,恰好是他為她運功療傷的功成時刻,他眼疾手快地將她攬在懷裏,用自己的衣袍遮掩她的身軀,只讓鳶夜來看見她的香肩。
從鳶夜來的神色看來,他定是誤會了。
這是周揚的目的與私心,他自認這件事做得不厚道,可是,如若太厚道,鳶夜來就會像一隻聞到花香的蜜蜂,總是圍着瑤兒飛轉。
然後,他喚輕雲、蔽月進來服侍瑤兒。
花腰蘇醒時,天已經黑了,臟腑不疼了,只是有點虛弱,四肢乏力。
周揚已經走了,她想起他為自己療傷時的樣子,頓時面紅耳赤。
我擦!被周揚這傢伙看了個遍,太便宜他了!
蔽月去燒水,輕雲嚅嚅道:“婕妤,黃昏時分,相爺來過。”
花腰錯愕,鳶夜來來的時候,應該正是周揚為她運功療傷的時候。
“相爺進內寢了。”輕雲又道,想起相爺出去時的冰塊臉,,沒來由地覺得寒風陣陣。
“啊?”
花腰崩潰了,那鳶夜來豈不是看見療傷時的情景?他有沒有誤會?
接下來的幾日,她等他來,跟他解釋那日的事不是他想像的那樣,可是,他竟然不來!一連十日都不來!就算是他親眼所見,但也要聽聽她的解釋吧!
鳶夜來,你有種!你傲嬌!如若我主動跟你解釋,我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