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故人故夢
皓兒冊封為太子之後,贏蛟立即離宮前往封地,贏戰尚未成親,我向秦王提議為他賜婚,操辦婚事後再讓他前往封地。
我一直在想,贏蛟坐上太子之位本是意料中事,卻未料到中途殺出皓兒,太子之位被人強佔,他能甘心嗎?
而贏戰覬覦太子之位,無法獲得父王認同,甘心嗎?他母親雲伊夫人懂得激流勇退,避禍雍城,他是否也秉承了母親的頭腦與脾性?
兩位王子,會不會在暗地裏興風作浪?會不會謀划著如何害死皓兒、害死我?
想到此處,我便覺得惶惶不可終日,總是心神不寧。
秦王瞧出我心緒不佳,問我怎麼了,我道出原委,將擔憂之事說給他聽。他極力安慰我,一再保證皓兒安然無恙,定會順利登位為王,長命百歲。然而,我的擔憂仍然無法減輕。
“寐兮,你放心,寡人已命人密切監視蛟兒和戰兒,他們一有動靜,寡人便能知曉。”秦王道。
“謝王上體恤。”我嘆了一聲,“也許只是寐兮胡思亂想,王子蛟與王子戰根本沒有那心思。”
“無論如何,寡人都不會讓皓兒有絲毫損傷。”秦王信誓旦旦。
日子有條不紊地過着,禮臣與宮人操持着王子戰的婚典,陽碩殿的蒙王后對諸事不聞不問,安靜得異乎尋常。如此一來,我更加確定,蒙王后必定與蒙天羽密謀着什麼,等待着時機的到來。
無情自也憂慮,不過他已安排好一切,稍有風吹草動,便能收到風聲。
不知為何,近來秦王總是夜宿日照殿,說是膩煩了那些嘰嘰喳喳的年輕女子,還是我比較穩重,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如此,我便不能時常與無情夜會,只能對着秦王曲意承歡。
一連半月,我被秦王擾得煩躁不安,稍有不順心便大動肝火,亂髮脾氣,四位侍女稍有不慎就被我罵得慘兮兮的。夜裏失眠,影響到胃口,一日三餐都吃得很少,食不知味,甚至有一股嘔吐的衝動。
不行,我得想個法子讓秦王不再夜宿日照殿,否則,我會瘋的。
這日,我正午歇,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覺得有人靠近,猛地驚醒,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侍女服飾,千夙站在我跟前,面無表情,冷意襲人。
“你不在星晞殿,來這裏做什麼?”我坐起身,冷目以對。
“千夙有要事告知夫人。”千夙為我罩上紋錦長衣,舉止輕柔。
“何事?”我心中一緊,莫非又是有關趙慕的事?
“夫人還記得故國嗎?”千夙的聲音平靜無瀾。
“你說什麼?”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故國,故人。”她冷聲強調。
我又驚又疑,“你如何知道的?”
話剛出口,我便想起,趙慕早已知道我是衛國公主,千夙知道也不出奇。可是,她提起這事,究竟想說什麼?
千夙輕眨墨色長睫,“夫人該想想故國,故人。”
我冷笑道:“故人?你覺得我還有故人嗎?”
她垂下眸光,淡淡道:“夫人心中清楚,無需我多言。”
我抬起她的下頜,迫她與我對視,“是佔南風讓你提醒我的么?”
千夙的眼中難掩訝異之色,不過也只是一剎那,便恢復如常,“夫人聰慧,千夙敬服。既然夫人已知千夙身份,就該慎重思慮故國、故人。”
原本我也只是試探,沒想到竟被我猜中。當初她呈上露初夫人的罪證,我就懷疑她明為趙慕家臣,實際上也許是某人安插在趙慕身邊的耳目。她能夠拿到露初夫人與楚公子翼暗中交往的帛書,那就是說,她效力的人,不是楚公子翼便是楚公子翼身旁的人,而心甘情願幫我的,除了佔南風,還有誰?
不過,我並不能肯定她是佔南風的人,因為趙慕是何等聰明之人,怎麼可能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破綻?甚至派她來秦王宮?
千夙親口承認,我不得不信。當初尋劍,佔南風抓我兩次、一次引我相見,想來都與她有關。
“國已滅,人已死,想來何用?”我故作凄涼道。
“旁人為了故國忍辱負重潛伏多年,夫人貴為公主,理該堅持。”千夙的目光乍然森厲。
“如何抉擇,是我的事,你無需費心,你轉告他,我的路,我自己選,自己走。”
“夫人固執己見,千夙會稟報公子。不過夫人不要忘了,假若你一意孤行,故國無辜慘死的人,會死不瞑目。”
我瞪着她,怒氣上涌,她亦盯着我,毫不畏懼。
一股酸流迅速上涌,我幾欲嘔出來,但又嘔不出來,我難過地捂住嘴,坐下來,待緩過勁兒再跟她說。
千夙道:“夫人近日身子欠佳,怎不為自己把脈?”
我沒好氣地說道:“又沒病,把脈做什麼?”
她低聲道:“千夙愚見,夫人該是有喜了。”
心下一震,我連忙為自己把脈——千夙觀察入微,一語中的,我果真有孕了,我與無情共同的孩子。
“恭喜夫人,王上定會欣喜。”千夙的聲音聽來異常諷刺。
“此事我自有主張,你先退下。”
“夫人珍重。”千夙徐徐後退。
我竟然懷了無情的孩子!
不是不喜歡,不是不想要,可是這個節骨眼,並非最好的時機。雖然我與皓兒的地位有所鞏固,但贏蛟和蒙王后虎視眈眈,宮中波濤暗涌,我必須時刻警惕、日夜費神,以防有變,如此時節,又怎能安心養胎?
每次與無情纏綿后,我都會善後,不讓自己有孕,卻不想還是出了意外。
現下該怎麼辦?
要告訴無情么?按照他的脾性,他必定要我生下來。
如何生下來?稟明秦王我懷了贏氏子嗣,以此瞞天過海,順利地誕下麟兒?
我是鳴鳳夫人,只能如此,相信秦王也不會產生懷疑,可是無情會不會介意?
此事並非我一人能夠做主,必須告訴無情。
當晚,我推脫身子不適,婉言請秦王臨幸別的姬妾。來到榮華殿,我抱着無情,深怕來得不合時宜的腹中孩兒破壞了現下尚算穩定的局面,深怕我們的私情被人發現,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這樣恐慌無措。
“怎麼了?找我這麼急,有什麼事?”他憐愛地摸着我的頭。
“無情,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但我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我抬眸,眉心深蹙。
“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我都會一力承擔。”無情的掌心貼在我的腮邊,指腹緩緩撫動。
“我……你想當父親嗎?”我猶豫須臾才說出口。
“父親?”他錯愕地愣住,不明所以地瞅着我,“為什麼這麼問?”
他肯定是沒料到自己快要成為父親,我定定心神,“我懷了你的孩子。”
無情獃獃地沒有反應過來,下一刻,他的黑眸驀然睜大,欣喜若狂地握住我的肩膀,“真的嗎?你有孕了?你懷了我的孩子?”
我頷首,他陡然抱起我,又忽然想起什麼,立即放我下來,攙扶着我來到寢殿,小心翼翼地讓我坐下來,他則蹲在我跟前,盯着我的小腹傻笑。
“我可以摸摸嗎?”無情靦腆地問,臉上凈是初為人父的不知所措與激動欣喜。
“還很小,摸不到的。”我被他的喜悅所感染,情不自禁地笑出來。
他的掌心貼在我的小腹上,眼底漫起濃濃的笑意與幸福,“雅漾,謝謝你。”
我奇道:“謝我什麼?”
眸光一暗,無情輕輕一嘆,埋首在我的腿上,“我沒用……”
我明白他自責什麼,腹中孩兒名義上只能是秦王的子嗣,不是他的孩兒。若是讓人發現個中秘密,便是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我撫慰道:“選擇了這條路,我們就要勇敢地面對,勇敢地走下去。”
無情抬起頭,面有堅定之色,“對,我們要堅持下去,總會有光明的那一日。待皓兒登位為王,待大勢落定,我們便拋下所有,離開這紛擾的人世。”
我鄭重點頭,與他相視一笑。
大夫診斷我有孕,秦王欣喜若狂,賞賜無數,壑宮上下喜色連連。
秦王安排兩位大夫為我安胎,傳令我的膳食要單獨準備,命令所有的宮人事事依着我,不可惹我生氣,並且要我什麼事都別想,安心養胎。
我享受着至高的待遇,心有愧疚,然而一想到無情,一想到當年秦王狠心地將我送往吳國,愧疚之情便消失無蹤。
王子戰的婚典日期已至,王宮裝飾一新,喜幔一重又一重,到處洋溢着鮮紅的喜色。
秦王派人前往雍城接回雲伊夫人,她仍居雲錦殿。
據說,一整日裏,王子戰留置雲錦殿,與母親敘話。
我並不擔心這對母子倆會密謀什麼,他們在朝中、宮中勢孤力單,掀不起什麼大風浪,贏蛟與蒙王后卻是要謹慎防範的。
王子大婚,趙楚兩國風聞,皆派使臣前來恭賀。趙楚兩國使臣在婚典的前一日,入宮覲見秦王,趙國使臣是王子虔與公主盼兮,賀禮雅俗共賞,份量拿捏得很到位。楚國使臣是王子諾與佔南風,賀禮亦不俗,頗有份量。
佔南風隨楚諾來到咸陽,必定尋機與我碰面,我要與他見面嗎?而趙盼兮怎麼也來到咸陽?莫非是為了無淚?
前些日子聽無情道,那次無淚護送趙盼兮回邯鄲之後,無淚立即告辭,趙盼兮卻不讓他走,要他留在王宮,讓父王封他一官半職。無淚嚇得連夜逃走,再不敢出現在邯鄲。
後來,無淚隨無情來到咸陽,便一直待在這裏,易容喬裝成一位翩翩佳公子,到處調戲良家婦女,時不時地帶年輕女子回住所,無情勸說他幾次,他絲毫不改,我行我素。
趙盼兮來到咸陽,只怕不是為了參加王子戰的婚典,而是為了無淚。他們在北疆相識,她驕橫任性,無人敢頂撞她、不服從她,更無人敢跟她吵架,跟她對着干,無淚是第一人,由此,她對他另眼相看,由此產生男女之情,也是人之常情。
我沒料到,覲見過後,楚諾竟會隨李也來到日照殿看望我。原來,楚諾稟明秦王,他與我在吳國相識,吳滅后許久未見,求秦王允許他與我見面敘舊。秦王並非心胸狹隘之人,便應允了。
時值午間,我剛用過膳,便與楚諾來到花苑。宮人侍女遠遠地跟隨,花苑裏蜂蝶翩飛,奇香繚繞,深粉淺白,花事繁盛得令人目不暇接。
楚諾並無什麼變化,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閑散的文雅,周身縈繞着一種不可忽略的貴族氣息。
寒暄數句,彼此的情況也都了解了。回楚半年,他的父王就為他操辦婚事,與妻小相處和睦,其樂融融。
“回秦之前,你在哪裏?”他忽然問,轉身面對着我。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此行你要在咸陽待幾日?”
“大概三四日。”楚諾溫和道,有些感慨,“自上次在質子府分別,以為再無相見之日,想不到上蒼如此眷顧。”
我莞爾笑道:“相見,或是不見,於我來說,無關緊要,你我的情誼,即使到了垂暮之年,我也會銘記在心。”
他笑起來,開懷道:“諾之榮幸,那十二年的點點滴滴,我不想記起,但我會記住你我情誼的點點滴滴。”
我笑,“我們都還沒老,凈說一些喪氣話。”
春日融融,飛花拂柳,細風弄絮,滿目嬌妍。
靜默半晌,楚諾緩緩問道:“秦王……對你好么?”
“很好。”
“那便好。”
他轉眸望向天際,“一世很短,又覺得很長,我在想,下輩子我還會遇見你嗎?”
吳國質子府中,他說:假如,我安排好一切,萬無一失,你會和我攜手隱去,過那種平淡的日子嗎?
我明白他的心意,然而我無法酬謝他什麼,以往是,現在也是。
我慢慢一笑,“下輩子的事,下輩子再說吧,我信緣分。”
楚諾望着我,目色純凈,“我也信緣分。”
再聊數句,他向我告辭,轉身離去,暖陽春空下,他純白的背影慢慢地消失於長廊。
一整日,王宮上下忙忙碌碌,人影晃晃,步履匆促,為明日的王子戰婚典做最後的準備,日照殿倒顯得冷清了。我獨自待在寢殿,想起很多事,想起前半生,竟覺得惘然,不禁懷疑,這是我的前半生嗎?這是我嗎?
萬千驕寵,國破家亡,孑然一身,孤膽復仇,孤身赴吳,忍辱負重,多年煎熬,遭人陷害,得遇公子,兩情繾綣,卻無法長相廝守,回秦深陷漩渦,攜手無情,在泥淖中掙扎。
想起父王母親,想起二哥,想起趙慕,想起無情,想起很多人,我究竟做過些什麼?我究竟想要什麼?我不知道……
此時此刻,我覺得迷惘。
揮退所有宮人,我站在窗前,望着廣袤的蒼穹與中天的孤月。
現下,無情應該是在哪個宮門當值吧。
遠傳隱隱的人聲,更顯得滿殿清寂。夜幕孤廣,弦月蒼涼,微風掃過,凌亂的枝影在牆上搖晃不止,入目森然。
驀然間,身後傳來輕響,我聽得出,是千夙輕捷的腳步聲。
“夫人,夜深風涼,莫站在窗口。”千夙溫柔道。
“何事?”我沒有回身,心中已有計較。
“故人。”
“他已在殿外?”
“已在殿內。”千夙垂眸淺語,與往常的神色大不一樣,溫和恭順。
“好身手。”我轉身舉步,“也好大膽。”
佔南風在此,千夙不敢對我有所不敬,如此看來,她相當畏懼佔南風。
昏紅的光影中,佔南風負手而立,身着黑色長袍,烏鐵面具掩了半張臉,依舊那麼森詭,依舊那麼風致翩然。
千夙垂首恭敬道:“公子,千夙在外殿望風。”
我早已猜到他會尋機見我,卻沒料到他膽大至此,親自來到日照殿。我坐在床榻上,微微一笑,“你不擔心王上突然來此嗎?”
佔南風亦坐下來,在我旁側,“即便如此,我也能全身而退。”
我冷笑,“有何指教?”
他的唇角溢開一絲笑意,“不敢,南風只想見公主一面。”
“哦?是來遊說我復仇、復國的嗎?”
“正是。”
“我已說得很清楚,莫非千夙沒有如實相告?”
“我想親自最後一次勸你。”
“你應該料得到,我不會改變心意。”冷意浮上臉頰,我不想拐彎抹角。
佔南風移過來,右掌扣住我的肩,“你已得到秦王寵愛,滅趙輕而易舉,只要你吹吹枕邊風,便能讓秦王發兵攻趙,你還猶豫什麼?”
我如實道:“因為趙王是趙慕。”
即便趙慕選擇王位放棄了我,我仍然不想與他為敵,不想對他或趙國有任何不利,我不恨他,只願他好好地過完餘生,不要再惦念着我,我便心滿意足。畢竟,他曾經為我浪費了寶貴的十二年光陰,曾經那樣無怨無悔、痴傻無望地愛我,曾經待我如珍寶……
他逼視着我,目光深切,“所有人,所有事,都不能令你改變心意嗎?”
我脫口而出,“是。”
面色一變,佔南風惱怒道:“你不配為衛國王室子孫,不配為公子淵的妹妹。”
我淡淡一笑,“衛國滅亡多年,僅剩我一人,苟活罷了,能成什麼大事?倘若父王母親在世、二哥在世,也希望我好好活着,快樂地活着,什麼復國,什麼復仇,都只是虛妄。與其活在痛苦與煎熬里,不如率性而活。”
“混賬!”
一聲低吼,飽含怒氣。
我震驚地望着他,心中漸漸明朗,“衛國國弱,滅亡是遲早的事,不是趙國,便是秦國,此乃天下大勢,誰也無法改變。”
佔南風靜默得似已僵化,我輕挑眉心,“你只是二哥的謀士,何須為已滅亡十餘年的衛國浪費心機?再者,復仇了又怎樣?死去的人能夠再活過來嗎?”
復仇,因為趙慕而完全擱下;復國,本就是一個虛妄至極的夢。因此,我需要做的,就是不讓自己被仇恨蒙蔽雙眼,就是為皓兒謀前程。
佔南風抬眼,近乎於哀求道:“只要你讓秦王發兵,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
我冰寒道:“我心意已決,你無需再勸我。”
“若你一意孤行,休怪我不顧情面。”他站起身,背對着我,冷沉的嗓音微含厲色。
“二哥,為什麼你要這樣逼我?為什麼你要我活在仇恨里?為什麼你要我為了仇恨而犧牲快樂與幸福?”我站在他身後,凄苦道,“二哥,你自己活在仇恨里,十餘年來一無所獲,難道你還不明白,衛國的一切早已煙消雲散,再也沒有可能復國了。”
肩背僵硬,佔南風一動不動地站着,靜默不語。
我澀然道:“二哥,為何你不與我相認?”
雙目冰寒,他啞聲道:“公子淵已死,世上再無公子淵。”
我行至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腕,“二哥,讓我看看你的臉,好不好?”
佔南風目光微顫,傷痛猶在,令人驚心。他厲目瞪着我,一字字道:“我不是公子淵。”
“除非你摘下面具,否則我不信。”
“我不是。”
“你是!”我憤然低吼,“若你不是,為什麼千夙喊你為‘公子’?若你不是,為什麼要戴着面具?若你不是,為什麼三番兩次地說服我復仇復國?若你不是,為什麼讓千夙入宮助我一臂之力?”
佔南風轉眸別處,不敢與我對視。
我看見,他的雙眼因水光晃動而溫和悲痛,不再冰冷無情。我伸手揭開那張烏鐵面具,嗓子微顫,“二哥……”
他僵立不動,閉上眼,任我揭開面具。
目光觸及那被面具掩蓋的半張臉的一剎那,我全身驚震,徹底呆化。
他的臉上,從眼角斜下來一條長長的傷疤,令曾經清俊的玉顏變得醜陋不堪,風華不再,自信不再,只能以面具示人。
我沒有猜錯,佔南風就是二哥,就是衛國名聞天下的公子淵。然而,那傷疤是二哥刻骨銘心的銳痛,是一生的恥辱。因此,毀容的二哥變成楚公子翼身邊的謀士佔南風,潛伏楚國,為復仇、復國鑽營多年,盡付半生。到頭來,能否達成所願也未可知。
恍然間,我明白了所有,感嘆於二哥刻骨的家仇國恨,又不免為二哥的執念擔憂。
“雅漾,二哥變得這樣,你國破家亡,都是拜趙慕所賜。”二哥攫住我的雙肩,激動道,“這一切都是趙國造成的,我們要滅趙,要復仇。”
“二哥,你一直活在仇恨里,我為你可憐。”
“混賬!”二哥怒吼,目眥欲裂,“為了那個趙慕,你愧對父王,愧對列祖列宗,你不配當父王的女兒。”
“二哥,你醒醒吧。父王也不希望看到你變成這樣,父王只要你好好活着,延續衛國王室子嗣。”我苦口婆心地勸道。
二哥勃然大怒,目光狠戾,“為了趙慕,你背棄祖宗,不思家仇國恨,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話畢,他帶着滿腔怒火拂袖而去。
我喚了一聲“二哥”,頹然坐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