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命懸暴力街區
我們跟着瓦方店警方一起趕到奧鴻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沒多久就快天亮了,但這裏一點不冷清,反倒有種人山人海的架勢。想想也是,奧鴻這麼大,員工家屬大多是附近居民,他們聽到噩耗,擔心之餘肯定都會來打聽。警方專門出了三個民警把門,維持秩序,我覺得我們仨沒必要去製藥廠里“添亂”,索性在外面跟這些“圍觀”居民聊起來。我們仨都想打聽一下當時的經過,可問了幾個人,也都是後來的主兒,根本問不到什麼。這時候從對面網吧走來一個小伙,他本來就是看看熱鬧,聽我們仨這麼一問,他來勁了,插話說,“我算是第一目擊證人了。”我們仨把他圍住,陸宇峰讓他把經過再說一遍。小伙敘述,說他在網吧正無聊呢,聽到奧鴻廠傳來天崩一樣的聲音,緊接着黑煙和火光都出現了,工人也都拚命往外逃,他知道出大事了,也即刻報警了。我品着,他所謂的目擊,也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更沒太有用的信息,不過看在他這麼熱心的份上,陸宇峰帶頭說了句辛苦了。
小伙擺擺手,那意思沒什麼。看他要繼續看熱鬧,我建議一句,讓他回網吧繼續包宿吧,這裏人太多,真沒什麼可看的。其實不僅是我,潘子也一定會以為這小伙是玩家呢,但他笑了,跟我說,“包什麼宿啊?我是網管,無聊着呢。”我心裏納悶,因為之前我和潘子在這間網吧上過網,網管是個中年男子,還挺八卦的。潘子也接話問,“小伙,不對吧?我記着網管是個中年男子啊,難道網吧這麼有錢?雇了好幾個夜班網管不成?”小伙知道我倆誤會了,解釋說他這幾天剛來的,原來那個網管突然不幹了。我和潘子都點點頭,也沒太深合計。但陸宇峰敏感起來,跟小伙問了很多老網管的事,包括他離職時間和離職前有啥怪異舉動。小伙知道的不多,但也一一回答,我是真搞不懂,陸宇峰怎麼對一個素未見面的老網管感興趣呢。最後陸宇峰更怪,一轉話題說要帶我倆去上網查資料。我們跟小伙一起回去,他還給我們開了一台電腦。陸宇峰打開百度地圖,又問我,“還記得金沙佛最後跟你用陌陌聊天時,上面顯示距離是多少么?”我有些懂了,心裏咯噔一下,我穩了穩心情,回憶起來。
具體多少我還真記不住了,應該是三百多公里,我這麼告訴了阿峰。阿峰在百度地圖上,把網吧作為出發點,哈神島附近海域定位終點,這段距離,也是三百多公里。當看着這個數據時,我們臉都沉了下來。我心裏也暗暗後悔,老網管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金沙佛,虧我和潘子還在這裏上過網,跟他聊過天呢,合著我們是有眼不識真“佛”啊。另外那晚他跟我們閑聊,還漏了很多奧鴻夜班的秘密,或許他是故意的,因為預料到了,奶盟基地早晚保不住,索性都推出去,賴給丁藝吧。但也有讓我迷糊的地方,他那天為何主動用陌陌找我們呢?豈不是暴露行蹤了?我問了句,阿峰倒是明白,還被金沙佛氣笑了,回答說,“他跟咱們聊天,在他暴露的同時,咱們也暴露了。”我心說這老佛可真毒啊,藏得夠深的。我也想過,他雖然走了,但應聘網管時,肯定填了一些資料,警方從這裏下手,會不會有所收穫呢?
等又一深琢磨,這想法被pass了,金沙佛啥智商,怎麼可能犯這種馬虎呢,弄不好當時填的資料也是個套,警方追着查,還會被繞進去。我們仨很鬱悶的跟小伙告別,又一起出了網吧。但沒等我們緩過神,又一個打擊到來了。砰砰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來,我第一反應是不好,周圍被埋上炸彈了。我們所有人嚇得都有些慌了,有些人趕緊蹲下身,有些人盲目的四下亂跑。等爆炸聲停止后,我們和部分警察順着聲源找起來。我們仨奔着一個衚衕去的,小心翼翼的往裏鑽,等來到案發地點,看着一地破碎的鞭炮碎屑,我們全無語了。這明顯是“二踢腳”。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明顯是金沙佛手下留情了,不然真換上炸彈,我們也拿他沒轍。我們沒在奧鴻現場多停留,不久后就搭着順風車回了警局,我們抱定主意繼續等。哈神島正被警方圍捕中,我不信那裏會沒消息。我們足足等了兩天,但最終等來的,不是瓦方店警方的消息,而是李峰的電話。他打給陸宇峰的,叫我們務必用最快速度趕回烏州。
當時正好是夜裏,我們得服從命令,只好臨時找個火車,咣當回去了,下車時也都後半夜了。陸宇峰又打電話問,我們在哪匯合?李峰迴答挺怪的,讓我們打車去五福神經病院。這可是劉千手之前住的地方,我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心說難道劉千手舊病複發?我們帶着疑問趕過去,李峰就在院門口等我們,他也真是心裏有事,正狠狠吸着煙呢,腳下也佈滿一堆煙頭。見到我們他不由分說,立馬帶着去A區。潘子離他近,還被他一把死死拽住往裏拖。潘子這缺德獸想的簡單,一看李峰這架勢,他嚇住了,連連說,“頭兒、頭兒,我沒病,你這是幹啥?”我看李峰表情很冷,被這氣氛一帶,也沒心情跟潘子逗話了。我記得劉千手以前是B區患者,而A區都是重症病人,瘋瘋癲癲神志不清那種的,我覺察到不對勁了,打心裏猜測,這次見的到底會是誰?可來到一個房間前,往裏一看時,我萬萬沒想到,這裏坐着一個老熟人——囚狐。她披着長發,膚色白膩,正蜷曲着縮在床頭,嘻嘻傻笑着瘋言瘋語呢。陸宇峰情緒波動最大,也就是被我們攔住了,不然他非得把門踹開闖進去。
李峰讓我們冷靜一下,又說了個事,囚狐和槍狼都去做了個任務,但結果是囚狐瘋了,槍狼意外昏迷,怎麼叫也叫不醒。他倆這一瘋一昏的癥狀,讓我想起了次聲波槍,但那把槍不僅會讓人臨時抽瘋,更會奪取對方性命,囚狐和杜興能保住命,這也間接把它傷人的可能性排除了。陸宇峰冷靜后想的是另一個層面,追問道,“杜興和囚狐都不能自理了,是被誰送回來的?”我心說這話問得好,這裏面到底什麼事,問一問護送人不就得了。李峰卻像被戳到痛處一樣,嘆了口氣說,“面具被派去支援,他是活着回來了,不過性格變得古里古怪,不多說話,也默默的藏起來,我們聯繫不上他。”李峰說的面具就該指的面具人了,我算計下時間,一定是處理完丁藝的事情,他又被李峰叫去支援囚狐了。我心裏被震撼到了,囚狐、杜興、面具人,這都是精英級人物,結果他們仨團受傷了,可想而知,敵人多麼強大。再往深了說,李峰急匆匆把我們叫回來,用意很明顯了,是想讓我們去接手這個任務,也間接給杜興他們報仇。問題是,我們仨能抗住么?
陸宇峰一定是心裏有氣,被這種報仇心思影響了,他倒是鬥志昂揚,主動要求接任務。李峰點點頭,帶着我們去了一個房間。這裏原來是病房,但一看就臨時借給李峰了,他把這裏弄得跟辦公室一樣,床撤走了,還多了一個小辦公桌。他讓我們先坐下,又從一把椅子上拿起背包,翻出一個平板電腦,打開后找了兩張圖片給我們看。第一張很模糊,只能瞧出有幾個人坐在汽艇上,看樣是在逃命。而第二張照片,是把其中一個人臉做了放大處理。陸宇峰和潘子都對這個人不感冒,我卻看着他直發獃。陸宇峰沒留意到我的表情,他直接問李峰,“這小鬍子是誰?”李峰迴答,“瓦方店警方在哈神島剿匪時,敵人拼盡全力把小鬍子護送走了,據抓來的人交代,這個小鬍子有個外號,叫烹人學院。”陸宇峰和潘子全驚訝的啊了一聲。我是身子一軟,靠在椅子上,還差點出溜到桌子底下去。我恨自己啊,心說杜睿啊杜睿,你咋就這麼逗比呢,遇到金沙佛時,沒認出來,沒抓他,等遇到烹人學院時,竟心一軟,把他放了!要是我當時心狠點,對烹人學院抽一頓大嘴巴弄暈了,不就立功了?尤其當時烹人學院還對我求饒了。但現在說啥都晚了,也沒那後悔葯。
我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又繼續往下聽。李峰又介紹,說杜興和囚狐跟進的案子,在新疆吐蕃,按現有情報看,那裏是敵方勢力的一個重要據點,更有線人指出,烹人學院曾在吐蕃出現過,很可能是據點的一個大頭頭。我一聽到吐蕃,心裏震撼一下,因為那個地方,在線人心中有個外號,叫“暴力街區”,更是很多線人與卧底亡魂埋骨的最終場所。都說男人有五毒,吃喝嫖賭抽,要把吐蕃比作男人的話,除了嫖以外,其他四個都佔了,尤其是地下賭場這一塊,幾乎都成為吐蕃的活招牌了。我和潘子互相看着,我倆心裏都打退堂鼓了,但陸宇峰很爽快的把任務接下來。李峰打心裏也想讓我們去,所以他忽略了我和潘子的態度,又說起後續計劃。這次囚狐他們失敗,也把吐蕃那邊線人資源全部毀了,尤其那裏警方的辦事力度也不強,這都代表着,我們仨過去后,要“自力更生”。不過李峰說能跟組織申請一筆錢,免去我們資金短缺的苦惱,另外他讓我們儘早歇息,明天一早先轉往北京,去一家整形醫院做個小手術。
乍一聽要手術,我有些不解,我能明白組織是好意,我們仨都跟金沙佛他們打過交道,要就是腆着這張臉去,哪怕上面粘着鬍子,也容易被識破,但問題是,烏州也有整形醫院,幹嘛非得去帝都呢?看李峰沒繼續解釋的意思,我話最終沒問出口,不過心裏給了一個安慰的答案,帝都條件好,技術更棒。我們又聊一會,就散夥了,李峰還想去看看囚狐,讓我們仨自便。我以為我們這就要走人,回去好好睡一覺,但陸宇峰沒這意思,還跟李峰結伴站在囚狐房間前。我和潘子總不能撇下陸宇峰,只好也留在這裏,不過值班護士照顧我倆,單獨找個空房間讓我們歇息。我是頭一次也絕對是最後一次在精神病院住,雖然被褥都是新的,我躺上去依舊有些不適應,或許是心裏有壓力吧,總覺得這麼一來,我也成了精神病了。我和潘子沒說話,各自躺着,我是閉上眼睛極力想睡覺,但好不容易有點困意了,手機叮鈴一聲響了。這是短訊提示音,我拿起來一看,上面提示我有未打開的語音。
現在是無線網普及的時代,還有人這麼老傳統發短訊語音,我真懷疑會是誰。我點了連結進去接聽,剛開始沒人說話,等了有半分鐘,就當我差點要關了時,裏面傳來一聲嘆息,說,“趁我還能控制住自己時,跟你說兩句吧,小白,我把槍狼和囚狐接回來,已經盡全力了,這次不能跟你們一起去吐蕃了,務必小心,別著了道,另外也不要太悲觀,有個朋友會幫你們的。”隨後語音結束了,我一聽這人說話語氣,那麼沙沙啞啞的,就知道是面具人,而他叫我小白,說明之前我猜測沒錯,他就是假死的孤狼。我很想知道,孤狼為什麼假死,但現在不是重點了,我更想知道的是,他、囚狐和杜興三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尤其那句還能控制自己,這讓我更感到不妥,難道孤狼也有瘋癲前的徵兆么?我記下短訊號碼,又用打電話的方式播了回去,可提示我對方關機。我急了,罵了一句。潘子也沒睡着呢,他好奇的看着我問咋了。我覺得跟他說沒用,就又帶着他,一起去找李峰和陸宇峰。
我把情況說了一遍,也讓他倆聽語音,陸宇峰聽完琢磨上了,李峰卻立刻無奈的搖頭笑笑,回答說,“這個號碼我今天打了無數遍,都是關機。”我知道李峰是變相的告訴我,別費勁了。我也想不到更好法子,此事只能作罷。等第二天,我們坐了動車,奔向帝都。坐車期間陸宇峰透了一句話,問我們還對沙里坤有印象么?我當然記得,就是那個凍突基地的將軍。陸宇峰又說,“按他收到的消息,這個將軍以前就是吐蕃人。”我不知道潘子有啥感慨,我是被嚇住了。可以這麼理解,沙里坤跟金沙佛他們的關係絕不一般,甚至凍突基地被剿滅后,很可能在吐蕃有餘黨,我們真要暴露了,會不會有餘黨提着AK找我們拚命呢?只是阿峰知道的不多,並不能繼續給我們透什麼秘密了。我們下車后,按地址找到那個整形醫院,其實這確實是個醫院,但跟整形沒關,它是個三甲級綜合型的。我們找到接頭醫生,他幫我們辦了一個離奇的住院手續,反正我們仨都得了大病,不是腦淤血就是心臟病的,還都去了重症監護室。
我理解醫生為啥這麼安排,這叫掩人耳目,面上我們都快病的不行了,實際上暗度陳倉,偷偷做整形類手術。這期間也有個矮個兒男子跟醫生較真,估計是他的家屬或朋友有重症,但就是排不到重症監護室的名額,他就鬧,問醫生為啥我們後來的,卻能提前住到房間。我是沒那個心情,不然真想跟這個男子較較真,把床騰給他,看他家屬進來後會有啥結果,保準是病沒治好,人又變模樣了。最後醫生很負責的把他搞定了,也儘快給我們安排了手術。這次“喬裝”,組織真是下了血本,對我們重點改造,連激光都用上了,把面部特殊處理,把某些地方的脂肪都打沒了。另外也上了一些膏藥,刺激我們長出不同款式的鬍子來,最無奈的是,我膚色也沒保住,被紫外線晒成個小麥色。我們一共住了七天,出院時,我們互相看着對方,我覺得要不是事先知道這就是阿峰和潘子的話,我真不敢認。李峰也挺守承諾,給我們弄了一張五十萬存款的銀行卡,我們帶着錢,又急匆匆的趕往吐蕃。
我本來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下車時,望着這個暴力街區,無形中產生了一股壓力。我們商量起來。陸宇峰的意思,這次任務短時間是做不完了,為了能穩妥一些,還是租房子好。我和潘子沒意見,我們打車去了市區,又問了路人,哪裏有租房子的地方。按路人說的,在吐蕃租房子,既不用上趕集網,也不用問中介,直接去一個叫秀麗小區的地方,它處在最繁華地段,所有租房信息,都貼在小區門口的公示欄上,這也是吐蕃一大特色。我心說這敢情好啊,我們也省事。陸宇峰又用百度地圖搜索,帶着我倆找到這個小區。現在是傍晚,小區公示欄旁邊除了坐着一個無聊的老太太,並沒其他人。老太太也不理我們,正閉着眼睛想事呢,我們也沒打擾她,一同盯着公示欄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種租房信息,冷不丁看的眼花繚亂。阿峰挑了幾個,打電話問起來,不過這公示欄有個壞處,更新不及時。阿峰問了一圈,對方都說房子租出去了。我打心裏覺得鬱悶,照這麼下去,我們就算能租到房子,電話費也搭進去不少。
在阿峰又要打電話時,老太太睜開眼睛了,問我們,“小夥子,想租房?”我們都點點頭,老太太站起來了,我發現她一腳高一腳矮,估計是先天缺陷吧,讓她走路有點跛。她湊近一些,指着公佈欄搖搖頭,說這裏房子都是給外地人看的,真正的好房子,都是親戚朋友一傳,就租出去了,我們今天碰到她,算是運氣好的了。我和潘子沒急着接話,陸宇峰倒是笑了,反問句,“大媽,聽這意思,你那有好房子了?”跛腳老太搖搖頭,說她確實有房子租,也真的不錯,不過看大家怎麼理解吧。我聽不明白,就讓她詳細說說。她嘆了口氣,說她那房子位置極佳,兩室一廳,我們仨住絕對夠用,價格也只要五百一個月,只是不巧的是,上一個房客出了點意外,在家喝酒喝大了,把一瓶安眠藥當口香糖全吃了。她說完就留意我們仨的表情。我本來沒覺得有啥,但最後一句是點睛之筆,很明顯,她租的房子就是個凶宅啊。我倒不迷信,只是一想到凶宅,心裏也膈應。我是打定主意,這房子別說五百一個月了,就是免費白住,我也不想攤事。我不理坡腳老太,又把目光放在公示欄上,再找幾家,真還沒戲的話,我們就去中介。
但陸宇峰想的怪,他反倒對凶宅感興趣,還繼續問,“租這房子要交押金么?”坡腳老太一看我們有興趣,她倒是敞亮,說大家有緣,還要什麼押金,一個月五百五百的續交,就這麼住吧。我看陸宇峰都想交錢了,是真忍不住了,把他和潘子都拽到旁邊。我問阿峰怎麼想的。陸宇峰解釋說,“一般人都對凶宅忌諱,但對咱們來說不是好事么?圖個清靜。”我按他的想法細琢磨,也覺得確實如此,甚至連小偷都不會光顧的。陸宇峰又“安慰”我,說何為凶宅,現在很多樓盤不都是從老墳場基礎上建的么?想開就好啦,另外這老太太看着也沒什麼可疑的。我被他說服了,潘子本來就是中立態度,也沒啥反對意見,我們統一觀點后,又跟老太太打了招呼,一起去出租房參觀去了。坡腳老太的出租房就在這個小區里,位置還不錯,正南北向,是四樓。
在我們上樓時,她還告訴我們,自己住的房間就在五樓,以後跟我們是鄰居了。這裏樓盤都矮,五樓就是頂樓,我聽她這麼一說,心裏有個疑問,既然兩所房子都是她的,為啥不把五樓租出去?尤其她這腿腳也不便啊。我問了一嘴,坡腳老太笑了笑,沒猶豫的回答說,“五樓住着,腦頂上沒人,圖個安靜。”我覺得這不算理由,但人家願意怎麼租是人家的事,我沒必要挑理。等打開門后,老太讓我們仨先進去,我第一印象,這房子又潮又霉的,確實好久沒住人,接下來眼光一轉,我發現客廳里立了一尊佛像。這應該是陶瓷做的,有一個人那麼高的如來,只是這如來跟正常的不一樣,它臉沒繃著,反倒詭異的獰笑。佛祖一直是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形象,突然換了魔鬼的笑容,這兩種反差極大的東西捏合在一起,讓人心裏很不舒服。我們仨也顧不上跟坡腳老太說啥,全進了廳,圍在佛像旁邊看着。陸宇峰還大有深意的看了我倆一眼,就像在詢問,這佛像跟金沙佛有什麼聯繫沒有?
坡腳老太不懂我們意圖,她把燈打開了,又一瘸一瘸走過來,解釋說,“佛像是原來房客留下的,那人挺怪的,當時屋子裏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現在租給你們了,要是覺得佛像不得勁,就把它扔了,我沒意見。”陸宇峰先點頭應一聲,又說只是覺得這佛像挺好玩,沒別的意思,也不會扔。我心裏贊同陸宇峰的想法,如果這佛像是線索,別說扔了,保護它還來不及呢。我們沒繼續討論佛像,又在屋裏子轉悠上了。總體來說,屋裏真不缺啥,床、衣櫃、彩電都有,只是上面被褥是不能用了,我們打算買新的。我們仨轉悠到哪,坡腳老太就跟到哪,她的意思,我們要是覺得可以,現在就交房租吧。我們也不是矯情的人,更不想為難一個老太太,陸宇峰掏了一個月的房租,塞到老太太手。這下子,她高興地笑了,跟我們道別,又一瘸瘸走了。只剩我們后,陸宇峰分了工,一人負責打掃房間,一人去買行李,另一個去買飯。我這次輕巧一回,攤上買飯的活兒了。但第一次來,對周圍都不熟了,我為了買上真正的美食,只好多走一些。
我發現吐蕃這裏,肉串子和饢餅特別多,偶爾還有賣切糕的,但我認為,這都不適合當晚飯,就去了一家小飯館,打包幾個菜。等拎着飯菜往回走的時候,都一個小時以後了,我估摸着,陸宇峰他倆都完事了,回去就能吃飯了。當來到樓下時,正好有個老頭蹲在外面抽煙,一看也是個無聊人士,他還看着我。我沒打算說話,本想悶頭走過去,他卻主動問我,“小夥子,外來的吧?”這倒不可否認,長相出賣了我。我點頭承認了。這老頭一下來了精神,還站起來了,抬頭往上看看,又湊過來悄聲說,“你住四樓了?”我懂他啥意思了,也提前回答了,說知道那裏是凶宅,但無所謂的。老頭還不放我,或許我的回答讓他更加詫異了,又強調說,:“無所謂?小夥子,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那房子一直鬧鬼,坡腳老太的丈夫就在房裏咽氣的,找薩滿看過了,薩滿說它風水不好,陰氣也重。她丈夫想投胎,就必須整死個活人,而新死的人想投胎,也必須把主意打在活人身上,這麼周而復始的。”老頭表情異常的認真,要趕上一般人,保准以為真有其事呢,但我被他說得想笑。
我可是接觸好幾個“鬼”案了,綏遠村的,靈媒的等等,當時看着邪乎,可哪次真出來鬼了?也就是要趕回去吃飯,不然真想教育這個老頭,把思想負擔放一放,別琢磨這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兒。看老頭還想勸我,我搖搖頭一擺手,留下空嘆氣的老頭,我嗖嗖的跑上樓。不出所料,潘子餓壞了,看我回來,還忍不住發了幾句牢騷。吃飯期間,我們都是瞎聊,我也把樓下老頭的事說給他倆聽,不過真就是當笑話來說的。等到晚上十點,我們要睡覺了。我發現在打掃房間時,他倆都用濕毛巾把床擦了,弄得到現在還沒幹,我們睡在上面不合適。我們一商量,今晚就糊弄一下吧,把廳里騰出個地方,又挨着鋪了三個地鋪,和衣躺下后,也沒多聊,都各自閉眼沉沉睡去。我也不知道咋搞的,或許冷不丁換環境的緣故,做了一堆古里古怪的夢,最後是自己站在懸崖旁,縱身一跳,狠狠摔了下去。這是自殺的節奏,我嚇得夠嗆,尤其鬱悶的是,我還沒摔死,躺在懸崖底下疼的直哼哼。我漸漸被折磨醒了,睜眼時,外面依舊是黑的,估計沒睡多久,但腦袋疼的厲害,好像有個蟲子鑽來鑽去攪合著似的。
我忍痛坐起來,揉揉太陽穴,心裏納悶難道要感冒?我又扭頭看他倆,陸宇峰背衝著我,看不出啥樣,潘子是平躺着,咧個大嘴,呼呼睡的正酣。我不想打擾他們,就想這麼坐着吸根煙,但剛把煙摸出來,我腦袋裏吱了一下,有種又麻又疼的感覺,讓我不由的咧咧嘴。更怪的是,我耳邊響起了哼哼呀呀的聲音。我當時跟過了電一樣,也顧不上疼,整個人愣住了。這聲音太熟了,在綏遠村做任務時,我聽過好幾次,就是那個老唱片中的歌曲。時隔這麼久,我真沒想到它會再現,看方向還是從窗外傳進來的。我站起身,走到涼台上。我們窗戶都沒關,我就探個腦袋往外看,可大半夜的,四周靜悄悄的,哪有什麼歌聲?我心裏糾結上了,靠在窗檯邊琢磨着,心說難道是幻覺?在我還沒想明白的時候,陸宇峰醒了。他很怪,坐直了身子,四下看着,最後還望着我,問了句,“杜小白,幹嘛呢?”我湊過去瞧了瞧,發現他眼神不對,畢竟跟他當兄弟這麼久了,他平時什麼樣,我再清楚不過。
現在的陸宇峰,絕沒把我當朋友,反倒有種審問人的意思。我跟他也不見外,更沒啥抹不開的,回答說,“我睡不着,在涼台呆一會,你沒事吧?”陸宇峰把眼光從我身上挪開,又賊賊的看着別處,最後還皺眉看潘子。我也不糾結歌聲的事了,全副心思放在阿峰上,想着不會是鬼上身吧?那老頭說的惡鬼來了。但我心裏又出現一個想法,告訴我鬼上身是不成立的。被兩種想法一弄,這麼一耽誤,陸宇峰詭異的一笑,又躺了下去,看樣要繼續睡覺。我合計着,今晚這兩件怪事先放一放,等明天早起來再說吧,我也想回到自己鋪上躺着,但沒等走呢,我聽到有個房間裏傳來腳步聲。應該是硬底皮鞋發出來的,這次我敢肯定沒聽差。說明裏面有人。我知道阿峰還沒睡,就推他一下,等他坐起來狐疑的看着我時,我指着那房間,說了一嘴,阿峰當時就急了。我們這次來,腰間都帶着甩棍呢,阿峰一把將甩棍抽出來,對着房間沖了過去。他也不板着,吼了句,“什麼人?”房間裏倒是沒動靜,卻把潘子弄醒了,我叫上潘子緊隨其後。
等我來個這個屋子時,阿峰正站在窗戶旁往外看着,我順嘴問一句,“有啥發現沒?”陸宇峰沒正面回答我,他自言自語的輕聲念叨,又猛地一回頭,看着床說,“窗戶這兒沒異常,只能說明床底下有人,一起上。”我知道阿峰經驗老道,直覺很准,我很聽他的話,心裏也緊張起來,跟他和潘子一起配合,掐着角度分散開蹲了下去。但床下空蕩蕩的,別說人了,老鼠都沒有。我和潘子都看着陸宇峰。他也瞧了我們一眼,又拍了拍腦門,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次連潘子也看出有問題了,我倆走過去蹲在他旁邊,陸宇峰知道我倆啥意思,擺擺手說沒事。我們也不能光在這待着,沒辦法,又一同回到廳里。潘子是躺下要接着睡。但我拽着潘子,問他身子有啥不適沒有?潘子很認真的想了想,回答說有。我心裏咯噔一下,缺德獸卻隨後又說,“他餓了。”餓確實是不適,但絕不是我要的答案,尤其大半夜的,上哪買吃的去?我讓他還是接着睡吧。這期間陸宇峰一直沒躺下,蜷曲着揉腦袋,我看着他,覺得他應該也跟我一樣,腦袋難受。這不像其他病,我拿它一點轍都沒有。
看着陸宇峰這麼痛苦,我只能拍他肩膀一下,問要不要吃止疼葯,我下去買。陸宇峰緩緩地扭過頭,能看出來,他臉上還有一股怨氣,或許是因為我打擾他了,但他能剋制住,搖頭示意,又告訴我,“先、先睡吧。”我真沒啥可做的了,只好躺在潘子旁邊,閉上眼睛。我沒敢睡太死,總覺得這一晚上還得有事。但直到迷迷糊糊的熬到天亮,也沒發生異常。我睜開眼睛時,正好側着躺着,面沖向阿峰。他睡著了,只是短短几個小時不見,他憔悴了好多,整個臉都蠟黃,眼圈也黑乎乎的。我沒吵醒他,靜靜坐起來,心裏波動卻很大,看樣阿峰真病了,要是再硬抗下去,極有可能小病拖成大病。我想趁他睡覺期間,出去買個早飯,順便打聽一下,附近有什麼好醫院。當我把注意力放在廳里時,發現地上出現很多紙片。它們跟撲克牌一般大小,上面都寫着字。我把紙片撿起來,全看了一遍,字幾乎是重複的,要麼是瓜,要麼是子。合起來念倒是組成一個詞組:瓜子。
屋裏就我們仨,我猜是阿峰寫的可能性比較大,但他昨夜睡不着,寫瓜子幹什麼?這玩意又不是什麼稀有物品,隨便找個超市都能買到。我先不較真,把紙片疊好,找個地方壓住了,等一會阿峰醒了再問他。我就準備下樓,不過剛把入戶門打開,五樓老太太一瘸一瘸的走了下來,看到我,她還笑着問了句,“小伙,房子住的如何啊?”我擠着笑,口不對心的說了句,“挺好。”我本以為坡腳老太就是跟我打個招呼,誰知道她還拎出兩袋吃的,遞過來說,“我早餐做多了,把你們的份也帶出來了。”我仔細瞧瞧,三瓶豆漿外加兩張新疆大餅。我覺得老太真夠熱情的,雖然不愛吃這口,但也不能拒人好意,說了聲謝謝,把大餅拿了過來。坡腳老太是專門送早餐來的,她轉身就要上樓。我稍有猶豫,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媽,問個事,吐蕃哪家醫院好?”老太扭頭看我,很認真的反問,“怎麼了?你們有人生病了么?”我指着腦袋,說自己頭疼。老太又鬆了口氣,哈哈笑了,說我這個不是毛病,來吐蕃的外地人,冷不丁都水土不服。她建議我回家煮點熱水,矇著大被喝上一整天就好了。
這是治療發燒的土辦法,我也懂,另外看她也沒介紹醫院的意思,我就沒在問什麼。不過我打定主意,依舊想帶陸宇峰找醫院看病。我先轉身回屋送早餐,這時阿峰醒了,正費勁巴力的要坐起來。我趕忙扶他一把,阿峰看着我,說了句謝謝,隨後又嘆口氣問,“昨晚我是不是很怪?”我點點頭。阿峰苦笑,跟我說,“我不知道怎麼了,昨晚上看誰都不順眼,也覺得周圍有危險,有人要害我似的。這種念頭,以前從沒有過。”我安慰他幾句,把話題帶到看病上,也很嚴肅的建議他,真不能不在乎。陸宇峰打什麼念頭我不知道,他只說知道了。這小子眼睛也賊,一下看到那一沓子紙條了,問我這什麼東西。我一下迷糊了,也把紙條取來給他看,反問他,“不是你寫的?”陸宇峰顯得莫名其妙,搖頭表示了他的態度。我又把潘子推醒了。潘子真是心寬,睡的那叫一個投入,睜開眼睛后還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我直接把紙條遞給他,又問他大半夜不睡覺,寫什麼瓜子啊,難道是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