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絕世魅香
十三年前,湖廣省有一個人丁興旺的村落,村落里的五六千人和中原人大不一樣,是從西南搬遷來的,叫做依蘭族。依蘭族以制香為生,所制的香運到附近的州縣市集賣,往往一搶而空。沒多久,附近的州縣就為這個村落取名為“香村”。
香村所制的香多達二十餘種,廣受歡迎,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香村制的香品價廉物美,於此,香村聞名數省,許多達官貴人慕名而來,來到村中收購大量香品,依蘭族的人也由此富裕起來。
一年後,香村舉國聞名,購香品的人越來越多。不知為何,一些達官貴人的家僕來買一種叫做“絕世魅香”的香,族人都說沒有這種香。買“絕世魅香”的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據那些想買“絕世魅香”的人說,此香可魅人心智,可勾魂奪魄,更可將人變成傀儡、受人控制,而且,用過此香的人,會變得暴躁凶戾,時不時地癲狂,只有再用此香才能平靜下來。
香村根本就沒有這種絕世魅香,族人不知何處、何人傳出依蘭族有“絕世魅香”的制香方子。
一日,四個錦衣貴人來到香村,向族長打聽“絕世魅香”的制香方子,族長忙說,香村根本沒有這種香,他也根本不知這是什麼香。
可是,無論族長怎麼說,那四人就是不相信。他們願以千金買下制香方子,可是,族長哪有方子賣給他們?
這四個錦衣貴人走了以後,族長以為沒事了,沒想到……
三日後,傍晚時分,有一個馬隊闖進香村,約有三十餘人。
馬隊個個凶神惡煞,提着大刀,揮着長槍,見人就砍,見人就刺,手無寸鐵的族人就這樣死在他們的刀槍下,橫屍遍地,血肉模糊。
整個香村雞飛狗跳,有的族人狂奔逃走,卻還是被馬隊追上殺了。
不到半個時辰,香村五六千人,老弱婦孺無一倖免,血流遍地,濃郁的香氣中夾雜着一縷縷刺鼻的血腥味。
就在這樣慘烈的殺戮中,族長急忙將一雙兒女藏在一口空的水缸中,囑咐他們千萬不要出來,然後蓋上木蓋。
這對兄妹,男的十二歲,女的八歲。
待外面靜下來以後,他們從水缸中爬出來,看見爹爹躺在血泊中。
爹爹還有氣,爹爹說屠殺全族的人肯定是三日前來買“絕世魅香”制香方子的四個錦衣貴人,爹爹還說他們是從帝都來的。
整個依蘭族僅剩下這對兄妹,他們離開香村,一路北上,終於來到帝都。
兄妹倆在一家酒樓謀得溫飽,一年後,哥哥終於知道那四個錦衣貴人的身份,因為,哥哥在香村見過他們,即使他們化成灰,哥哥也認得他們。
那四個貴人,就是四大世家的管家,而這四個管家,聽命於四大世家的當家人。
哥哥決定為全家、全族人復仇,不過並不急於一時。
七年後,哥哥二十歲,妹妹十六歲。一日,慕容世南在酒樓用膳,哥哥喬裝成夥計,在酒水中下毒,打算毒死慕容世南。沒想到,他走到雅間門口,有一醉酒的客人撞到他,酒壺掉落在地,酒水灑在地上,吱吱地響。
慕容世南看見了,當即命家僕抓住哥哥,群毆哥哥。
當夜,哥哥傷重身亡。咽氣之前,他告訴妹妹:一定要為他家人、族人復仇。
哥哥死了,她傷心欲絕。悲憤之後,她發誓,要四大世家血債血償。
所幸,她天賦異稟,從小就能識別各種香品,來到帝都的這幾年,哥哥教她各種稀奇古怪的技能,她很快就學會。於是,她的心中有了一個漫長而艱辛的復仇計劃。
她要四大世家的人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滋味;
她要四大世家的人死得很慘、很慘;
她要站在最靠近皇權的地方,將四大世家連根拔起,誅九族。
正巧,宮廷六尚局從各地低品級的官宦女兒、良家女子等擇選女史,她注意到杭州良家女冷香在客棧身染重病,不久去世。於是,她將冷香安葬,以冷香的身份進宮。
她並不急着復仇,她要一步步接近皇上,一步步爬上更高位。
終於,她得到皇上的青睞,成為皇上的女人,可是,還不夠,她必須向皇貴妃靠攏,借皇貴妃之力得到更多的恩寵。巧的是,有人謀害皇貴妃的胎兒,她輕而易舉地識破,連番晉封,一時之間,風光無兩。
她一邊籌謀如何得到聖寵,一邊謀划完美的殺人計劃。
經過多番努力,她失望了,皇上不會多看她一眼,即使她再特別、做得再好。因為,皇上的目光只停留於皇貴妃與皇貴妃的胎兒,就連別的嬪妃,也得不到他的一點恩寵。
失望之餘,她決定提前進行殺人計劃。
於是,貴妃死了,賢妃死了,接下來是皇后、皇貴妃。
她有意在後宮散播流言,在子時時分向神靈上香求子,堅持半年便有可能懷上龍種。
果不其然,皇后與淑妃都相信這個傳言,於子時時分去欽安殿上香求子。
那日,她知道淑妃身有不適,就問淑妃去不去欽安殿。
淑妃說要去,她就說,其實神靈在心,只要誠心相求,神靈會看到的,在寢宮朝欽安殿的方向上香也是可以的。
聞言,淑妃就說那今晚就不去欽安殿了。
沒想到,淑妃還是去了欽安殿,更沒想到的,皇后竟然提前去了。
冷香看着皇后朝欽安殿走來,就躲在暗處,掐着時辰放出毒蛇。當她來到大殿,卻發現毒蛇咬死的不是皇后,而是淑妃。事已至此,她只能再覓良機殺皇后。
假若淑妃不去欽安殿,就不會成為替死鬼。
而庄妃,是自找死路。淑妃死後兩日,庄妃突然想起,在貴妃被天雷劈死的那日,她看見冷香行色匆匆地往東走,應該是往千波台而去。於是,她將這個遲來的發現告訴冷香,威脅冷香,要冷香聽命於她。
冷香矢口否認那日去了千波台,後來,庄妃時不時地提起,冷香忍無可忍,約她在千波台談談。案發當日,冷香趁庄妃不注意,制服了她,迫使她服下致命的葯散;然後,拋屍湖中。
聽到這裏,蕭初鸞道:“皇上下令徹查,你擔心王大人查到你身上,就決定提前殺皇後娘娘和皇貴妃娘娘,不過事與願違,淑妃娘娘成了替死鬼,庄妃娘娘之死暴露了你手忙腳亂的心態。”
“手忙腳亂?”冷香有些錯愕。
“王大人說,雖然你殺庄妃娘娘的手法很高明,不過庄妃娘娘是被人謀殺,而非意外,背離了你所定的殺人計劃的主旨,死於意外。”蕭初鸞莞爾道。
冷香凄冷一笑,“你假扮皇貴妃,目的就是引蛇出洞?”
蕭初鸞道:“王大人說,你急於殺人,必定會在短日內再下手殺人,而我推測出,你要殺的下一個人應該是皇貴妃。因此,我與王大人設計一出‘引蛇出洞’,讓你自投羅網。”
“可我明明看見皇貴妃出了永壽宮……”
“沒錯,皇貴妃娘娘的確出了永壽宮,不過經過儲秀宮的時候,我接替了娘娘,繼續前往欽安殿。”蕭初鸞淺淺一笑,“你只看見娘娘的背影進了欽安殿,卻不知是我。”
“我急於求成,忽略了很多,沒想到你們會布一個局,瓮中捉鱉。”冷香恨恨地咬牙,“可恨的是,我終究不能為哥哥與族人復仇,不能殺了皇后和皇貴妃。”
“連續殺了朕四個嬪妃,還敢口出狂言!”宇文珏冷沉道。
“皇上,罪妾進宮復仇,本就抱着赴死之心,只要能否為族人復仇,即使是五馬分屍,罪妾也心甘情願。”冷香冷靜得異於常人。
宇文珏看向蕭初鸞,眸色如冰,“文尚宮,依你之見,這賤人窮凶極惡,應當如何處置?”
蕭初鸞柔聲道:“真兇已擒獲,如何處置真兇,相信王大人比奴婢更熟悉本朝律法。”
宇文珏冷硬道:“朕要你說。”
她斟酌片刻,道:“奴婢愚見,午門斬首示眾。”
冷香忽然道:“皇上,罪妾兄長知道一個關於四大世家的秘密,罪妾願稟報皇上,只求皇上應允奴婢一事。”
“什麼秘密?”宇文珏褐眸一眯。
“懇請皇上日後為依蘭族人討回一個公道。”她匍匐在地。
“那就要看看你所說的秘密是否有價值。”他冷沉道。
“罪妾願挫骨揚灰,以四大世家之秘密,為依蘭族討回一個公道,求皇上成全。”冷香懇切道。
“究竟是何秘密?”蕭初鸞問道。
冷香直起身子,“四大世家為何求購‘絕世魅香’的制香方子?哥哥說,四大世家的管家在香村閑聊時,哥哥正巧在附近的草叢中大解。哥哥聽見他們在說,四大世家的當家人野心勃勃,意圖以‘絕世魅香’控制皇上,令皇上成為他們的傀儡,他們便可把持朝政,權傾天下。”
她口中的皇上,自然是宇文珏和先皇的父皇,神宗。
宇文珏目光如炬,戾氣罩面。
蕭初鸞一震,沒想到四大世家竟有如此野心。
和嬪連殺四妃,罪大惡極,皇上下詔,賜毒酒,挫骨揚灰。
後宮恢復了平靜與祥和,嬪妃與宮人不再恐慌,鬼神之說也漸漸平息,關於和嬪的傳言卻越來越多,衍生出多種版本,東西十二宮的宮人議論紛紛。皇後下旨,若有宮人再談及和嬪,嚴懲不貸。於此,宮人才不敢再有議論。
蕭初鸞照常奔走於永壽宮與慈寧宮,暑熱減弱,秋風乍起,六尚局開始為各宮娘娘備秋衣。
這日,燕王召她出宮,她無法再推脫,找了一個借口出宮。出了宮門,拐過兩條街,忽然,她感覺身後有人跟着,立即拔腿往前奔。
沒想到,身後的黑衣人疾如妖魅,一下子就趕上她,以黑布捂着她的口鼻,片刻之後,她就暈厥過去,被裝在麻袋中扛走。
在酒樓等候的宇文歡,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她來。
約定的時辰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他等得心焦,讓手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又半個時辰過去,手下回來稟報,文尚宮不在宮中,據說已於一個多時辰前出宮。
聞言,宇文歡緊緊皺眉。
既然出宮,為何不來?她竟敢再次違逆他?
他攥緊拳頭,冷酷下令:“派人去找!將京城翻過來也要找到她!記住,秘密行事!”
手下疾速離去。
日頭西墜,晚霞如血。手下回報,沒有她的下落,她也沒有回宮。
宇文歡終於察覺事情的不妙,先前的怒火瞬間消失,被另一種火取代,心急如焚。
“傳本王密令,所有暗探查找她的下落。誰先找到她,賞五百金。”他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衢,黑眸陰寒無比。
手下領命而去,他黑着臉,一杯接着一杯地飲酒,不知不覺地捏碎了一隻青玉酒杯。
夜色籠罩,街衢仍舊喧囂,燈影旖旎。
一個時辰了,五六個暗探來報,暫無她的下落。
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否已經遭遇不測?她究竟被什麼人擄走?
忽然,宇文歡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究竟是在宮外出事,還是在宮內?
假如是在宮內,那麼,擄她的人,只有一人。
他萬分不願,是那人擄了她,將她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
當即,他命人傳話給宮中,命宮中的耳目彙報今日皇上的行蹤。
再過半個時辰,一個暗探來報,在城中一戶民房發現,三個青衣人擄了一個女子。
驚喜交加,宇文歡迫不及待地前往那戶民房。
黑布遮擋了所有光線,密不透風,房間簡陋,只有一張土炕和一張桌子。
蕭初鸞的手足被縛,在這裏已經待了幾個時辰。
每隔半個時辰,蒙面青衣人就逼問她一次,每次都是同樣的問題,每次都是拳打腳踢。
在這悶熱的小屋,滴水未進,她餓得頭昏眼花,渴得口乾舌燥,全身都是汗。
有人推門進來,卻不是剛才問話的那兩人。
這個青衣人的額上有一條疤痕,雖然矇著臉,但是他的眉目看起來很兇狠。
他蹲在她身前,喝問:“老子可不像他們,老子沒耐性陪你玩!說!慈寧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嘉元皇後身染何病?”
蕭初鸞搖搖頭。
疤痕漢子陡然掐住她的嘴巴,聲色俱厲,“還嘴硬!老子告訴你,你不說也得說!”
嘴巴很疼,臉頰很疼,她幽靜地盯着他,一聲不吭。
“啪——啪——啪——”他狠狠地甩了她三個耳光,力道極重。
口中腥甜,她感覺有一股血水從嘴角流出來。
疤痕漢子厲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不管你是什麼人,在老子眼裏,你只是一個女人!再不說,別怪老子不憐香惜玉。”
心魂一動,蕭初鸞思忖着,他想做什麼?
“不說是不是?”他抓住她的頭髮,迫使她仰起臉,他瞪起雙眼,兇惡道,“嘉元皇后是否身懷龍種?說!”
“我不知。”她吐出三個字,神色倔強。
“好!很好!”疤痕漢子的眼中佈滿了邪惡的戾氣,“今晚老子就享受一下宮中女人的滋味。”
話落,他撕扯着她的衫裙,粗暴如猛獸。
蕭初鸞驚駭地閃避着,可是,手足被粗繩綁着,她還能如何反抗?
瞬息之間,疤痕漢子撕爛了她的夏衫,看着她白嫩的身軀只着抹胸,雙眼露出淫光。
“果然細皮嫩肉。”他的爪子摸着她滑嫩的肩,吞咽着口水,“遇到老子,算你倒霉。”
“只要你放過我,我可以告訴你……”蕭初鸞急忙道。
“太遲了。”他的手遊走於她的身軀,“老子早已警告過你,眼下,老子很想吃肉。”
疤痕漢子縱聲淫笑,猛地推倒她,欺身而上。
她拚命地掙扎着,可是根本無濟於事,難道她今夜就被這個陌生的男人侮辱?
他好像一整年沒碰過女人,粗魯地掐着她,用力地摸着她,從脖子到手臂,從胸脯到腹部……她覺得每一寸肌膚都在痛,覺得萬分噁心。
她不能讓這個可惡的男人欺負,絕不能!
可是,手足被縛,她應該怎麼做?
“只要你放過我,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秘密。”蕭初鸞試圖打動他,先讓他停下來再計議。
“眼下老子只想把你生吞活剝。”疤痕漢子說得露骨。
“不,不要……”她慌亂地叫着,“只要你放過我,我可以給你榮華富貴,你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金銀珠寶。”
他解着她腰間的衣帶,“老子要金銀珠寶,也要你。”
蕭初鸞感到絕望,到頭來,竟然被這麼一個骯髒可惡的男人給侮辱了!
不!王爺,為什麼你不來救我?
絕望的淚水簌簌而落,她瘋狂地扭動,大聲叫着“救命”,凄厲得令人動容。
突然,“嘭”的一聲,有人撞門進來。
正施虐的漢子猛地轉過頭,正要怒吼,卻見幾個男子凶神惡煞地衝過來。
那個身穿深藍錦袍的男子,臉膛冷厲,戾氣駭人,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疤痕漢子迎上兩個黑衣人的殺招,在小屋中鬥起來。
那錦袍男子奔向牆角的女子,脫下外袍裹住她,緊緊地抱着她。
“你怎樣?他對你……”宇文歡緊張地問道,滿目關切。
蕭初鸞縮在他的懷中瑟瑟發抖,一時之間,驚怕與委屈化作淚水洶湧而來,嗚嗚地哭着。
他輕拍她的背,安撫着她,又憐惜又心痛,眸中殺氣滾滾。
疤痕漢子被制服,卻突然咬舌自盡。
宇文歡抱着她走出小屋,上了一輛馬車,寒聲吩咐暗探:“查出他們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