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宮闈危情

第六章 宮闈危情

翌日一早,六尚局女史千惠被人割舌下毒一案傳遍了整個皇宮。

宮人議論紛紛,浣衣所宮女竹梅和千惠死得這麼慘,肯定是那些冤魂、邪靈又回來作惡。

一時之間,鬼神之說滿天飛。

中宮傳召,蕭初鸞來到坤寧宮稟奏千惠被殺一事。

聽了她的陳述,楊晚嵐緊緊皺眉,“兇徒竟然這般殘忍狠毒,不知兇徒是誰。”

“娘娘,眼下宮人議論頗多,宮中又興起鬼神之說。”她不知皇后是否已經傳召過劉公公,希望皇後下令徹查。

“本宮一早起來,就聽見宮女在牆角嘀嘀咕咕,這才傳你來問問。”

“娘娘有何吩咐?”

“割舌下毒,肢解屍首,這兩宗命案,不知兇徒是不是同一人。”楊晚嵐凝眉思索。

蕭初鸞猜測,皇后似乎不想鬼神之說在後宮流傳,“這兩宗命案是否同一人所為,還須徹查。”

楊晚嵐嚴肅地問道:“照你所說,應該徹查?”

蕭初鸞慎言道:“娘娘,死了兩個宮女,算不得多大的事,不過兇徒手段殘忍,屍首可怖,已在後宮引起恐慌,有膽小的宮人驚恐不安,將此事越傳越不像話。未免這兩宗命案在後宮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與風浪,奴婢以為,查出真相,還後宮安寧,是最穩妥的;而皇上也會覺得皇后治理後宮得心應手,無後顧之憂,專心朝政。”

楊晚嵐站起身,微微一笑,“還是你考慮周到。既然有人想在後宮興風作浪,本宮絕不能姑息,本宮一定要查出真相,擒獲真兇。”

“皇上駕到——”大殿外傳來一道尖細的宣稟聲。

“臣妾拜見皇上。”楊晚嵐立即來到大殿門前迎駕。

“奴婢叩見皇上。”蕭初鸞站在皇后的斜后側行禮。

宇文珏踏進大殿,從容走向北首首座,未曾看過皇后一眼,也不看蕭初鸞。

坐下來,他接過宮娥呈上的茶盞,“皇后也坐吧。”

楊晚嵐展露歡顏,“皇上怎的這個時辰來坤寧宮?”

他掀開青瓷茶蓋,吹了吹熱氣,“數日不來坤寧宮,就來看看皇后。”

然後,飲了一口熱茶。

楊晚嵐平素端莊溫雅,此時卻笑得嬌媚,“臣妾備有幾樣精緻的糕點,皇上可有興緻嘗嘗?”

宇文珏頷首,她立即吩咐宮娥呈上糕點,嬌顏如花。

蕭初鸞站在一側,悄然抬眼,但見皇后歡喜於皇上的突然駕到與共進糕點,無心留意到別的。

她看見,皇上擱下茶盞之際,那清淡的目光不經意地滑過來。

看似不經意,實則有意。

四道目光交匯,蕭初鸞立即低垂眸光。

自從那次皇上與鳳王拉傷她之後,皇上未曾單獨傳召過她,只是偶爾在慈寧宮與永壽宮碰面。

每次碰面,他從未看過她一眼。

她以為,他是刻意避開她的吧,以免招人閑話。

宮娥端上糕點,皇后介紹着每樣糕點的口味,皇上吃着,贊了幾句。

蕭初鸞瞧得出來,皇后很開心,大概是因為皇上的到來。

皇上駕臨,哪個嬪妃不是歡天喜地的?

楊晚嵐含笑道:“皇上政務繁忙,但也要保重龍體。”

宇文珏點點頭,喝完茶,道:“對了,朕聽聞近日後宮不太平,是怎麼回事?”

“臣妾正想與皇上說呢,是這樣的,浣衣所宮女和六尚局女史被人殺害,手段殘忍,駭人聽聞。先前劉公公負責查案,不過沒查到什麼,今日一早臣妾傳文尚宮來問問這兩宗命案的情況,正巧皇上就來了。”

“這麼說,是劉喜查案不力?”他的嗓音冷沉三分。

“劉公公身為大內總管,貴人事忙,服侍皇上是頭等大事,查案嘛,想來是有心無力。”楊晚嵐巧言解釋。

“劉喜確實忙。”宇文珏眉宇微挑,“文尚宮也在?對了,前些日子聽劉喜說,皇后讓文尚宮協助查案。”

“是,命案發生在內宮,文尚宮又是六尚局女官之首,臣妾便讓她協助劉公公查案,為劉公公提供方便。”

“文尚宮可查出什麼蛛絲馬跡?”宇文珏沉沉問道,“依你之見,浣衣所宮女的屍首被人肢解,兇徒為何這麼做?”

蕭初鸞不知皇上為什麼忽然來到坤寧宮,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命案,道:“浣衣所宮女竹梅的屍首被兇徒肢解,未曾驗屍,劉公公便命人運至宮外燒毀,奴婢以為,查案之前必須驗屍,劉公公這麼做,有點不妥。而兇徒之所以肢解屍首,想必是想以斷肢殘腿讓人害怕,繼而不敢驗屍,真相便不會大白。”

聞言,楊晚嵐瞟了一眼,示意她莫多嘴。

宇文珏似笑非笑,“皇後有眼光,文尚宮的見解有獨到之處,晉她為尚宮,沒有錯。”

楊晚嵐隨之一笑,“皇上謬讚。”

他沉思片刻,道:“另一宗命案的死者是六尚局女史,那就讓文尚宮查吧,朕讓劉喜協助她。”

“文尚宮,還不謝恩?”楊晚嵐愣了須臾才道。

“謝皇上,謝娘娘。”

蕭初鸞料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宇文珏為什麼讓她查案?

翌日上午,處理完六尚局的事,蕭初鸞便開始查案。

恰巧,慕雅公主回宮,來找她,聽聞她在查兩宗命案,立即來了興緻,揚言要幫她查案。

竹梅的屍首已被燒毀,那就從千惠查起。宇文婥命近身侍女帶來尚宮局中與千惠比較要好的姊妹問話。

通過問話得知,幾個女史並無發覺千惠近來有什麼不妥,如常做事,如常起居,也沒說過比較特殊的話。還有,千惠心地善良,勤勉肯學,在六局中人緣挺好,沒有與人結怨。

不過,其中一個女史說,千惠認了一位義兄,好像是御膳房的路公公。

當即,她們派人找來路公公問話。

據路公公說,一年之前,他與千惠偶然相識,知道是同鄉后,便結拜成為義兄義妹。

他們擔心被人誤會男女私相授受,就隱瞞着身邊人。大半年後,御膳房與尚宮局有人發現他們結拜,這個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不過也沒有人懷疑他們行不軌之事。

最近兩月,有兩三次,路公公發現千惠氣色不好、魂不守舍,說話前言不搭后語,就問她是不是病了,或是被責罰了。千惠說沒有,夜裏沒睡好、有點頭暈而已。

她這麼說,路公公也就沒往心裏去。

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三日前。那日,路公公覺得千惠神色有異,就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肯說,讓她不要問。

千惠對他說,近來尚宮局很忙,他們暫時不要見面,待以後再說。

路公公問,是不是有人懷疑他們暗通曲款。

她說不是,只是近來真的很忙。

路公公發現她的脖子上、手臂上有瘀傷,好像是被人打的,就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死也不說,讓他不要問。

他問得急了,千惠撲在他肩膀上,哭道:“我不想活了……我想回家……”

碰巧的是,御膳房有人找路公公,他只能先回御膳房,安慰她兩句就走了。

沒想到,那次見面竟然是最後一面。

“公主,文尚宮,奴才知道的就這麼多了。”路公公的眼眶紅紅的,“假如奴才多關心千惠,也許她就不會被人害死了。”

“千惠真的沒有提起其他事嗎?比如被誰打、被誰欺負。”宇文婥問道。

“沒有,千惠勤勞認真,從來不會有輕生的念頭,一定是被人折磨得受不了才會說不想活了,公主,文尚宮,千惠死得這麼慘,你們一定要抓到真兇。”路公公哭道。

“你先回去,若你還想到什麼特別的事,及時告訴我。”蕭初鸞道。

宇文婥托腮沉思,卷翹的長睫輕輕地眨動。

蕭初鸞笑道:“時辰不早,公主還不回府嗎?”

宇文婥笑睨着她,“你敢管本公主?我想何時回府就何時回府。”

蕭初鸞打趣道:“奴婢只是擔心駙馬回府見不到人着急。”

“宮裏發生了命案,而且手段如此殘忍,案情如此撲朔迷離,我怎能讓那兩個宮女死得不明不白?好歹本公主也跟着提刑大人查案一年,此時正是本公主大展手腳的好機會。”

“公主,是不是與駙馬……”

“才沒有,我們好得很。只是……天天待在府里,不是賞花就是賞魚,無聊死了。”

“因此,公主這才回宮?”蕭初鸞苦口婆心地勸道,“公主已嫁入唐家,是唐家人了,不能再像以往那樣隨意回宮了,畢竟……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公主莫任性。”

“我高興回宮就回宮,皇兄能奈我何?那些宮規,我不放在眼裏。”宇文婥撅唇,不樂意道。

蕭初鸞點到即止,不再多說。倘若皇上當真不讓公主隨意出入皇宮,自會對公主說。

宇文婥蹦起來,“文尚宮,我相信,我一定能破了這兩宗命案。眼下,我要去一個地方看看。”

蕭初鸞一笑,“奴婢也正想去,千惠的廂房。”

六尚局女史,三人共居一間廂房。

可惜,她們在千惠的廂房與床上沒找到什麼線索。

不過,同房的女史忽然想起一件事。千惠身亡的前一日,傍晚之前出去,夜裏很晚才回來。

同房的女史聽到開門的聲音,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哭聲,很有可能是千惠躲在被窩裏哭。

宇文婥問:“以你們所知,千惠是否因為辦事不力或是沒完成任務而被打罵?”

女史說沒有聽千惠提起過,也沒有見過她被人責罵、杖責。

次日一早,有兩個女史說,御膳房的路公公死了。

蕭初鸞震驚,問女史究竟是怎麼回事。

女史道:“奴婢聽御膳房的宮女說,今日天剛亮,一個公公上茅房,看見路公公死在茅房。”

另一個女史道:“御膳房的人立即上報,不久就有幾個侍衛抬走屍首,此時應該運往宮外了。”

她斷定,一定是害死千惠的兇徒殺死路公公,殺人滅口。

路公公的屍首被人帶走,是劉公公的命令嗎?

假若真是劉公公的命令,為什麼劉公公三番兩次急着帶走屍首?這三起命案是否與他有關?或者,他就是殺人真兇?

她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

早在皇上還是王爺的時候,劉公公就是王府的總管。皇上即位,他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大內總管,深受皇上寵信,在宮裏有頭有臉,哪個宮人不敬他、不怕他?位分低的嬪妃都要看他臉色行事,給他賞銀籠絡他,希望他在皇上面前說兩句好話。地位、權勢都有了,他何必殺人?有何理由殺人?

慕雅公主又進宮了,蕭初鸞問她為何進宮,她揚起臉道:“本公主是來查案的。”

蕭初鸞無奈地笑,附在她耳畔道:“公主,路公公被人殺害,屍首已運至宮外燒毀,公主可暗中查查是不是劉公公命人運屍的。”

宇文婥雙眸一亮,爽快道:“好。”

不到兩個時辰,路公公被人殺害一事傳遍了整個皇宮,宮中人心惶惶,冤魂索命的說法甚囂塵上。

蕭初鸞本想整理一下三宗命案的總體案情,咸福宮的宮娥突然來到六尚局,說和嬪和德嬪吵起來了。宮人不敢上稟中宮,便想着來找文尚宮,讓文尚宮去勸勸。

她一邊趕往咸福宮,一邊聽宮娥說事情的起因。

半個時辰前,和嬪突然回原來的宮苑咸福宮,說是要取兩襲夏衫和脂粉妝盒。

和嬪正要離開的時候,德嬪突然衝出來,說和嬪悄無聲息地回來,偷了皇上賞賜給她的玉鐲。

德嬪一大早就去御花園賞花,回來后找不到玉鐲,聽宮人說和嬪回來過,就怒氣沖沖地質問和嬪,要她交出玉鐲。

和嬪說沒有去過她的寢殿,沒有偷玉鐲。

於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吵了過來,幾個宮人勸着也拉不開她們。

蕭初鸞知道,德嬪連映容不是個善主,頗有心計,尖酸刻薄,時常在背後貶損別的嬪妃。

而和嬪冷香並非那種衝動的人,為什麼會和德嬪吵起來?

趕到咸福宮,卻沒有看見有人吵架,宮苑一片寧靜。

一個宮娥迎上來道:“文尚宮,讓您白跑一趟了,奴婢已經勸開兩位娘娘,沒事了。”

“和嬪娘娘回永壽宮了嗎?”

“還沒,娘娘在寢殿。”

“我去寢殿看看娘娘。”

蕭初鸞前往和嬪的宮苑,那兩個宮娥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在和嬪所居宮苑的苑門口,她聽見有人低聲說著什麼,好像在說德嬪。

她往右走了幾步,聽得更清楚,便躲在牆角探頭望過去。

低聲說話的兩個宮娥好像是伺候德嬪的。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一個宮娥驚訝道,“德嬪娘娘已經三月不來月信?”

“這還有假?每日都是我取娘娘的衫裙去浣衣所,我怎會不知?”另一個宮娥篤定道。

“莫不是懷上皇嗣了吧,娘娘沒有察覺嗎?”

“皇上已有四月不來咸福宮,也未曾召娘娘侍寢,娘娘如何懷孕?”

那宮娥嚇得瞪大眼睛,“那……娘娘……懷的是孽種?”

宮娥聳肩道:“是不是有喜,要御醫號脈才能確定。假若娘娘真的懷孕了,肯定不是皇嗣。”

飽受驚嚇的宮娥道:“娘娘竟然與別的男人暗通曲款,這可是死罪。”

蕭初鸞心驚肉跳,捂着胸口片刻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德嬪與人私通,並且懷上孽種,這可是皇室醜聞。

她應該告訴皇上嗎?還是告訴皇后?

不,她必須冷靜,稍後再想想應該怎麼辦。

然而,又一個疑問蹦出腦海:德嬪與誰私通?

慕雅公主查探的結果是,下令搬走路公公屍首的,不是劉公公,而是御膳房的掌事公公。

之所以命人搬走屍首,是因為這位掌事公公不想御膳房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在皇宮,死一兩個公公、宮女,太平常了。

奴才命賤如螻蟻,沒有人會在意。

路公公死得蹊蹺,蕭初鸞本想問問御膳房的公公,希望能查到一些有用的線索,但是那個掌事公公卻說,御膳房不屬內宮,理應由劉公公來查,六尚局無須插手。

她只得作罷。

連續查了兩日,毫無頭緒,好像所有的線索都被兇徒消滅了。

宇文婥累得躺在她的床榻上,“累死了,曉曉,給我捶腿。”

曉曉也跟着四處奔波,但只能服侍公主。

“文尚宮,路公公的死一定與千惠有關,我覺得,路公公發現了什麼,被兇徒發覺,兇徒就殺人滅口。”宇文婥猜測道。

“這只是推測而已,並無真憑實據。”蕭初鸞靠坐在床頭,有氣無力地說道。

靜默半晌,宇文婥突然坐起來,“當案情進入死胡同時,就應該從頭開始,再梳理一遍案情,也許會發現一些我們忽略了的疑點或線索。”

於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陳述案情。

蕭初鸞蹙眉道:“慢着。竹梅被害前兩月,浣衣所的宮女也說她神色有異,時常無緣無故地掉淚,還說不想活了,千惠被害前兩月也是這樣的,面色蒼白,神色恍惚,也說不想活了。”

宇文婥拊掌道:“對哦,為什麼她們不約而同地說不想活了?為什麼她們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樣?難道她們被人欺負?或者被人折磨得半死不活?”

“千惠的臉上和脖子上有瘀傷,只是不知竹梅的身上有沒有瘀傷,可惜她的屍首被燒毀了。”

“我記得了,浣衣所的一個宮女說,曾經看見過是竹梅的脖子和手臂紫紅紫紅的,應該是被人打的。”

“換言之,竹梅和千惠在這兩三月都被人責打,被害的日子相隔不遠,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為。”蕭初鸞總結道。

“這是連環凶殺案。”宇文婥激動道,“兇徒是誰呢?為什麼要責打宮女?還殘忍地肢解屍首、割舌?”

蕭初鸞嘆氣,“可是一點線索都無。”

宇文婥拍拍她的肩膀,“查案最忌急躁,要循序漸進,文尚宮,我先回去了,明日再進宮。”

接下來,她全力查案,六尚局的事務交代下去后,便不去費心了。

四日後,三宗命案沒有任何進展,她只能先處理六尚局積壓的事。

巡視時,她聽見兩個女史在說阮小翠,說這兩日都沒見阮小翠,不知被文尚宮派去何處。

阮小翠?

她仔細一想,這幾日忙於查案,確實沒有見到阮小翠,可是她沒有派阮小翠去別的地方呀。

不祥之感驟然而升,她立即喚來一人,去找阮小翠。

果不其然,找遍整個六尚局,沒有阮小翠的影子。

很多人都說,已經兩日沒有看見阮小翠了。

可以斷定的是,阮小翠憑空消失了。

蕭初鸞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自己忙於查案,忽略了阮小翠,就連她失蹤了也毫無察覺。

派去各個宮殿問話的人回來稟報說,不曾見過阮小翠。

她的腦中浮現一個可怕的念頭:阮小翠已被害死。

對了,不久前,她發覺阮小翠神色有異、精神恍惚,不是丟三落四就是做錯事,她以為阮小翠病了,也就沒有多問。還有,阮小翠也說過:我不想活了。

又是這句話,難道,阮小翠已遭人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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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謀:盛寵第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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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宮闈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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