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親近
宋青蓮這段時日都小心翼翼的，幾乎足不出戶，但只要她有機會出來走走，或是到花園裏溜彎，或是到宋夫人那裏拜見，丫環僕婦們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像是在觀察她，又像是有那麼一點殷勤的期待。
宋青蓮心下有數，全當看不見。
“小姐，夫人也說免了咱們的拜見，您這段日子又在趕着綉那副觀音相……”小如扶着宋青蓮走在花園中，感受着那些目光她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平日裏免了就免了，可到底初一十五還是要去的，夫人畢竟是我的嫡母。”宋青蓮抿了抿唇，氣度宜然。
那些隨風滑過耳邊的流言她就當作沒有聽到，宋夫人沒有發話，這事始終就沒有蓋棺定論，她不能在上面加一把火。
當然也可以說這加柴火的人不能是她。
正院的內室廂房裏，宋夫人正在對鏡梳妝，劉媽媽不小心挑出了一根白頭髮，立馬便卷在了手心裏藏好。
“有什麼好藏的？”宋夫人透過銅鏡看到了劉媽媽的小動作，不由扯了扯唇角，“人都是要老的……”
“夫人還年輕着呢，哪裏能說老？”劉媽媽便笑了笑，“也是您最近太過操勞，等着事情忙過了再好生歇息一陣就好了。”
“那事……有結果了嗎？”宋夫人目光沉沉，最近這段日子她確實高興不起來，心裏有事懸着，就像一塊大石給壓着，她哪兒哪兒都不順，晚上也睡得不好，她瞅着鏡中的自己都覺得有些憔悴。
劉媽媽左右看了一眼，屋裏沒有別的丫環了，她才湊近了些小聲道：“這還真是巧了，從前和咱們一道出府避疫的丫環不是得疫症去了就是找了這樣那樣的由頭離開了顧家，老奴唯一查到的是當時跟着三姨娘的奶嬤嬤，她不是帶了五小姐三個月才離開的嗎……”
“我好似有些印象……”宋夫人緩緩點頭，腦中滑過一胖臉婦人的模樣，但她也記不太真切。
“這位奶嬤嬤姓關，當初離開顧家的時候聽說也沒留在京城，和家裏人一起走了，卻也沒回老家……”劉媽媽說起這事亦發覺得蹊蹺，“還是託了她一個親戚才打聽到她的下落，眼下老奴已經派人去尋了，相信很快就要有消息了。”
“嗯。”宋夫人沉沉點頭，垂在膝上的手卻緩緩握成了拳頭。
真相或許就要大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還是擔憂，但若是不揭開這層面紗，她就永遠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到底做的是對是錯。
“夫人，五小姐來請安了。”雲霞在屋外稟報了一聲，隨即撩起了帘子。
宋青蓮微微頷首，“有勞雲霞姐姐。”
“五小姐客氣。”雲霞笑了笑還了一禮，並沒有因為最近的流言而改變過對宋青蓮的態度，從前是如何眼下還是如何，不鄙薄不逢迎，宋青蓮不禁在心裏高看她一眼，還是宋夫人調教的好。
進到內室里，宋夫人正轉過頭來看她，那目光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青蓮趕忙上前行了一禮，“問母親安。”
宋夫人對她還算是寬宏大度，衣食住行樣樣不缺，該照顧的地方也都照顧到了。
“……夫人。”宋夫人的精神有些恍惚，劉媽媽推了她一把她才回過神來，忙一伸手道：“快起吧。”
宋青蓮態度端正，也沒多看宋夫人一眼，就乖巧地站在那裏，一副聆聽嫡母訓示的模樣，宋夫人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孩子太安靜，太乖巧了，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那麼活潑張揚，青春洋溢，或許是從前的日子太苦，太壓抑了。
這樣一想，宋夫人又不由紅了眼眶，若真是自己的女兒呢，就這樣白白地受了這麼些年的委屈？
“青蓮，你留下來和我一起用早膳。”宋青蓮來得太早，宋夫人料定她還沒有用過早膳，便吩咐劉媽媽，“叫廚房多準備一些青蓮愛吃的東西。”
“是，夫人。”劉媽媽點了點頭，又看了宋青蓮一眼，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
若宋青蓮真是宋夫人的親生女兒，被薄待了那麼多年的她不知道心裏會不會有怨恨？
“多謝母親。”宋青蓮有些受寵若驚，不由又行了一禮，低垂的目光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夫人如今對她的態度很是微妙，猜疑是有的，但只怕一半是心裏的肯定，所以待她都親近了許多。
但宋青蓮並不敢因此而張揚起來，或是恃寵而嬌，目前她的身份沒個定數，一切都只是猜測和推斷，雖然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但目前來說，她還沒有驕傲的資本。
宋青蓮在外間等着，宋夫人穿戴妥當后坐了過來，滿桌的菜色香味撲鼻，有腌制的蘭花豆，有蝦仁水晶餃子，有流沙包，有鳳爪排骨，還有養味的小米粥，五花八門地晃得宋青蓮眼花，不覺間腹中空空。
“吃吧。”宋夫人笑着對宋青蓮點了點頭，她這才敢舉箸。
宋青蓮在小口地吃着粥和菜，宋夫人卻在一旁觀察着她。
細長的眉眼，杏仁似的眼睛，那鼻樑那嘴唇和她年輕的時候長得多像啊，可為什麼她從前就沒有留意過？
感覺到宋夫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盤桓不去，宋青蓮吃的有些不是滋味，頭皮隱隱發麻。
即使她不在意吧，可被人一直盯着吃飯也會食不知味的。
宋青蓮抬頭看了宋夫人一眼，宋夫人則滿臉慈愛地對她一笑，“多吃點！”說著又夾了一塊蝦仁水晶餃子到她碗裏。
宋青蓮：“……”
她只能埋頭苦幹，將碗裏堆成小山的食物都吃了個乾淨，如此宋夫人才滿意地笑了笑，同時心裏有些微微發酸，這孩子平日得有多缺衣少食啊，雖然挨着她住后沒有短了吃食，但定是從前餓得緊了，一有食物就不想歇筷子。
宋青蓮與宋夫人剛用過早膳便聽到丫環來報，說是二姨娘帶着宋青萍前來請安，宋夫人優雅地拿着帕子沾了沾唇角，才抬手道：“請進來吧。”
宋青蓮想要離開，宋夫人卻拉了她的手道：“一起見見她們。”態度很似親昵。
宋青蓮便不好拒絕了，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茶香裊裊中，二姨娘帶着宋青萍走了進來，當見到坐在宋夫人身旁的宋青蓮時目光還微微閃了閃，旋即笑道：“沒想到五小姐也在這裏。”又給上首的宋夫人行了一禮，“婢妾見過夫人，見過五小姐。”
“母親、五妹妹。”宋青萍也端正地行了一禮，接着目不斜視地退到了一旁。
宋青蓮卻在打量着二姨娘和宋青萍。
聽說二姨娘是良家子給聘到府里做妾的，為人還算本分老實，這麼些年也就只生了宋青萍，沒有男丁傍身的她也沒有什麼爭寵的資本，只要宋老爺不嫌棄她，宋夫人能容忍她，她們母女在宋家總有一口飯吃的。
宋青蓮也趕忙站了起來還禮，“二姨娘，二姐姐。”
“聽說這段日子五小姐都在忙着綉東西，咱們也就沒來打擾，不過姐妹之間還是得親近親近。”二姨娘說著便轉向了宋青萍，“二小姐得空了也可以去五小姐那裏走動走動的……”
宋青萍便木木地扯了扯唇角，“我知道了，姨娘。”
二姨娘面色一僵，手中的帕子微微揪緊，她也不知道這個女兒像誰，沒有她這樣玲瓏的性子，催不走打不退的，想做什麼全憑自己的性子，也幸好宋青萍的性子不刁鑽，不然若是像宋青玲一樣，她這個做姨娘的可有得愁了。
雖然這段日子宋青玲被宋夫人給禁了足，可府里的流言想必也傳進了她的耳朵里，二姨娘就聽說四小姐的院子裏不時地響起打罵發泄的聲音，但宋夫人都放任着沒去管，別人更加不好過問了。
“母親，我的綉相就快要綉好了，但關於插屏的製作我有點意見，不知道這師傅能不能做好……”宋青蓮轉頭看向宋夫人，她只是綉了綉相，但最終插屏怎麼做好還要找專業的師傅，但她有點自己的建議，相信若是按照她的想法來做一定會更好看的。
“這個得去問問師傅。”宋夫人想到這裏便吩咐劉媽媽，“看五小姐什麼時候得空了，你讓雲霞陪着她出門到綉庄去問問。”
“老奴知道了。”劉媽媽應了一聲，又笑着看向宋青蓮，“五小姐什麼時候得空了讓小如來知會一聲就是。”
“謝謝母親。”宋青蓮感激地起身道謝，宋夫人卻是拉了她的手笑着看她，“咱們是母女倆還客套什麼。”
或許宋夫人也不能肯定宋青蓮就是她的女兒，但倆人在一起時她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那種內心的震動彷彿在被人慢慢撫平，宋夫人並不排斥這樣的感覺。
二姨娘聽到這話卻是目光一閃，又暗暗給宋青萍使了個眼色，看來府中的流言並非空穴來風啊，宋夫人對宋青蓮可以說是有求必應了，這樣的待遇不是嫡女都勝似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