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流言
夜色中，燭火搖曳。
宋青蓮的臉龐就在咫尺之間，那眉眼、那神態與宋夫人極為相似，可他為什麼從前就沒有留意過呢？
宋青瑜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眼下他有些暈乎乎的，心還有些慌。
或許他堪破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但若是這個秘密是真的，那麼宋家上下應該如何面對？
“二哥……”宋青蓮此時已經抹乾了眼淚，只帶着期盼看向宋青瑜，“難道你就不希望我是你的親妹妹嗎？”
“我當然希望，只是……”宋青瑜重重點頭，他的呼吸有些不穩，看着宋青蓮眼中的盼望，他有些焦灼地站了起來在屋中來回走動。
宋青蓮默了默，也知道這事不能操之過急，只站起身道：“二哥，這事你也不用着急，事實或許會有被蒙蔽的一天，但真相早晚會大白於人前！”
宋青瑜轉頭看向宋青蓮。
少女的目光執着且認真，彷彿那裏面有火焰在熊熊燃燒着，若這才是事實，那麼宋青瑜叫了那麼多年的庶妹就極有可能是他的親妹妹……
這一刻，宋青瑜突然間就釋然了。
原來他對宋青蓮的親近是有原因的，或許就是源自血脈深處的呼應吧。
“青蓮，”宋青瑜輕輕按了按宋青蓮的肩膀，黑眸中倒映着她的模樣，“這事你不要着急，我會派人細細查探的，若這是真的，哥哥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宋青瑜落地有聲，鏗鏘有力，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用了“哥哥”這個字眼，而不是“二哥”，這說明在他的心裏已經將宋青蓮當作了他嫡親的妹妹，即使沒有全部，也有一大半的傾向。
宋青蓮很是欣慰，不由激動地重重點頭，“我相信你！”
……
日子還是一天天地過，宋青玲被宋夫人暫時禁了足，之後發生了什麼宋青蓮也不關心，她只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安心地綉着觀音相的插屏。
要查探的事情有宋青瑜去做，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和辦法，這段日子宋家漸漸掀起了一股流言……
夜色中燭火在晃動，宋青蓮就着燭光收了最後一針，又用剪刀將線頭給剪掉，將整個觀音像鋪平在面前細看。
門帘微微一晃，是小如的身子擠了進來，她左右張望了一眼發現屋裏並沒有其他人在，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宋青蓮的跟前，給她倒了一杯茶水，同時壓低了嗓音小聲道：“小姐，您聽說了嗎？”
宋青蓮抬頭，眸中閃過一絲疑惑，“聽說什麼？”
小如緊張地揪着裙擺的一角，那模樣彷彿如臨大敵，宋青蓮也變得謹慎了起來，不由拉了她到跟前，“你慢慢說你聽到了什麼。”
在宋家生活沒有依仗沒有靠山那便是如履薄冰，宋青蓮已經學會謹慎低調地做事，不出頭不多嘴，極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像這漫天的落葉，湖裏的飄萍，有的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就是那麼一個人，或許最後能夠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
“小姐不得了啦……”小如誇張地說了一聲，又意識到什麼不對忙壓低了嗓音湊近宋青蓮道：“府里有流言說……說您才是夫人嫡親的女兒，而四小姐則是三姨娘所出……還說你們倆在出生的時候就被人給抱錯了……”
這簡直是天大的秘密，足以在宋府掀起一陣滔天巨浪，小如都聽得戰戰兢兢，可偏偏那些傳流言的人還說得一板一言的。
小如一聽就知道要不妙，急慌慌地就趕回了院子告訴給宋青蓮知道。
“喔……”宋青蓮絞着手，眉目間蘊着一抹深思，這事她沒有出過手，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安靜地綉着插屏，那麼傳出這個流言的會是宋青瑜嗎？
“小姐，您怎麼不怕啊？！”小如攥着宋青蓮的衣袖搖了搖，明顯發現自己的主子有些神遊太虛。
“我怕什麼？”宋青蓮眉頭一揚，“若是流言屬實，我才是宋家的嫡小姐的話，那麼該怕的人應該是四姐，是三姨娘！”
小如愣了愣，想想也對。
宋青蓮如果真是宋夫人所出，那就是尊貴無比的嫡小姐，那麼她也會跟着水漲船高。
但不對啊……
宋青蓮的神色太淡定，就像早就知道了一般，難道她家小姐早就生出了這樣的疑惑？
“小姐，您真的是……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嗎？”小如忐忑地問了一句，她覺得她的腦子有些不好使，跟不上宋青蓮的節奏，也一點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宋青蓮攤了攤手，“那個時候我還那麼小如何能記事？”
“可是……可是……”小如有些焦急，還想要說什麼，宋青蓮已經轉過頭來吩咐她，“最近少出門，沒事少說話，咱們只要做足本分不惹是非，流言就由着外人說道去吧。”
“……是。”小如愣了愣才點頭應下，怎麼剛才那一瞬間的功夫她彷彿看到了發號施令的宋夫人，那麼淡定，那麼沉穩，彷彿一切都成竹在胸，這還是曾經的五小姐嗎？
……
連宋青蓮都聽到了這個傳聞，宋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她坐在梳妝鏡前，一頭長發如綢緞般披散在身後，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褻衣，看着鏡中的自己發獃。
良久后，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眼、鼻樑，再滑到了唇角，眸中神色一點點地下沉。
“夫人，”劉媽媽撩簾進屋，手中端着一個紅色的填漆托盤，盤中的細白瓷碗裏盛着的是才燉好的燕窩，“您的燕窩燉好了，趁熱喝吧。”
宋夫人頭也未抬，答非所問，“你說……青蓮長得像不像我？”
這個疑問在府中流言掀起之前就一直墜於她的心間，沉沉甸甸的揮之不去。
“夫人……您怎麼也聽信了那些流言？”劉媽媽擱下托盤，又蹲在了宋夫人跟前握緊了她的雙手，“四小姐才是您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啊，您疼了她那麼多年，為她精心打算，籌謀將來，她怎麼可能不是您的女兒？”
這樣的流言劉媽媽都不敢去相信，若是真的，那麼宋夫人這些年的疼寵到底給了誰？
“可若是當初……”宋夫人神情震動，猛地攥住了劉媽媽的手腕，眸中神色翻覆，眼角隱隱有些發紅，“你是知道的，我同她在一間破廟裏，咱們一同產女……當時我痛得死去活來，再醒過來時你都將青玲給抱了過來，指着她說，那就是我的女兒……”
宋夫人還記得那時自己滿心的歡喜，得了兒子又再生了女兒，她的人生已經圓滿。
可若是這個女兒不是她的呢？
宋夫人緊緊咬了咬牙，“會不會在你沒有注意的時候，有人調包了兩個孩子，把青玲給……”
宋夫人說不下去，她嘴裏泛起一陣腥甜的味道，她不知道她想要求證什麼……
若是宋青蓮真是她的親生女兒，那麼這些年她的女兒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在她的眼皮底下生生地被三姨娘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這個做母親的該怎麼去面對她？
宋夫人忍着淚伏在了劉媽媽的肩頭，“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青玲才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沒有被三姨娘調包，沒有被她虐待……”
宋夫人搖着頭，突然之間便淚如雨下。
她不想要去相信的，可腦海中的每個思緒都在提醒她，這一切可能才是真相，才是事實！
三姨娘為什麼要對宋青玲那麼好？
甚至超過了對宋青蓮，一邊不是自己的女兒卻細心呵護，一邊對自己的女兒卻是打罵虐殺。
連宋夫人都曾經想過，這天下間真有這樣的母親嗎？
若是身為三姨娘的女兒，還不如重新再投胎來過一次……
可若是……
可若……那就是她的女兒呢？
宋夫人幾度哽咽。
劉媽媽也看不下去，只扶着宋夫人勸道：“您快別難過了，這事情還沒有查證，不一定是真的……”微微一頓后，劉媽媽似回想到了什麼，不由臉色凝重地說道：“老奴記得，那個時候夫人剛剛生產的時候三姨娘出血過多，老奴被她的丫環叫去，也就離開了那麼一會兒的功夫……也就一會兒啊……”
難道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就能有人將兩個孩子給調了包？
劉媽媽不敢去揣測人心的惡。
可就在不久之前他們也查出三姨娘離開的時候的確讓人捎了東西給宋青玲，而捎去的竟然是她自個兒的家底。
這些東西不應該是給最親近的人，給她的女兒宋青蓮嗎？
為什麼三姨娘會將錢財此等重物留給宋青玲？
是不是因為她知道……宋青玲才是她真正的女兒？
“查，一定要查！”宋夫人攥緊了劉媽媽的衣袖，眸中光芒閃爍，“我要找到當年生產時在場的所有人，那些得疫症的人死去了不算，那些活着的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宋夫人眸中赤紅彷彿瘋魔了一般，若是可能她也不想去翻這些陳年舊事，她情願那些隨風逝去，埋葬在記憶深處，不要提醒着她曾經的糊塗。
但若是因為她的疏忽大意而讓她自己的女兒這些年受盡折磨和委屈，即使在將來也得不到好的前程，她的良心能夠安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