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風無塵,他心無瀾

第三章 冬風無塵,他心無瀾

車子一直行到奇異世界,其間除了許和打了兩通電話,其他人都沒有開口。在路上的時候陸亦瑤已經想好了,大家是一起去的奇異世界,到了遊樂場裏面她就厚着臉皮跟在謝遂身邊,總有機會搭話。

可是事實告訴她她想多了,因為車子才停下,已經有人在等,她剛下車便看到一堆人圍着謝遂,謝遂幾乎是立刻就被迎走了。

陸亦瑤站在原地傻眼了。

而許和的打算原本也是將陸亦瑤和謝遂湊成對,結果謝遂就這麼走了,她的同學們又都已經在等,她哪裏還有空關心陸亦瑤的感情問題,一把拉過人:“瑤瑤姐,男人改天再追,咱們現在去玩兒。”

今天並不是正式開園,原本陸亦瑤以為沒什麼人,誰知謝遂公司的員工眾多,加上員工的七大叔八大姨和拖家帶口的至交好友們,竟然非常熱鬧,雖然她有些不甘心,還是被許和拉着進了園。

第一站陸亦瑤便被許和拉去了過山車,現在的年輕人可真不客氣,一上來就玩最刺激的項目,陸亦瑤死活不肯去,愣是在下面等一群中學生坐了兩輪。

坐完過山車又去坐跳樓機,陸亦瑤實在和這些年輕人玩不到一起去,強行和許和告別,一個人開始在遊樂場瞎逛。除了遊客之外,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按照正常運營來安排的,穿着動物玩偶的工作人員不停地給遊客發氣球,陸亦瑤也跑去要了一個貓咪氣球,在人群中獨自行走。

今晚來的人有不少情侶,陸亦瑤不自覺地跟着前面的一對情侶到了大大的旋轉木馬處,男孩子拿了一個大大的棉花糖,木馬一上一下的時候,他舉着棉花糖給女孩子吃,兩個人臉上那種幸福的表情讓陸亦瑤覺得不真實。

以前她和謝遂從沒有來過遊樂場,她對這種地方沒興趣,謝遂更不會主動帶她來這種地方,而現在,謝遂和她都在遊樂場,卻和陌生人一樣。

想到這裏,陸亦瑤忽然心裏一痛,她想見到他,現在就想。

有一句雞湯說:如果你夜裏夢到一個人,那麼醒來就去見他,這就是生活。

陸亦瑤走得很快,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找謝遂,謝遂彷彿每次都在無聲地告訴她兩個人的距離有多遠,但是她不甘心,謝遂親口說的自己沒有女朋友,那麼為什麼她不可以?

幾乎走了半個遊樂場,陸亦瑤腳都疼了,卻還是沒有找到謝遂。許健沒有打電話來說要走,也就意味着謝遂也在這裏,可是她腳太疼了,走不動了。

在路邊長椅上坐下來,陸亦瑤接了個電話,是霍硒打來的:“在哪兒呢?”

“幹嗎?”陸亦瑤對霍硒實在客氣不起來。

“出來玩,在皇庭,喬冰也在這兒呢。”

那邊很快傳來喬冰的聲音:“陸亦瑤快來,我等着你呢!”似乎有點醉。

“去不了。”陸亦瑤踢了踢腿,“我在奇異世界呢。”

“那個遊樂場?”霍硒口吻熟悉,“那有什麼好玩的?你快過來。”

“去不了,離市區那麼遠,我又沒車,飛過去啊!”

“我們去接你。”喬冰大着舌頭說。

“別……”陸亦瑤話未說完,那邊已經掛了電話,她低頭看着電話,這倆人應該都醉得不輕,對於喬冰說來接她的話她當然也沒放在心上。

她玩了一會兒手機,因為這幾天在家裏每天都睡得很晚,這會兒竟然不自覺困了,連什麼時候倒在長椅上睡着的都不知道。

夢裏她又夢到了謝遂,回到了高中的球場上,謝遂在踢足球,她站在球場邊上抱着他的校服,手裏還拿着一瓶水。謝遂踢了一半跑過來問她要水喝,她趕緊遞給他,他一口氣喝了大半瓶,然後站在那裏幫她擋住太陽,問她:“不是給你帶了遮陽傘嗎?怎麼不打?”

“學校里沒人打傘。”而且謝遂給她買的是一個機器貓傘,上面豎起來一對大大的耳朵,她不好意思拿出來打。

謝遂四下看了看,然後目光定在一棵樹下:“你去站樹下面等。”

陸亦瑤抱怨:“你們快點結束呀,我想回家了。”

“還有半個小時這一場就結束了,你站在樹下等一會兒,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回去。”

謝遂說完便被隊友喊走了,陸亦瑤一個人站在樹下面,捂了捂肚子,她月經來了,肚子有些疼,有些站不住,她便靠着樹蹲了下去,沒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肩膀被人推了推,陸亦瑤睜開眼,迷濛中看到了謝遂的臉,她朝他伸出手:“不是還在踢足球嗎?不踢了嗎?”

謝遂沒動,也沒接她的手,只是淡聲道:“陸小姐,要閉園了。”

陸亦瑤腦子迷糊了三秒鐘,終於清醒了過來,她已經大學畢業參加工作,而且死過一次了。

坐起身,她抬頭看着謝遂。謝遂已經不再俯身遷就她,直直地站着:“要閉園了,許叔和許和已經走了,托我送你回去。”

陸亦瑤點頭,看了看周圍:“只有你一個人嗎?”

謝遂點頭,沒有提及其他一直在找她的工作人員,在找到她的時候他已經讓人散了:“可以走了嗎?”

陸亦瑤無辜地看着他,小聲抱怨:“腿麻了。”這個謝遂真煩人,平白擾人清夢,夢裏的謝遂並沒有踢完那一場比賽,早早便換了替補,帶着她去衛生間,她在裏面待了許久才出來,謝遂沒有一點不耐煩,回家的路上還跑了很遠去幫她買暖寶寶,幫她提着書包領着她回家,才不會像眼前這個人這般冷淡。

謝遂一愣,往旁邊靠了靠,沒說話,只是站在一旁等她。

陸亦瑤坐在凳子上踢了踢腿,一陣酸爽,再也不敢多動一下。看謝遂站在一旁看都不看她,她故意朝他伸出手:“你能扶我走兩步嗎?”

謝遂略一猶豫,便走回她身邊,沒有接她的手,而是扶着她的胳膊。陸亦瑤一用力便站了起來,只是兩條腿像是癱瘓了似的,沒一點知覺,她整個人便朝着謝遂靠去。謝遂下意識地抬手攬住她的腰,她抬頭看着他,有些迷茫,這就是她的謝遂啊!

謝遂開口:“能用力了嗎?”

陸亦瑤立刻回到現實,氣呼呼地別過眼不看他:“不能。”

謝遂頓了一下,放開她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兩人靠得實在太近,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的清香,下一刻他定了定神,將她扶正:“我帶着你走兩步。”

走一步,陸亦瑤問:“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女朋友?”

謝遂立刻答:“我們不合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許和的話陸小姐不要往心裏去。”

走兩步,陸亦瑤假裝聽不到:“我追你行不行?”

“我對陸小姐沒有興趣,也不想你誤會,以後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了。”謝遂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輩子他把所有的心軟都給了她,現在又要將所有的心軟都收回來。

對女生來說倒追並不容易,通常都只給自己三句話的機會,所以陸亦瑤還是假裝沒聽到:“試試也不行嗎?就試一個月可以嗎?”

謝遂移開目光:“抱歉,我並不想玩弄你的感情,也不想成為你遊戲裏的一員。”

陸亦瑤抬手便打他,他直直地站着,任她打。陸亦瑤見他這般,很快便收了情緒,是啊,現在的他沒有接受她壞情緒的義務。

她覺得難受,倒回去重新坐在長椅上,一下不肯動了,說到底還是在對謝遂發脾氣。

謝遂看她坐在那裏低着頭,長頸露出來,胳膊上還有之前睡着時留下的壓痕,看起來楚楚可憐。她就是這樣,大吵大鬧的時候很少,生氣的時候多是這般自己悶坐着。他不自覺地走回她身邊坐下,聽到她小聲說:“不是遊戲。”

謝遂點頭,依舊不應:“如果註定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感情,不如不要開始,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哪怕只是一個月,對我來說也是浪費,陸小姐能懂嗎?而且陸小姐才見過我幾次,說真感情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以後不要關注我,不要找我,很快就會把我從生活中淡忘的。”

“沒有欺騙自己,也不會忘了你。”陸亦瑤轉頭看他,月光下眼中閃着光,“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她重複,“很久很久了。”

謝遂心中震動,下意識就想站起身離開,聽到陸亦瑤問:“你相信重生嗎?”

謝遂沒有動,轉頭直直地看着她。原來在她看來是這麼回事嗎?

“我們上小學的時候是鄰居,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穿了一個黑色的套頭衫,特別好看,我拿筆帽砸你,問你叫什麼名字,你理都沒理我。”小時候她家住的是三層破舊的祖傳小樓,謝遂則住在隔壁別墅區的雙層別墅里,從她的房間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他家的花園,每天都能看到他被司機接進送出。謝遂小時候便長得好看,那時候她又淘氣,有一次趁他落單,便從窗戶里丟了一個筆帽出去,正好砸到他的肩膀。謝遂抬頭看她,她朝他一笑,隔着窗戶問他叫什麼,然而他並沒有理會她,和現在的他一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進屋了。

謝遂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陸亦瑤,第一次看到城中村那種特有的連牆壁都沒有粉刷的房子,就那麼憑空出現在他的視線里,那一刻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後直直地走開。

陸亦瑤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一把梯子翻到他家的院子裏,那時候他住在一樓,她敲開他的窗子執着地問:“你叫什麼呀?”

那時候陸亦瑤很矮,有劉海,頭髮短短的,穿一個黑色小外套,可愛極了。

他回答:“謝遂。”

從那之後,陸亦瑤經常無緣無故地出現在他家裏,總能避過家中用人的眼線,從花園裏鑽到他的房間,像個小賴皮,在午後霸佔他的床睡個天昏地暗,而且她就像個小饞貓,一來便亂翻吃的。到了後來他乾脆讓人在房間準備各種零食和水果,從不苛待她,甚至有些討好她。陸亦瑤對他也從來都只會變本加厲,有時候甚至會列單子給他,他照單全收。

一晃許多年過去,她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她初二的時候他已經高一,那時候她在學校經常被人欺負,有一次跑到他房間來,抱着被子哭了一場。可那時候他無能為力,他甚至……進不去她的世界。

後來他便讓她和她爸媽說轉學,蔡女士待她很好,還因為她被欺負打了對方家長。那時兩家鬧得很兇,可他幫不上任何忙,唯有在錢一事上幫她,讓人準備了一盒金條讓她帶回去換成錢。無論在哪裏,有錢總是好的,後來那件事很快便解決了,她爸媽也答應了讓她轉學,他也終於等到那個合適的時機。

在他的世界裏,有另外一個陸亦瑤,那個叫陸亦瑤的女生的資料在他桌上放了許久,那是他第一次動用家裏的關係,將那個也叫陸亦瑤的女孩子全家都遷出了這個城市,然後讓他的小女孩兒進入他的世界,用這個世界的陸亦瑤的身份出現在他的生活里。

他每天在家門口等着她一起去上學,帶她去學校,保護她,不許任何人欺負她,給她一切自己可以給的東西。明明只是個少年,他卻像一個成年男人那般保護着她,將她放在溫室里。後來他又想,分明是他將她保護得太過了,以至於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她所來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世界,不知道她進入了一個和自己的世界一模一樣的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他把她養成了一朵溫室里的花朵。

直到現在,她還只以為自己是重生了。

陸亦瑤斷斷續續地說著:“你每天都在家門口等着我一起去上學,學校里的人都以為我是你妹妹,還要你介紹我給他們當女朋友,你當時開玩笑和人家說我是你的童養媳,大家都不在意,以為你是開玩笑。”

“那時候你們男孩子都喜歡去玩桌球,你喜歡斯諾克,大家都遷就你,你帶我去,只管自己玩,給我買了飲料讓我一個人坐着。一起去的男孩子總圍在我身邊非要教我打球,你出來看到他拉着我的手當時便怒了,以為他欺負了我。你讓我先回去了,不讓我看,可我還是知道你揍了他,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永遠不會不管我的。”

陸亦瑤踢着腳,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過去的事情,不管謝遂信不信,她都要告訴他,因為那對她來說不是一場夢,而是真真實實地發生過。

只是揍了人嗎?謝遂當時還威脅了對方,也是自那之後,再也沒人敢開陸亦瑤的玩笑。他本來想等她到大學的,可他等不了,她越來越大,雖然並沒有十分漂亮,但是在人群中已經非常惹眼,是那種可愛的氣質。她即便不是公認的漂亮,他也認定她了,怎麼可能忍受別的男生圍着她轉。

“我喜歡你,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那時候我常常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從不給我打電話,也從不主動發消息,永遠都只是我先找你,可我心甘情願啊,謝遂,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你。”

謝遂從不把情愛掛在嘴上,總是忘記女人是用耳朵談戀愛的,若是陸亦瑤不說,他甚至不知道她曾經那般沒有安全感。

最初的時候確實是這樣,不需要他說什麼,陸亦瑤會主動到他身邊來,而他發現陸亦瑤的秘密是在她初三的時候,那時候她有足足一個月沒有出現,他總覺得生活中少了什麼,可她的一切都充斥着他的生活,她落在他房間的髮飾,她忘記穿走的外套,她的帶兔子耳朵的水筆,還有一隻毛茸茸的拖鞋。

那是她和他生氣,故意穿走他一隻鞋子,留下自己的拖鞋,毛茸茸的一個兔子頭,帶着兩隻耳朵,是他房間裏最有女孩味道的物件。

那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陸亦瑤對他的意義,他去找她,可是無論他從同一條路上走過幾次,都不是他熟悉的風景,他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她家的房子消失了,屬於她家的城中村也徹底不見了,只有別墅區和城中村交界處的那棵兩米粗的樹還在,從那棵樹往前走,景色變成了一處公園。他打她的電話,得到的提示永遠都是空號,發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彷彿她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那段日子他彷彿活在虛幻的世界裏,每天睡醒第一件事便是沿着那條路走一遍,可無論他走多少次,走過去的景色永遠都只是一個公園,再打她的電話,對面依舊提示是空號。

公園和別墅區確實配套,那確實是屬於他的世界。而那個無法撥通的號碼,屬於另外一個他看不見、進不去的世界。

後來陸亦瑤出現了,嘰嘰喳喳地說著過去一個月的事情,村子裏賣了一塊地,每家每戶都分了錢,村裡還組織大家去海南旅遊,她爸媽在海南買了個五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她只能睡在沙發上。她說那些事的時候很開心,一點沒有抱怨。說完她又說她弟弟,說她弟弟多麼的可愛,無論怎麼都愛不夠。

謝遂那時候只是問:“你出去旅遊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陸亦瑤愣了愣,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走的時候太高興了,到了那邊給你打電話又一直打不通。”看謝遂不說話,她很快轉身去拿自己帶來的袋子,“我給你帶了禮物,我親自去果園摘的芒果,特別特別好吃,就是太重了,回來的時候在機場我媽非讓我把東西留在機場,我和她鬧了脾氣,她才同意我帶回來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殷勤地剝皮,“你快嘗嘗。”剝完皮便將芒果遞到他嘴邊。

他原諒她,永遠都只需要三秒鐘:“以後出遠門記得和我說。”

後來他找了借口讓陸亦瑤帶着他去屬於她的那個世界,有她在身邊,他很容易便順着那條路進入了她的世界,他嘗試着讓她帶着他走得更遠,可他進不去,她沒有發現,但是他發現了,他在她的世界裏只能走短短的一段,然後便會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而陸亦瑤,可以隨意地在他的世界穿行,卻從不自知。

他與她,生活在平行世界的兩個空間。

她的世界裏有另外一個謝遂,他的世界裏也有另外一個陸亦瑤。

他為了她趕走了屬於他的世界的陸亦瑤,讓她取代了那個人,他以為這個秘密可以永遠地瞞下去。

他從不和她吵架,因為她回到她自己的世界生悶氣的時候他無法去哄她,可即便再小心翼翼,她還是離開了他的世界,一次沒有回來過。

而她這次突然回來,卻只以為自己重生了。

她一次次地找他,可她找的是他嗎?

陸亦瑤繼續說:“後來上大學,你家裏發生變故,不肯再和我相認,我一次次地去找你,只想告訴你不管這個世界怎麼變,我都是不會變的,可你不理我,總是兩句話就打發了我。”那時候的謝遂是學校里出了名的校草,倒追他的女孩子多得超乎她的想像,她一度很着急,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採取最笨的辦法,每天給他送飯,出現在一切他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和他偶遇,直到有一次她坐公交車尾隨他去市中心被他發現,兩個人才終於再次有了交集。

“你畢業后先去找了工作,等我畢業的時候你已經有了很好的物質條件,也終於鬆口和我在一起。這幾年雖然你沒說,卻早已把我安排在你的未來里,甚至連房子都是帶我一起去買的,如果不出事的話,我們可能已經結婚了。可那天我催你開車下山,然後出了車禍,我死了,然後便來了這裏。”

陸亦瑤看着謝遂:“可是在這裏,你不認識我,又那麼成功,我去找你,找了一次又一次,卻連你公司的大門都進不去。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個陌生人,可是對我來說不是的,對我來說你一直都是我最愛的人,是我從不曾放棄的人。”

“我不知道哪裏出錯了,本來我們是應該在一起的,我和你是該結婚的,我不想來這裏,我想回到過去,至少回到過去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陸亦瑤捂着臉深呼吸一口氣,她說這些只是不想讓謝遂以為自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可是謝遂自始至終都不表態,她睫毛顫抖地看着他:“你相信人可以重生嗎?”

陸亦瑤說了她上大學后的整個心理歷程,包括她的戀情,甚至告訴他她準備和那個人走進婚姻殿堂。謝遂覺得可笑,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信,陸小姐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他站起身,冷着臉道:“可以走了嗎?”

陸亦瑤失望極了,謝遂這樣的表情大約是把她當成了一個千方百計勾引他的女人,她覺得羞恥、忐忑又難受,跟在他身後,一直在想,他會更看不上她吧?

月光下,謝遂走在前面,陸亦瑤跟在他身後,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影子上。遊樂場很大,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許久,偌大的遊樂場只偶爾能看到一兩個工作人員,陸亦瑤負氣地想,她要站在原地不動,一直等到他發現她沒跟上。

她確實這麼做了,但是謝遂沒有發現,依舊在前面走着,沒一會兒便只剩下她一個人。陸亦瑤看着周圍空曠的環境,這才害怕起來,有點驚慌地朝着謝遂消失的方向小跑着往前走,沒半分鐘便看到謝遂站在路中央等候,她跑過去抱住謝遂的胳膊:“謝遂,我們試試吧,就一次,真的,就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緊張還是激動,能夠聽到每一個字都在顫抖。

謝遂抽出自己的手:“抱歉,我以為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陸亦瑤的勇氣耗盡,終於明白自己和謝遂是真的不可能,這一刻她難得地平靜了下來,彷彿進入了一個已經規劃好的情景,如果不是肩膀偶爾的顫抖,她會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接受了。

兩人很快走出遊樂場,車子已經在等,陸亦瑤乖乖地跟在謝遂身邊,還沒上車便聽到霍硒的聲音:“小可愛!這裏!”

陸亦瑤看過去,騷包的霍硒半靠在車上抽煙,看到她看過去立刻朝着她招了招手:“過來。”

陸亦瑤轉頭看了看謝遂,輕聲解釋:“是我朋友。”

謝遂點頭:“還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陸亦瑤本就沒有要和霍硒還有喬冰一起走的意思,但是謝遂的話分明是在趕人,她看着他,眼中帶着希冀,希望他說一句親自送她回去的話。

喬冰趴在車窗上大喊:“陸亦瑤快點!”

陸亦瑤看看喬冰,再看看謝遂,看到謝遂朝她點了點頭:“去吧。”

陸亦瑤低下頭:“嗯。”

她站在那裏不肯動,明白過了今天再想見到謝遂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謝遂沒有多停留,很快上車,車子在她面前開走,空氣里沒留下謝遂的一絲溫度。陸亦瑤慌了,跟着車子跑了起來,只是車速很快,她根本就跟不上,最後只能傻傻地站在廣場上,心裏裝滿了棉花,十分難受。

最後是霍硒追了過來,一點沒有安慰人的意思:“喬冰說你在追個男人,就是他啊?”

陸亦瑤情緒不太好,點了點頭。

霍硒嘖了一聲,贊了一句:“有勇氣。”

是啊,有勇氣,可笑的勇氣!陸亦瑤才沒空和他耍嘴皮子。

回去的路上,謝遂一遍遍地回想着陸亦瑤說過的話,原來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是那樣的。

陸亦瑤離開他的世界是在她高中畢業的時候,大學裏她遇到了屬於她自己世界裏的另外一個謝遂,對方並不認識她,她卻以為對方是他,以為是他家裏發生變故才不肯和她相認。為了追到那個人,她主動每天給他送三餐,關心他,討好他,答應他的一切請求,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不拋棄他,堅定地和他站在一起,無論風雨她都願意同行。

可是,這不是以前他為她做的嗎?

她竟把他為她做的一切回饋到別的男人身上去了。

自她離開他的世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在她自己的世界裏,她從未認出那個男人不是相處多年的自己,他忍不住想,她和那人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與和他在一起時笑得一樣甜蜜,是不是還會對那人做以前沒有為他做過的事情?她追求那人的手段,大概是所有男生追女生都會用到的手段,她那幾年的心思全部花在那個人身上了。

呵!

那麼多年朝夕相處,他把她照顧得不着風雨,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可她呢?一朝分開,她竟然連對方是不是他都分辨不出,將他多年的心意就那樣毫不留情地撕碎,卻還要問他能不能再在一起試試,真是可笑。

謝遂閉着眼,他不該聽的,明知道自己會比較,卻還是忍不住。可這一切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早已決定和她劃清界限,這輩子都絕不越界。

安靜的車廂里他的電話響起來,是他母親。

“阿周說你還沒回家?”女聲很溫柔,他的母親一直都很溫柔。

他媽媽口中的阿周是她身邊跟了許多年的老用人,他搬出來住之後周姨便也經常會來他這裏住一段時間,方便照顧他。

他和陸亦瑤的事情陸家的幾個主事人都知道,那時候他還小,但是沒有人阻止過他,陸家的人從不會自以為是。在他開口說陸亦瑤就是他認定的人以後,雖然大家都沒有表態,但是也絕不干涉。說到底,他和陸亦瑤的將來都是要靠他自己爭取的,在大家族裏永遠都是要用能力說話的,聯姻,那是弱者才需要的,他們陸家人從來不屑。

“在路上了。媽,你怎麼還不睡?”謝遂聲音很輕,不想對方聽出自己的情緒。

“你爸在外面有應酬剛回來,喝醉了,剛才還在吐呢,我剛剛朝他發了脾氣,是不是不太好?”謝太太在電話另一端詢問兒子的意見。

“不會。”謝遂笑了笑,他母親就是這樣,被他父親保護得太好了,每天擔心的都是些小事,五十多的人了,還相信電視上宣傳的真善美,性子太軟,碰到刁鑽的用人都能拿捏她,所以父親在她身邊放了許多人,唯恐她受委屈,又怎麼會因為她抱怨了幾句就生氣呢。

“我爸喝醉了,你不用照顧他嗎?”

“睡著了這會兒。”謝太太依舊有些怨氣,“也不知道是和誰喝酒,他都好多年沒這麼醉過了。”

謝遂正要說話,聽她又道:“你也是,以後出去要少喝酒,年紀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女人管着你了。”

以前謝遂從不接她這樣的話題,但是今天他回答了:“好。”

謝太太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你有目標啦?是誰呀?”

“沒有。”

謝太太又是一愣,嘗試着說:“那媽給你介紹個?”

聽謝遂不搭話,謝太太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卻還是道:“你宋叔叔家的二女兒小姝小時候就喜歡你,這麼多年了一直在等你,如果你有心的話,不如考慮一下她?”

“好。”

謝太太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兒子的回答,有着擔心地問:“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呀?”

謝遂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有,小姝很好,我會和她試試的。”

“真的沒事?要是有事就和我說,我解決不了還有你爸,你別憋在心裏。”謝太太關心地問,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了解,從小就懂事,從不給家裏找麻煩,自己主意大,決定的事情從不改變,在感情一事上也乾脆爽快,高中畢業就回家說自己認定了一個人,後來那個女孩子離開后他也不說,一個人憋在心裏,然後就發生了那件事。自那之後他的心思更難猜了,這幾年他身邊不是沒有女人,但是從未聽他提起過一次,被問到的時候也是一筆帶過,今天他鬆口絕對不尋常。

謝遂笑:“媽,你別瞎想了,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

聽到謝遂帶笑的話,謝太太才終於放下心來,忙道:“那我明天就去老宋家,他們家肯定也會同意的。”

謝遂又笑:“媽,追老婆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操心好我爸就行了。”

第二天謝遂的花便出現在了宋姝的辦公桌上,她看到卡片上謝遂的簽名的時候愣了許久,又盯着辦公桌上的花看了足足十分鐘,將卡片放下,坐在椅子上雙手握在一起,忽地笑了,守得雲開見月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在花送來的第三天,謝遂的電話也終於來了:“小姝,有空一起吃飯嗎?”

陸亦瑤再次撥打謝遂的電話號碼的時候,那邊終於有人接聽了,是一個陌生的男音:“你好。”

陸亦瑤愣住,這不是謝遂的聲音。

這個號碼是她重生前謝遂一直在用的,從她打第一遍開始就是無人接聽的狀態,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謝遂是不是用這個號碼,卻總執着地認為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沒有改變,謝遂的號碼也不應該改變,至於謝遂為什麼不接電話,她不知道。

沒想到今天這個號碼卻被人接通了,而且不是謝遂的聲音。

陸亦瑤蒙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腦袋空白了三秒鐘,才磕磕巴巴地問:“這……這不是謝遂的電話嗎?”

那邊男聲淡淡的:“打錯了。”

電話很快掛斷,陸亦瑤在辦公室坐了許久,然後跌跌撞撞地走出辦公樓,進了一個營業廳,拿出兩百塊錢報了一個號碼:“沖兩百。”

營業員微笑着把錢接過去,很快開始在電腦上操作起來,問:“是姓周對嗎?”

陸亦瑤獃獃地看着對方:“不是姓謝嗎?”

營業員:“可能您報錯了號碼,麻煩再報一下。”

陸亦瑤又報了一遍,對方道:“是姓周。”

“可以幫我看下最近機主有沒有更換過嗎?”看對方要拒絕自己,陸亦瑤立刻道,“這是我爸爸的號碼,他……去世了。”配上她現在的表情,有很大的可信度。

營業員小姐略微猶豫,然後在電腦上操作了一通,抬頭為難地看着陸亦瑤:“抱歉,沒有。”

看陸亦瑤不說話,又問:“還衝嗎?”

陸亦瑤搖搖頭:“不沖了,謝謝你。”

拿着錢走出營業廳,陸亦瑤有些迷茫,果然是和重生前不一樣了,可為何這個世界只有謝遂變了呢?

馬上又是畢業季,陸亦瑤除了泡在許家給許和補課之外,去學生會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這天她剛進門,幾個學生就吵了起來:“陸老師又來找陳師兄了。”

他們口中的陳師兄是一個叫陳附的研究生,主攻的是數學方向,本科讀的卻是計算機,研究的卻是數學和計算機結合起來的人工智能,是現下很搶手的技術性人才,而且已經有了自己的團隊,還沒畢業已經有好幾家公司拉攏他們,願意投入大筆資金給他們成立工作室。

陳附和陸亦瑤關係向來不錯,學校里很多事情都是直接包給輔導員去處理,輔導員又會分配給學生會,陳附恰好是學生會幹部,一來二去兩人便熟了起來。

陸亦瑤一點沒有不好意思,笑着和大家打招呼:“還在搞畢業典禮的事情啊?”

“我們想在畢業晚會上請范含嫣回來給大家唱首歌,不過一直找不到她的聯繫方式。”有人答。

陸亦瑤心裏呵呵,范含嫣怎麼說也是三棲小天後,哪有空管你們畢業哦。不過她嘴上還是說:“那你們再找找,我回去也問問學校這邊能不能出面給個邀請函。”

陳附看着陸亦瑤站到自己身邊:“陸老師,你怎麼又來了?”

陸亦瑤:“找你。”

有人長長地“哦”了一聲,陳附的臉立馬紅了。

陸亦瑤窘了下,她真不是那個意思。

陳附這邊的工作早早便結束了,和陸亦瑤一起往樓下走,一路都很遷就陸亦瑤,守着一個學生的本分,走路都靠後半步。

周圍是來來往往的學生,偶爾有人朝兩人看過來,陸亦瑤最近找陳附找得太頻繁,以至於好多人都誤會了。到了人少的地方,陸亦瑤本想開口解釋,結果她還沒開口便聽陳附漲紅着臉愧疚地說:“陸老師,我有女朋友了。”

陸亦瑤張着嘴,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聽陳附又說:“我對我女朋友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陸亦瑤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看陳附這個理工男急了,快速說,“你之前說致寧給你們團隊開的條件最好,是不是已經決定好接受他們的橄欖枝了?”

一聽是工作上的事情,陳附鬆了一口氣:“初步是這樣設想的,但是沒最終確定。”

“那你們去致寧上班能不能帶上我?我可以給你們當助理,不要工資,還可以接送你們上下班。”

陳附傻了:“為什麼?”

“我男朋友……”頓了下,“未來的男朋友在致寧總部上班。”對,未來男朋友就是謝遂。

陳附鬆了一口氣:“可是就算我們接受致寧的資金也不會在總部上班,致寧在東區有一個技術園,說是會分給我們半棟樓。”

陸亦瑤懊惱,忘了謝遂是多麼的有錢,一時間沒了主意。

陳附提議:“你要是想去致寧上班的話不如我幫你推薦,不過陸老師你要放棄學校的工作嗎?”

陸亦瑤搖頭,她去了致寧也只是個普通員工,怎麼可能見到謝遂,而且她是學歷史的,根本沒有對口的工作給她,有陳附的話還有可能接觸到致寧的高層,她自己……還是算了。

“你們現在談到什麼地步了?”陸亦瑤問。

“只是談了基礎部分,還沒正式擬合同。”陳附扶了扶眼鏡,有心幫忙。

最後陸亦瑤順利地接手了陳附和致寧合作的一切後續事物,她給致寧投資部提的唯一一個條件便是要求和謝遂親自談。

一周后,陸亦瑤順利地進入了致寧的總部大樓。

門衛處的小哥看到她,立刻笑道:“這次怎麼隔了這麼久才來?和我們總裁約好了嗎?”

陸亦瑤終於可以出一口惡氣:“這次是真的約好了。”陸亦瑤拿出自己的手機,然後調出一個二維碼,現在的公司越來越洋氣了,約客戶都需要二維碼對接了。

對方掃了她的二維碼,然後電腦里跳出約訪信息,好奇地問:“怎麼約到的?”

陸亦瑤:“憑顏值。”

……

之前陸亦瑤已經和投資部的人對接過幾次,到大堂的時候已經有人來接,是位年輕高管,臉上寫滿了“成功人士”四個大字:“陸老師來了。”

陸亦瑤微笑:“岑經理,又來麻煩你了。”

岑維引着她往電梯旁邊走,叮囑她:“謝總的行程安排得很緊,所以我們這邊只有半個小時,待會兒還麻煩陸老師注意一下。”

陸亦瑤心裏不滿意,以前只要她想,謝遂所有的時間都是她的,現在不但要提前一周預約,還要被人提醒只有半個小時,不過她臉上什麼都不顯:“行,我會注意的。”

頂樓沒有設置辦公室,謝遂的辦公室在頂樓往下一層。

看着岑經理按下電梯鍵,陸亦瑤有一瞬間的恍惚,記起有一次謝遂從大學回高中看她,帶着她去逛街買必需品,當時路過B市最高的一棟樓,她隨口和謝遂說:“這得多有錢才能蓋這麼高的樓啊!”

謝遂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以後我給你蓋一棟比這還高的樓。”

陸亦瑤一點不覺得謝遂吹牛:“那你就在裏面上班,無論我在哪裏,一抬頭就能看到你。”

“嗯,無論你在哪兒,我一低頭也能看到你。”

陸亦瑤天馬行空地問:“有錢人是不是都特別喜歡把人踩在腳下的感覺?你說這棟樓的主人是不是也在頂層辦公?”不等謝遂回答,她又道,“那得多傻啊,頂樓冬天冷夏天熱,自己花這麼多錢蓋個樓,舒服的地方都給別人用了。”

“那我就在最高層下面一層辦公,把頂樓空着。”

陸亦瑤轉頭看岑經理,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們這棟樓頂樓是不是空着啊?”

對方一愣,很快回答:“沒有,頂樓是高管餐廳。”

陸亦瑤略微失望:“哦。”

謝遂的辦公室整整佔了一層樓,開了電梯門,立刻有秘書小姐過來引路,周晟正好從辦公室出來,看到陸亦瑤的時候愣了一下。在陸亦瑤進了謝遂的辦公室之後,他走去秘書室問岑經理:“這是幹嗎?”

周晟雖然名義上是個特助,但是在實際職位排名中比總監還要高一些,岑經理不敢有任何隱瞞,立刻把情況說了一遍。

周晟問秘書室的人拿了行程表,看着單子上的陸小姐三個字,問:“為什麼沒有寫全名?”

岑經理:“這是陸老師特意交代的,公司看中了一個技術團隊,上面要求必須簽下來,陸老師是接頭人。”

周晟想到那天在電話里,陸亦瑤失魂落魄地問那是不是謝遂的電話時的聲音,感覺她本人比聲音更柔美一些。

而陸亦瑤進辦公室的時候謝遂還在批複文件,聽到有人進門,頭都沒抬,淡聲道:“隨意坐。”

陸亦瑤並沒有隨意坐,而是有些拘謹地站在那裏。謝遂的辦公室很大,裝修風格很男性化,她目光掃到的地方沒有任何女性化的物件,能夠進入謝遂的私人領域這樣隨意觀看,感覺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

“聽說陸小姐必須當面……”謝遂放下手中的筆抬頭,撞入一雙清澈的眼睛裏,聲音猛然頓住,兩秒鐘后,鄭重道,“陸小姐。”

陸亦瑤點頭,有些慌亂地在謝遂對面坐下:“是我。”

謝遂的手指不經意地在桌上點了兩下,收回目光,在行程單上看了一眼:“是投資的事情?陸小姐有什麼疑問?”

陸亦瑤根本不想和他討論任何公事,但是看謝遂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只得道:“我們這邊不同意對賭,想要換一種方式。”

謝遂點頭:“你們的方案是什麼?”

“我們想質押股權,前三年的研究成果專利全部歸致寧所有,用來沖抵投資資金。”陸亦瑤對這些不懂,說的這些還是陳附臨時給她補的課。

謝遂點頭:“可以,三年的研究成果相關專利,加三項由我們公司自行選擇的專利。”

沒想到這麼順利,陸亦瑤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按照陳附說的,不是應該討價還價一番嗎?

謝遂的手指再次在桌上點了點:“陸小姐還有其他的想法?”

陸亦瑤搖頭,又點頭,忐忑地看着他:“晚上可以請你吃飯嗎?”

“抱歉,我有約了。”謝遂很快道,沒有任何猶豫。

“那明天呢?”上大學的時候謝遂不願意和她相認,她厚着臉皮倒追,把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完了,時光彷彿倒流,她卻覺得此刻厚臉皮已經用完,無法直面謝遂的打擊。

謝遂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目光直直地看着陸亦瑤:“陸小姐,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陸亦瑤愣住,許久沒反應過來,彷彿沒聽懂謝遂在說什麼:“上次你不是說……”

“時間是變化的,人的感情也是變化的。”謝遂看着陸亦瑤發白的面色,到底沒能直接說出自己是最近才交的女友。

“可是這才不到三周。”陸亦瑤不信。

“是我一個世伯的女兒,我們已經認識許多年,最近確定了關係,所以很抱歉不能回應陸小姐的故事了。”謝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陸亦瑤,這張臉,怎麼都看不夠。

“不是故事!”陸亦瑤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發現自己太過激動,她眼中寫滿了無措,壓低了聲音,“不是故事,我說的都是真的。”

謝遂點頭:“這世上光怪陸離的事情有很多,陸小姐說的我相信,只是我不是陸小姐找的那個人。”

他站起身:“陸小姐還有其他的問題嗎?”這是在送客。

周晟看到陸亦瑤失落地從謝遂辦公室走出來,立刻跟過去:“陸小姐,我送你。”

岑經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調子從來都那麼高的周特助怎麼對一個老師這麼殷勤?

到了停車場,周晟看陸亦瑤表情不好,問她:“陸小姐,我看你身體不太舒服的樣子,叫個司機送你回去可以嗎?”

陸亦瑤心態不好,表情自然也不好,只想周晟趕緊走:“我沒事,你回去吧,麻煩你了。”

周晟哪裏放心:“我還是……”

車門當著他的面被關上,陸亦瑤坐進車裏便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周晟原本還有點不高興,看到陸亦瑤這樣,立刻變成了愧疚,不懂謝遂為何一定要這麼做。

十分鐘后,周晟回了辦公室,剛坐下,謝遂便出現在了他辦公室門口。周晟聽到敲門聲,立刻站起身,不等謝遂問便道:“陸小姐已經送走了。”頓了下,又道,“她在停車場哭了。”哭沒哭他沒看到,不過他想知道謝遂對於這個陌生女人哭泣的反應。

謝遂面色沉了沉,最近似乎很多人都在告訴他陸亦瑤哭了,又哭了,她明明不是那麼愛哭的人,為什麼總是哭?

面上難過的表情一閃而過,謝遂點頭,只是問:“她自己開車?”

周晟人精,立刻道:“我讓人跟一下?”

“不必。”謝遂拒絕,回了自己辦公室。只是沒過幾分鐘,他便打電話給許健:“陸亦瑤剛從公司走,你開車跟一下。”

結果沒幾分鐘,許健打電話過來:“陸小姐出了點小車禍,追尾了別人的車,現在……”話還沒說完那邊便吵吵嚷嚷,似乎有人正在呵斥,聲音很大,罵得很難聽,謝遂幾乎是立刻站起身往外走。

周晟跟過來,還未開口,謝遂便道:“讓保全部立刻調十個人到華興街。”

周晟已經去打電話,謝遂在電梯裏的時候第一次後悔為什麼把樓建這麼高,只電梯便坐了一分多鐘。

致寧的大樓里開出去了四輛車子,很快便到了出事的地點,比警察還要早一些。被追尾的幾個人還在叫囂,許健被人推到陸亦瑤的車子上指着鼻子罵,他死死地抵着車門不讓陸亦瑤下車,也不讓人靠近,開玩笑,這可事關他的下半輩子,被打一頓也不能讓人碰車裏的人一下。

幾車的人全部下來,不止十個,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直接上前將車子和許健隔離開。對方一看這陣仗,罵聲小了一些,也不那麼難聽了。

許健見了謝遂,鬆了一口氣,立刻讓開,將車鑰匙遞給謝遂:“謝總,陸小姐在裏面。”

謝遂點頭,接過車鑰匙。陸亦瑤被許健反鎖在車裏,透過車窗看他,眼神總是那麼無辜。他打開車門低頭看她:“人有事沒有?”

陸亦瑤搖頭,帶着后怕:“沒有,他們打許叔。”說著往許健那邊看。

許健聽到了,立刻道:“我沒事,陸小姐放心吧。”

謝遂上下打量,見陸亦瑤確實無事才放下心來,微微讓開:“下車。”

陸亦瑤不知所以,卻還是順着他的話下了車。謝遂離她很近,她幾乎是下意識便抱住了他:“謝遂,我害怕。”

謝遂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然後在她背上拍了拍,聲音似乎帶了柔意:“沒事了。”

一模一樣的語調,一模一樣的味道。

陸亦瑤想起有一年聖誕節她和謝遂一起過,江邊人很多,發生了鬥毆事件,人群都往外跑,她和謝遂被人群衝散,要死不死的是她被人絆倒了,胳膊和腿都被人踩了好幾下,人群太密集,她根本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道站起來。電視上經常報道踩踏致死事件,她從未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一刻她害怕極了,不停地喊謝遂的名字。

周圍有人喊了一句:“別擠!別擠!有人摔倒了!拉一下!拉一下!”

陸亦瑤被好幾隻手拽着,跌跌撞撞地起身,連說謝謝的機會都沒有,周圍的人便都被衝散開。到了人少的地方她不敢獨自離開,便一直坐在路燈下面等,一直到半個小時后謝遂才找到她,第一句話便問她:“電話呢?怎麼不接?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陸亦瑤委屈極了,當時便哭了起來,一隻手手指被人踩了,無法伸直,她用另一隻手蓋着受傷的手,哭着問他:“你怎麼現在才來啊……”

謝遂這才看到她一身狼狽,着急得什麼話都問不出,背着她便往醫院跑,路上一直問:“疼不疼?哪裏不舒服?怎麼不早點去醫院,等我有用嗎?”

陸亦瑤打他:“下次才不等你!”

謝遂半晌沒說話,一直到了車子旁邊,小心地將她放進去,低聲說:“沒有下次。”

後來,謝遂再也沒有帶她去過人多的地方。

那時候在車上,她對謝遂說:“我摔倒了,被人踩了好多下,都快嚇死了。”

當時謝遂也是這般安慰她:“沒事了,沒事了,別怕。”連語調都一模一樣。

陸亦瑤抬頭看着謝遂,明明就是她的謝遂啊!

謝遂很快退開一步,引着她上了另外一輛車子:“你坐副駕駛座,我送你回去。”

陸亦瑤看了看自己的車:“我現在走嗎?”她現在走了算不算肇事逃逸啊?可是謝遂說要送她回去,她無法拒絕這個誘惑。

上了車,謝遂解釋:“這邊會有人處理的,回頭我讓人把車子給你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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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你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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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冬風無塵,他心無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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