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熱情似火,驕陽是我
陸亦瑤出車禍后發現世界變得不一樣了,爸媽還是自己的爸媽,好友還是自己的好友,連工作都和以前一樣,只是,人民幣上印着的頭像沒有了,未婚夫也不再認識自己了。
車禍至今一個多月,陸亦瑤每天都像是活在夢裏,明明一個月前她和謝遂還是熱戀中的情侶,謝遂為她痴,為她狂,為她承包大魚塘。他們許諾三生恩愛不疑,此刻他卻變成了電視上那個時常出現在新聞里,她想見一面卻連他公司大門外的門衛處都通不過的人。
在連續守了謝遂的公司大門口一周之後,陸亦瑤終於明白硬堵謝遂這件事太不靠譜,她甚至連他公司的前台都見不到。謝遂的電話倒是一直通暢,只是無論她任何時候打過去,那邊永遠無人接聽,發過去的短訊也石沉大海,彷彿他故意躲着她,卻又不肯將她拉黑一般。
以前她和謝遂是一牆之隔的鄰居,謝遂家住在牆那邊的別墅群里,她住在牆這邊的郊區城中村,階級差距並沒有阻擋他們友誼的小船,從小她就像小尾巴似的纏着謝遂,想要好吃的找謝遂,想要洋娃娃找謝遂,被人欺負了找謝遂,哪怕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要找謝遂。謝遂在她的人生中一直扮演着聖誕老人的角色,同時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出事那天,她要謝遂開車帶她上山看流星,然後第無數次死皮賴臉地要求謝遂和自己在一起,兩人雖是青梅竹馬,但是她的名分一直沒定下來。那天是謝遂第一次鬆口,答應了和她在一起,她當即就想去吻謝遂,也算是給追他的這幾年畫下完美的句號。奈何她剛想有所動作,旁邊的車子便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她有沒有臉紅她不知道,但是謝遂臉紅得太明顯,讓她實在不好意思繼續下去。
一直到今天,陸亦瑤都有些後悔當時為什麼突然羞澀,倉促地催促謝遂開車下山,如果當時他們沒有開車下山的話,或許就不會和迎面而來的醉駕車輛相撞,車子不會翻落山坡,這個世界不會變得不一樣,謝遂……也不會不認得她,更不會連她出車禍差點死在醫院都不來看她。
結論是,她想要謝遂再次答應做自己男友,理論上來說是不太可能了。
而此刻的致寧集團大樓里,謝遂坐在會議室的主位,正在主持一個併購會議,神情嚴肅認真,目光暗沉,盯着人看的時候會讓人無意識地心跳缺失。
主講人額上不停地冒冷汗,幾次磕磕巴巴,看到謝遂皺起眉頭,腿都有些發軟,不過很快有人來拯救了他。
謝遂的特助周晟打開會議室的門,悄聲走到謝遂身邊,低聲和他說了幾句話,他表情沒變,卻站起身道:“暫停,大家休息一下。”
謝遂一出會議室,偌大的會議室立刻一片吸氣聲,大家這才敢放肆地呼吸,暗道:嚇人,真是嚇人。
電梯裏,謝遂道:“監控視頻同步傳過來。”
“是。”周晟沒敢說已經傳過去了,謝遂不喜歡多話的人。
進了辦公室,謝遂一眼便看到屏幕中那個穿了黑色一字領連衣裙的女人,幾年不見,她褪去了身上的學生氣,穿衣服也成熟了,但是那雙眼睛依舊帶着稚氣,看向鏡頭的時候眼睛一閃一閃,彷彿會說話的星星。
他的喉嚨動了動,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已經第幾天了?她這樣每天風雨無阻地來,和門衛的大叔都已經熟識,他不肯見她,讓秘書不接她的電話,不回復她任何消息,她卻依舊每天都來,彷彿感受不到他的態度。
不知道過去多久,周晟敲門:“謝總,要讓人進來嗎?”
謝遂收回目光:“不用。”
周晟不太明白大門外的這位陸小姐和謝遂是什麼關係,每次這位小姐來,謝遂都會親自盯着,卻一面也不肯見,更不許任何人通融對方。有一次這位陸小姐和安保人員發生衝突,對方推了她一下,力氣太大,竟然把她推倒在了地上,手和腳都磕破了,謝遂的面色嚇人極了,當時便下令將人開除。周晟從未見過情緒這麼外露的謝遂,所以對於門外這位陸小姐,哪怕是極小的事情,他也會和謝遂溝通。
周晟看了看落地窗外,小心道:“外面看着要下雨,天氣預報也說今天要下大雨。”
謝遂目光頓了一下,只用了三秒鐘便做出了決定:“通知下去,今天提前下班。”
周晟也是個人精,立刻道:“我讓人給門衛送把傘,要是陸小姐不走的話,就讓門衛把傘給她。”
謝遂點頭,沒有再說話。
外面果然很快便下起了雨,大廈里員工三三兩兩地往外走,更多的人是開車,一輛一輛地開出去,女孩子一直站在路邊,直到再也見不到人和車子從大門出來才耷拉着肩膀離開。
傘很大,她的身子小小的,在風雨里看起來柔弱極了,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謝遂才緩過神,點了一支煙狠狠抽了一口,片刻后,摁熄了煙,大步走出辦公室,會議室里還有一群人在等他。
坐公交車回到學校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還沒走到宿舍樓下,陸亦瑤便接到了喬冰的電話:“十二樓老張辦公室,快來!”
陸亦瑤踢着腳:“不去,累死了,我才不上趕着找虐。”張教授是教盜墓,哦,不對,是教考古的,同時也是副校長,常年一心撲在專業上,對自己的下屬們根本毫不關心,每次見到陸亦瑤都是:“小陸啊,你幫我舉一下這個頭骨。”
“主任,你上次還喊我小趙呢。”
張教授頭都不抬,擺弄着一堆白骨:“原來你姓趙啊,姓趙好。”
他永遠記不住他看不上的人的名字,不巧陸亦瑤就是那個他看不上的人,所以陸亦瑤才不要有事沒事出現在他面前呢,更何況她只是一個輔導員,管好自己的學生就行了。
“學校要組織一次校慶,老張這裏正在排名單呢,我看了名單最前面有謝遂的名字,你不來別後悔啊!”喬冰說完,不等陸亦瑤回應就掛了電話。
十分鐘后陸亦瑤喘着粗氣出現在了行政樓十二樓,誰知卻在老張辦公室門口遇到了江衡。猛然見到江衡,陸亦瑤愣了一下,她和江衡也算相識多年,江衡和謝遂是一屆的,每次見到江衡,她都是和謝遂在一起,她和他交集不多,每次見到,她都會乖乖喊他一聲學長。
“學長,你也找張教授?”陸亦瑤打斷江衡沉默的注視,那種目光讓她有些不舒服。
江衡點頭,依舊盯着她,語氣高冷:“是。”
陸亦瑤後退一步示意他先進,誰知他卻站着不動,一時間氣氛十分尷尬,讓陸亦瑤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幸好喬冰拯救了她:“陸亦瑤快過來幫張教授的忙!”
陸亦瑤慌亂地點頭,擦着江衡的胳膊走了進去,而江衡依舊在盯着她,她走到喬冰身邊的時候都還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不過他的眼神雖然專註,卻太冷淡,一時間她分析不出他的具體意思,謝遂很快便佔據了她全部的心思。
盯着邀請名單上謝遂的名字,陸亦瑤給喬冰豎了一個大拇指,喬冰回了一個得意的眼神,下一刻便聽到老張說:“江衡來了,快來看看這些資料,那些雜活兒讓小趙和小林搞就行了。”
他口中的小趙和小林是指陸亦瑤和喬冰,雜活是指校慶的具體安排,雖然陸亦瑤不想被叫作小趙,但是這個“雜活”她是願意做的。
盯着電腦屏幕上的名單,陸亦瑤將范含嫣的位子從謝遂身邊挪到了第一排的邊上。范含嫣曾經還是陸亦瑤的學妹,而且是學醫的,不過她的藝術細胞比醫學細胞更發達,現在已經是一線小花,和謝遂並列知名校友,誰知道這兩人在校慶上會不會擦出什麼火花。
喬冰將人拉回來,白了陸亦瑤一眼,大概是嫌棄她做得太明顯:“人家是知名校友,不能坐在角落。”
“至少得隔六個人。”陸亦瑤又將范含嫣的名字拉走,查了六個名字之後,將她放在了那裏。
“我覺得不管隔多少人,大家的目光都會錯過她的。”喬冰試圖說服陸亦瑤。
大概是兩人討論得太過認真,江衡朝她們這邊看了過來,對上他的目光,陸亦瑤有些無措,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用這種目光看她。
喬冰拉了拉陸亦瑤的胳膊:“好了,我們安排下演講順序和節目順序。”她似乎不想陸亦瑤和江衡交流過多。
在兩人討論節目順序的時候,喬冰堅持要先聽歌手唱歌,而陸亦瑤堅持要先看舞蹈表演,兩人再次僵持不下,誰也不肯先讓一步,最後陸亦瑤用一頓飯成功地讓喬冰讓步,而她之所以這麼大方,是因為她篤定謝遂和以前一樣不愛現場歌曲演奏。
江衡在聽到陸亦瑤為了這種事情要請喬冰吃飯的時候,目光再次飄了過來,他的目光不是輕飄飄的那種,而是沉默且沉穩的那種,因為太過頻繁,陸亦瑤忍不住想問問喬冰,她和這位師兄是不是有點什麼不可說的過往。不過很快她便發現沒必要了,因為張子婍從外面進來直接抱住了江衡的腰,甜甜地喊了一聲:“師兄!”
陸亦瑤眼睛瞪了瞪,這也太不講究了吧?老張還在這裏呢。
江衡抿了抿唇,推開張子婍,再次朝陸亦瑤看過來。陸亦瑤慌亂地避開眼,用眼神詢問喬冰江衡到底是什麼意思。喬冰似乎很生氣:“你能不能認真點?一個節目單排了半個小時了!”
哪有那麼誇張,不過陸亦瑤當真再也沒往江衡那邊多看一眼。
張子婍是老張的女兒,陸亦瑤以前便認識她,嚴格來說兩人曾經還是情敵,因為當年陸亦瑤和她一起追謝遂,她沒追上,陸亦瑤倒是追上了。不過把張子婍配給江衡似乎也不錯,江衡在學校也算風雲人物,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了博導,喜歡他的女孩子至少能繞地球半圈。
老張似乎還不知道兩人的“姦情”,此時終於肯放下他手裏的活計,驚奇地看着兩人:“你們兩個怎麼抱在一起了?”
張子婍嬌笑着說:“爸,您還不知道吧?我已經和您最喜歡的學生在一起了,以後讓江衡給你當女婿怎麼樣?”
老張費力地想了想,一點沒有賣自己閨女面子,看着江衡:“我記得你以前說你有個喜歡的女孩子?”
對於這樣拆台的老爸,陸亦瑤也是第一次見,忍不住朝這組狗血組合看過去,誰知又對上江衡的目光。不知為何,陸亦瑤被江衡看得有些心虛,彷彿此刻她沒有衝過去說點什麼是她的不對一般。
喬冰語氣不太好地開口:“老張你肯定記錯了,江衡都和你姑娘睡過了,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可不就是你姑娘?”
江衡的臉色變了變,抿着唇死死地瞪着陸亦瑤。陸亦瑤也瞪着他,他和誰睡覺這事和她真的沒關係!
老張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關注的點卻是:“女孩子說話還是應該委婉一些。”
幾個人集體沉默了一下,最後是張子婍化解了尷尬:“待會兒結束了一起吃飯吧?”這話是對陸亦瑤和喬冰說的。
陸亦瑤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則正要答應,被喬冰扯了一下,她雖然笑着,但是語氣有些不客氣:“今天晚上可不行,我和瑤瑤還得給學生會開會呢,可不能讓他們空等。”頓了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張子婍,“不過你們倆結婚擺酒的時候我們肯定去,到時候可不準少了我們的請帖。”
這下連陸亦瑤都感受到了空氣中濃烈的火藥味,為了緩和氣氛,她趕緊道:“對對對,師兄你們結婚了一定告訴我。”
江衡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聲音硬邦邦的:“好。”
辦公室氣氛緊張,雖然後來江衡和張子婍都沒有再搭訕,但是陸亦瑤和喬冰還是早早地離開了辦公室。
路上陸亦瑤總覺得張子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屑,於是問喬冰:“我是不是給江衡當過小三啊?張子婍看我的眼神怎麼那樣?”
喬冰用食指戳了戳陸亦瑤的頭:“就你這智商還想給人當小三?你是不是對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疼疼疼!”陸亦瑤不滿地大吼,一方面是真的疼,另一方面是配合喬冰演戲。
誰知身後竟然傳來了江衡的聲音:“她車禍受傷剛好,你別那麼用力碰她的頭。”他的語氣有些壓抑,似乎他忍了許久才開口。
陸亦瑤轉頭看到江衡和張子婍,因為他這句話,氣氛又尷尬了起來,她摸了摸頭:“沒事沒事,我腦殼硬,車禍都沒死,喬冰這小力氣怎麼可能傷到我。”說著扯了扯喬冰的衣服,示意喬冰不要開口。
張子婍挽着江衡的胳膊,語笑嫣然道:“我看也是,早上我看到你趕公交車,嘴裏還啃着包子呢,跑得比奧運冠軍都快,身體早就好了吧?”
……張子婍描述得實在太有畫面感,連陸亦瑤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喬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別的時候沒見你這麼積極,倒追男人你倒是勤快。”
“那不一樣嘛。”陸亦瑤呵呵笑着,謝遂當然是不一樣的,不過下次她再也不啃着包子百米衝刺了,那畫面實在太有衝擊力了。
張子婍看熱鬧不嫌事大:“陸亦瑤你又有新男朋友了?”
陸亦瑤謙虛道:“快有了。”唯一的遺憾是這個男朋友還不認識她呢。
昏暗中她感覺江衡目光有些發燙,看得人十分心虛,只聽他問:“男朋友?”聲音帶着壓抑的憤怒。
“是……是啊!”陸亦瑤話都說不利索了,唯恐他上前來打她一頓。
江衡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不穩。張子婍一點不心疼,繼續煽風點火:“那敢情好,什麼時候帶出來大家一起吃頓飯。”
喬冰終於找到了發揮的餘地:“等你們結婚了,讓瑤瑤帶她男人也來給你們慶祝。”這是她第二次提江衡和張子婍結婚的事情了,陸亦瑤總覺得她是故意諷刺兩個人。
“行,你們不和我們去吃飯,我們就先走了。”張子婍說著轉頭問江衡,“車停在哪兒?”
江衡沒有再說話,和張子婍一起朝着岔路的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喬冰嘟囔道:“有車有什麼了不起?”
竟然連喬冰都聽出來張子婍話語裏的炫耀成分,陸亦瑤低聲道:“人家的是保時捷。”
“你不是忘了嗎?”喬冰一直以為陸亦瑤因為出車禍忘記了以前的事情。
陸亦瑤認真地告訴她:“關於錢的部分我記得比較牢靠。”沒辦法,人窮志也短。而她之所以知道江衡開保時捷,是因為車禍發生前,她和江衡也是同事。當然,那時候兩人沒什麼交集,她對江衡的印象僅僅是謝遂的同窗,學校的驕傲。“所以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喬冰略一沉吟:“是這樣,以前你追過江衡。”
陸亦瑤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她到底是追過多少男人啊?!連謝遂都是她倒追的。
“追了三年。”
嘖,她竟然還有此等毅力,讓人刮目相看。
“你們在一起已經快一年了,上次在老張家的別墅聚餐的時候,他和張子婍睡到了一起,大家都看到了。”頓了一下,喬冰又道,“當時你自己哭着跑走了,開着車上山大概是想看星星療傷,誰知出了車禍,在醫院被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別人談戀愛要錢,和這種男人談戀愛要命,我看你還是珍愛生命,遠離江衡吧。”
沒想到故事竟然這麼曲折,陸亦瑤問:“老張這麼有錢,貪污了吧?”車禍前她沒有去過老張家,不過老張就一校領導,對於他的經濟實力,陸亦瑤表示懷疑。
喬冰又用手指戳她:“你能不能別和老張一樣總是抓錯重點?”
陸亦瑤保證了一萬次,以後絕不和江衡攪和在一起之後,喬冰才終於放過了她,然後攬着她的肩膀:“忘了這個渣男,姐給你介紹個好的!”
陸亦瑤星星眼:“你家那麼有錢,肯定能搭上謝遂,你快幫我製造點契機。別的男人我都不喜歡,我就喜歡謝遂。”喬冰家裏有錢,在學校當輔導員不過是為了找個事情做,陸亦瑤去過她家,花園比公園都大,絕對是人民的公敵。
而喬冰回了她兩個字:“呵呵。”
一切盡在不言中。
陸亦瑤在她心中大概已經變成車禍后得了妄想症,一天到晚做夢,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嫁給那個存在於傳說中的男人謝遂。
謝遂……連喬冰都只敢看不敢想的男人。
轉眼到了校慶,陸亦瑤穿了一襲紅裙子站在會堂門口,期待謝遂進門的時候能夠第一眼看到自己,為此還特意將裙子往下拉了拉,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又默默地將裙子拉了上去。
張子婍挽着江衡從台階上走過來,江衡的目光一直落在陸亦瑤的臉上,讓她十分不自在。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便聽張子婍道:“陸亦瑤,今天你領隊迎賓啊?衣服是比她們的好看點兒。”
陸亦瑤瞪着眼,兩秒鐘后撇了撇嘴:“我等人呢,你們快進去吧。”明明自己是被人搶了男朋友那個人,怎麼還被擠對?陸亦瑤不明白張子婍的“三觀”,決定不和這種女人一般見識。
陸亦瑤的聲音將江衡從沉默的注視中拉出來,下一刻他動作很大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正要說話,被臉色難看的張子婍截斷,惡意道:“總不會是等你男朋友吧?是咱們學校校友?”
江衡沉下臉,看着張子婍:“我們先進去吧。”
陸亦瑤沒空和他們糾纏,繞過他們,朝他們身後走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一群人:“趙院長,您的位子在這邊,我領您過去。”
被稱為院長的男人眼神陌生地看了看陸亦瑤,隨意點了點頭,繼續扭頭和謝遂說話。陸亦瑤抬手引着人往裏走,試圖插話:“趙院長,我是歷史系的……”她話還沒說完便被身邊的人擠開,社會就是這麼現實,每個人都想往權力中心靠攏。
而謝遂更是一個眼神都沒給她,以前謝遂不是這樣的。他家境好,學習也好,無論任何時候都是人群的中心,學校里男孩子們都喜歡跟在他身邊,很多次他帶她出去聚會,總有人想要擠開她到他身邊去,每次這種時候他都會拉一下她的手臂,周圍的人自然便不敢再將她從他身邊擠開。
而現在,她走在人群末端,再也沒有了這種特殊照顧。
腳步慢下來,陸亦瑤掉了個頭,準備去後台幫忙,然後便看到江衡正站在不遠處神色複雜地看着她。陸亦瑤當即換了個方向,直接奔着後台去了。
校慶三個小時,謝遂和范含嫣交流了十六次,說了六十二句話,陸亦瑤在後台幕布後面拉開一道縫隙越看越着急,恨不得衝上去將兩人拉開。以前謝遂從不在外面拈花惹草,有女生倒追他,他也從不給對方機會,在他那裏,唯一可以行駛特權的女生只有她一個人。可現在看着相談甚歡的兩個人,陸亦瑤再次後悔那天為什麼要催謝遂下山!就應該當場把他給辦了!
“別看了,聯繫方式都加上了。”喬冰拉了拉陸亦瑤,“馬上要結束了,你去把道具整理一下。”
陸亦瑤將一個大箱子抱到拖車上:“謝遂才沒有那麼隨便。”
“等娛樂消息爆出倆人已經在一起的時候,你就知道你的謝遂有沒有這麼隨便了。”喬冰一直覺得陸亦瑤天天把謝遂掛在嘴邊是因為被江衡刺激到,關於失憶那一塊,她倒是一直在觀察中。
陸亦瑤才不和她耍嘴皮子:“晚上他們要聚餐,你想辦法把我搞進去。”
喬冰被噎到,一堆話沒有說出口,兩秒鐘后竟然答應了:“行,也是時候讓你知道現實的殘酷了。”
陸亦瑤拍着胸口做了個“一切為了祖國”的表情:“狂風暴雨朝着我來!”
當天晚上喬冰倒是真的把陸亦瑤塞進了聚餐名單里去,不過是以老張助理的身份去的。陸亦瑤給喬冰打電話問她怎麼辦到的,她說:“我和老張說他女兒搶了你男朋友,他得帶你去聚餐補償才行。”
“就這樣?”陸亦瑤不敢相信。
“當然不是……”喬冰在電話那邊語氣嚴肅地說道,“老張很好奇地問我現在小三的問題是不是已經簡單到一頓飯就可以解決了。”
老張關注的點永遠都那麼奇葩。
陸亦瑤道謝之後便掛了電話,按照她的想法,中華文明博大精深,沒有在飯桌上解決不了的問題。誰知進了飯店,謝遂一行人直接進了包間,他們別說一起吃飯,面都見不着!
陸亦瑤死死地盯着挽着謝遂胳膊的范含嫣,他們不是剛剛交換了聯繫方式嗎?什麼時候就這麼親密了?
一直到包間的門關上,陸亦瑤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再次認清了自己和謝遂之間的距離,曾經那麼親密,無論她任何時候找他,他永遠都在,此刻卻彷彿隔着遙遠的距離。
她記得初三的時候有天忽然肚子疼,爸媽帶着弟弟出門採購,她打電話沒人接,她便跑去找謝遂。謝遂正好也隨着家人一起去S市外祖家,當他說在機場的時候,她沒忍住哭了出來,結果他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便從機場趕回家裏,帶她去醫院。到了醫院,醫生說是闌尾炎,要做手術就必須有監護人簽字,謝遂不知道從哪裏喊來兩個人冒充她爸媽幫她簽了字。
她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太害怕,拉着他的手不肯鬆開。謝遂永遠都像是個聖誕老人,能夠滿足她的一切願望,在打了幾通電話之後,竟然真的被允許陪她一起進手術室。
做手術的過程也相當難忘,手術室里有一道布隔着,但是她下身什麼都沒穿,一度她只顧着窘迫,連害怕都忘記了,躺在那裏無辜地盯着謝遂,唯恐他轉頭看到不該看的畫面。
可是謝遂從頭到尾都沒有亂看一眼,一直握着她的手,還同她講道理:“闌尾炎手術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而且付醫生是這家醫院最優秀的外科醫生,手術成功率百分百,你不要瞎想,我站在這裏就不會讓你出事。”
在他那裏,彷彿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被安慰之後,她放鬆下來,開始感覺到疼,又開始哭,用力地掙扎,被謝遂死死抱着,他聲音帶着乞求:“別動了,忍一下,就一下。”他哄着她,聲音比任何時候都好聽,他待她總是不同的,明明他對外人都很冷淡。
來這邊聚餐的人多是校領導,像陸亦瑤這種輔導員只有她一個,雖然也有一些熟人,但她還是被擠到了角落去。不過即便是角落,也都是搶手的位子,因為很多老師和教授都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今天來的又都是知名校友,給學校捐款最低都是幾千萬,特別是謝遂,幾乎每年都給學校捐款九位數以上,在各個高校又都設立了高昂的獎學金,自己本身又進行資本運作,投資許多類型的產業,所以今天來的人多是想要得到這些知名校友的垂青的。只是畢竟身份在,大家說話都不那麼直接,彷彿誰媚俗,誰就輸了。
“老趙的研究所現在風頭越來越勁了,聽說你們最近研究出了降低免疫球蛋白的葯?股價一下子升上天了吧?”
被稱為老趙的教授還沒說話,便有人笑道:“老趙是拿項目費用的,股價升不升有什麼關係?不過老趙,聽說你們項目最近還在排查人體對麻醉劑抵抗的原因?這都多少年了?”一開口就是血雨腥風,一桌人除了陸亦瑤都聽懂了女老師開玩笑卻意有所指的話,因為這個研究是謝遂贊助的,這麼多年都沒有成效,謝遂在今年依舊投了一大筆錢在裏面。
老趙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擠着眼說:“這都多少年沒人能解決的難題,我要是三五年就能解決,早得諾貝爾獎了,還在這裏和你們開玩笑?”
“聽說最近有一個患者因為抵抗麻醉劑,打了三倍的藥量,結果過敏死了?不是說屍體送到你們研究所了嗎?”
老趙壓低聲音:“他這個不好說,表現出來的癥狀像過敏又不像過敏,要說過敏吧,第一針下去就該有反應了,結果三針都沒有……”他欲言又止,又不好直接說是醫療事故,因為屍檢結果和過敏反應確實一模一樣,之前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眾人的話題引到了醫療事故上,陸亦瑤再次想起自己做闌尾炎手術那次,也是麻醉劑沒有任何作用,後面的過程生不如死,醫生建議給她做神經阻滯麻醉,結果謝遂想都沒想便拒絕了。
到了後面,她一邊哭一邊罵謝遂,還打他。謝遂摁着她的肩膀,任由她的拳頭落在他身上。身體用束縛帶綁着,其實她的下半身根本動彈不了,上半身是應了謝遂的要求才沒綁着的,但是謝遂看她看得比束縛帶還緊,她實在太疼,便罵他:“謝遂你這個渾蛋,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你了,別家的醫院根本沒有這麼疼的!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謝遂摁着她的肩膀,她鋒利的指甲劃破了他的額頭,他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低聲說:“我沒有,醫生說你的體質抵抗麻醉劑,你已經麻醉過一次了,不能再多了,不然身體會受不住的。”
“你騙我,你騙我!”她躺在那裏疼得直喘氣,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像是被擺上砧板的魚,大口地出氣,覺得自己下一刻便會死,嘴裏不停地呢喃:“你騙我,騙我……”
謝遂的大手在她臉上胡亂擦着,聲音低柔,明明還只是個少年模樣,卻已經有了成年人才會有的堅定:“我沒有,我永遠都不會騙你的。”
待到後來,她手術完畢,本來可以轉入普通病房,結果謝遂強烈要求讓她進加護病房,他自己也穿了隔離服一直陪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她聽到謝遂說:“以後我會買一家醫藥公司專門研究為什麼你的身體會抵抗麻醉劑的。”
她想睜開眼看他,卻死活睜不開,又聽他說:“你以後不要再進醫院了。”
那時候謝遂對她多好啊!
飯桌上,大家的話題已經換了一個:“可別說老趙幸運了,再幸運也幸運不過侯總那個學生不是?睡一覺就能得到這麼多贊助。”“侯總”是一位物理學女博導,年近五十,卻一點不顯老。
侯總扶了一下眼鏡:“滾你的,我那學生是在夢裏悟到多元空間的可能性,而且他提出的理論也都有物理學依據的,量子運動軌跡就可以證明。而且之前最著名的單電子雙縫實驗也印證了粒子運動的不確定性,正常來說電子運動的狀態應該以波函數形式存在,電子有可能在同一時刻通過兩條狹縫,但是電子每次都只通過一條狹縫……”
陸亦瑤聽得雲裏霧裏,完全聽不懂,只能默默吃東西。
沒文化,真可怕。
有人打斷侯總:“你們這是唯心理論,祖母悖論不是已經反駁過你們了嗎?若真的有多重空間,並且回到時間節點,以這個節點出發可能會發生任何事情,若是祖母提前死了,那麼這個空間的你呢?不是也該消失?”
“也或許會發生空間坍塌,不是已經有人提出理論黑洞就是空間坍塌的形成物嗎?在黑洞裏因為超大的吸引力,光線都會被強烈扭曲,時間和空間也會重新排序,繼而再次形成新的多重空間。”
一群人吵了起來,吵的內容陸亦瑤完全聽不懂,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讓大家都回到課堂上一節思想課,重新學習一下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到底哪個更要不得,但是現在,經歷了車禍后的奇幻經歷,她覺得這些Boss說的這些理論說不定都是真的。
可她還是不想相信,她想回到過去,依舊和謝遂在一起,才不要眼前這個冰冰冷冷的謝遂,這不是她的謝遂。
她把自己經歷的所有奇怪現象定義為重生,就像書中說的那樣,一切重來,男女主重新相遇,造就新的故事。可她不想要這樣的新故事,只想要愛她的那個謝遂。
Boss們還吵得熱鬧,陸亦瑤吃了半飽之後便藉著去衛生間的名義去了這一層樓的大露台,撐着欄杆,樓下是萬家燈火,路上有人在求婚,很熱鬧,她卻一點不覺得開心。或許是因為對謝遂的灰心,她第一次感覺到沒有歸屬感,還有些泄氣,這個世界雖然每個人都和以前一樣,但是她不喜歡,她還是喜歡重生之前的世界。
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嚇了一跳,慌忙轉身,然後看到江衡抱歉的眼神。
“嚇到你了?”江衡的聲音又溫和又歉疚。
陸亦瑤趕緊搖頭:“沒有的。學長,你怎麼出來了?”
“我們談談。”江衡一點不避諱地道。
陸亦瑤噎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是她並不想聽:“不管當時……”
江衡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你別說,讓我說。”
陸亦瑤只得閉嘴。
“瑤瑤,我們認識五年了,你從未想過為什麼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女朋友嗎?一直都覺得只是你自己在纏着我嗎?”江衡直直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睛格外動人,連聲音都低了幾分,“是因為我想,我想讓你那樣做,和其他任何事都沒有關係。”
這麼深情的告白,陸亦瑤覺得自己不能繼續聽了:“你和張子婍的事情我真的沒有怪你,你對我沒有責任,我們只是談戀愛,發生問題很正常,不合適就分開,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而且現在我已經不喜歡你了,我會真心祝福你們的。”
說完她便想走,卻被江衡抬手擋住,他拉着她的胳膊,聲音沉沉的,像是喉嚨里堵了一坨棉花:“你生氣的時候就喜歡說再也不喜歡我了。”
陸亦瑤張了張嘴,這倒確實是和她的風格,她對謝遂發脾氣的時候便經常對他說這樣的話,可是江衡不是他啊!所以說她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她扯了兩下胳膊沒扯開:“學長,我說真的,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也有張子婍了,我們不要再糾纏彼此了可以嗎?”
江衡輕呵一聲:“喜歡的人?你知道你自己喜歡別人時的樣子嗎?”他靠近她一步,緊緊地貼着她的身體,“你看到喜歡的人的時候眼睛是亮的,話是多的,動作是活潑的,連撒嬌都不是特意的。瑤瑤,只有我見過你撒嬌時候的模樣,你知道那是什麼樣嗎?”
他話音落,便低頭吻了下來。陸亦瑤用力掙扎,抬手打他,卻被他鉗制住,她要說出口的話全部因為這個吻被迫咽了回去。她又氣又急,待到江衡終於放開她,她怒道:“江衡!我說過我有喜歡的人了,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江衡低頭看着眼前的人,感覺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以前那些和他有關的情緒彷彿全部都消失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有生氣,沒有撒嬌。他心裏一瞬間疼痛難忍,眼睛發紅,連聲音都帶了痛意:“有喜歡的人了?誰?你從情竇初開便喜歡我,現在你又能喜歡上誰?”
陸亦瑤咬了咬牙:“謝遂,我喜歡謝遂,我會和他在一起的。江衡,我說不喜歡你也是真的,你不要再執着了。”
江衡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謝遂是誰,卻沒有提,因為那樣遠在天邊的人物是不可能和陸亦瑤有瓜葛的,他繼續解釋:“那天我喝多了,後來發生什麼事我完全不知道,但我是個男人,有沒有和張子婍發生過關係我清楚,我沒有,你不能這麼輕易就給我定罪。”
“如果那天沒有,那麼後來呢?後來又為何總是和張子婍同進同出?因為你根本不確定,因為你的責任心告訴你,你有可能需要對張子婍負責,所以你處處忍讓她,給她錯誤的信號。江衡,感情不該是這樣的,從那件事之後,你就已經做了選擇,你今天來找我只是因為你不甘心,並不是因為你有多愛我。若你真的愛我的話,又怎麼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看着江衡變了又變的臉色,陸亦瑤壓低聲音,“既然選擇了,就應該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是嗎?”
江衡輕笑:“所以,你從未相信過我愛你,是嗎?”
陸亦瑤不知道,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只喜歡謝遂,哪怕沒有謝遂,她也不會和江衡在一起。
江衡離開之後,陸亦瑤用力擦了擦嘴巴,十分嫌棄,只是還沒擦完,便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她看到了什麼?!
露台上裝點着白色的紗幔,剛才一陣風吹過,她竟然看到謝遂站在紗幔的另一邊抽煙!
她要求時光倒回!
她怎麼可以在謝遂面前和別的男人親在一起呢?!
而且……他似乎要朝她走過來?
陸亦瑤用最快的速度捂住臉,神啊,千萬別讓謝遂看到她的臉。
事後,喬冰說:“我覺得你不用跑。”
陸亦瑤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便聽她說:“反正謝遂也不會記得你。”
陸亦瑤氣呼呼地掛了電話,剛走進家門,廊下便飛過來一隻抱枕,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傳來:“你不是我姐!不準來我家!”
事實上,自從她重生之後,除了她這個便宜弟弟陸亦霖,還從未有人說過她不是以前的那個她,而發現這個秘密的人只有十歲的陸亦霖。
陸亦瑤提着抱枕走過去,小胖子衝上來就要打她,她制住他的胳膊,把他的棒棒糖奪走:“我不是你姐誰是你姐?今天你不喊我十聲姐姐,看我怎麼治你。”首先就是把你的棒棒糖都偷走。
陸亦霖打不過她,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你把我姐藏哪兒去了?你把我姐藏哪兒去了?你這個妖怪!你這個妖怪!”
“瑤瑤,你又逗他。”保姆劉阿姨從屋子裏笑着走出來,將人從地上提起來,玩笑似的抱怨道,“你還搶他的糖,都多大的人了。”
陸亦瑤訕訕的:“青姨,你每次都向著他。”自從陸家拆遷之後,也有錢請保姆了,連給胖子報的班都多了幾個,逢年過節買的資料書也都比以前厚實了許多。
“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爭寵。”青姨奪過她手裏的棒棒糖遞給胖子,胖子立刻不哭了,“知道你回來,我特意做了鹵牛肉,走,進屋我給你炒幾個菜。”
結果吃飯的時候胖子死活不肯和陸亦瑤同桌,青姨又已經吃過飯,無奈之下陸亦瑤只能把家裏的狗抱起來放在對面,也算是勉強度過了一頓愉快的晚餐。
如果狗子聽話一些,別總是想着上桌吃飯的話,那當然更好了。
吃過飯,陸亦瑤輔導胖子寫作業,胖子死活不肯配合,於是陸亦瑤嚇唬他:“爸媽特意打電話讓我回來輔導你寫作業的,你要是不配合的話,我就讓老媽再多給你報兩個班。”
胖子舉起小拳頭就要打人,陸亦瑤嘴快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誰動手誰是狗。”
胖子低頭看了看腳邊的沙皮狗,大約是覺得那樣實在太丑了,撇着嘴想哭,陸亦瑤趕緊安慰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胖子天生反骨,竟然不哭了,只是硬氣道:“我不要你這個妖怪教我!”
陸亦瑤爽快地點頭,和他約定:“那我先睡一會兒,等爸媽回來了,你就說我教過你了。你也是,學海無涯,趕緊回頭是岸吧。”說完便真的打算去睡覺。
胖子永遠不肯讓她如意,打開課本攤開在她面前:“講吧。”
嘖,他非要在苦海中掙扎,何必呢?
這個周末度過得並不愉快,因為陸亦瑤的老媽蔡女士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本厚厚的本城優秀單身男士的資料,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她年紀大了,是時候談戀愛結婚了。
江衡的事情蔡女士自然是知道的,當時陸亦瑤在病房裏昏迷不醒,蔡女士逼問喬冰陸亦瑤為何會發生車禍,得到答案之後便將江衡拉入了黑名單。
那時候江衡每日都去醫院報到,到了之後永遠都只問一句話:“瑤瑤醒了嗎?她還好嗎?”
他一次都沒有請求過進去看一眼,因為他已經沒有資格了。
蔡女士禁止所有人回答江衡的問題,有一次發現有小護士看不過眼和江衡說陸亦瑤的情況,當時她便拿出了中年婦女的潑辣,罵那個小護士罵得半層樓都聽得清清楚楚,事後還非要去法院告那小護士,倒是真的鎮住了醫院的工作人員,只是自那之後,再也沒人給過陸亦瑤一個好臉色。
即便在那之後江衡依舊每日都去,蔡女士卻堅決不為所動,江衡在她眼中就如空氣一般。
其實蔡女士並不是陸亦瑤的親媽,在陸亦瑤很小的時候,她親媽便去世了,幾年後老陸娶了蔡女士進門,兩人一直沒孩子,蔡女士待她如親生一般,她那時候還沒長出反骨,倒是真的和蔡女士處得不錯。不過那時候她都是只喊蔡女士阿姨,後來兩人關係越來越親近,她反倒不好意思改口,直到有一次她回到家到處都沒看到蔡女士,便問老陸:“我媽呢?”
蔡女士從房間裏走出來,站在樓梯口正好聽到這句話,陸亦瑤也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正踟躕着說點什麼緩解下氣氛,誰知道蔡女士寒着臉轉身便進屋了。
陸亦瑤忐忑地看着老陸:“她怎麼了?要是不高興,我還喊她阿姨就是了唄。”
老陸推着她的背:“她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怎麼會不高興,你上去看看她。”
陸亦瑤踟躕了許久,盯着客廳里艷俗的塑料假花看了許久,才被老陸強行推進了房間,誰知一進去便看到蔡女士在抹眼淚,她嚇了一跳,語無倫次道:“你不高興就說出來,哭什麼呀?你又不是我親媽,我還喊你阿姨不就行了?”
蔡女士哭得十分凄慘,假睫毛都掉了一半:“你再喊一聲。”
於是陸亦瑤又喊了幾聲。其實她一直都很喜歡蔡女士,有一次她在學校被人欺負,額頭都磕破了,蔡女士在醫院看到對方家長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上去就把人的頭給砸了,那窟窿可比她的大得多。
再後來,她轉了學,大概是學校的人都知道了蔡女士的威名,在學校再也沒人敢欺負她了。
陸亦瑤是在上高中的時候發現蔡女士和老陸不是生不出孩子,而是一直在避孕。
那時候蔡女士買了維生素C給她吃,把藥片倒在粉色藥盒中,裝進她書包里,叮囑她每天都要吃。後來吃完了,她便去蔡女士房間找,找到的是一板一板的那種葯,她看長得一模一樣,便拿去吃,誰知道她的“大姨媽”遲了一個多月都沒有來。
按道理說,剛成熟的少女是不應該出現月經不調的問題的,她很害怕,每天提心弔膽,那天和謝遂一起逛超市,正好碰到兩個女生在買“姨媽巾”,她趁着謝遂去選東西的時候站在角落偷偷抹眼淚,她可沒臉去醫院看這種婦科問題。
謝遂要帶她去醫院,她死活不肯,若是被人知道她和謝遂一起去看婦科,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緋聞呢,她才不要當“高中流產”的新聞當事人。
謝遂將她領到沒人的地方安慰了半天,又仔細地詢問了她這一個月來的生活習慣,和入口的東西,然後從她書包里翻出一板葯,臉色變了又變,額上青筋暴起,眼中帶着狂怒,卻還是壓抑着聲音問:“你吃這個幹什麼?”
陸亦瑤有些怕那樣的謝遂,低頭紅着眼看着他手中的葯,小聲說:“我媽說要我多補充點維生素C。”有什麼不對嗎?
謝遂愣了下,面色很快恢復如初,看陸亦瑤害怕,他開了一盒雪糕給她:“巧克力味的。”
陸亦瑤不接,斜眼看了他一眼,眼睛依舊紅紅的:“我要回宿舍了。”
謝遂立刻便明白了她在想什麼,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發脾氣,竟然嚇到她了,他解釋道:“那葯不是維生素,是避孕藥,我以為有人欺負你了。”
陸亦瑤不敢相信地看着謝遂,話都說不利索了:“避……避孕藥?”
“你媽給你的?”謝遂皺着眉問。
謝遂問這話明顯是懷疑她那個便宜后媽,她趕緊否認道:“不是,我媽給我買的我吃完了,這是我自己在她房間找的。”
謝遂似乎很想教訓她,看着她紅紅的眼睛最終還是忍住了,將葯丟進垃圾桶里:“把葯停了慢慢就好了,以後不要亂吃藥,維生素我明天會買給你,以後需要什麼葯和我說,我說可以吃之後你才能吃,知道了嗎?”
陸亦瑤問:“那我以後還是能生孩子的吧?”
謝遂的目光落在遠處,陸亦瑤看到他的耳朵紅了下,聽他說:“那要看跟誰生。”
這句話含義太深,陸亦瑤自然是理會不到的。
待到回去之後,她尋了個機會問蔡女士:“老蔡,您這身子骨不行啊,這麼多年都沒給我添個弟弟妹妹,你是想讓我孤獨到老嗎?”
蔡女士聽完之後又跑回房間哭了一場,她這才明白這麼多年蔡女士一直都是怕她多想才沒有要孩子的。
所以說,胖子的出生,完全歸功於謝遂。
她怎麼又想起謝遂了?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