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這大概是湯一婉人生里最倒霉悲催的一天。

作為《原味》美食雜誌的試用編輯,早上因為手機掉進地鐵門縫裏而遲到后,被總編“女魔頭”余薇當眾批評得狗血淋頭也就算了,工作上還被正式編輯朱慧千方百計地莫名敵對。

當湯一婉回到出租屋,正想眼淚汪汪地一頭撲進冰箱的懷抱時,半路卻殺出來個程咬金,哦不,是一個有點眼熟的女生,女生雙手環抱地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湯一婉一愣,面前的女生至少一米七五,身材魁梧,手臂上的肱二頭肌噴張有力。

女生高大的體型讓湯一婉頗有壓力,尤其那滿懷敵意的眼神,讓她渾身猶如針刺。

湯一婉其實也不矮,有一米六七,可是身材瘦瘦的,穿着普通的T恤,顯得上身空蕩蕩的,常年頂着一頭齊耳短髮,像是一顆毛茸茸的蒲公英,更顯得她稚氣未脫,像是個高中生。

而此刻,她撩起已經沾滿汗水的劉海,從充滿冷氣的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大方地遞過去,眉眼彎彎地主動搭訕:“喝嗎?給你。”

女生絲毫不為所動,冷着臉開口:“你就是湯一婉吧,我希望你能要一點臉,一個月才三百塊的房租就想租到房?你給我利索地從這間屋子搬出去!”

“你說什麼?”湯一婉霎時抬頭,震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腦海里忽然浮現出房東的手機屏保,總算把眼前的這張臉和照片上的女人給對上號了。

房東阿黑是個IT男,常年加班,每天在旁邊的主卧里除了敲代碼,就是對着屏保里的女友流口水。

據他說,他的女友在外國,長得嬌小可人,極其美貌。

可……湯一婉有些狐疑,眼前這位四捨五入也不能算上嬌小吧……

湯一婉壓下心底的震驚,換上親切的笑容套近乎:“你是阿黑的女朋友?你不是在英國留學嗎?怎麼回來了?”

“我想回來就回來,關你什麼事?”提到“留學”兩個字,阿黑的女友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刻拔高音節地咄咄反問。

湯一婉一時語塞。

女生抬手“啪”地一下把冰箱門給關上:“不知道一直把冰箱門開着有多浪費電嗎?”

湯一婉被那聲“啪”嚇得呆在原地,而對方已經轉身往主卧里走,邊走邊道:“給你兩個小時收拾。”

等女生關上卧室門,湯一婉慢慢地靠在冰箱門上,身子無力地往下滑落。

她的媽媽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她是靠舅舅一家養大的,但舅舅是個妻管嚴,雖然對外看起來舅媽對她很好,但是背地裏嘴裏的咒罵、眼神里的嫌棄可從來都不少,她也就一直都過得如履薄冰。

很多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細節就成了堵在胸膛的鬱氣,吐不出吞不下,還要自己安慰自己,寄人籬下只能這樣。

最難過的時候,她就躲在洗手間裏,把水龍頭打開,自己再悄悄地哭,就算這樣也不敢哭太久,不然舅媽就會在外面敲門大罵她浪費水。

所以當她開始實習,舅媽提出不再給生活費的時候,湯一婉也馬上就接受了。

而這間出租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租到的。

IT男阿黑每天都宅在家裏,完全不懂房價,隨手在網上定了一個全市最低價,被她眼疾手快地搶到了。

房子雖然小,湯一婉卻有一種淡淡的輕鬆感,像是常年堵在胸膛的那口鬱氣得以紓解,她以為從此以後,就可以過上她能自主的、不用再看別人臉色的人生。

可是沒想到還沒住幾天,現在就必須要搬走了。

不甘心。

她不甘心啊。

過了好一會兒,阿黑的房門又打開一條縫,門后的阿黑低着頭不說話,只肯把手機湊到湯一婉的面前,上面寫着:“湯一婉,我的女朋友被學校開除了,她現在住在我家,不想你住在這裏了,所以你搬走吧。對不起。”

湯一婉無奈,嘆了口氣道:“阿黑,你不用對不起,我要謝謝你收留過我,真的。”

阿黑依舊低着頭,把手縮了回去,可是沒有重新再打字了。

湯一婉收拾得很快,她本來就沒有什麼東西。走的時候,湯一婉最後環視了一圈這間公寓,她前兩天剛洗了窗帘此刻被風吹起了一角,花瓶里還放着她下班后從路上帶回來的玫瑰,嬌艷欲滴,她喜歡的唐老鴨玩偶還乖乖地坐在沙發上。

“再見啦,唐老鴨!”湯一婉不舍地對着玩偶合拍了一張自拍照,才提着行李箱離開。

世界那麼大,卻沒有自己的家。

正在湯一婉愁腸百結的時候,“叮!”手機屏幕上亮起一條轉賬到賬的銀行短訊,湯一婉從頭到尾地看了兩遍,才想起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

少歸少,但是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那我現在就有錢去租房了?”湯一婉的心情在一瞬間變好,就連手機屏幕上突然不停閃現的“舅媽”兩個字都格外順眼,想也沒想順勢就接了起來,直到在接通的那一瞬間,她才驚愕地反應過來:她不該接的!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湯一婉只好硬着頭皮地喊:“舅媽……”

舅媽的語氣在客氣中又帶着長輩居高臨下的責備:“一婉啊,聽說你今天發工資的呀,我們剛剛都去查了卡了,怎麼沒往家裏打點錢呢?不應該的啊。”

果然是為了錢。湯一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舅媽,工資發是發了,可是我剛剛被房東攆出來了,我連今晚住哪裏都不知道……”

“你什麼意思?我一打電話來你就找借口,湯一婉你別忘了當初是誰辛辛苦苦收留你又把你養大的,你這些年花了我們多少錢心裏沒譜嗎?讓你打點錢就像是要你的命一樣!”舅媽連綿不絕地罵,從手機里傳出的嗓門聲一聲高過一聲,“要不是當年衝著有開發商看上了你媽的那塊地,你以為我會答應收留你?”

罵聲到這裏戛然而止,大概是舅媽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一時愣住了,可是湯一婉已經全聽見了:“我媽的地?舅媽,我媽的什麼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你在說什麼呀。”含糊着企圖矇混過去。

湯一婉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冰冷:“是不是我媽留了一塊地,被你們給賣了?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你們憑什麼就賣了?”

“賣了就賣了。”舅媽假裝滿不在意,反問道,“怎麼?你舅舅作為你的監護人,這點小事還不能替你做決定了?”

“那錢呢?”

“錢?什麼錢?那種地能賣多少錢?再說了,湯一婉你自己有多花錢你難道不知道?錢早就花完了!一分都沒了!”一提到錢,舅媽的聲音頓時又拔高了兩個音節,撒潑無賴的語氣讓湯一婉渾身都發抖:“我不管到底賣了多少錢,但我要知道我媽的地到底在哪裏!”

聽到湯一婉保證不追究錢,舅媽才哼了一聲,說道:“古深街178號。”

兩人不歡而散地結束了通話,湯一婉按照舅媽報的地址一路兜兜轉轉,終於找到了在五環里的古深街。

這是一條沒被翻新過的老巷,兩邊都是茂密的法國梧桐,大多數是普通住戶,店鋪不多,人流也不密集。在並不算太寬闊的街道上,稀稀疏疏地有着幾個行人。

“真的是在這裏嗎?”湯一婉心裏狐疑地一邊拖着行李箱,一邊挨着門牌號數過去,最終停在了古深街178號門前。

古深街178號從外面看起來就像是一戶尋常的古宅人家,只是門中間掛着一塊牌匾,上面還寫着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食間。

看起來像是吃飯的地方?嗯,反正她的肚子也餓了,湯一婉決定邊吃邊和老闆套近乎,萬一老闆是個念舊的人,說不定還留着媽媽的遺物呢。

湯一婉推開門走進去,空氣里頓時傳來絲絲清幽的小調,視線也隨之豁然開朗,裏面的中式庭院別有洞天,不知道從哪裏引來溝渠的水,彎成幾個“S”形,沿着水渠種滿荷葉,有幾隻錦鯉在爭先恐後地啄食,甚至時不時還跳出水面,引得人驚喜,而水渠兩旁有空間設計感地種上竹子,櫻花,臘梅,楓樹,還有梔子,松樹,銀杏,夜風一吹落英繽紛,美不勝收。而在花枝搖曳中,隱隱透露出庭院深處那間緊緊關閉的木屋。

看起來神秘極了。

湯一婉走上曲折的水渠,踏過錯落有致的花道,推開禁閉的門,外面的風趁機吹進屋裏,懸挂在門上的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屋子裏空蕩蕩的,中間只有一張孤單單的方桌,前方立着一塊巨大的屏幕,可是眼下沒有一個客人,沒有服務員,更沒有廚師。

湯一婉傻獃獃地站在原地,難道她進錯了?

“歡迎光臨。”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服務員小劉把湯一婉嚇了一跳,而小劉已經公式化地詢問道:“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

“對不起,食間每天只接待五位食客,今天的名額已經滿了,您如果沒有預約,只能麻煩你下次再來了。”

“我只是想來吃個飯,難道就沒有外賣?”湯一婉不解地問。

“不好意思,食間不提供此項服務。”小劉笑得大方地說。

“那打包呢?我只想要一份蛋炒飯,你們現炒打包好我自己帶走!”

“不好意思,食間也不提供此項服務。”小劉深吸了一口氣,依然笑得大方。

“不能現點,不能打包,不能外賣,你們真的是開門做生意?”湯一婉突然專業上身,環視半圈,擲地有聲地總結道,“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你們這裏這麼冷清了。”

湯一婉的聲音通過拾音器,在操控室里發出不小的回聲。

而坐在監視器面前的雲韜,也透過屏幕清晰地看着湯一婉。

從他計劃開食間起,他就受到了無數的質疑,但是大部分都有理可依,而對着這樣大放厥詞直面挑釁的人,雲韜覺得自己整個人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受到了侮辱。

作為一個心理治療師,他並不願意坐在四面慘白的房間面對病人,這會讓他感到冷清和死板。

他見過太多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卻還竭力掙扎的病人,他想讓活着的人更努力地活着,於是他才執意開這間食間,用他的方式來治癒那些難過而受傷的心。

可是眼前的湯一婉,分明只是一個完全不知道食間到底是間什麼店而只想買一份蛋炒飯打包帶走的誤入路人。

開什麼太平洋玩笑。

雲韜按下通話的紅色按鈕,聲音冷得像是從西伯利亞平原北下的寒流,能凍得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小劉,她不符合食間食客的身份,讓她走人。”

於是領命的小劉對着湯一婉微微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湯一婉卻壓根兒不想停地還在對食間進行毒辣的點評:“這個餐館嘛,地點就選得不對,這裏客流量一點都不大,客容量也小得可憐,一天才接待五位客人,就算佈置得再不錯,可是各方面比如服務員的配置水平又達不到星級餐廳標準,你們……誒,你幹嘛把我的箱子拎出去,誒誒你推我幹什麼!喂!”

小劉一路充耳不聞地把湯一婉推搡着出了食間,立刻就把門給關上了,湯一婉望着被放在門外的行李箱,再看了看禁閉的大門,才知道自己被人家嫌棄了……

湯一婉忍不住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暗道:“你可是來求人家的啊,怎麼突然就犯蠢了呢。”

可現下她沒有臉再去敲門了,湯一婉嘆了口氣,也只能拖着行李箱來到一家通宵營業的書店,她決定今晚就在這裏通宵。

湯一婉找了張角落裏無人的沙發坐下,先發了條微博,用拍的唐老鴨玩偶的照片當配圖,再翻着書打發時間。翻到一半的時候,湯一婉突然靈光一閃地拿起手機,在搜索欄打下了“食間”這兩個字。

這是國內最專業的搜尋引擎,可是映入眼帘的,關於“食間”的報道屈指可數,而且每一篇報道都只有寥寥數語。

“食間是巡城最特別的一間店,因為它真的能治癒食客受傷的心靈。主掌人云韜不僅是心理治療師,更是味覺上的天才,食間沒有菜單,卻依然能製造出讓食客眼花繚亂的味覺盛宴。食間每天開店關店的時間固定,絕不拖延,為了保證所用食材的新鮮度,食間每天接待的食客數量也只有五位。最特別的是,食間要求每位食客在點單時如實填寫一份調查表,只有這樣,主掌人云韜才能保證讓每個來食間的食客治癒而歸。”

“原來是這樣……”湯一婉望着發白的屏幕發獃片刻,又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欄打下了“雲韜”兩個字,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堪比黑如松墨的眼睛。

只是一張普通的證件照。劉海細細垂落,冷峻的眉目帶着一點淡漠的神色,直挺的鼻樑,微翹的薄唇。再往下,肩膀寬闊,白襯衣的袖子往上折上三折,露出的肌肉線條十分明顯。

湯一婉也不知道腦子抽了什麼風,居然用手指往雲韜的眼睛上點了點,回過神來迅速縮回了手,臉頰上不易察覺地浮起一絲嬌紅。

帥是十萬分地帥的,就是……怎麼感覺是面癱?想了想,也很難把這張臉能和治癒扯上什麼關係。

可是越不信,內心就越好奇。

如果是這樣一個冷峻的人,會用什麼方式去治癒每一個推開食間大門的傷心人呢。

湯一婉心裏滿是猜測。

湯一婉就靠在沙發上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夢裏全是那雙黑如松墨的眼睛,和糖醋排骨、口水雞、手撕兔、麻辣小龍蝦、烤生蚝……

夢了那麼多,第二天醒來,湯一婉還是非常犯困,等到她哈欠連天地衝進辦公室時,就看見了林霏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的早餐。

林霏就坐在她的隔壁桌,和湯一婉一樣,也是《原味》美食雜誌的新人編輯。

林霏雖然長得瘦,但是從小就跟着爸爸吃遍了巡城的大街小巷,舌頭刁鑽又會吃,但凡有新開的餐廳,她總會第一時間就去預約,只是不太會寫稿子,每次形容得都很乾癟,沒有多少編輯天賦。而湯一婉雖然擅長文字,但是也才踏入美食界,經常需要惡補各種資料。因此兩人幾乎天天都會被朱慧變着花樣地罵,日子久了,兩個人革命的友誼就在這樣的艱苦歲月里培養出來了。

也不知道從哪天起,林霏每天都會給湯一婉帶早餐,今天也不例外。

林霏對着落座的湯一婉清雅地笑,抬起下巴示意那杯現沖的咖啡:“先喝咖啡提提神吧,等下朱慧就要來分任務了。”

湯一婉感激地點頭:“謝謝林霏。”

“客氣啥。”林霏溫和地又笑了笑,才回頭繼續對着電腦工作。

剛想道謝,朱慧就趾高氣昂地走了過來,除了總編余薇,就屬她的工齡最久,也最擅長狐假虎威:“新一期的主題出來了,《海鮮七日啖》由湯一婉負責,林霏就負責《極品和牛味覺之旅》。”

“沒問題。”兩個新人都氣勢很足地回答。

朱慧居高臨下輕蔑地掃了她們一眼,才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搖曳身姿地走了。

等到朱慧一走,湯一婉和林霏同時把腦袋砸向桌面,心裏都在暴風式哭泣:這個主題好難。

湯一婉雙腿一蹬,上半身靠在椅子上,一副放棄治療的模樣,結果不小心踢到了帶到公司的行李箱。

湯一婉利索地把行李箱給踢回原位,林霏不解地問道:“你今天怎麼還帶個行李箱來上班?”

湯一婉只好把自己昨天的不幸遭遇給林霏說了一遍。

“要不你在找到房子前去我家住吧,我爸媽替我買了個小公寓,只要你不介意和我擠一個被窩就行。”林霏周到地安排一遭,“等下了班,咱們就去超市一趟,晚上回去我給你煎牛排慶祝你住到我家。”

湯一婉的雙眼亮晶晶的,高興道:“哇……林霏你煎的牛排那可是一絕啊……”

“必須的。”林霏小嬌妻似的一笑。

湯一婉的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塊煎成棕褐色的牛排和兩根青翠的蘆筍盛在潔白的瓷盤裏。她舉起刀叉一刀切下去,肉質鮮嫩的牛排頓時浸出一點鮮紅的血水,而她只擠上一點新鮮檸檬汁,那種純粹原始的肉質口感充斥了整個口腔,她差點把舌頭咬下來。

想想都覺得美味。

下班后,兩個人就直接去了超市。一人提着一塊牛排往公寓走,一路上打打鬧鬧,一時沒有注意到前面的路人。

“哎喲!”被撞到的是個大媽,眼瞅着大媽就要發火,兩個人連忙說:“對不……”

“起”字還沒說出口,兩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前方不遠處,是個騎着共享單車的男生,額前的頭髮被風吹起露出半張臉。還沒等人看清便拐進了巷子裏,旁邊是一個有些破舊的老小區。

她們都認識那個男生,可是都不敢相信。湯一婉張了張嘴,半天才遲疑地喊出那兩個字:“陸遙?”

“不是陸遙!”林霏想也沒想就否定了湯一婉,她掏出手機,翻出和“陸寶寶”的對話界面遞到湯一婉的面前:“五分鐘前他還發了定位說他在五星甲級寫字樓里加班,怎麼可能一下子出現在這裏?還騎着一輛小黃車?”

湯一婉尷尬的笑了笑,道:“我就說嘛,他怎麼會是陸遙,一定是這裏路燈太暗,我認錯人了。”

林霏滿意地收回手機,恢復往常的笑臉,正準備繼續挽着湯一婉往家走,沒想到她們的對話被撞到的路人大媽一字不漏地聽見了,還熱心地插嘴道:“陸遙?陸家那小子?沒錯啊,他就是住在這裏的!”

林霏的笑意驟然消退,連說話嗓音都冷了幾度:“阿姨,路燈太暗,您不會也看錯了吧。”

大媽一聽就不樂意了:“他們家在這裏住了十多年,陸遙那小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手臂上有什麼胎記我都知道,我會看錯?”

林霏的臉色徹底變了:“那阿姨您說,陸遙的手臂上有什麼胎記?”

“一個心形的唄,還是小時候被狗爪子撓的。”大媽張嘴就回。

林霏一對證完,像是心如死灰,身子軟軟地癱下去,湯一婉手疾眼快地扶住她:“陸遙在這裏出現也沒什麼,這也說明不了什麼。”

林霏綳不住,當著湯一婉的面就哭了:“一婉,你沒聽見阿姨說的嗎?陸遙在這裏住了十多年,可是他給我說他是富二代,是什麼海歸碩士、上市公司未來高管,結果統統是騙人的……分手!必須分手!”

林霏連問都不想再問一遍,一發完分手短訊就迅猛地關了機,再軟軟地靠在湯一婉的肩頭,哭得一抽一抽的,湯一婉替林霏難過,邊撫着她的背邊問:“要不,我去替你揍他一頓?”

結果林霏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哭得更厲害了。

湯一婉心裏急得要命,恨自己除了陪伴,不能再安慰到林霏。

安慰?湯一婉突然想起昨天在網站搜索到的——“主掌人云韜才能保證讓每個來食間尋找食物的食客治癒而歸。”

治癒而歸?

那可以安慰到林霏嗎?

心思一動,湯一婉就一路拉扯着哭哭啼啼的林霏,把她帶到古深街178號,再上前推開了食間的大門。

依舊是幽靜深深的庭院和大門緊閉的屋子,林霏的臉上還掛着淚,可是她已經忘記了哭泣:“一婉,這是什麼地方?景色好美……”

“歡迎光臨。”這次湯一婉看清了,服務員是掀起角落深藍色的門帘走出來的。

“今天你們的預約滿了嗎?”湯一婉熟門熟路地問。

“還有一位名額。”小劉依然保持着職業性的八顆齒微笑。

“正好,”湯一婉把一臉懵懂的林霏推到前面去,“請你們的主掌人治癒她吧。”

“好的,麻煩您填寫一份調查表。”小劉把調查表和筆放到林霏的面前,“我們一定會做出一份能治癒你的美食。”

湯一婉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把購物袋換到另一隻手上,緩緩抬起手指着自己:“那我呢?”

“食間提供的是一對一的私密服務,所以您需要離開。”

“……”湯一婉再一次無語,可還是有點不死心,“我是林霏最好的朋友,你們給她上什麼,就給我同樣地上一份不就好了嗎?放心,我不挑食。”

“不行。”小劉回絕得毫不猶豫,“食間提供的食物是因人而制,不可能給兩位不同的食客提供同樣的。”

“頑固分子。”湯一婉立刻給腦海中那張清冷的臉上恨恨地貼上一個標籤,和林霏打過招呼后,就氣沖沖地提着購物袋往門外走。

湯一碗站在食間外的梧桐樹下,一邊在心裏把雲韜鞭打千百遍,一邊等着林霏。百無聊賴的湯一婉眼神到處瞟,結果看見在前面幾十米遠的地方,幾個大媽正圍着一個打扮乾淨的清秀少年。

少年好看得像是剛從時尚雜誌里走出來,白皙透亮的皮膚,微微捲曲的蓬鬆短髮,精緻得像從畫冊里拓下的臉,正睜着春水朦朧一樣的杏眼無辜地看着面前的人,紅潤上翹的嘴唇正開開合合地說著什麼。

湯一婉有那麼一剎那的驚艷,但很快就收回眼神。只是雖然她並不是八卦的人,但幾位大媽極為聒噪的嗓門還是讓她不得不聽到些零落的隻言片語,銜接起來,好像是說那個少年偷了哪個大媽雜貨鋪的東西,現在她們要他付錢。

聽到這裏,湯一婉忍不住再次把目光移過去,瞧見少年正把身上的所有口袋都翻轉過來,無辜地說:“我沒有帶錢。”

“手機呢,手機掃碼付款也成!”

少年再次盯着那些翻轉在外空蕩蕩的口袋,嘴角始終含着春水一樣的笑:“我也真的沒有帶手機……”那未涉世的模樣,竟讓人有些無法無動於衷。

“你們還真信他說的話?看他年紀輕輕也不是智障,能不知道拿了商店的東西要付錢?他當時拿了直接就走,我在後面一直喊他要付錢,可他就像沒聽見一樣!”

“我真的不知道是在喊我,所以我就走了!”少年被圍攻得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情急之下直接把剩下的半瓶可樂給遞了過去:“要不,我還你。”

“開都開過了,我還怎麼賣啊!不行!今天你必須付錢!不然就不讓你走!”那個大媽氣勢洶洶地揪住少年的衣服說道。

“不能走!不能因為只有幾塊錢就算了!”“給錢,必須給錢!”其他大媽紛紛支援,一時間,粗言鬧語也愈來愈響,場面陷入僵持的激烈中。

湯一婉正要把看戲的腦袋伸回來,卻莫名與一道視線對上。

那個少年可憐兮兮地盯着自己,可嘴角始終含着溫柔的笑,湯一婉一愣,被看得臉頰發燙,抬腿走上去:“多少錢?我來給吧。”

“你給?”大媽們狐疑地盯着突然冒出的湯一婉,但立即就爽快地回道,“你是他女朋友吧,三塊五,給了就放你男朋友走。”

湯一婉邊掏錢邊想回“我不認識他”,而這時,一道人影從他們旁邊一閃而過。

居然是林霏,她哭着從食間衝出來,又迅速地跑遠了。

湯一婉着急想要叫住她,可是林霏哭得太傷心,連頭都沒有回。等到湯一婉着急地把錢往大媽手裏一塞,再想去追林霏,林霏早就消失得沒蹤影了,湯一婉只好打給林霏,可是電話始終傳來機械的女音,提示林霏一直在通話中。

湯一婉氣得又急又惱:“這叫治癒還是毀滅啊?”

不行!她必須馬上向雲韜問個明白!

不管有沒有預約,也不再管符不符合規矩,湯一婉一頭地衝進食間,在低垂的風鈴聲中喊道:“雲韜呢?雲韜在哪裏?!我要見他!”

湯一婉在屋子裏尋覓一圈,突然像是被人按下靜音鍵,沒了下文,熄了氣勢,停了腳步,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她看見正微微躬身在水池前洗手的一個人。

一時之間,一室靜寂。

那雙手真好看啊。

修長分明,每一根手指都如白玉,在燈光下耀着白潤的光芒,而他還老舊地用肥皂,連每個指甲縫都反覆揉搓仔細。

湯一婉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她為了看一雙手,圍觀了人家洗手的全過程,直到對方轉過臉來,神色冷淡地望向她。

居然……是張和昨天在手機上搜索出來的照片一模一樣的臉。

一對上眼神,明明冷清如湖水,湯一婉卻莫名地有種觸電的感覺。

“你,就是雲韜?”湯一婉為了掩飾自己慌亂的內心,氣勢洶洶地想揪住雲韜的衣服質問。沒想到雲韜一言未發,只是眼刀一凜,輕輕地別開身,卻沒想到湯一婉腳崴了一下,於是她沒有揪住衣服絲毫,而是直接抓住了雲韜的手臂。

在那一瞬間,一股男性荷爾蒙氣息和皂感交織的味道強烈地撲面而來,湯一婉一愣,正要鬆手,可是雲韜已經抬起手臂猛然向後一甩。力道之大,讓湯一婉猝不及防,差點踉蹌跌倒。

湯一婉站定了瞧向雲韜,這才看清他臉上明明白白的表情,那不是嫌棄,不是厭惡,而是……驚悚和震驚。

湯一婉也很震驚,難道是……恐懼社交?又或者……是厭惡女人?被她輕輕一碰,反應居然這麼大?

湯一婉的心跟着跳了一跳,只能悻悻地縮回手,但氣勢不減地追問:“你到底對林霏怎麼了?為什麼她會哭着從食間跑出去?”

“哭,不見得只是傷心,也可能是感動。”雲韜斜眼睨着湯一婉,聲色在夜風中波瀾不起縹緲難定,“比起跑來質問我,打給你朋友確認一遍,不是來得更容易?”

湯一婉真的好氣哦,可是還要保持微笑,無形反駁最為致命,她乾脆當著雲韜再次打給林霏,道:“要是林霏能接,我會跑來問你?”

只是沒想到沒過兩秒,林霏居然就接了,湯一婉驚得手機差點從掌心滑下去。

雲韜淡淡地轉過身,重新洗起手來。

湯一婉一怔,邊看着雲韜邊問道:“林霏,你剛剛怎麼了?你現在去哪兒了?”

“一婉,我發現我還是好愛陸遙啊……所以他剛剛向我坦白,我就原諒他了……我現在和他在一起……不過沒關係,我等下就把地址和密碼發給你,你可以直接去我家住……一婉,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湯一婉一瞬間想到了什麼,臉色也變得不自然,捂着嘴說道:“你在食間到底吃了什麼?該不會被下了那種迷幻藥吧?”

湯一婉說得很輕微,只是在寂靜的屋子裏也炸起不小的聲音,雲韜洗手的動作微微一滯,眼梢冷冷地掃過來,湯一婉連忙捂住嘴。

“他只是讓我吃了一碗蔥油麵,那真的太好吃了,”林霏在電話里羞澀地問道,“一婉,你該不會怪我立場不堅定吧,可是我發現,還是待在陸遙的身邊最開心。”

真的能有這麼神奇?要知道,那可是味蕾挑剔得能閉眼分辨出是幾級松露的林霏啊。

湯一婉的內心蠢蠢欲動,想現場直接約個獨家專訪。她又往雲韜那裏瞟了瞟,他居然還在洗手,她又繼續道:“我是你的朋友,你開心我就會開心,如果有人欺負你,我一定會雙倍回擊回去……誒,等等一下……”

通話會突然斷掉,是因為湯一婉這才發現,雲韜反覆清洗的地方,就是自己剛剛捉住他的那裏。

那種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卻被無端端嫌棄的感覺蕩然在心裏。湯一婉聽不清林霏還說了什麼,等到反應過來時,沒有接收到回應的林霏早就掛了電話。

整個食間遁入一種詭異的安靜里,只有水流聲不絕於耳。

雲韜整個人背對着湯一婉,可是作為心理治療師的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自己背後女生的小情緒。

平時不會有人離他這麼近的,對於食客,他可以把握在一米左右的距離,而食間的服務員,比如說小劉更是從來離他三米開外。

而現在,她大概只離他兩步,死死地盯着他反覆搓洗的地方。

渾身的不自在,讓雲韜屏息凝神地加速動作,難得地主動開口打破尷尬的平靜:“你來找我應該不止這件事吧?”

“啊?”被突然一問的湯一婉有點回不過神,她轉了轉眼睛,突然諂媚地笑起來,“雲韜先生……”

湯一婉驟然一喊,沒有把握好度,喊得嬌滴滴的,連她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沒想雲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居然聽了下來。

原來他喜歡這種調調?

湯一婉又扯着嗓子說道:“雲韜先生,介於之前發生的一些不美好經歷,請您允許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湯一婉,《原味》美食雜誌的實習編輯,不知道雲韜先生您有沒有興趣接受我們的一個專訪……”湯一婉一口一個“您”,可以說起碼在口頭上很尊敬雲韜了。

“沒興趣。”雲韜掏出手帕擦乾雙手,從湯一婉身邊走過。距離一米,兩米……很好,已經是人類的公眾安全距離。

湯一婉絲毫沒氣餒,聲音里多加了一倍的含糖量,順帶根據林霏的經歷花式地誇了雲韜一番,幾次誇得面對雲韜故意好奇的眼神,她都差點沒臉說下去。

最終雲韜哼了一下,微微掀起眼皮看她,道:“算是見識了,一個女人居然可以這麼多廢話!”

湯一婉眼神一暗,不死心地繼續道:“您沒興趣有空也行。”

“也沒空。”

“雲韜先生,”湯一婉把心一橫,乾脆攔住雲韜,介於她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居高臨下的雲韜洗耳恭聽地等着她接下來問“有”什麼,他就好整以暇地回“沒”什麼時,湯一婉卻話鋒一轉,“我覺得雲韜先生您很有秒速終結話題的體質,我很難想像像您這樣的人,是怎麼治癒別人的。”

“或許,”雲韜挑了挑眉,再次不動聲色地拉開兩人的距離,“你可以像你朋友一樣試試,不過你得先預約成功。”

湯一婉垮下臉來,這不是詛咒她發生不好的事嗎,她結結實實地翻了一個雲韜能看到的白眼:“雲韜先生,有沒有人告訴過您,比起讓人治癒,被人恭敬地採訪,您更適合出一本如何一句話懟死人的語錄合集。”

雲韜挑起的眉毛就沒落下,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沒有。”臉上滿是不贊同的驕傲,“所有食客都對我五星好評,有的痛哭流涕有的還發來感謝信,甚至想刊登報紙或者電視平台為我打廣告,我都一一拒絕了。”

“哦?是嗎?那雲韜先生太可憐了,身邊的人都選擇欺騙您,這是皇帝的新衣,嘖嘖嘖,沒想到雲韜先生一大把年紀,還喜歡沉迷在童話里。”剛剛受的窩囊氣在這一刻得到全然釋放,湯一婉一說完,就以火箭的速度衝出了食間。

這一段動作簡直行雲流水,只留下驚愕萬分的雲韜。這是什麼反套路操作?

衝出食間的湯一婉扶着梧桐樹笑得前仰後合,可是笑着笑着就傻眼了:“所以……我剛剛回懟了食間的主掌人?啊?還真是!”

湯一婉揪起自己的頭髮抓狂:“啊啊啊,我都做了些什麼?!我是想求他還東西的啊!”

這邊湯一婉還在抓狂,那邊回懟不得的雲韜憋了半天,咬牙切齒地對從門帘後面走出來的小劉說:“下次不許她進食間了!”

“好的,主掌人。”小劉迅速領命。

食間是沒辦法進去了,湯一婉盤算着以後只能在古深街上堵雲韜。採訪和媽媽的東西,她都必須拿下!

別的優點她沒有,愈戰愈勇死纏爛打可是她擅長的。

計劃完畢,湯一婉查了地圖,再提着行李箱往林霏的家走去。

萬向輪在空曠的街道上劃出喀喀的碰撞聲,這道持續長久的響聲掩蓋了湯一婉的腳步聲,掩蓋了草叢深處的蟲鳴和遠處的狗叫,也掩蓋了……一路尾隨湯一婉的腳步聲。

所以,當湯一婉聽到某種輕微的異樣聲音時,還以為只是街上的垃圾袋被風卷跑而已,一路而來都置之不理,直到她突然撇到那條被路燈拉長后和自己的影子重疊的身影,才意識到自己被人跟蹤了。

湯一婉的心臟驟然縮緊,連兩隻耳朵都提高警惕地捕捉來自四周異常的動靜。

暖黃的燈光下,那道影子跟隨着自己行走的方向移動,身後偶爾傳來的細碎腳步聲像是在某種野獸踩着鬆軟的落葉,正蓄勢待發地蠢蠢欲動。

早知道大學就該學點跆拳道防身,導航里提示着離目的地還有兩百米,她不會在小區門口被強行擄走吧?

湯一婉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回頭,也沒時間回頭,她突然蹲下身,哆嗦着拉開行李箱的拉鏈掏出來一個分裝瓶。

手裏握着那個分裝瓶,湯一婉總算擁有一點獨自面對險峻的勇氣。

那是她在阿黑家的第一天,用朝天椒的辣椒水兌在分裝瓶里防身的,一直沒有派上用場,就留到了現在,昨天離開時順手塞了進來。

悉率的腳步聲回蕩在整條空曠的街道上,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湯一婉看着地上投下的影子,計算着兩人之間的距離,摒住呼吸地突然站起身,再把右手轉到斜上方去。

“呲——”湯一婉不管不顧地閉着眼猛噴一陣,直到對方捂着臉呲牙咧嘴地尖叫:“我的眼睛!”

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湯一婉壓下恐懼藉著路燈一打量,立即呆住了。

“怎麼是你?”湯一婉萬萬想不到跟蹤自己的人居然是那個少年。

少年緩緩放下雙手,臉上全是淚水,像是得了紅眼病的兔子,他不解釋,反倒委委屈屈地問道:“小姐姐,我喜歡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簡直天雷滾滾,湯一婉震驚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告,告白?就因為她幫他付了三塊五?

三塊五就可以換來這麼一個可愛軟萌的少年喜歡自己?

這簡直不是從天掉餡餅,而是掉了個32寸至尊無敵魚子醬大披薩吧!

可是她再餓也不敢啃。

被大媽指認為偷竊的漂亮少年,渾身名牌卻掏不出半分錢的少年,半夜跟蹤自己回家的無辜少年,見了一面就說喜歡她的少年……從相遇到現在都太詭異了。

湯一婉猛地用左手臂遮住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整個額頭:“直說吧,攝像頭在哪裏?你們是在什麼電視台?拍的什麼節目?我很機智吧,我已經看穿你們了!”

對面的少年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笑得漂亮:“小姐姐,我不是什麼電視台的,我是真的想向對你告白……”

如果不是演戲就是神經病!

不管是哪種,湯一婉都應付不起,她抓起行李箱拉杆,一溜煙地竄進小區大門裏,對着保安連比帶化地解釋一番,她本來只是想應對他的盤查,卻沒想到保安一聽完,立刻抓着警棍就衝出來了。

可是那個奇怪的少年還傻兮兮地站在那裏,望着湯一婉的眼睛裏寫滿不懂。

就是那雙天真無辜的眼,忽閃忽閃之間就能讓人放下戒心,覺得什麼都可以被原諒。湯一婉嘆了口氣,還是於心不忍,朝他大聲喊:“傻子!跑啊!”

少年這下聽懂了,總算拔腿跑得飛快。

看着少年迅猛地跑得沒了蹤影,湯一婉這才提着行李箱,往林霏的公寓走去,林霏的公寓果然很小,但是佈置得很溫馨,湯一婉簡單洗漱后就累得躺在床上,在拍了一張卧室的吊燈當配圖發了微博后,她就一直懷念着那雙冷漠的眼,直到睡去,可是在夢裏,她卻夢見了雲韜在做蔥油麵。

雲韜埋下頭,依舊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剝去小蔥的蔥衣,掐頭去尾切成長段,放入油鍋里,用小火慢慢地熬出蔥油香,熬得蔥段們紛紛變干、變萎,而油卻變得濃郁剔透。

雲韜再抓了一把細面來煮,麵糰因為經過反覆揉壓、靜置發酵,麵條吃起來會非常有嚼勁。

等面熟,雲韜再把面撈出來,依次淋上蔥油和醬油,趁熱攪拌得碗裏的每根面都染成濃稠的赤褐色,從香味到色澤都萬分誘人。

如果挑起麵條吸進嘴裏,原本不過是毫不起眼的帶着土的小蔥,卻神奇地迸發出濃烈飽滿的香味,讓人滿口餘味。

湯一婉咂巴咂巴了嘴,在夢裏翻了個身,一晚都睡得很好,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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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一口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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