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節外生枝
競聘演講進行得很順利,今天徐子一特意趕過來參加,對於他的出現,現場的領導們都極有默契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競聘公示結束后,淮元順利競聘上了科里經營組的經管一職,緊接着便是工作調轉。對於淮元去六部,直接管理林殊窈一事,職位稍高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原因。
提干工作進行得如此一帆風順,自然是少不了徐子一的功勞,等工作事宜收好尾,淮元給徐子一打了個電話。此時徐子一正在徐嵐的公司里開董事會,看見淮元的來電后,他下意識看了眼坐在徐嵐邊上的陳懷禮。
陳懷禮正在認認真真地記着會議記錄,突然感覺到兩道刀子似的視線向自己射來,嚇得手一抖,一個筆畫直接橫穿了半張紙,他心虛地不敢跟徐子一對眼,一直低着頭裝着做記錄,其實徐嵐已經發表完言論,他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寫了。
徐嵐自然發現了徐子一的不對勁,她皺着眉瞪着徐子一,以眼神示意他老實點,這才讓他乖乖地移開視線。
因為不方便接電話,徐子一給淮元回了微信。
—開會,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如果換作平常,淮元會回一句“好的”,但這會兒她在家裏正無聊,突然就不想再像往常那樣善解人意。
—我不想等到過一會兒,我想現在就讓你給我回電話。
這是淮元的人生中第一次無理取鬧,她很想把這一刻記入史冊,她發完消息就等着徐子一的回復,心裏實在好奇他會怎麼回。
大約過了半分鐘,淮元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探頭一看,徐子一三個大字掛在手機屏幕上,她的心一瞬間跳得如同擂鼓,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鎮靜地接起了電話。
“怎麼了?”徐子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倒是讓淮元心裏有些愧疚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沒什麼事,跟你開玩笑的。”
徐子一半天都沒說話,淮元咬了下嘴唇,正要為自己的魯莽道歉,就聽他舒了口氣:“沒事就好。”
淮元的臉頓時變得通紅,她說:“我是想請你吃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隨時都有。”對於淮元的邀約,徐子一自然是不能放過。
“那就今天晚上吧,你下班之後我們聯繫。”
接完電話進屋,徐子一的臉色明顯好了很多,只是當他的視線不經意觸碰到陳懷禮時,臉又冷了下來,只覺越看這人越不順眼,甚至想把這人的腦袋擰下來。
對於徐子一那像是能吃人的視線,陳懷禮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會議休息期間,他一溜煙衝進了洗手間,生怕自己有機會單獨跟徐子一相處。
“元元姐,你跟我們老闆解釋過了嗎?”陳懷禮躲到最裏面的隔間給淮元打電話。
“我今天晚上會跟他說的。”
此時,洗手間的門又響了一聲,一陣皮鞋敲打地面的聲音極其富有節奏感,一下一下好像踩在了陳懷禮的心尖,這段時間他恐懼徐子一到連他的呼吸聲和走路的聲音都記得爛熟於心,所以聽到這陣死亡腳步聲,他的心裏是絕望的。
“我……可能等不到你今晚攤牌了。”陳懷禮說完火速掛斷了電話,想了想,直接蹲在馬桶上不肯下來。
腳步聲直接停在了陳懷禮所在隔間的門外,徐子一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水:“陳懷禮?”
陳懷禮彷彿被變態堵在廁所里的無助少女,他緊緊捂住了嘴不敢出聲。
徐子一已經看見了隔間裏陳懷禮的影子,等得不耐煩,直接敲了下門:“你出來一下。”
陳懷禮的心已經涼透了,他咧了咧嘴,想哭又哭不出來,正要認命地開門受死時,徐子一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覺得生命突然燃起了一絲生機,當下又縮回已經踏在地面上的一條腿,靜靜聽着徐子一打電話。
“你不要為難小陳。”淮元的聲音從徐子一的手機里傳了出來,清晰又洪亮。
陳懷禮這才虛脫般地癱坐在了馬桶上,覺得自己好像盼到了解放的日子。
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從淮元的嘴裏說出來,徐子一的心裏還是很不舒服,他抿着唇,回頭看了眼毫無動靜的隔間,想跟她說陳懷禮可能背叛了她,可是又說不出口。
“我跟他不是那種關係,我還是單身,具體的情況晚上見面我再跟你說。”淮元怕他鑽牛角尖,也不再隱瞞。
“什麼?”徐子一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間變得冰涼,緊接着血液又似大地回春,緩緩在身體的各處血管流動起來,“你沒結婚嗎?”
淮元覺得自從上次受了傷,徐子一的智商直線下降,如果他真的想查,完全可以查到她的婚姻狀況,可是他沒有,她說結婚他便真的信了。
“嗯,有什麼事晚上再說吧。”
兩人約見面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半,從公司開完會回家,徐子一颳了鬍子,又特意換了身衣服,最後把淮元最喜歡的那輛車開去清洗,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徐子一閑來無事,直接開車去淮元的單位接她。
此時正是下班時間,淮元和同事結伴往外走,離得老遠,淮元就看到了停在最外面的徐子一的車,她腳步驀然一頓,有些不好意思當著同事們的面上他的車。
“那車是接誰的啊?”有對車異常着迷的同事在看見徐子一的車之後驚呼出聲,“這車可是限量版的啊。”
淮元更不好意思說話了,同事按捺不住好奇心,快走了兩步到車前去欣賞,一探頭正好與徐子一似笑非笑的眼對個正着。
“領,領導。”他結結巴巴地跟徐子一打招呼。
徐子一點了下頭,直接推門下了車。
“領導您來檢查工作嗎?”同事嚇得手足無措,準備問清楚徐子一來的目的后就給所里的值班領導打電話。
徐子一笑着指了下淮元:“我來接她。”
“她”這個字聽起來就有些曖昧了,大家的視線瘋狂向一直沒說話的淮元身上掃。有些人心裏突然難過起來,這麼好的一棵大樹怎麼就被挪去了六部?看眼前這形勢,如果淮元不走,那他們這個所里就相當於有了一塊免死金牌啊。
在大家打量的目光中,淮元飛速地鑽上了車,不停催促徐子一:“快走。”
徐子一笑着跟眾人揮手:“淮元在這裏工作的這段時間麻煩大家了。”
“哪裏話哪裏話,我們也都很喜歡她的。”
淮元:“……”
這種突如其來的女兒要畢業,老父親過來跟班主任和校領導打招呼的既視感怎麼就無端從心裏冒出來了?
“怎麼樣?手續都辦妥了嗎?”徐子一上車之後先關心了一下淮元的工作問題。
“都辦完了,讓下周一去報道呢,也不知道誰送我過去。”想到下周一就要跟林殊窈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淮元心裏隱隱有些期待,聽說林殊窈最近已經成了公司里的典型,尤其是在她們六部內部,只要是開會,都要求林殊窈去做檢討。
“我送你過去。”
一般員工調動只需要HR相互之間溝通,徐子一是公司里的人,如果由他把淮元送過去,性質頓時就變得不一樣了。
“這不太好吧?”雖然這樣做有利於她以後的工作開展。
徐子一挑眉:“沒什麼不好的。”說完又問她,“你今天說你是單身是什麼意思?”
淮元自然不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她和徐嵐聯手設的圈套,只是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跟小陳不是你們看到的那種關係。”
“那你讓他住在你家?”徐子一覺得這事有些不可思議。
“他最近沒有地方住。”淮元說話時底氣不足,想了想,覺得不能再就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對她不利,於是她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了風向,“你那個小女朋友呢?怎麼不見你跟她一起了?”
徐子一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他看了淮元一眼,見她臉上並沒有生氣的神色,這才道:“不是女朋友,別聽他們瞎說。”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無風不起浪這話大家都懂的。”淮元一直了解事情的原委,知道兩人確實沒有什麼實際性的進展,但還是忍不住想逗弄徐子一,“你不是說甩就把人家甩了吧?”
徐子一皺眉:“根本就沒在一起過。”
怕把他惹急了,淮元識趣地準備收尾:“也好,不然我還擔心周時哉結婚,我們在婚禮上遇到怎麼辦呢,那多尷尬啊。”
兩人現在如同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淮元雖然對徐子一依然有感情,卻再也不像當年那般低聲下氣,直到現在,她才覺得她跟徐子一是平等的,這樣的感覺讓她很愜意。
徐子一也跟着她笑:“有這時間你多想想自己吧,別總想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出乎淮元意料的,全程徐子一都沒有提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她原本以為徐子一會趁機要求她復婚的。
“周時哉要結婚這事,丁放知道嗎?”徐子一關心的點轉到了丁放身上。
淮元點頭:“知道。”為此丁放現在還深陷頹廢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他來了?”
“哦不是,是周時哉讓我務必通知丁放他要和百里皎月結婚的事。”徐子一一本正經地解釋,“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想邀請丁放當伴郎。”
淮元覺得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個周時哉也實在是太殘忍,他居然準備把刀架在丁放的脖子上來回砍。
兩人之間的氣氛難得融洽,因為周時哉婚禮的事,徐子一這段時間比較忙,吃完飯早早把淮元送回了家。到了樓下,淮元正要下車,聽見徐子一叫了她一聲。
“怎麼了?”
“沒什麼,你上去吧,早點休息。”徐子一摸了下鼻尖,笑時眼睛微彎。
淮元見過他笑,但從沒見他在自己面前笑過,一般都是他跟同學說話時笑得正開心,一轉頭看見自己,面色立馬就變了,淮元甚至有了一種自己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錯覺。
“徐子一。”淮元鄭重其事地開口。
徐子一無端有些緊張,他挺直後背:“怎麼了?”
“下次別在我面前笑了。”淮元說完飛快地甩上車門上了樓。
在初識徐子一的時候,淮元就想和他在一起,然後談一場世俗的戀愛,可是那時候一直沒能如願,她原本以為兩個人此生再無交集了,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她竟然如願以償,雖然兩個人依然沒有確立關係,她卻詭異地找到了談戀愛應有的感覺。
晚上臨睡前,徐子一給她發了條微信,主動彙報了自己的行程,告訴她自己剛從周時哉的家裏回來等等瑣碎的事。淮元原本已經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看着這些稀鬆平常的話語,她嘴角微彎了下,回了個“好”字。
正要放下手機,又見林殊窈給她發了消息,先前她已經把林殊窈設置為消息免打擾,所以等她發現對方給她發了消息時,距消息發出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周。
淮元順手點進了她的朋友圈,發現最近林殊窈都沒有更新朋友圈,微博的草更是長到了一人多高,由此可見最近她的生活過得有多糟。
淮元學着徐子一的語氣給她回了個問號過去。
林殊窈幾乎是秒回:你要來我們部?
淮元又學着徐子一的語氣給她回了個“嗯”。發完之後才覺得原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跟人說話是件這麼讓人身心愉悅的事。
林殊窈直接彈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淮元對她的臉皮厚度嘆為觀止,接通了視頻之後,見林殊窈正靠在床頭邊上冷眼盯着自己。
“現在你是不是覺得很爽啊?”
淮元不置可否:“反正不用大會小會做檢討,也沒像只過街老鼠一樣被人人喊打,想想確實是很爽。”
林殊窈面色如常:“事情總會過去的,我都沒往心裏去,你又得意個什麼?”
淮元呵呵一笑:“所以你發來視頻就是想告訴我你很頑強?但是說句實話,並沒有人在意你的感受,我們都只希望你過得更慘。”
林殊窈不說話了,過了很久,久到淮元以為她那邊信號不好畫面卡住了的時候,林殊窈終於開口了。
“你知道為什麼當年我申報名額申報得那麼順利嗎?你就沒想過為什麼徐子一偏偏在那時候跟你走得近了?”
當年學校有一個外出深造的名額,這個名額校領導一直在淮元和林殊窈兩個人之間來回考慮,遲遲沒有下定決心給誰,後來淮元代表學校出去參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回來之後導師便告訴她準備一下出國的材料。
那幾天林殊窈也一直不見蹤影,淮元知道她自尊心強,現在學校把名額給了自己,她一定大受打擊,這幾天說不定正在徐子一那裏求安慰。其實從那時候開始兩個人的關係已經變得一般了,只是淮元覺得有些對不起林殊窈,還是給她打了電話。
林殊窈的聲音如預料中的聽起來很冷淡:“你沒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那是你自己憑本事拿到的東西。”
淮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倉促地掛斷了電話。那段時間她因為要準備各種材料,也漸漸沒再把徐子一看得那麼重,甚至有時一整天忙下來她連想徐子一的時間都沒有。
那段日子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即將脫離徐子一那片苦海擁有屬於她自己的全新生活。
一天飯後,她跟同班同學在校園裏散步,同學突然道:“這幾天好像沒見徐子一和林殊窈在一起了,這兩個人是不是要分手了啊?”
再聽到徐子一的名字,淮元覺得恍如隔世,她說:“你別亂說吧,他們兩個的關係好得很。”
同學平時跟淮元的關係還不錯,見她如此不由得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喜歡徐子一,這麼多年了,你心裏也挺苦的吧。”
“哪有。”淮元哈哈一笑,“我下個月差不多就要走了,國外的帥哥可多得是,而且混血兒都可漂亮了,說不定我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家三口了。”
或許是想到那個滑稽的畫面,淮元自己說完便蹲在地上開始笑,因為實在笑得太開心,使同學原本苦悶的心情也一掃而空。
“對,你這麼說也沒毛病,那你可要睜大眼睛找個好看的。”
周時哉看着前面不遠處兩個笑作一團的姑娘,擠眉弄眼地屈肘推了推一邊冷着臉的徐子一:“那個不是追你那個小姑娘嗎?我聽她的意思,怎麼著?是要對你始亂終棄了?”
徐子一咬肌頓時緊繃了一下,他掃了一眼周時哉,眼裏滿是暴戾,自從淮元接到了外出深造的消息后,他便不太經常能看到她了,有幾次他沒忍住去她的教學樓和寢室樓外面閑逛,明明她就在他身前不遠處,可是她愣是沒發現自己。
“雖然我對外國妞沒有興趣,但是不得不承認,混血兒確實大多長得挺好看的。”周時哉渾然未覺,還在一邊絮絮叨叨,惹得徐子一直接一個手肘懟在了他的肋間。
周時哉爆出來一句國罵,徐子一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伸個懶腰。”
直到今天,周時哉也沒敢問,為什麼那次他伸懶腰伸得跟要拉弓射箭上陣殺敵一樣。
沒過多久,學校里突然傳出徐子一和林殊窈分手的消息。那時林殊窈已經搬出了寢室,據說是搬到了徐子一在校外的房子。淮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食堂里吃飯,驚得夾起的鍋包肉都忘了放進嘴裏。
手機響了一聲,拉回了淮元的思緒,她看了一眼,在看見徐子一三個字的時候,鍋包肉直接掉在了盤子裏。
—晚上有時間嗎?有事找你。
這是徐子一第一次主動給她發消息,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喜歡他了,畢竟最近她忙得連他的樣子都快記不清了。
淮元猶豫了很久才回了一條“沒有時間”,在徐子一的面前,她連拒絕都小心翼翼。
徐子一那邊沒有再發消息過來,這讓淮元更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拒絕徐子一對她來說是件罪大惡極的事,但是她今天居然真的這麼做了。
淮元走出食堂的時候還有些恍惚,一出門口便與人撞了個滿懷。
“抱歉。”她慌忙道歉。
那人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外走,淮元回神,這才發現她剛才撞到的是徐子一。
“你幹什麼?”察覺到手臂上鐵鉗般的力道,淮元下意識掙扎了一下。
這一舉動讓徐子一的面色頓時變得鐵青,他駐足回頭瞪着淮元,淮元被他的臉色凍得打了個寒戰,當下噤了聲。
徐子一一直把淮元拖到學校的小樹林深處才不耐煩地甩開她一直掙扎着的手。今天的徐子一看起來實在反常,淮元不敢上前,不動聲色地躲到樹後面看他:“怎麼了?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其實淮元心裏已經有了預感,大概是因為她拿到了出國的名額所以惹得林殊窈不高興了,這才讓他如此興師動眾地過來找自己吧。想到這,淮元也有些不高興了,他再愛林殊窈也得有個做人的底線,這名額是她光明正大得到的,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即便林殊窈和他真的因為這個分手了,他也不該遷怒於她。
徐子一低頭看了眼手錶,眉頭皺得極緊,他說:“我跟林殊窈分手了。”
聽到這件事被當事人親口證實,淮元愣了一下,緊接着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聲問:“為什麼跟我說這個?”
“我沒事閑的不可以嗎?我就是想告訴你我跟她分手了,不可以嗎?”徐子一很是火大,他冷冷地看着淮元,“你呢?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淮元摸了摸腦後的頭髮:“我原本想祝你們幸福的,但是現在說出來好像不太合適,那就祝你找到一個更好的人。”
淮元能清晰地看到徐子一額角的青筋跳了好幾下,她有些恐懼地咽了口口水,徐子一此時已經處於暴怒之中,她有些怕他突然撲過來把自己掐死。
“淮元,你認真的嗎?”
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淮元已經規劃好了自己以後的生活,面對着徐子一令人膽寒的視線,她硬着頭皮點了下頭。
徐子一怒極反笑,他又看了眼表,淡淡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想找的人,一無是處。”
最後徐子一沒有把淮元怎麼樣,他扔下淮元獨自回了學校,淮元這個路痴卻在小樹林裏轉了半天才找到出口,只是走出小樹林發現自己居然摸到了學校的後門,她又繞了大半個校園才回到寢室。
進門時林殊窈正在屋裏收拾東西,她這幾天瘦了些,但是此時面色看起來倒是還不錯,見到淮元后,主動跟她打招呼:“回來了?”
淮元覺得有些怪異,點了點頭,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我回來住一段時間。”林殊窈一邊說,一邊從行李箱裏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拿出來。她的身上散發著頹廢的氣息,整個人也沒以前那麼活潑。
淮元想起她跟徐子一分手的事,想到她大概是因為受到了打擊所以心情不好,也沒敢多問,只是道:“寢室里人多熱鬧,回來住也好。”
淮元的尾音還沒完全散去,林殊窈突然抱着自己的衣服失控地大哭起來:“淮元,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淮元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她不知道林殊窈口中的“錯了”是指哪方面錯了,是跟徐子一在一起還是為她先前對自己的態度。
“你,你別哭啊,你怎麼了?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淮元不擅長安慰人,尤其是眼前這個明顯已經與她漸行漸遠的昔日好友,所以淮元只是局促地站在門口不敢靠前。
林殊窈伏在床上痛哭不止,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道:“我跟徐子一分手了,因為他,我學業也耽誤了,現在深造的機會又沒了,我以後到底該怎麼辦啊!”
淮元試探地安慰道:“你不要太悲觀了,你可以回去繼承你媽媽的公司啊。”
林殊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哭得更傷心了。淮元被她哭得頭皮發麻,也不敢再亂說話。
日子就在林殊窈的眼淚中一天天推移,有時候淮元半夜起來上廁所,還能聽到下鋪林殊窈抽泣的聲音,她哭了整整半個月,眼睛都沒消腫過,這讓淮元有些過意不去了,有幾個瞬間她甚至在考慮把名額讓給林殊窈。
眼見着就到了要交材料的時候,淮元猶豫了很久,還是敲開了導師的門,只是導師今天有課,偌大個辦公室空蕩蕩的,她舒了口氣,默默離開了辦公區。
回到寢室后,林殊窈正坐在桌邊吃飯,淮元主動跟她打招呼:“今天心情還不錯?”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飯了。
林殊窈咀嚼的動作驀然一頓,嘴邊突然揚起抹笑,這笑來得實在不合時宜,她說:“導師剛才找你呢,你給他回個電話看看?”
淮元應了一聲,一邊給導師回電話一邊說:“正好,我剛才也找他呢。”
電話里導師聲音含含糊糊的:“淮元啊,剛才校領導通知我,出國深造的名額變更給林殊窈了。”
淮元身子一僵,她剋制地沒有回頭看桌前的林殊窈,直接拿着電話向外走去。
“其實我剛才找您也是為了這件事,我是想放棄這個名額的。”
淮元話音一落,電話兩頭的兩個人都沉默了,良久,導師也嘆了口氣:“你以後還是不要跟林殊窈走得太近了。”
掛了電話,淮元回到寢室,林殊窈正在津津有味地追着劇,看到淮元進屋,她說:“導師跟你說什麼了?”
淮元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白天的時候找過導師,告訴他我不想走了,把名額讓給你,剛才他給我回話,同意了我的申請。”
林殊窈呵呵笑了一聲:“你讓給我的呀?那我真是謝謝你了。”
她說話時,語氣又恢復了之前的尖酸刻薄,整個人看起來都生機盎然了。淮元笑了一下,是啊,這才是她認識的林殊窈啊,之前哭了那麼久到底是在哭給誰看啊。
“你怎麼不說話了?”林殊窈挑起一邊嘴角,“是不是我不點醒你,你就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徐子一當年為什麼突然跟你走得近了,你現在清楚了吧?一直以來你都是撿我不要的東西,我也不知道你哪裏來的優越感。”
現在林殊窈越是跳腳,就越是代表她已經走投無路,作為目前的勝利者,淮元的情緒沒有受到她一絲一毫的影響。
“強弩之末。”淮元看着林殊窈笑,“希望當你在我手下工作時,也要保持着這樣樂觀的心態。”她說著,把手放到了掛斷鍵上,想了想,補充道,“最近我跟徐子一準備復婚呢,我這麼說,你覺不覺得這麼多年你過得實在有些慘?我建議你去查查‘人財兩空’的意思,我覺得你現在能深刻領悟到這四個字的含義。”
對於當年徐子一突然跟她走近了的事,淮元也想過其中的原因,只是每每要想到更深一層,她便不願意去想了,總之她當年是想把名額讓給林殊窈的,最後的結果也如她所願了,這就可以了,淮元不願意活得太糾結。
轉眼就到了淮元去報道的日子,徐子一一早便帶着公司的司機等在了一部的配製所門口。
歡送的隊伍是壯大的,甚至連科里都派了人過來同行。
“到了那邊跟我們常聯繫。”
淮元還沒開口,徐子一便笑眯眯地接過了話題:“爭取早點回來。”
這話聽起來便有些耐人尋味了,科里的領導看了淮元一眼,從善如流道:“對,一部永遠是你的娘家,在那邊遇到什麼委屈了就跟我說,能解決的我一定儘力。”
淮元點頭,又客套地表達了自己在一部多年來承蒙領導關照,現在雖然暫時離開了一部,但永遠不會忘記一部的家人云雲。說完一抬頭,正對上徐子一哭笑不得的眼,她赧然地扭過了頭,不再言語。
淮元到六部科里報道的時候正好趕上科里選拔基層幹部,淮元作為綜合辦幹事需要下基層去測評並與員工們談話。據說這次林殊窈原本也參加了幹部選拔,但因為鬧出來栽贓陷害的事,所以被取消了評選資格,其實以她的實力,足以勝任人力資源總管一職的。
“小淮啊,咱們科里一共有十九個所,你看看你想去哪幾個所?”
因為淮元是徐子一和一部科里的領導親自送來的,所以現在部門裏的人對她自然是客氣的,安排工作前都會禮貌地詢問她的想法。
淮元在這幾家基層里勾選出了五家配製所,裏面自然包括林殊窈的單位。
接收到消息說是淮元要來,林殊窈的直系領導特意提前一晚在微信工作群里通知大家隔天早會務必全員提前到場。大家對淮元的名字早已如雷貫耳,其中有些人曾在參加公司的活動時遠遠見過她一眼,除了侵略性的美外,大家沒有對她留下第二個印象,所以這次她親自下基層,機會難得,即便配製所的主任不通知,大家也會提前到的。
林殊窈今天從部里做檢討回來,正是身心俱疲的時候,強撐着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又看到了這條通知,心裏頓時不舒服起來,如果沒發生這件事,現在她們應該會是平級的,怎麼會輪到她來自己單位蒞臨檢查指導工作?
林殊窈按滅了手機,心中的鬱氣無處發泄,正準備出去喝酒散心,便接到了淮元的電話。
淮元能主動給她打電話,林殊窈覺得有些意外,她想也不想地掛斷了電話,但是沒一會兒,淮元又撥了過來。林殊窈原本就煩躁,見淮元不依不饒,接起電話便開始嚷嚷。
“你有病啊?總給我打電話幹什麼?升了管理崗很得意嗎?”
那邊詭異地安靜了一瞬,緊接着響起了人力資源管理主管的聲音:“你平時就是這麼接電話的?”
淮元正在加班整理站所資料,此時她背對着主管,唇角微微勾起抹笑。
林殊窈捏着手機,或許是因為最近丟臉丟得實在太頻繁,此時被人隔着電話質問,她已經不覺得有什麼要緊了,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笑道:“對不起領導,剛才接了幾個垃圾電話有些心煩,我沒想到您這麼晚會打電話過來。”
主管又抓到了她話語中的毛病。
“晚?很晚嗎?我跟淮元還在這工作呢。”
林殊窈知道有一種錯叫作連呼吸都是錯,所以她識相地閉了嘴。
“明天淮元先去你們單位測評,會順便把你的工作資料帶回來,三季度檢查已經開始了,做好準備。”
林殊窈以前也聽說過“牆倒眾人推”這句話,生活里有這樣的橋段,電視劇里也很常見,但這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時,她很難理解當事人的感受,現在這事輪到了自己頭上,她總算能體會到那種憋屈的感覺了。
同樣覺得憋屈的,還有得知百里皎月婚期將近的丁放。這段時間他申請了休假,一直待在家裏打遊戲,屋裏啤酒瓶和煙蒂扔得到處都是,他又不開窗通風,屋裏空氣便十分污濁。丁放在這樣的房間待久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三餐不按時吃不說,即便是吃也是隨意訂的外賣。
淮元最近忙着下基層測評,沒有時間關懷這位老友,等她終於想起來慰問他時,丁放已經被淹沒在二手煙中。
“你這是要自殺啊?”淮元一進屋就被煙味刺激得眼淚直流,她推開窗戶透氣,一邊用手在空中驅趕着煙霧一邊罵丁放,“我要是不來找你,是不是你就得被毒死在這兒?”
丁放斜叼着煙,窩在沙發里打遊戲,懶洋洋道:“我這不就是想藉著休假放鬆一下嗎,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的?我又沒怎麼樣。”
煙霧散盡,淮元得以看清丁放的臉,如他所說,還真沒太多頹廢之色,只是因為吃飯不太及時所以看起來有些發白。
“我還以為你會想不開。”淮元坐在丁放的另一側,順手打開電視機,屋裏多了些聲音,顯得熱鬧不少。
丁放半眯着眼睛吞雲吐霧:“沒什麼想不開的,這是她選的人,她不是那種衝動的人,所以我相信她是幸福的。”
淮元咂舌:“沒想到你還成了哲學家。”
丁放苦笑,哪來的那麼多哲學家,不過是求而不得所以安慰自己罷了。
“為了慶祝你重獲新生,我請你出去吃一頓,走,換衣服。”淮元在丁放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五分鐘,趕緊的。”
丁放用力搓了幾下臉,深吸一口氣后,從沙發中站起來。
日子還是要往前過,只要她是幸福的,跟誰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
淮元為了能讓丁放開心點,特意挑了一家消費水平高些的飯店,丁放這個男人物質得很,消費越是高他就越是開心,前提是對方消費。
“我覺得你對我的誤會有點深。”丁放站在門口看着淮元,“我這種人不是那種愛占別人便宜的人,醫生說了,我只是胃不好,只能吃軟飯,而一般來說,貴的飯都軟。”
淮元懶得跟他多話,直接拽着他的領子把他扯進了大廳。
因為正是飯時,已經沒有獨立包間,丁放又強烈要求一個優雅的用餐環境,所以兩個人只好坐在門口等。飯店的顧客們只見進人,不見出人,淮元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正要勸說丁放換一家飯店,就聽有人叫了自己一聲。
她抬頭一看,徐子一正站在二樓的圍欄處看着他,神色不明,語氣清冷。
丁放隨着淮元的視線也向上看,乍一看見徐子一,心頭突地跳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轉過了頭。
徐子一乾脆走了過去。
“沒地方?”
淮元:“嗯,正在等位置。”
“一起吧,屋裏沒別人,只有周時哉和他媳婦。”徐子一把后三個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故意說給誰聽。
果不其然,丁放原本正在抖動着的腿驀然一頓,不過也只是眨眼之間,很快,他又恢復如常。不等淮元說話,他從椅子裏站起來。
“也行,我都餓死了,你們房間在哪?帶路啊。”
丁放這一舉動讓淮元大跌眼鏡,她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徐子一帶着丁放已經上了樓梯才緩過來。
推開包間的門時,百里皎月正低頭在菜單上畫著什麼,聽到響動一抬眼,與丁放的視線撞個正着。百里皎月瞠目結舌,轉頭去看周時哉,周時哉倒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只是笑着對丁放點了下頭。
“來了。”
丁放應了一聲,從善如流地坐在了靠門口的位置,如果不是知道這三個人之間的關係,淮元一定以為這是一場老友聚會。
“我跟皎月八月二十七日結婚,現在缺一位伴郎,你考慮一下?”周時哉坦然地看着丁放,真誠邀約。
丁放放在膝蓋上的手突然間青筋暴露,淮元看得清清楚楚,生怕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麼讓大家都下不來檯面的事,正要出聲緩和一下氣氛,就聽丁放說:“伴郎就不必了,但是婚禮我一定會出席。”
百里皎月微微挑起了嘴角,最終卻沒有說什麼。
晚上回到家,一直保持着得體笑容的百里皎月這才揪着還沒來得及脫鞋的周時哉的耳朵把他拉進了屋。
“你讓丁放來當伴郎?你怎麼想的?你是故意的吧?”
周時哉被她擰得整個身子都向上抬,口中不停呼慘:“哎喲,媳婦你輕點啊。”
“輕什麼輕。”百里皎月說著又加了些力氣,“你這不是給你自己找不痛快嗎?不然你直接讓他當新郎好了,還做什麼伴郎?”
“那可不行!”周時哉雖然被百里皎月掐得很疼,但是還沒有忘記反駁,“他欺負我媳婦,我當然要讓他難受一下替你出口氣。”
百里皎月沒想到周時哉的想法是這樣,手上的力道一松,周時哉就像一條泥鰍一樣滑出她的掌心,他一邊揉着自己的耳朵,一邊飛速地在百里皎月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別生氣了媳婦,我去洗個澡我們睡覺覺。”
周時哉總是有辦法用最簡單的方法化解兩人之間的矛盾,其實她最需要的也不過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人而已,但是丁放就是不懂。
周時哉洗過澡,拉着百里皎月進了卧室,因為婚禮的事,兩個人在外面一跑就是一整天,所以入睡格外快,但丁放就沒那麼好的心情了,晚飯散了之後,他沒着急走,又要了幾瓶酒坐在那自斟自酌,淮元怕他出事,也沒走,這就讓一邊的徐子一看起來處境有些尷尬了。
“你回去吧,我在這陪陪他。”淮元擔心徐子一明天還有工作要做,於是開口趕人。
徐子一席間吃得很飽,這會兒正默不作聲地消化着食物,聽淮元讓他回去后,又拿起筷子夾了些菜,說:“我還沒吃完。”
淮元了解徐子一的食量,怕他撐壞了,直接搶過他的筷子:“好了,吃不下去就別吃了,不想走就不走,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彆扭個什麼勁。”
徐子一也沒有狡辯:“我只是想多陪你一會兒。”
丁放這酒越喝越清醒,他才剛被周時哉和百里皎月刺激過,此時這兩人的對話他聽在耳中覺得十分刺耳,他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不滿道:“晚上我也吃飽了,別硬給我塞狗糧了,我自己在這沒事,你們可以一起離開。”
最後兩個人自然沒走,丁放喝酒喝到了後半夜,幸好有徐子一在,才把他安全地送回了家。
“他醉成這樣,一個人在家能行嗎?”淮元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跪在馬桶前吐得昏天暗地的丁放,“要不你留在這陪他一夜?”
徐子一的神色因為淮元的話而有所緩和,他原本以為淮元會說她自己留下照顧他。
“天已經快亮了,你也別走了,一會兒我送你去單位。”徐子一學着之前淮元照顧自己的樣子,拿着毛巾站在丁放的身後,對淮元道,“你先去睡吧,我明天休息,我照顧他。”
淮元剛到新的工作環境,根基不穩,休息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提的,便也沒再推辭,簡單洗漱后便輕車熟路地去客房休息。
徐子一聽見鎖門的聲音,這才收起臉上友好的笑,他嫌棄地皺着眉蹲在丁放身邊:“這點酒量還逞能?”
丁放即便是醉得一塌糊塗,也不允許別人挑釁他。他瞪着徐子一:“你懂個屁,你要是像我這樣,不一定能喝過我。”
徐子一把毛巾直接蓋在他臉上:“趕緊吐,我去睡覺了。”
徐子一和淮元一個佔着主卧,一個佔着客卧,等丁放收拾好自己出來時,只能睡沙發。
淮元只睡了三個多小時天便亮了,她從房間裏出來時見丁放正可憐巴巴地蜷縮在沙發上蓋着靠枕,而徐子一的卧室門正嚴絲合縫地關着,估計這會兒他在裏面睡得正香。淮元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怎麼就那麼放心地把丁放交給了徐子一?
送淮元去上班的路上,淮元一直沒給徐子一好臉色。徐子一自知理虧,一直轉移着話題。
“新單位習慣嗎?”
淮元沒說話。
徐子一不氣餒,又問:“有人為難你嗎?”
淮元深深看了徐子一一眼,依舊沉默。
“我不是故意讓他睡沙發的。”徐子一見逃避行不通,終於把話題引回到丁放身上,“我也是考慮到沙發離衛生間近,而且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我不太習慣。”
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把門關死,然後讓丁放去睡沙發,這驕縱的習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改?不過好在他現在遇事知道不再逃避,這多多少少讓淮元心裏有了些安慰。
“一會兒你再回去看看他,別又着涼了。”
徐子一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淮元不說話,車廂里的氣氛便沉默了下來,徐子一看了她好幾眼,這才小心翼翼道:“我覺得我最近的表現還行。”
淮元被徐子一給逗得笑出了聲:“您是領導,誰敢胡亂評價您?”
“我知道我以前的問題很大,現在我想嘗試着去改,要不我們談個戀愛試試?”徐子一說完便緊緊盯着淮元,生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小的表情。
淮元摸了摸鼻尖:“我覺得單身挺好的,近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再說了,您之前不是受了傷,一直不想談戀愛的嗎?怎麼現在突然之間想不開了?”
徐子一知道淮元這是拿他先前對她避而不見的事氣他,他理虧,所以不敢發脾氣:“我那時候是傷了頭,想法不作數,現在我已經痊癒了,可以重新做決定了。”
徐子一胡攪蠻纏的功力突飛猛進,讓淮元敗下陣來,眼見到了單位,淮元推門下車。
“這事得看你表現。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科里的人認得徐子一的車,這會兒有幾位早到的人從窗戶看見淮元從徐子一的車上下來,紛紛咂舌:“這就算公開了吧?”
“我看啊,這兩人早就公開了,沒看之前小淮來報道都是徐子一親自送過來的嗎?”
“倒是挺般配的,兩個人都有能力,又郎才女貌,以後的小孩也會很好看。”
眾人端着杯子站在辦公室里七嘴八舌地討論,聲音不小,正傳入過來提交辭職報告的林殊窈的耳中。
她氣得直咬嘴唇,不過是片刻,嘴裏便傳來一陣血腥味,她穩了穩神,整理好情緒這才叩了叩門。
林殊窈一來,屋裏的幾個人都噤了聲,人力資源主管看見林殊窈后,問:“有什麼事嗎?”
林殊窈交上自己的辭職報告:“領導,我是來辭職的。”
人員任免一事現在屬於淮元的管轄範圍,大家聽到林殊窈的來意后,面面相覷,最後人力主管說:“你先把報告放在小淮桌子上吧,一會兒她來了會處理的。”
林殊窈覺得現在她和淮元的角色調轉過來了,以前上學的時候都是淮元被她緊緊壓着,她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淮元踩在腳下。
“我……”
林殊窈還沒說完話,淮元便進了屋,兩人的視線一對上,淮元友好地笑了一下:“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
林殊窈接淮元電話時是什麼態度,人力資源主管是知道的,現在再看淮元那以德報怨的處事方法,她更覺得林殊窈身上沒有任何可取之處,這樣的人留着也是隱患,既然她自己想通了要辭職,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我是來辭職的。”顧慮到有外人在,林殊窈說話時的態度柔和了不少。
淮元拿起她的辭職報告粗略掃了一眼后便面帶歉意地說:“抱歉,現在基層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我沒辦法給你批,而且我看了你的業務能力,如果你離職,那是我們單位的一大損失,領導也不會同意的。”
林殊窈見淮元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而自己又不能說什麼,氣得太陽穴爆炸似的疼,她看着淮元:“那麻煩你跟領導申請一下?萬一領導同意了呢?”
淮元看着林殊窈笑,說:“可以,你回去等我通知吧。”
林殊窈知道這是淮元敷衍自己的話,可是再糾纏下去只會讓科里的其他人對自己的印象更差,她只能點點頭:“那你費心了。”
現在淮元和林殊窈的形勢完全調轉了過來,林殊窈的心裏落差實在是大,沒過幾天便病倒了,淮元不同意她的離職申請,她便只好休病假。
淮元聽說了這件事,挑了個周六,準備直接上門去探望林殊窈。
徐子一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淮元正準備出門。
“今天百里皎月去改婚紗,正好路過林殊窈家,我送你過去。”
淮元聞言,淡淡道:“你記她家倒是記得清楚。”
之前徐子一和林殊窈在一起,雖然從沒有對她做過什麼逾越規矩的事,但是送她回家還是有過的,而且兩家大人互相認識,因為生意往來也難免有互相登門的時候。
徐子一覺得他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心裏大驚,半天沒有再說話。
“既然你這麼惦記着她,到時候一起過去看看吧。”淮元沒有拒絕徐子一的好意,畢竟有些事有他在場,才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趙玟忙着收拾公司的爛攤子,林殊窈生了病只能一個人在家躺着,她渾身無力,做飯要花好久的時間,通常做完了之後也沒有胃口吃了,就再把菜倒掉。
門鈴響起的時候,林殊窈正在廚房的垃圾桶旁邊整理着垃圾袋。
她踢踢踏踏地走過去開門,乍一看見徐子一,她愣了一下,還沒等開口,就見徐子一身後還站着淮元,林殊窈眼中的驚訝還沒完全消散,被淮元看了個正着,她嘲諷地挑起了嘴角。
“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淮元的話似乎是有魔力一般,林殊窈愣愣地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你的申請領導沒批,我今天來主要是告訴你一聲,如果你實在不想上班,就一直請病假好了。”淮元放下手裏的果籃,坐在林殊窈的沙發上,完全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林殊窈不知道自己在淮元面前為什麼變得這麼緊張,她應了一聲沒有說話。徐子一見她赤腳站在地上,好心提醒了一下,淮元瞥了徐子一一眼,徐子一心頭一涼,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
怕在徐子一面前言多必失,林殊窈一反常態地沉默,徐子一也覺得氣氛有些彆扭,坐了沒一會兒便拉了淮元一下:“我們走吧。”
林殊窈看見了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她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你們……復婚了?”
淮元拿包的動作一頓,徐子一的身體也因為這個問題而發僵,他看起來面色如常,實則瘋狂地用餘光去看淮元,他和林殊窈都在等淮元的答覆。
屋中頓時一片靜謐,淮元繼續先前的動作,從沙發上站起來,她終於開了口:“這麼多年了,我們分開過嗎?”
淮元說這話純粹是想給林殊窈添堵,但是聽在徐子一耳中就變了味道,一路上,他的嘴角都是翹着的,淮元幾次撞見,不由得皺眉:“你在笑什麼呢?”
徐子一理了下額前的碎發:“婚禮的話,不如我們跟周時哉一起辦了,雖然是復婚,但是也不能太草率。”
淮元挑眉:“我什麼時候跟你說復婚了?”
徐子一也挑眉:“這麼多年了,我們分開過嗎?”
就淮元是否答應了跟徐子一復婚這個話題,兩人一直糾結到了周時哉結婚。
周家公子的婚禮來的自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百里皎月沒什麼朋友,所以邀請了淮元當伴娘,起初淮元不同意,因為她已經結過婚,但經不住百里皎月的央求,最後只好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伴娘服是一件一字肩深V的香檳色薄紗裙,淮元皮膚白個子高,又並非骨感身材,穿上禮服后蜂腰翹臀的氣場立顯,如果不是百里皎月身上自帶清冷孤傲的氣息,今天新娘一定會被伴娘壓了一頭。
伴郎團一共有六個人,徐子一自然也包括在內,去接親的時候,徐子一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異常奪目的淮元,視線在掃過她胸前的溝壑時,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
旁邊還有男人小聲跟同伴交談:“你看最裏面那個穿香檳色裙子的伴娘,太美了吧?”他忍住了吹口哨的衝動。
“極品啊,那身上一掐都能出水吧?”
兩個男人越說越忘我,看向淮元的眼神便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我一會兒去找她要個微信。”
“她看起來挺野的,我估計不能給。”
徐子一的面色越來越冷,眼裏幾乎冒了火,顧忌今天是周時哉的婚禮,他不想惹亂子,就沒親自動手,只是打了個電話讓人把身後那兩個礙眼的東西給拉出去上了一課。
耳根清凈之後,他又去看淮元,此時已經到了做遊戲的環節,周時哉率領着一眾伴郎在屋裏圍着彩裙跳着舞,淮元站在窗檯邊上看着大家笑,有幾縷碎發俏皮地滑落在耳邊,隨着清風輕輕擺動,撩得徐子一心尖直癢。
察覺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淮元也抬頭看了一眼,她和徐子一的視線在半路交匯,后又發現他面色不悅地下放視線,直落到她的胸前才算停住,緊接着臉色更差了。
淮元下意識含胸,過了會兒覺得不對,又重新挺直了腰板。她現在是單身,她想怎麼穿就怎麼穿,不必顧慮太多。
徐子一趁着大家做遊戲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踱步到淮元身邊。
他想了許久才想到了一句聽起來不那麼生硬卻又能點醒淮元的話:“你不冷嗎?”
淮元挑了下嘴角:“今天外面三十二攝氏度,我也想冷,但是老天沒給我機會。”
徐子一皮笑肉不笑:“你不是紫外線過敏嗎?一會兒出去曬到了怎麼辦?”
“出門有車,你不用擔心了,謝謝。”淮元用餘光看見百里皎月一直抬手托着頭上的配飾,從徐子一身邊走過去,幫她重新整理好頭飾。
淮元一俯身,徐子一才發現她這件禮服是露背的,裙子後面正中間那裏一直開衩到腰窩,隨着她的這一動作,大腿也若隱若現地裸露出來。徐子一隻覺得頭一下子炸開,他想也不想地拖過淮元,直接轉身出了房間。
因為徐子一的這一舉動,屋裏人的視線全都向他和淮元掃了過來,徐子一直接打橫將淮元抱起,快步朝樓下走去。
“徐子一你瘋了?”淮元覺得自己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來,她一路把頭埋在徐子一的肩窩,恨不能鑽進他的身體裏。
“我是瘋了,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在別人面前穿這麼少,你是我的,淮元,你是我一個人的,你的身你的心只能屬於我。”徐子一把淮元扔進車裏,然後自己也跟着上車,隨手將車門落鎖併合上窗紗。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徐子一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摟過淮元,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胸前,“從我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這輩子我完了。”
淮元被徐子一這突如其來的表白給驚得忘記了掙扎,她趴在徐子一的胸前聽着他毫無規律的心跳。
“你……你愛我?”徐子一的話對於淮元來說無疑是具有極大衝擊力的,她下意識地反駁,“可是這麼多年你連正眼都沒看過我,或許你只是習慣了我在你身邊。”
“我分得清什麼是習慣什麼是愛。”徐子一收緊了手上的力道,“回來吧,好嗎?人這一生不長,我們用有限的時間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不要再吵架,也不要再離婚了。”
徐子一的語氣逐漸變得柔和,甚至帶着些祈求:“以前都是我做得不對,是我沒盡到我做丈夫的責任,我向你保證,以前出現的那些問題以後我都不會再犯。”
淮元看了他一眼:“以前有哪些問題你說出來我聽聽。”
徐子一說:“我對你不好就是最大的問題。”以前兩人的溝通實在太少,有時候明明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彆扭和淮元的不開心,徐子一卻當沒感覺到,極力地去粉飾太平。
“那你為什麼對我不好?是因為覺得我當年插足了你和林殊窈?”淮元把一直以來的疑問問了出來,想想又覺得不對,似乎從剛見面的時候起,他對自己就一直是冷着臉的。
說起三個人的淵源,那還要從多年前說起。那年淮元在外求學,跟林殊窈是同小區的住戶,是上下鋪,也是有同吃一包辣條的情誼的朋友。
某一年的暑假,兩個人相約一起回家,並且因為兩家離得近,又順便像模像樣地約好把練習冊後面的答案撕了后一起寫作業,舉手撕答案時大有王者之氣,後來,一道數學題來了……
那時候的網絡科技還不發達,林殊窈含淚偷偷把答案粘好了,但怕淮元瞧不起自己,所以一直沒敢告訴她。
一道數學題之後,是接踵而至的各種數學題,淮元沒有答案,父母又因為文化水平問題輔導不了自己,於是淮元惡從膽邊生,忽然升起了一股壯志,開學后,她交了空本。
剛交完作業的時候,她還在安慰林殊窈:“你別怕,有我給你墊底呢,我一道題都沒寫。”
林殊窈的表情有些僵硬,缺根弦的淮元只當她是害怕了,還挺着發育不良的胸脯表示到時候挨罰她會多擔著些。
當然,最後挨罰的只有她自己。
那次淮元被找了家長,家長回家后又找了雞毛撣子,雞毛撣子找了淮元,她被打得三天沒起來床。
那時候的林殊窈良知還沒完全泯滅,只要一有機會她就買很多好吃的去看淮元。
“元元,你別擔心,我媽說她們朋友家的孩子很厲害,到時候她會請他給我補課,到時候我來叫你,我們一起聽。”
這個朋友家的孩子就是徐子一,那時候他不滿二十歲,一頭碎發微微泛着咖啡色,唇紅齒白不說又有令淮元羨慕的高挺鼻樑,要知道,高鼻樑曾是淮元未來找男朋友的唯一標準,她希望對方的鼻樑越高越好,徐子一就很符合這個條件,只是他的笑從來都未達眼底,看起來不太好親近,所以淮元和林殊窈都不敢太過靠近他。
“他可真好看,比五阿哥還好看。”
當年在林殊窈的世界裏,最帥的男人除了她爸恐怕就屬爾康和五阿哥了,可見徐子一在林殊窈心中的形象有多麼完美。
那年淮元的心態還停留在覺得徐子一很好看,但也只是像欣賞明星般欣賞的階段,彼時林殊窈也沒表現出來什麼,一切都還很正常。
之後,幾人漸漸成了熟識。
徐子一的大學是在本市讀的,回家也方便,但凡他回家,林殊窈必然會給徐子一打電話求他帶着她們去他的大學玩,美其名曰要去被熏陶一下,以後也考個好大學。
在淮元的印象中,對於林殊窈提出的要求,徐子一沒有拒絕過,至於淮元自己,大概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跟徐子一中間隔着林殊窈,關係要遠上一些,所以也不曾對他提過什麼要求,反正每次他們一起出去玩都會叫上自己,她確實也沒什麼要求好提。
一日,林殊窈照例給徐子一打電話讓他帶着她們出去玩:“徐子一,我今天想吃你們大學後面那條街的飯,特別想吃。”
徐子一破天荒地頓了一下:“我在跟同學聚會。”
林殊窈一聽,水靈的大眼睛瞪得溜圓:“在哪在哪?我也想去。”
經不住林殊窈的軟磨硬泡,徐子一終於答應了她的請求。
“我就不去了。”淮元當時正在練口語,“我再學一會兒,你們去玩吧。”畢竟人家是同學聚會,淮元覺得自己跟着過去有些奇怪。
林殊窈也沒堅持,等徐子一來了之後,蹦蹦跳跳地就下樓了。
“淮元呢?”徐子一等了半天,見只有林殊窈一個人下來,不由得擰眉。
“她說不去了,要在家裏學習呢。”林殊窈自然地去挽徐子一的胳膊。
徐子一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狀似不經意地問:“怎麼突然這麼勤奮起來了?”在他的印象中,不到開學前的最後一天,淮元是絕對不會看作業一眼的,所以對於她這破天荒的舉動感到有些奇怪。
林殊窈笑嘻嘻地說:“她最近跟隔壁班的學習委員走得特別近,好像約好了考同一所大學。”
徐子一聞言腳步微微一頓,良久,他笑了一下,眼中有些冷:“哦,是這樣啊。”
從回憶里走出來,徐子一沒提往日舊事,只輕描淡寫地將之按捺下去。
“我有病。”他很是爽快地承認了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我的性格很糟糕,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在包容我,其實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沒有珍惜,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都是我不對。”
徐子一的認錯態度很誠懇,倒是讓淮元說不出來什麼。
“我知道讓你現在重新接受我或許有些難,但是我們試着相處好嗎?”徐子一的呼吸輕輕灑在淮元的耳邊,“我們重新談一場戀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外面天氣本來就熱,這會兒淮元又被徐子一死死抱在懷裏,大有不答應他他就不放手的架勢,淮元緩緩吐出口氣,放鬆了原本僵直的身子,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向徐子一。
她心裏的小鹿從小到大就只撞過一回,還撞得頭破血流,原本她已經將小鹿緊緊地鎖在了心房裏,但是此時此刻,她似乎聽到了小鹿試圖衝破枷鎖的聲音。
—就試一次吧,再試一次,如果這次再不行,以後我就乖乖待在枷鎖裏面,再也不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