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醋王上線

第四章 醋王上線

掛了電話淮元還覺得生活有些不真實,她在屋裏跳了好幾下,又使勁朝自己的臉上拍了拍,很疼,看來不是在做夢。

淮元窩進椅子裏,愉快地轉着圈,這麼多年了,她終於在林殊窈面前揚眉吐氣了一回,這種喜悅淮元真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減肥的計劃也因為這個消息而擱置,她給丁放打了個電話,準備約他一起出去吃飯。

電話響了好久都沒人接,淮元看了眼時間,按理說現在丁放應該正是閑得想撞牆的時候,難不成是突然有什麼急事了?她正要掛斷電話,那邊的“嘟”音就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嘈雜聲,丁放喘着粗氣,似乎是正在運動,淮元正要說話就聽見電話的另一邊有人在罵罵咧咧,時不時還有丁放的悶哼。

淮元隱隱覺得不對,她試探地喊了一聲:“丁放?”

丁放沒說話,看樣子他應該是把手機揣在了口袋裏,然後不慎點了接通。

“丁放?”淮元着急了,又喊了一聲,對面依然沒有人回應,只是電話那頭的說話聲逐漸變大,明顯是剛才罵人的人縮短了自己與丁放的距離。

淮元趕緊給丁放的單位打了個電話,得知他今天請了一天假根本沒去單位。丁放的交際圈挺小的,這麼多年也沒見他有什麼朋友,能玩得來的都是兒時的玩伴,只是現在那些人都各自成家立業,大家相聚的時間不多,所以他此時在家的可能性很大。

淮元直接開車去了丁放的家,車一停穩就火急火燎地往樓上沖,還沒到丁放家的樓層,就聽到樓道里傳來女人聽起來有些冷冰冰的聲音。

“周時哉你鬧夠了沒有?我說了我只是來給他送花的。”

周時哉?淮元上樓的腳步一頓,隨即三步並作兩步旋風一般沖了上去。此時樓道里的戰況有點慘烈,周時哉目眥欲裂地看着百里皎月擋在已經癱在地上起不來的丁放身前,百里皎月同樣不甘示弱地回瞪,只是後者眼圈微紅,卻一直瞪着眼睛沒讓眼淚落下。

徐子一站在丁放的身後,在看見淮元后,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淮元維持着一手扶着樓梯扶手,左腳踩在最後一級石階上的姿勢,面色不善。

丁放這會兒已經脫力,他整個人趴在地上,面朝里,黑色的衛衣上全都是鞋印,頭髮也亂糟糟的,一看就是剛剛被修理過。另一邊周時哉臉上也沒有好地方,他跟徐子一都是皮膚偏白,所以挨揍了之後臉上的傷異常明顯,他又是單眼皮,此時右眼角高高腫起,已經看不見瞳孔,嘴角邊上的血跡也還沒完全乾涸。他雖仍好端端地在地上站着,整個人卻好像一隻斗敗的公雞。

相比徐子一的溫潤公子模樣,他更像是一個鄰家弟弟,只是這會兒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鄰家弟弟看丁放的眼神像是在看殺父仇人。

如果沒人幫忙,淮元敢肯定丁放現在不會倒在地上。她冷冷掃了徐子一一眼,吃力地把丁放從地上扶了起來,因為力氣懸殊太大,丁放整個人沖得她向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一直沒說話的徐子一見狀咬緊牙關,垂在身邊的手漸漸握成拳。

“丁放,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剛才只是看到他的背影,這會兒再一看他的臉,淮元發現他也沒比周時哉好多少,所以不禁有些擔心。

“我們去醫院。”淮元扶着丁放的腰就要下樓。

“我不去。”丁放的聲音含含糊糊,整個人執拗地站着,不肯配合淮元,“屋裏有葯,擦一下就行。”

淮元很是佩服丁放,他這會兒一說話就差流口水了,但在百里皎月面前他仍然在逞強。察覺到後腦勺上的三道目光,淮元不想讓丁放失了面子,於是吃力地扶着他朝屋裏走。

防盜門是開着的,想來是丁放那時正要出門就被周時哉給打了。

“淮元……”徐子一見她要關門,下意識叫了一聲。

淮元置若罔聞,乾脆地隔斷了幾人的視線。

一進屋,丁放再也忍不住了,他倒在地上開始打滾,嘴也沒閑着,一直在哼哼唧唧的呼痛。淮元有些頭疼,敢情他剛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裝死是因為太疼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淮元忍不住拿腳踢了一下丁放的后腰,成功地將他的音量又提高了一個調。

“爸爸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突然來給我送花,然後那個男人就帶着你老公衝上來了。”丁放聲音虛得淮元都怕他隨時斷氣。

“送花?”淮元神情有些古怪,最近這些前女友們的腦袋都不正常?

丁放哼了一聲:“她媽媽經營了一家花店,說我在她家訂了一個花籃。”

淮元皺眉:“你訂花籃幹什麼?你知道我競聘成功了?”

丁放像在看傻子一樣看淮元:“你想多了謝謝,我根本沒訂花,別廢話了,趕緊給我上點葯。”說到這,語氣又出奇的憤怒,“你老公還是不是個人?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他居然拉偏架,不然爸爸怎麼會被打得這麼慘?”

淮元面無表情地蹲在丁放身邊擰着消毒水的瓶蓋,聞言直接把沾了藥水的棉花使勁按在他臉上:“是不是又不疼了?”

屋裏兩個人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出來一些,但是聽不太清,百里皎月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神色各異的男人一眼,轉頭就下了樓。

周時哉這會兒一動身上就好像被卡車碾過一般鑽心的疼,所以梗着脖子站在原地沒動,只是視線一直跟着百里皎月的背影。

“要追就去追。”徐子一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周時哉心裏憋着氣,說:“你想敲門就去敲。”

然後兩個人站在樓道里相對無言,剛才還同仇敵愾的兄弟轉頭就起了內訌,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對方。

“剛才他怎麼沒打死你?”徐子一瞪了他一眼也下了樓,經過周時哉身邊時狀似不經意地狠狠撞了他肩膀一下,毫不意外地聽到他的鬼哭狼嚎。

“因為是你拉着他讓我打的。”周時哉忍痛還擊,“要是被你媳婦知道了,你就等死吧。”

兩人正說著話,丁放家的防盜門毫無預兆地被推開,淮元沒想到徐子一和周時哉還沒走,這一推門,門板正好撞在了周時哉的額頭上,周時哉一時只覺得兩眼發黑。徐子一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硬生生把人撂倒在地上,一邊向掙扎着要起來的周時哉使眼色,一邊面色平靜地看向淮元,波瀾不驚道:“他被你撞暈過去了。”

周時哉剛才還像擱淺了的鯨魚一般死命掙扎,聽見徐子一這話,突然像當場去世了一般安靜下來,面容極其安詳地躺在了徐子一的懷中,只是腦門正中的青紫實在扎眼。

淮元看見那團傷有些愧疚,剛才丁放一直在屋裏鬧着要吃東西,所以她推門的時候是帶着怨氣的,沒想到就誤傷了人。

“這……”淮元知道自己惹了禍,“你帶他去醫院吧,我會承擔他的醫療費。”

“我不是那個意思。”徐子一察覺到周時哉要起來,又不動聲色地把人按了回去,“他沒大礙,讓他也進屋上點葯吧。”

周時哉一聽說要進丁放家,當下不再裝死,徐子一自然不能讓他如願,乾脆一把掐在他腰間剛才被丁放狠掃了一腳的地方,這下倒是真把人給疼得背過氣去了。

“不太方便吧。”淮元有些猶豫,這畢竟不是她自己家。

“你要餓死我嗎?”丁放捂着后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乍一看見門外的場面,噤了聲。

徐子一看着他的眼神很不友好,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他的樣子。

“怎麼回事?”丁放忽略了徐子一的視線,問淮元。

“他被我撞暈了。”淮元做賊心虛,說起話來底氣也不太足,“先把他扶進去?”

丁放看了淮元一眼,張嘴就想問她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是轉頭看見徐子一盯着自己那副德行,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他點點頭:“可以啊。”

似乎沒想到丁放會鬆口,淮元和徐子一都愣了一下,很快,徐子一就反應了過來,直接拖死豬一樣把周時哉給拖進了屋。進門的時候周時哉的後背被門檻硌了一下,正要喊疼就被徐子一踢了一腳,不得不勉強忍了回去。

藥箱還沒來得及收,淮元跪在周時哉身邊給他處理傷口。他跟丁放的傷出奇的一致,如果不是還有徐子一和百里皎月在場,淮元幾乎都要懷疑這兩人中有一個人是自殘了。

“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奇怪嗎?”淮元一邊給周時哉處理傷口一邊問,轉頭正好與徐子一的視線交匯,她又生硬地把視線轉向了一邊看電視的丁放。

“什麼事啊?”丁放枕着雙臂看得極其投入,回答得很是敷衍。

徐子一輕飄飄地掃了丁放一眼,成功地使後者身上的雞皮疙瘩冒了出來。

“就是百里皎月的事啊。”淮元沒好氣道,“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我覺得這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的。”

丁放揉了揉鼻尖,視線掃過徐子一之後,含含糊糊道:“打都挨完了,是不是故意做的好像不重要了吧?”

徐子一呼啦一下從淮元身邊站起來,丁放下意識地抱過一邊的靠枕把自己擋住。徐子一看着丁放,隨即笑了一下,轉身去了洗手間。

對於自己拉偏架這事,徐子一沒有後悔過,就算再重來一次他還會這麼做,至於百里皎月和丁放之間是否有事,他也沒興趣知道,今天之所以摻和進來,只是單純的因為他看丁放不順眼,但是既然淮元提起了這事,他覺得也不能讓自己的兄弟白白憋屈。

呂茂行跟通信公司有業務往來,想要徹查一個號碼對於他來說易如反掌,徐子一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把這個號碼的所有明細以及錄音發到自己郵箱。掛了電話后,他想了想,又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

再出去時,徐子一看見淮元正在陽台上接電話,他抬腕看了眼表,然後掩飾性地咳嗽了一下,一低頭正好對上周時哉意味深長的目光,他眉頭一皺,冷冰冰地回視,逼得周時哉率先轉移了視線。

淮元接完電話進屋,面色有些不對勁,視線掃過徐子一之後,欲言又止了幾番才道:“你跟我出來一下。”

徐子一應了一聲,跟在淮元身後乖得像個被老師叫去辦公室的小學生。

“是你把我借調到公司存檔的?”淮元問。

剛才人事部門打電話通知說年前有一部分領導的合同已經簽署完畢,要把她借調去公司幫忙存檔。一般公司級別的文件都是由公司內部的人事部門自行整理的,所以對於直接點名把她這個基層的HR抽調走這事,淮元覺得有蹊蹺。

“什麼存檔?”徐子一一頭霧水。

淮元仔細看着徐子一,見他的確是一臉茫然,這才緩了臉色:“沒什麼,是我錯怪你了。”

淮元前腳剛進屋,後腳徐子一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總監,我剛才已經讓下面通知淮小姐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徐子一說完,一臉坦然地進了屋。

屋裏除了電視的聲音外,沒有其他任何聲響,淮元正在廚房裏忙活,看樣子似乎是要做飯。徐子一不喜歡她在別的男人家裏一副女主人的模樣,便開口道:“六點了,出去吃飯吧,我請。”

淮元跟徐子一離婚後,可以說是凈身出戶,因此對於她來說,徐子一花的每一分錢都好像是從她錢包里掏出去的,想到這裏,她有些心痛,可是再一想,如果以後徐子一又有了女朋友,她的錢豈不是別的女人的了?這麼一想,又覺得不能給他省錢。顯然,沙發上躺着的那兩個半殘廢也是這麼想的,這會兒他倆摒棄前嫌,相互攙扶着從沙發上站起來,儘可能地走快點,生怕徐子一反悔。

轉眼就到了周五。

淮元一早就到了油田歷史陳列館,此時時間尚早,各單位的班車還沒到,淮元一邊調試着耳麥一邊看着講解詞,油田歷史陳列館的工作人員在一旁輔助。

“你別緊張,就當他們都是壁畫就好。”

淮元感激地點點頭,講解詞才熟悉了兩遍,時針就已經指向了八點半,剛才還空蕩蕩的停車場上有班車陸續駛入,淮元從窗口向外看了一眼,緊張得頭皮直發麻。

很快,大家集結成列等候在門外,淮元被保安帶着從側門先行進入現場。一切準備就緒,當緊閉的門板被人從外面拉開的那一瞬間,淮元換上了職業性微笑,身子筆挺地站在由岩芯、松基三井、油浪組成的主題雕塑《起點·永續》前為大家作自我介紹。

如同她們主任設想的那樣,今天來的人除了新簽的大學生外,還有公司的幾個領導代表,這些領導為了不使大家有距離感,特意穿了休閑風格的衣服,臉上的笑令人如沐春風。像她們上一級的科級幹部平時都忙得腳不沾地,更別說是公司的代表領導,所以淮元知道,今天的機會的確是千載難逢,徐子一既然把它捧到了自己面前,她就不能給任何人丟臉。

油田歷史陳列館一共有九個展館,淮元一路帶領着大家重溫這條石油之路,大家聽得很認真,這讓淮元漸漸忘記了緊張,她越講越放鬆,就好像在給自己的弟弟妹妹講故事一般,從“松遼驚雷,油出大慶”講到“油田·百年”,最後大家從尾廳出來直接進入《百年油田暢想》劇場,用多幕投影演播的方式觀看油田百年來的發展之路。

公司的領導趁此機會笑眯眯地走到淮元面前,親切地向她伸出了手:“小姑娘辛苦了,講得不錯,你是哪個單位的?”

淮元忙微俯下身子,雙手回握住領導的手:“我是一部試驗科配製所的。”

有宣傳部的人在一邊將這一幕拍了下來,淮元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接待重要領導人一般,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哦,一部配製所的。”領導笑了一下,又問,“那你知不知道你們部今年的原油產量任務是多少啊?”

淮元心裏叫苦不迭,領導果然是領導,即便在這樣的場合下都不會忘記產量問題。

“今年我們部的原油產量任務是七百三十一萬噸。”淮元不假思索回道,“目前我部已經超額完成任務。”

領導對於淮元的回答很滿意,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小姑娘很優秀,希望以後有機會在公司見到你。”

這次講解任務淮元的表現十分突出,公司的主頁上特意為這次活動開出了一個版塊,點進去之後裏面幾乎全是淮元的照片。開會時,領導特意在會上從一部到淮元所在的配製所挨個表揚了一遍,並給予了物質獎勵。部里託了淮元的福,年終獎比外部多了不少,淮元一躍成為部里的紅人,各級領導對試驗科更加看重,淮元這頭一炮算是打響了。想到自己的一次講解為許多人都謀到了福利,淮元也覺得臉上有光。

“小淮啊,我果然是沒看錯人啊。”淮元一回到所里,主任聞風立馬跑到了她的辦公室,“今天我去開會,科長還點名表揚你了,我看今年的競聘你有戲。”

想到在近千人面前講解時的畫面,淮元仍然覺得心潮有些澎湃,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站在台上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可怕。

“謝謝主任,我會好好努力的。”

主任拍了拍淮元的肩膀:“今兒大家都合計好了,我們一人出一百,咱們出去吃一頓慶祝慶祝。”

淮元有些受寵若驚,忙也從錢包里抽出一百:“那也算我一個,讓你們大家出錢怎麼好意思呢?我也是做了我自己的分內之事而已。”

主任自然不同意,兩人互相推託了半天,淮元還是沒花成這一百塊錢。

託了這次講解的福,淮元的名聲漸漸傳入了科里,以前大家提起淮元雖然也不陌生,但那時候是因為外表,現在再提到她,層次就深了一些。科里的工會主席特意添加了淮元的微信,告訴她年前科里可能要舉辦晚會,屆時會選幾個主持人,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頂着大家盛大的熱情,日子就到了淮元被借調到公司的日子。有不少人聽說此事,紛紛猜測淮元離提干不遠,所以連平時不太熟,甚至見面都叫不上名字的人也對她熱絡起來,這讓淮元有些承受不住,不由得感激起公司把她借調過來的決定,起碼她可以清靜一段日子了。

公司大樓很是肅穆莊嚴,門口有特警巡邏車鎮守,特警們身着警服一絲不苟地站在車旁,威嚴不容侵犯。

淮元不敢靠前,做賊一般溜着邊進了大樓,此時樓里的人都在開早會,門口的保衛人員正在對着落地窗活動身子骨,餘光看見淮元像陣風似的往裏沖,來不及細想人已經追了上去,最後在電梯門前把她按住了。

“小姑娘你是幹什麼的?”保衛大叔面色不善,想來是把她當成了來鬧事的人。

淮元被反剪着手臂,覺得有點丟人,她說:“師傅,我是來幫忙整理檔案的。”

大叔皺眉:“那請你出示證件。”

淮元傻了眼,她只是接到通知說讓她今早來報道,並沒有人給她什麼證件。大叔見淮元半天不說話,當下將她劃分到身份可疑人群,帶着她就要去保衛科,一邊走一邊拿着對講機跟同事彙報情況,話里話外都是自己火眼金睛及時制止了一場慘案發生的自豪語氣。

“等一下。”淮元幾乎是被大叔在地上拖着走,她說,“我有認識的人,我給他打電話讓他下來接我可以吧?”

大叔腳步一頓,望向淮元的視線帶着懷疑,良久,他才不情不願地放開了淮元的一隻手:“那你打吧。”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徐子一正在早會上向大領導彙報今年的工作情況。他站在投影儀前,身上映着些許從投影儀中流泄而出的暗光,原本就精雕細琢的臉被光線襯得更是深邃立體。

“今年我司的安全事故共十五起,其中十起在隱患階段就已經通過事前識別與評估規避。”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是恰好讓人感覺舒服的節奏,聽在耳中令人莫名安定。他轉身時視線瞥到被他隨意放在桌上的手機,見屏幕一直在閃,原本沒理會,但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之後,他皺了下眉,向自己的助理招了下手,低聲吩咐他繼續彙報,然後道:“抱歉領導,我接個電話。”說完撈起手機轉身就出了會議室,將幾十號人晾在了屋裏。

電話被接通后,那邊許久都沒人說話,淮元的聲音支支吾吾的:“徐子一?你在公司嗎?”

到了拐角徐子一才應了一聲:“怎麼了?”

“你在忙嗎?要是忙完了能下來一樓接我一下嗎?”淮元一邊說一邊看着站在她旁邊冷着臉瞪着他的大叔。

“好,我這就下去。”

徐子一下到一樓,一眼就看見了跟保衛大叔站在一起的淮元,只是兩個人的面色看起來都不太好。

雖然保衛不認識淮元,但是徐子一他是知道的,這會兒見對方笑眯眯地向自己這邊走來,便跟他點了點頭:“領導,你們開完早會了?”

徐子一頷首回禮,然後朝淮元招了招手:“還不過來。”

看見徐子一之後,淮元立馬覺得有人為自己撐腰了,此時腰板才挺起來。她看了保衛大叔一眼,慢吞吞地挪到了徐子一身邊。

“這位是您朋友?”保衛大叔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探,解釋道,“因為她沒有通行證,所以我才沒有放她進去。”

能在這主樓里辦公的領導們都不是輕易能被人看見的人,對於門口保衛人員如此做法,徐子一隻覺得贊同,他說:“給您添麻煩了,回頭我給她辦個通行證。”兩人又寒暄了一會兒,淮元一直在旁邊聽着,原來徐子一在其他人面前依然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就像當年她身陷暗戀之前的每一天那樣。

進了電梯,徐子一從工裝口袋裏翻出了一張卡片遞給淮元:“這段時間你用我的。”

淮元遲疑着沒敢接:“那你怎麼辦?”

“我刷臉。”徐子一說完自顧自低頭偷笑了一下,臉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他摸了摸鼻尖,再抬頭時又是一臉正色,“你們存檔大概要多久?”

淮元搖頭:“我還沒找到負責人。”

“她應該還在開會,你去我辦公室等着吧。”

把人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后,徐子一從抽屜里翻出了些零食放到桌子上,囑咐道:“早會可能要開一段時間,你無聊就自己找點消遣。”說完不再管她,折回了會議室。

淮元是第一次到徐子一的辦公室來,她原本以為他的辦公室會像電視裏演的那樣起碼有一百多平,但今天來了才知道,公司領導的辦公室面積有嚴格的要求,如果超過規定的大小就要兩個人合用一間屋子,好在徐子一的這間看起來不太大。

屋裏只有一把椅子,淮元不敢亂坐,只好規規矩矩地站在窗邊看着樓外面的車水馬龍。辦公室的窗戶隔音效果極好,原來他每天在工作時,周圍是這樣的環境。

等了很久也沒見領導們散會,淮元實在站累了,只好在屋子裏走動。一轉身,她就看到了剛才徐子一走時放在桌子上的那些包裝花花綠綠的零食。淮元撇了撇嘴,徐子一從來不吃零食,哪怕是以前兩人約會走到小食街的時候,他眼皮也不會抬一下,從頭吃到尾的只有淮元自己,徐子一的肚子裏只能放些七八分熟的牛排等高端食物,所以這些零食十有八九是她的女同事送的。淮元走過去拿起袋子看了一眼,都是些果蔬干,看樣子還是位年輕女士。

門猝不及防地被人推開,淮元被嚇了一跳,手裏的零食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交談聲。

“領導,今天去七部抽查,車已經在樓下……”聲音戛然而止。

淮元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轉身。

身後半天沒有聲音,淮元不得已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恨不能鑽到地縫裏去。門口站着五六個人,看樣子都是要向徐子一彙報工作的,這會兒她和那些人大眼瞪小眼,時間好像停滯了一般。

大家相互交換了個眼色,對於徐子一辦公室里出現一個姑娘這事都覺得不可思議,尤其是這姑娘手裏還抓着零食,一看跟徐子一的關係就不一般。

“領導,您先忙,我們一會兒再來。”助理率先反應過來,推搡着眾人就要迴避。

“不用。”徐子一看了眼淮元,“你去2405找人就行,我讓她在那等你了。”

淮元也覺得窘迫,這會兒見徐子一給她指了條明路,連道謝也來不及,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等等。”徐子一趕在她出門前叫住了她,然後把桌上的零食以及自己的辦公室鑰匙都放在了她手裏,“好了,你走吧,需要用什麼就來我這裏找。”

眾人低頭的低頭,轉身的轉身,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淮元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一瞬間全都衝上了臉,她抱着東西小跑着出了徐子一的辦公室,直到過了拐角才算喘上來一口氣。

懷裏被徐子一塞得滿滿當當,這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抱着這些東西怎麼去工作?可是扔了又不妥,猶豫再三,她只好硬着頭皮去2405室。門沒關,裏面不時傳來敲打鍵盤以及翻閱紙張的聲音,淮元深吸了幾口氣,換上一副從容面容敲門而入。

屋裏的三個人正在整理名單,其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姐看見淮元后,笑問:“你是淮元吧?”

淮元略顯局促地點點頭,然後把懷裏的東西向桌上一放:“剛才順路看到有賣零食的,我也不知道大家愛吃什麼,所以每樣都買了些。”說完不等大姐回話,主動問道,“不知道我能幫上什麼忙?”

另外兩個人始終沒抬頭,大姐把手裏的名單遞給淮元:“這次的工作量挺大,初期我們需要形成一份電子模板,你會做嗎?”

以前科里存檔每次也有淮元在,所以對於這份工作的流程她還算清楚,這會兒從大姐手裏接過紙,她略略掃了一眼,確定了跟她之前的存檔工作大同小異后,點了點頭:“會,只是我需要一台電腦。”

“這邊的電腦都有人在用着,你去小徐那屋吧。”大姐語氣自然,好像覺得她去徐子一那屋工作是理所應當的事。

屋裏倏然變得安靜,一直在鍵盤上敲着字的另外兩個人極有默契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條件反射的抬頭看淮元,這兩人看起來年紀不大,大約跟徐子一同歲,臉上都畫著淡妝,看人時習慣性地微抬下巴,這動作更顯得她們線條優美的脖頸纖細修長,只是其中還透着幾分高傲,彷彿芭蕾舞演員那般。

幾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對,尷尬的氣息又濃了幾分。

“好。”淮元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捏着名單快速出了門。

“張姐,什麼情況?她認識總監?”

淮元一出門,剛才一直沒說話的兩個人就齊聲發問。張姐沒理兩人,看了眼桌子上的零食,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到底是寶貝成了什麼樣,來出個公差還要帶着吃的,是怕她們苛待她?

見張姐沒回答,兩個姑娘也沒再深問,互相看了一眼,不屑地撇了下嘴。

淮元重新回到了徐子一的辦公室,怕又發生剛才的狀況,她直接將門反鎖了,等坐在電腦前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他的開機密碼。在她們這樣的單位,一般來說開機密碼都是會貼在電腦邊上的,她四處找了下,沒找到,卻又執拗着不想給徐子一打電話。正矛盾着的時候,她的手機亮了一下,低頭一看,正是徐子一發來的微信。

—開機密碼:Y3344。

淮元盯着那個“Y”看了半天,不知道這是代表“一”還是“窈”,不禁“嗤”了一聲,生生世世,還挺浪漫。

畢竟不是在自己的辦公室,雖然已經鎖上了門,但淮元還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徐子一沒在屋裏,可她四周到處都是他的氣息,這讓淮元更是心浮氣躁。她動作麻利地把這二百多人的名單做成了一份電子文件,然後導入公司內部的HR系統,打印出紙質文件后拿起來就走。

張姐這會兒也剛忙完,見淮元來了,朝她笑了一下:“你來我辦公室跟我一起審核信息。”然後又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沒抬頭的另外兩個人:“你們兩個一組吧,這周最好就把活幹完。”

淮元聞言不禁鬆了口氣,她不是沒看出來屋裏那兩個姑娘對自己的敵意,只是畢竟人家是在這樓里工作的,她只是一個基層的員工,所以能不惹事還是盡量不要惹事。

張姐全名張艷,是公司人事部專管檔案信息的,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平時跟徐子一也能說得上話,從早上徐子一找到她時,她就知道這個淮元在他眼裏不一般。平時他身邊也常有姑娘圍着,他對人家倒是彬彬有禮,但是也沒見他正眼看過誰,今天早會結束后,他拉着自己交代了一堆事,話里話外就是讓自己多照顧點淮元。

徐子一的背景公司里的人是知道一點的,父母是北京總公司的高層,姑姑叔叔有從政的也有從商的,他是他們這代單傳,再往上數三代,家世就有些複雜了,並非一般人能摸到實底的,聽說是正宗的開國元勛之後,一般查到了這一層關係,就沒人再敢深探了。而張艷之所以喜歡徐子一,是因為這孩子的家世得天獨厚,人卻品行端正,一看就是大門大戶出來的孩子,跟現在所謂的“二代”有着天壤之別。既然他難得開口求到自己,她也樂意賣他個人情。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張姐一邊翻閱着檔案與淮元手裏的名單核對信息,一邊與她閑聊。

“二十四了。”淮元雖然覺得張姐親切,但也不敢交淺言深,所以人家問什麼她就答什麼。

張姐聞言深深嘆了口氣,喃喃道:“二十四,唉,真年輕啊,一晃你們這一代人都成了咱們油田的主力軍了。”說完又回憶起了從前,“我還記得我們剛來這裏的那會兒,才幾歲,走路還走不穩呢,這邊是真荒涼啊,再看看現在,祖國真是越來越強大了。”

淮元低頭淺笑,沒有附和。

“有沒有男朋友呢?”這個年紀的人不論職位高低,但凡逮着個年輕的小姑娘或者是小夥子都愛問這個問題。

淮元垂眼盯着眼前的幾張紙,淡淡道:“沒有。”

張姐一聽,略挑了眉,然後看了眼門口,藉著摸鼻子的動作遮住嘴角的笑,末了清了清嗓子:“也該找個男朋友了,相處還要處一段時間呢。”

淮元只顧着低頭,也沒發現什麼異樣,順着張姐的話說:“沒有遇到合適的。”

張姐又看了眼門口,徐子一嘴角微微上翹,在人前始終保持着風度,過了片刻,他才象徵性地敲了下門進屋,好像自己是剛剛過來的。

“今天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張姐揶揄道,“平時可是天天都見不到你人影啊。”

聽到徐子一的笑聲,淮元整個人一僵,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假裝自己很認真地在忙工作。

“快過年了,下面也都沒敢鬆懈,沒什麼事,轉了一圈就回來了。”徐子一自顧自拖開淮元身邊的椅子坐了下去,話卻是跟張姐說的,“能忙得過來嗎?”

張姐點頭:“這些工作量四個人完全可以忙過來。”

徐子一很久沒與淮元挨得如此近,這會兒藉著跟張姐說話的機會整個人向淮元靠了過去。察覺到左臂傳來的重量,淮元抬手捋了下頭髮,順勢抽回了手,礙於還有別人在場,她沒敢發作,只是暗地裏瞪着徐子一,用眼神警告他離自己遠點。

張姐直接無視了兩個人的眉目傳情,只說:“正好今天你在,中午我請你們出去吃。”怕淮元拒絕,她又說,“隔壁還有婉婉跟學寧,一起叫上,不然下午正式忙開了我估計也沒有機會出去吃了。”

一聽說是集體活動,淮元拒絕的話就哽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

徐子一今天似乎特別清閑,自從他去基層轉了一圈回來后就一直沒挪過地方。淮元想攆人卻又沒有立場,憋了一上午都沒理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隔壁那兩個姑娘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乍一看見徐子一,原本就挺得筆直的身姿更是向上拔了一下。

“總監。”

兩人的聲音難掩欣喜。

公司里的年輕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小圈子,所謂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什麼層次的人就找什麼層次的同類一起玩。這個等級劃分很玄妙,低於這個標準的人進不來,而高於這個標準的圈子大家又高攀不上,在這一個個五光十色的小圈子裏,當然屬徐子一、周時哉和呂茂行他們幾個人的圈子是最高等級。

大家都知道這些人從小就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家裏長輩們的關係也都不錯,經常逢年過節聚在一起熱鬧。而在這幾個人中,又數徐子一是出類拔萃的,不管是自身條件還是家世背景都無可挑剔,所以公司里但凡家裏有點權勢的姑娘們,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被他們這個圈子吸收進去,如果能被他們看上,那就更好不過了。

淮元聽着這兩人甜到發膩的聲音,不禁瑟縮了一下身子,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不動聲色地朝張姐身邊靠了靠。徐子一發現了她的動作,輕輕瞟了她一眼,然後對兩個姑娘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

下到停車場,淮元自覺地站在了徐子一的車子後門處,徐子一正要開門上車,餘光瞥見淮元駐足不前,又瞟了她一眼。淮元低頭看着手機逃避頭頂的視線,張姐見狀輕輕向前推了一下淮元:“淮元你個子高,你坐前面,我們坐後面正好。”

那兩個姑娘原本還在為徐子一會兒讓誰坐在前面而暗自激動,這會兒見淮元被推了過去,臉色頓時就難看了不少。

“上車吧。”徐子一招呼了一句,也沒再管淮元,矮身坐進了駕駛位。

徐子一的車不少,部部價值不菲,地下車庫被他停得滿滿當當,但是他上班開的車都是比較大眾化的,這車淮元去年的時候坐過一次,當時她嫌黑色車飾看起來太悶,特意在車裏放了幾個五顏六色的抱枕,這會兒上車后發現抱枕還在,臉上不知怎麼突然就開始發熱,好像做了虧心事被人窺破了一樣。

“張姐想吃什麼?”徐子一從後視鏡里看着張艷,他笑的時候看起來禮貌又溫和,只是眼中的疏離怎麼也消散不去。

“我什麼都行,主要是看你們年輕人想吃什麼。”張艷把問題拋給了淮元,“淮元想吃什麼?”

那兩個姑娘早就察覺到張艷似乎一直在把淮元和徐子一湊作一對,心裏越發不是滋味起來。齊學寧半開玩笑地朝張艷撒嬌:“張姐你怎麼都不問問我和婉婉呢?一直都在關心淮元,我們都吃醋了。”

張艷哈哈一笑,順勢就從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裏脫了身:“你們這些孩子啊,行,你們商量吧,我可是不管了,反正我年紀大了也不挑食,你們定吧。”

“我想吃火鍋。”一直沒說話的淮元突然開口了,她從後視鏡里看着坐在後排的幾個人,目光毫不閃躲,她淡淡笑道,“天氣太冷,我覺得吃火鍋剛剛好。”

齊學寧似笑非笑地回視淮元:“我今天穿的淺色衣服,不太方便吃火鍋和烤肉之類的呢。”

徐子一聞言,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他直接把車開到了市中心,然後放下了齊學寧和金婉婉,說:“這裏有家西餐廳不錯,應該不會弄髒衣服,一會兒吃完我們在這裏匯合。”說完不等兩人反應,直接驅車離開,氣得齊學寧直跺腳。

淮元從後視鏡里看到兩個小姑娘不情不願地朝西餐廳里走,微微挑起了嘴角,一偏頭正對上徐子一看過來的視線,臉瞬間漲得通紅,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假意看着窗外的風景。

下午的工作需要兩組交接,金婉婉見淮元進來,順手把資料鋪滿了辦公桌的桌面,淮元手裏的檔案沒地方放,只能抱着站在一邊等金婉婉核對好她負責的那部分之後再進行下一環節。

資料很厚,時間久了淮元有些吃不消,她把桌面上的資料向里推了一下,正要搭個桌邊,就見一直一絲不苟地核對着信息,但半個小時快過去了還沒翻頁的金婉婉兩道一字眉一皺,抬眼看着她:“我這都是排好順序的,你這一動全都亂了我還怎麼對?”

從吃完飯回來,齊學寧和金婉婉就一直對淮元冷着臉,無奈幾人之間還有工作交接,所以即便淮元知道其中的原因,也只能強迫自己無視她們的臉色,如此一來,就給金婉婉和齊學寧形成了淮元懦弱的錯覺。

淮元見金婉婉一副橫眉冷對趾高氣揚的模樣,微微笑了一下,二話沒說直接把她剛剛胡亂鋪開的資料都摞到了一起扔回她手邊。

“排不排序那是你的工作,我現在的任務就是跟你核對履歷信息,如果因為你的工作能力原因延誤了整個工作的流程,不好意思,我不會替你背鍋。”她說完把資料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嚴肅道,“這是張姐整理好的資料,跟電子文檔里的順序是一模一樣的,一會兒你忙完了我再過來,但是這裏的順序要是被打亂了,後果你們自己承擔。”

金婉婉被淮元說得呆若木雞,片刻後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齊學寧,只是齊學寧一直盯着電腦修改錯誤數據,彷彿沒聽到淮元的話一般,更別提替金婉婉出頭,直到淮元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齊學寧才轉頭安撫道:“算了,你不要理她。”

金婉婉和齊學寧的關係不算太親密,這會兒見齊學寧如此虛偽,心裏冷哼一聲,面上卻還是偽裝得滴水不漏。她摟住齊學寧的手臂,嬌滴滴地向她抱怨:“這人可真討厭。”

淮元沒理她們,剛一出門,就被靠在牆邊的徐子一嚇得幾乎跳了起來,徐子一見狀笑出了聲。此時淮元的心臟還在急促跳動,她不可思議地瞪了徐子一一眼,繞過他就要走。

“對不起。”徐子一毫無誠意地向她道了歉,其實這三個字他欠了淮元好多句,一開始想說,卻總是拉不下面子,這次兩人離婚,他向她道了歉后發現,這三個字也沒那麼難以啟齒,甚至說著說著就上了癮。

淮元敷衍地應了一聲:“我這有點忙,你是有什麼事嗎?”

徐子一乖乖地放開了手:“媽給我打電話了,說要過來這邊參加個婚禮,順便來家裏看看。”

現在元春女士有事會直接聯繫徐子一,完全把淮元這個親生女兒給省略了。淮元聽完徐子一的話,表情變得不自然起來。

“我一會兒會給她打電話,盡量讓她不要來。”

現在她們兩個人已經離婚了,即便是演戲,她也不想再跟徐子一共處同一屋檐下,她怕自己會失控,更怕一切會重蹈覆轍。

徐子一聽出了淮元的話外之意,還未完全收斂的笑意僵在嘴邊,他垂眼看着低着頭的淮元,覺得胸口處有風呼嘯而過,吹滅了那裏原本熊熊燃燒着的火。

此時淮元一直盯着地面看,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安,留給徐子一的只有頭頂那柔軟又光亮的髮絲。

“現在都這麼避恐不及了嗎?”徐子一的聲音淡得幾乎消散在空氣里,“現在對於你來說,我是什麼?”

徐子一的視線實在太有壓迫感,沉甸甸地落在淮元頭頂,讓她無法抬頭。

“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徐子一冷笑了一聲,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看起來淮元已經對他們這段感情不再留戀,甚至是厭惡,他所有的討好行為她全部無視,他所做的所有努力她完全看不見,徐子一突然失去了前進的勇氣。

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沉重,良久,徐子一緩緩開口,聲音冷淡得好像時間倒流回了大學的時候,他說:“這會兒阿姨應該已經到了,我晚上不會出現,你放心。”

徐子一說完揚長而去,臨到樓梯轉角,他停了步子,聲音有些飄忽:“淮元,我不缺朋友,我們之間的關係,除了愛人,就只剩陌生人這一種選擇。”說完他便再也沒回過頭。

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中,淮元這才覺得身上微微回了暖,她緩緩蹲在地上,心好像被人用小鉤子勾了一下那般微微疼了起來,人果然都是犯賤的,這段時間她習慣了徐子一的疼愛有加,現在徐子一不過是恢復了他本來的面目,她怎麼就覺得這麼難受了?

今天淮元下班早,一出公司的門她就給元春打了個電話,那邊很快接通。

“媽,你在哪呢?”

元春似乎是在整理着東西,她說:“我在你家呢,我看你們冰箱裏什麼都沒有,剛才去超市給你們買了點東西。你什麼時候回來?”

淮元有些頭疼:“我最近在公司幫忙,所以在附近租了個房子,我現在去接你過來。”

淮元到了車位,沒等上車就看見徐子一和周時哉從大樓里出來,兩人都是身高腿長的類型,在她愣神的工夫,已經走到了她身前。周時哉看見淮元,微微一愣,正要跟她招手打個招呼就被徐子一掃了一眼。

“上車,趕時間。”

周時哉一聽就知道這倆人是又鬧彆扭了,當下嘆了口氣,對淮元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徐子一的車像一道疾風刮過淮元的身邊,周時哉下意識握緊一邊的扶手:“哎哎哎,你慢點開啊,你想死別拉着我,我今年可能得結個婚呢。”

徐子一覺得周時哉聒噪得像只蒼蠅,順手打開車載音響調大音量,藉此蓋過周時哉的聲音。

“你倆又吵架了?”周時哉對這一切恍若未覺,他笑嘻嘻地關掉了音響開關,繼續落井下石道,“離了婚還能吵架的也就你們倆了吧,還真配,你可得把人看好了,別讓她去禍害那些無知少男了。”

徐子一的臉色已經十分陰沉了,周時哉怕死,識趣地轉移了話題:“算了,你倆這事我也沒法多說什麼,只是一會兒到林殊窈那邊吃飯,你自己掂量着點,別假戲真做了。”

徐家和周家的關係一直都不錯,在七十年代末,徐子一的姑姑與周時哉的母親合夥成立了一家服裝公司。當初決定創建公司時,兩人都是大學畢業,也沒想太多,不過是兩個小姑娘的心血來潮,誰都沒想到這家公司如今會衝出亞洲走向全世界,一躍成為世界級的服裝品牌。

最近公司因為業務需要從林殊窈的母親那邊進一批布料,所以幾家大人走得極近,這才有了今天的晚宴。

“你消停會兒能死?”徐子一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煩,下午他姑姑徐嵐打電話讓他參加晚宴時,他張口就回絕了,徐嵐一聽,來了脾氣,劈頭蓋臉把徐子一給罵了一通,告訴他如果這批布料公司沒拿下來,就用他手裏的股份去補公司的損失。

徐子一從小錦衣玉食地長大,吃穿用度有他自己的講究,這些絕不是用他的月薪就可以支撐起來的生活。徐嵐的性子風風火火,從來都是說到做到,小時候徐子一沒少挨她的揍,所以從小就怕她,這會兒見她真的動了怒,想着好漢不吃眼前虧,就選擇了屈服。為了一批布料出賣親侄子的色相,徐子一覺得他姑姑可以,這很徐嵐。

今晚的酒店被徐嵐包了場,作為東道主,徐嵐和周時哉的三姨錢郁提前到了場。

徐子一照例姍姍來遲,卻不想下車時在酒店門口遇上了林殊窈和她的母親趙玟。唯恐天下不亂的周時哉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眯着眼睛站在一邊等着看好戲。

對於趙玟來說,徐子一併不陌生,除了林殊窈上學那會兒徐嵐曾讓徐子一給她補過課外,他跟林殊窈的那些過往趙玟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些,所以這會兒看向徐子一時,視線不自覺柔和不少,彷彿看的是自己的女婿那般。

“趙總。”

徐子一的家教一向不差,這會兒見了趙玟,主動上前打了招呼,只是這稱呼實在疏遠,聽得林殊窈直咬嘴唇,剛才見到他時的喜悅也被這聲“趙總”沖淡不少。

趙玟倒是面不改色,和藹地笑着向兩人揮了下手:“才幾年沒見,一晃你們兩個都成了男子漢了,這要是走在大街上我可真認不出來了。”

徐子一沒接話,手虛扶在趙玟的腰后,向門內做了個請的姿勢,溫和笑道:“趙總,請。”

晚宴一共就六個人,徐嵐說這是家宴,氣氛倒也其樂融融。桌是圓桌,落座時,林殊窈正好坐在了徐子一身邊。趙玟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朝林殊窈和徐子一身上瞟,徐子一自然察覺到了,他淡淡笑着看回去,一派從容。

徐嵐知道趙玟的意思,這會兒正好談完了公事,她靠回椅子裏,不無惋惜道:“我挺喜歡殊窈這孩子的,可惜了,她跟阿一到底是沒有緣分,要不殊窈給我當女兒吧,要是能有殊窈這樣的女兒,真是我的福氣。”

一桌子的人都聽出了徐嵐話里的意思,無非就是側面敲打趙玟母女倆安分點,徐子一已經結婚了,不該有的想法就打消了吧。

氣氛有一瞬間的微妙,錢郁適時開口:“可不是,那時候懷時哉,我就希望他是個女兒,誰知道生出來卻是個不成器的小子。”說完了問徐子一,“怎麼今天沒見元元過來?”

提到淮元,徐子一溫和的面具上出現了一道裂痕,他端起手邊的杯子抿了口水,笑道:“她最近有點忙。”

徐嵐挑眉,面上帶了好奇:“哦?你們一個中直企業,忙來忙去不就是那點事嗎?”

坐在徐子一身邊卻一整晚沒被他正眼看過一眼的林殊窈早就憋了一肚子氣,這會兒聽徐嵐提到這事,笑道:“徐阿姨您有所不知,最近元元在公司里是出了名了。”她把徐子一如何給淮元開後門的事言簡意賅地陳述了一遍,然後半真半假地嬌嗔道,“都怪我不爭氣,如果我實力再強點,元元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把我的名額給搶過去的。”

“還有這回事?”徐嵐聞言看向徐子一,“小子,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啊,親疏分明是好事,但你也不能濫用職權啊,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就讓她們兩個玩去嘛。”說完瞪了周時哉一眼,“是不是你也跟着摻和了?你不就是負責宣傳的嗎?”

“我的親姨啊,這可不是老徐我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決定的事啊,您可真冤枉我倆了。”周時哉在桌下推了徐子一的手肘一下,笑嘻嘻開口,“還是淮元爭氣。”

林殊窈面子有些掛不住了,這一桌除了趙玟,所有人都是站在淮元那邊的,她有些後悔剛才多嘴提到了這事,但這會兒又不能擺臉色,只得默默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嬌嗔道:“哼,你們就欺負我吧。”

後半段,林殊窈沒有再說話,只是舉着手機東拍一下西拍一下,時不時還在屏幕上點一下鍵盤,不知道是在跟誰聊天。徐子一坐在她身邊,覺得有些厭煩,但礙於徐嵐之前的警告,到底沒做什麼出格的舉動。

“媽,您難得跟徐阿姨和錢阿姨聚在一起,我給你們拍張照吧。”林殊窈舉着手機對準三位長輩,好心提議。

三個女人忙擺手,表示:“照什麼照,我們都多大歲數了,你們愛照你們自己去一邊照。”

有了徐嵐幾人的話,林殊窈肆無忌憚起來,她應了聲好,然後轉過身子,將手機舉到身前,將在座的幾個人全都罩在了鏡頭中。此時徐子一正在跟周時哉說著話,兩個人不知道說到了什麼事,笑容都異常燦爛,湊巧這一幕被林殊窈給抓拍了下來。

晚上,經過了陪元春女士近五個小時的疲勞戰後,終於解脫的淮元躺在床上,習慣性地摸過手機刷朋友圈,徐子一的笑容猝不及防地闖入了她的眼中,看見他柔和的神態,淮元有些愣神,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見徐子一這樣燦爛地笑過,或許從兩人相識之後,他就再沒笑過了,印象中每次見面他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淮元握着手機的手漸漸收緊,片刻后,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向下翻動。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剛被安撫下的元春這會兒滿面憂色地站在門口,“你確定你跟子一之間沒出現什麼問題?”

淮元無奈地笑了一下:“媽,我們能有什麼問題?年底了大家都忙,你要不信你給他打個電話。”

淮元篤定元春不會真的給徐子一打電話,所以面色看起來很自然:“你這次來得太突然了,我們都沒提前請假。”

元春仔細打量了淮元一眼,見她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這才徹底鬆了口氣:“你就是錢多沒地方花燒的,還特意在這租個房子。”

元春出去后,淮元把手機塞到了枕頭下面,今天她本來是想跟元春攤牌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好幾次都被她咽了回去,她知道“讓兩家老人過個好年”是個借口,她跟徐子一離婚這事讓她覺得難以啟齒的原因她從來不敢細想。

就過完年再說吧。

淮元默默下定了決心,現在看來她選擇離婚是沒錯的,果然離開她的徐子一才是快樂的,所以兩人不如就這麼繼續走下去。

為了加快結束手裏的工作,第二天淮元提前到了一個多小時。出了電梯,她將通行證夾在了徐子一辦公室的銘牌邊上。從現在開始,她要盡她最大的努力向前走,隨便徐子一現在是跟誰在一起,林殊窈也好,王殊窈也罷,這些以後都跟她沒有關係。

不得不說,兩人夫妻做久了,在某些事上已經培養出了默契,顯然徐子一也是這麼想的,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裏,淮元沒有在辦公樓里再看見過他,如果不是她下班時經過他辦公室門口偶爾會聽到他在裏面打電話的聲音,她幾乎以為兩個人從來沒有糾纏過。

“淮元,晚上有時間嗎?這一周辛苦你了,現在竣工了,咱們出去吃頓飯。”

完成了最後一項歸納工作后,張艷笑眯眯地攔住了正要離開的淮元。

淮元這會兒滿心想的都是終於可以不用再來這棟樓里了,而張艷也只是照例客套一下,她自然婉拒:“張姐您說的哪裏話,這一周我也學到了不少東西,都還沒給您交學費。”

張艷哈哈一笑,淮元繼續道:“我晚上還有約,等改天空閑了,我請您吃飯。”

淮元站在門外跟張艷道別後,順手關上了門,在同一瞬間,一道開門聲響起在她身邊,她下意識回頭,正與從會議室出來的徐子一迎頭遇上。事發突然,淮元應對不及,整個人稍顯局促,她掩飾地垂了眼。

徐子一依然從容,他邊走邊與跟在他身邊的助理說話,連餘光都沒分給淮元一分。兩人背道而馳,因為霧霾的原因,渾濁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連帶着走廊里的氣氛也沉悶起來。

難得下班早,淮元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利用這閑暇的時光。出了大樓,她才發現外面已經飄起了小雨,鼻間都是泥土的清新氣息,她正要衝進雨中,突然被一把傘攔住了去路,她詫異地抬頭,正好對上百里皎月含笑的目光。

“你是淮元吧?”百里皎月先開了口,她說話時笑眯眯的,看起來性格很好。

淮元點了點頭,也擠出了一抹笑,沒話找話道:“來這邊辦事?”

百里皎月眼神有些閃躲,她說:“不是,我在這等時哉。”說完把傘塞到淮元手裏,“今天有大雨,這傘你先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兩人正說著話,周時哉已經把徐子一從辦公室給拉了下來,他一邊推門一邊嚷嚷:“不是說去百貨大樓跟林殊窈會合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家……”

“咳咳。”百里皎月心急之下忙咳嗽了一聲,硬生生地讓周時哉把後半句話給憋了回去。

淮元裝作沒聽到周時哉的話,她頭也沒回地從百里皎月手裏接過傘,勉強笑道:“那就謝謝你了,我先走了,再見。”

“哎不是,我可以解釋的。”周時哉沒想到能在門口看見淮元,這會兒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他訕訕地去看一邊的徐子一,原以為自己剛才的舉動一定會讓徐子一有殺了自己的心,可這一眼望過去,卻發現徐子一的面色如常。

“沒什麼好解釋的。”徐子一率先走進了雨幕之中,“快點,已經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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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一,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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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醋王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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