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法割捨

第三章 無法割捨

一晃,就要到講解員面試的日子,淮元乾脆放棄了午休的時間,力求將各方面都表現得盡善盡美。演講稿她已經背得滾瓜爛熟,語速如何,什麼地方該是什麼語氣,她也已經拿捏到位。

面試這天,淮元穿了一身正裝,收腰的小西裝將她原本便纖細的腰身拉得更加窈窕有致。

或許是“淮元”這個名字已經傳出了她們本部,當她進屋時,等着面試的老師們眼中都放射出不一樣的光彩。

“淮元?”

淮元難掩緊張,勉強笑着應了聲,開始了簡短的自我介紹。雖然私下已經練習過千萬遍,但第一次站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淮元還是有些微的緊張。她掌心潮濕,說話時手不自覺蜷起,雖然已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些,但聲音依然發飄。

面試的老師見狀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他之前就聽說一部有位HR頗得上面青睞,原本以為對方應該是出類拔萃的姑娘,但現在一看,明顯是他自己誤會了。

淮元看見老師含着探究的目光,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這一分神,原本記得滾瓜爛熟的台詞也忘得一乾二淨。在她不說話的時間裏,老師們也沒有開口,似是想考驗淮元的心理承受能力。

淮元此時大腦一片空白,她能想起來的全都不是與這次面試相關的東西,在這種時候她反而想起了林殊窈,雖然林殊窈的人品如何有待商榷,但不得不說,她的學習能力很強,也很有表演天賦,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經常會舉辦一些校慶類的活動,那時候老師找到她,希望她可以做晚會的主持人,淮元一想到要接受大眾目光的洗禮,她的身上就起雞皮疙瘩,當下便婉拒了老師。晚上跟林殊窈吃飯的時候說起此事,林殊窈鼓勵她嘗試一下,並且善解人意地排解了她內心的恐懼。

淮元幾乎一整晚都沒休息好,一直在糾結到底要不要答應老師,經過一夜與自己的抗爭,淮元隔天頂着一雙熊貓眼找到了老師報名,當時老師是怎麼說的來着?

“林殊窈昨天晚上找到了我,想讓我給她一次機會,我已經答應了她。”

從會議室出來,淮元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蔫腦地往外走,門外的走廊上站滿了來面試的人,這會兒一見淮元的狀態,原本想上前打探打探情況的人也都識趣地沒有動。

到了衛生間,淮元將自己鎖在隔間裏,懊惱地抓了把頭髮。她不想去回憶剛才屋裏的尷尬,但是思緒好像不受她控制一般,鋪天蓋地向她襲來。

與面試老師們的大眼瞪小眼、緊張得無處安放的手、老師們含着質疑的目光、所有人的面面相覷。

這種種畫面一起壓來,使淮元感到窒息。她很難不否定自己,今天這場面試給了她當頭一棒,原來她是這樣的一無是處。相比之下,林殊窈似乎真的比她更光鮮亮麗,她更像一隻躲在幕後的醜小鴨。這樣的她到底要多努力才可以理直氣壯地站在徐子一身邊?之前的那麼多年,又會不會有人因為她差勁的表現去質疑徐子一的眼光和能力?

淮元覺得自己快被自己逼瘋了,再想到主任對自己的信任,她更是難過得無以復加。她似乎一直在讓人失望,之前喜歡徐子一的時候,因為林殊窈,她讓自己失望了;現在參加了工作,又因為工作表現讓大家失望了。

淮元頹廢了好一陣,知道一直躲在洗手間不是個辦法,趁着還沒來人,她到手盆前洗了把臉。

冷不防被有些刺骨的水激了一下,淮元突然之間清醒了不少。世上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她覺得自己總不能因為一件事便一蹶不振,人生的路還長着,她必須鼓起勇氣去征服自己的人生,就好像當年不管徐子一如何冷眼相待,她都會笑臉相迎一般,這麼想想,連徐子一她都能堅持喜歡這麼多年,其餘的事應該不會比喜歡他這件事更棘手了。

從洗手間出來,淮元與來會議室找人的呂茂行擦肩而過,她當時正低頭在包里翻找着東西,自然沒注意到眼前的人。

呂茂行“弟妹”二字都已經到了嘴邊,最後又咽了回去,他轉頭就給徐子一打了個電話。

徐子一此時正在現場進行安全工作檢查,看見呂茂行的來電,想也不想地掛斷,沒想到呂茂行不死心,又撥過來了一遍,徐子一接起電話正要罵他一頓然後掛斷,就聽他嚷嚷道:“我剛才看見弟妹了。”

徐子一把罵人的話強壓了回去,他直接抬手示意正在彙報工作的基層領導先暫停彙報,在百多號人的注視之下,徐子一起身出了會議室。

“她怎麼了?”如果只是遇到淮元,呂茂行不會特意打個電話過來。

大家聽見了徐子一的話,視線不約而同追隨着他到了走廊邊上。

“不知道,反正看起來不太好,要不你直接打過去問問?”

“她把我拉黑了。”徐子一覺得呂茂行這是故意在他心窩子裏插刀。

呂茂行撓了撓利落的短髮:“哦對,我忘了,要不你直接去找她吧,她現在也勉強算是處在低谷期,你去找她可能她會好過點,再說你倆這都多少年了,也不能就真這麼分了,你一個大老爺們低個頭也死不了。”

因為是玻璃門,徐子一的一舉一動都在大家的視線範圍中,只見他眉眼舒展,說話時嘴角自然而然上挑,一臉的柔情,與剛才面對大家時那一副寶相莊嚴的神態大相逕庭。

跟呂茂行認識了這麼多年,徐子一覺得他終於算是說出了一句人話,其實他在等這個台階也等很久了。

大家都知道公司有一個年輕有為的領導叫徐子一,還知道他是單身,可這會兒見他打電話的模樣,大家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是說他是單身嗎?”有個姑娘忍不住問同事,語氣聽起來有些委屈,“不是大家傳錯了吧?”

同事看了她一眼:“就算他是單身也瞧不上咱們這樣的,他家世好着呢,父母都是上面的,你懂的。”

屋裏的竊竊私語聲一陣高過一陣,大家都抻着脖子看走廊,徐子一這會兒已經轉過身去背對着會議室,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外照射進來,給穿着HSE安全檢查工裝的徐子一身上鑲了層金邊,他背影挺拔,如同一棵蒼松立在那裏。

鼓勵的話已經對自己說了千百遍,可是一整天,淮元還是提不起興緻工作,真是應了網上的那張表情包所表達的話,人就是一個氣球,被繡花針大小的壞事情一碰,整個人就頹廢了。直到晚上下班,淮元依然躲在辦公室里,聽見外面沒有了腳步聲這才做賊一般小跑了出去。

剛到停車場就聽到一聲短促的鳴笛聲,淮元抬頭一看,徐子一的車正停在她的車旁邊。

兩個人從離完婚,也已經有半個月沒見了,這半個月對於淮元來說很難熬,但是因為要忙講解員的面試,這日子再難熬她也熬過去了,正在她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犯賤去找徐子一時,徐子一又突然出現了,讓她措手不及。

徐子一原本就瘦,時隔半個月兩人再相見,淮元發現徐子一又瘦了一圈,臉上的線條看起來比之前硬朗了不少,使他少了些書生氣。

“你來幹什麼?”淮元有些詫異,平時這個時候徐子一還沒下班。

“今天沒什麼事,上車,帶你去吃飯。”徐子一的語氣自然得彷彿兩個人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其實在來的路上,徐子一設想過千萬種與淮元打招呼的方式,要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是來道歉的,也不能讓她看出來他過得不好,可現在一看到眼前人,他所有的方案全都失效了。她瘦了,瘦得好像被風一吹就會飛走,他心疼得只想帶她去吃飯,吃她喜歡吃的所有東西。

淮元看了他一眼,平淡卻不無殘忍地提醒他道:“徐子一,我們已經離婚了。”

徐子一笑了笑,說:“但是我們依然是朋友。”

淮元垂眼看着地面,他們在一起之前,關係也沒有融洽到可以稱為“朋友”的地步,兩個人如果偶然在路上遇見,徐子一都是選擇直接無視她,每一回只有她像個傻子似的跟對方說“你好”“再見”,也不管他是否回應。

“我們之前的關係也不太好。”淮元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說出了事實,徐子一現在做的事都是當年淮元做的,現在角色互換,淮元一點都不適應,“以後你別來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徐子一從來不知道一直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人,絕情起來竟然連一個眼神都不願分給他。推門下車,他幾步走到淮元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對,這段時間我也在反省,但是我想,離開我你未必就能過得很好,回來吧,好嗎?”

淮元最受不了徐子一灼熱的視線,那雙瞳孔里彷彿蘊藏着數以億計的星辰,她逃避似的垂眼,隨口胡謅:“不了,我約了人,先走了。”

自從淮元搬走,徐子一也不願意回家,晚飯不是叫外賣就是在飯店湊合一口,今天沒約到人,他隨便在淮元單位附近找了家餐館吃飯。一進門,他正好與跟同事們聚會的林殊窈撞了個滿懷。

徐子一皺眉,這兒離林殊窈的單位十萬八千里,他沒想到在這兒也能遇到她。

林殊窈看見徐子一,眼睛亮了一下:“徐子一,你也來吃飯嗎?”說完看了眼他的身後,“就你自己?”

看見林殊窈,徐子一的臉已經徹底沉了下去,他懶得跟她廢話,繞過她就要進屋。

林殊窈的同事們就坐在大堂的一個角落裏,這會兒好幾雙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她不想將自己在眾人面前苦心經營的跟徐子一要好的形象付之一炬,索性跟了上去。

只是再開口時,聲音輕柔了不少。

“你還在怪我當年的事嗎?”

徐子一沒理她,只是叫來了服務員點餐。林殊窈委屈地站在一邊:“你跟我說句話不行嗎?”

徐子一這才像剛看到眼前人一般,慢條斯理地將左手搭在一邊的椅背上,因為這個動作,他的衣服袖子向上縮了一段距離,露出淮元當年送給他的男士腕錶。這表看起來並不昂貴,與他現在的身份絲毫不符,林殊窈略一猜想就知道了這塊表的由來,不由雙眉微擰。

徐子一終於開了口:“煩不煩?我跟你很熟嗎?”

“你……”林殊窈被他問得接不上話,只好又搬出來陳年舊事,“當年是我做得不對,但你也懲罰過我了,現在原諒我不行嗎?”

徐子一的面色徹底冷了下來:“別說那些事了,聽了倒胃口,你走吧。”

林殊窈從來不知道一向以溫和示人的徐子一說起狠話來竟然是如此不給人留情面,她不但沒走,反而坐了下來。

“徐子一,我們那些年的感情都不算了嗎?是我們先認識的不是嗎?還有當年的事,你確定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我現在懷疑那一切根本都是你設計好的。”

徐子一笑着從口袋裏翻出來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有沒有感情你自己心裏沒數?”他半眯着眸子,盯着林殊窈的視線讓人不寒而慄,“我當時跟沒跟你說過,如果走的是你,那些爛事就永遠給我爛在肚子裏?”

莫大的壓迫感向林殊窈襲來,她還從來沒見過徐子一這副要生吃人肉的模樣,頓時嚇得臉色煞白,還沒來得及道歉就聽到一聲帶着嘲諷的笑聲。徐子一整個人一僵,猛一抬頭,正好看見淮元一臉不屑地從他的桌旁走過,他下意識地掐滅了剛點燃的煙,起身時動作太急,不慎將桌子帶歪了些。

淮元晚上也不想做飯,乾脆叫了自己常吃的一家外賣順道過來自取,可她也沒想到一進屋就看到了徐子一和林殊窈坐在一桌吃飯。

徐子一直接起身跟了過去,想解釋,但是看到淮元一副不願意搭理自己的模樣,又不知道該怎麼起頭。

“不戒煙了?”淮元接過食品袋,善解人意地率先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氣氛,“人家還等你呢,不過去?”

“我跟她不是一起來的。”徐子一皺眉,想繼續解釋又怕說多顯得太假,因此說完就沒了下文。

淮元沒說話,想了想,轉身走向還坐在徐子一那桌的林殊窈,不等對方開口,她自顧自拉開椅子坐下,笑着問:“倆人聊什麼呢這麼投緣?”

林殊窈雖然想感激淮元的及時出現救她於危難之中,但看見剛才徐子一想也不想就追過去,憤怒的情緒瞬間升到最高值,她甚至忘記了剛才徐子一發怒的前兆。林殊窈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表現,只是笑眯眯地站起身,含羞帶怯地看了眼淮元身後站着的徐子一,對淮元道:“你別誤會,我們只是偶然遇到的。”

如果不是對林殊窈這個人了如指掌,淮元敢肯定自己此時一定會誤會徐子一。

見她要走,淮元一把將人拉了回來:“我知道,你不用解釋,我讓他先進來的。”

林殊窈沒料到淮元會如此回答,一時間沒了說辭。

“你怎麼一看到我就要走呢?大家也算是老相識了,一起坐下來聊聊唄。”

林殊窈猝不及防,直接被淮元拽得跌坐在椅子中,面子終於有些掛不住了。

“淮元,你拉疼我了。”

淮元聞言,神情略有鬆動,似是帶了愧疚:“對不起啊,很久沒見,我都忘了你是朵嬌弱的白蓮花了。”

這時服務人員將徐子一剛才點的菜品端了上來,淮元一副女主人的姿態:“說起來你回國我還沒給你接風呢,正好今天我們三個遇上了,一起吃頓飯,我請。”

林殊窈嘴角有些僵硬:“不用了,我今天是跟同事來的,她們還在等我。”

淮元回頭看了眼角落,正對上林殊窈幾個同事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笑道:“她們對於你來說很重要嗎?按理說,有了徐子一你眼裏不是應該目空一切的嗎?要不我去跟你同事打個招呼,說你想跟別人的老公一起吃頓飯?”

林殊窈從來沒想過從小就對自己唯命是從的淮元有朝一日會如此咄咄逼人,而且還是當著徐子一的面,她不敢也不想在徐子一面前翻臉,只能強忍着憤怒,兩人正僵持不下的時候,徐子一拍了拍淮元的肩膀。

淮元微微偏頭,用餘光看了徐子一一眼,突然就收回了手。慣性之下,林殊窈倒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在了身後的桌角才算穩住身形。

淮元臉上的笑意未減,她看了眼林殊窈身後的同事,眾人在對上淮元的視線后都不自然地別開臉,假意聊天,至於聊了些什麼,只有她們自己清楚。

淮元看了眼絲毫沒打算過來替林殊窈解圍的眾人,再看林殊窈時,目光中帶了些憐憫:“你的人生一定充滿了孤獨吧。”

林殊窈氣得咬肌暴突,渾身抖個不停,徐子一站在淮元身後的畫面刺痛了她的雙眼。她想,總有一天,她現在受的委屈她會還給淮元。

“殊窈,那個女人是誰啊?看起來挺凶的,你沒事吧?”先前一直沒敢過去替林殊窈出頭的同事見林殊窈回來了,忍不住假惺惺問,因為大家都目睹了整個過程,所以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尷尬。

林殊窈笑了一下:“徐子一的追求者,大概是看到他想跟我一起吃飯所以不開心了。”

眾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提到徐子一,個頂個眼睛發亮:“那徐子一現在還是單身嗎?你們的關係好像很好的樣子。”

林殊窈拿着筷子的手瞬間緊了一下,然後很快放鬆,她說:“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在一起過,最近我們也有複合的打算,只是……你們看到了,那個女人有些難纏。”

因為兩桌距離隔得有些遠,淮元聽不到林殊窈那邊的對話。她原本想走,可轉念想到身後林殊窈還在看着,索性坐了下來。林殊窈噁心了她這麼多年,今天機會送上門,她要不噁心回去,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淮元打開自己的番茄肥牛鍋,就着米飯吃了起來。

徐子一看得直皺眉:“你不是約了人?你晚飯就是這麼解決的?”

淮元挑了下眉,絲毫沒有撒謊被當場揭穿的自覺,她微抬下巴點了點他的麻辣鍋:“你不也是?”

徐子一扶額:“以後少吃這些東西吧,你胃不是不太好嗎?”

淮元應了一聲,然後說:“食不言寢不語,不是你告訴我的嗎?別說話了,吃飯。”

這話是她和徐子一剛認識那會兒跟他在外面吃飯,徐子一板著臉教訓她時說的。

徐子一的大學就在本市,所以幾乎每個雙休林殊窈都會拉着淮元去找他,美其名曰是去受熏陶,實則林殊窈究竟是去幹什麼,大家心裏都清楚。淮元意識到林殊窈的意圖時,為了不去當電燈泡也婉拒過她幾次,用的借口都是她跟隔壁班的學習委員約好了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只不過林殊窈纏她纏得緊,她只成功了一次,那次淮元的借口已經升級成為她和隔壁的學習委員談戀愛了,才算脫開了身。

那次徐子一下樓后,只看到了林殊窈,不由皺眉,問:“淮元呢?”

林殊窈的表情有些奇怪,語氣帶着酸,聽起來有些涼薄:“陪男朋友去圖書館學習了。”

徐子一似是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個回答,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他生硬地問:“什麼?”

林殊窈又重複了一遍,然後道:“我餓死了,我們去吃飯。”

徐子一站在原地沒動,過了會兒,他說:“我還有點事沒做,你先回去吧。”

林殊窈察言觀色的本事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當下就察覺出了徐子一的不對勁,她咬着下唇,突然道:“元元說中午會來找我吃飯,你都不能陪我們嗎?”

徐子一的語氣依然有些冷,他說:“如果她來,你們找好地方給我打電話。”

中午的時候,林殊窈果然把淮元給拽來了,徐子一看見淮元時,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更是黑如鍋底:“你談戀愛了?”

淮元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就想否認,後來一想,否認了她不就是間接承認自己是在說謊了嗎?所以只能在徐子一高壓水槍般的視線下硬着頭皮承認了。為了使自己的謊言聽起來真實,吃飯的時候淮元編了很多話誇隔壁班學習委員優秀,最後徐子一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食不言寢不語聽過沒有?你小小年紀就談戀愛,你還覺得自豪是嗎?”

淮元抬眼看了看對面正在專心致志吃飯的徐子一,徐子一的涵養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他一手端着碗,吃飯的速度很快,卻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有時他明明是在大快朵頤,看起來卻絲毫沒有狼狽之相,當然,他體現涵養的這些方方面面從來不包括她。

察覺到淮元的打量,徐子一抬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淮元搖搖頭。一頓飯吃得徐子一難受無比。

在飯店門口分別之後,徐子一越來越覺得今天的淮元看起來狀態不好,想起白天呂茂行的那通電話,徐子一瞬間明白了癥結在哪裏,他給周時哉打了電話。

“你們那邊最後定的講解員是誰?”

周時哉應該是正在吃飯,那邊吵吵鬧鬧的熱鬧非凡,跟徐子一這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老相好啊。”提到林殊窈,周時哉咂了咂舌,“這小妮子雖然心眼多了點,但咱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來說,她真是為講解員這個職位而生的,說起話來落落大方,你要不就趁這個機會跟她死灰復燃?反正你媳婦也不要你了。”

這句話算是戳在了徐子一的肺管上,他咬牙切齒道:“你有種再說一遍。”

周時哉一聽徐子一的聲音不對,為了不讓這位祖宗觸自己的霉頭,他忙道歉:“我的錯我的錯。”頓了頓,語氣正經了不少,“今天面試的有你媳婦。”又說,“她今天的表現似乎不在水平線上,不過我聽說館長看上她了,有意讓她給自己當兒媳婦呢。”

徐子一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壓着嗓子道:“我看誰敢動她。”說完也不給周時哉反應的機會,繼續道,“你再讓她試試。”

“啊?”周時哉的聲量陡然拔高,“可是她第一輪就被刷下去了。”

“你不是看上我那輛超跑了嗎?”

“好嘞,我回頭跟他們打個招呼。”周時哉爽快地應了下來,臨掛電話前,想了想,還是補充道,“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是再給她個機會,如果做得太過,對別人就不公平了。”

“知道了。”徐子一臨掛電話前,又不放心道,“替我看着點她。”

再接到歷史陳列館負責招聘講解員的負責人的電話時,淮元正在家裏拖地,起初聽到對方自報家門時,淮元詫異地將手機拿到眼前確認了一下。

“您說什麼?”

對方很客氣地重複:“您下周一方便過來複試嗎?”

“可是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淮元從來不相信餡餅能透過層層預製板砸在自己頭上。

對方道:“組織經過慎重的考慮,覺得以您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可以勝任講解員這份工作的。”

畢竟從頭到尾跟諸位老師大眼瞪小眼還輸人不輸陣的姑娘,大家也是第一次見。

淮元不知道對方這是在誇獎自己還是在貶低自己,一時間哭笑不得,但事情峰迴路轉,總歸是一件高興事,很久不發朋友圈的她破天荒地發了個朋友圈,沒有多餘的廢話,只有“感恩”兩個字。

徐子一很快點了個贊,淮元以為他會找自己,可是等了很久,最後等來的是丁放的電話。

“面試過了?”丁放開門見山,“那你準備請我吃點什麼?爸爸這幾天胃口不太好,瘦了不少,給你次給我補一頓的機會,就明天吧。”

淮元“呸”了一聲,暗罵對方不要臉,但是想起之前丁放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她知道他這幾天的心情的確不太好,這麼想着,也就答應了下來,畢竟喜悅總是要跟人分享才會產生雙倍的喜悅。

吃飯的地方是丁放挑的,這是家私人會館,一桌沒有個千八百的消費下不來。淮元在聽到這家會館的名字時,嘴角不禁抽搐了幾下,“你當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我一個月拼死拼活才掙三千多,你一桌一千塊錢吃金子啊?”

丁放沒搭理她,直接把人給拖了進去,一邊走一邊幸災樂禍道:“按理說你跟着徐子一這麼多年,不應該不了解他的財力啊,就這一千塊錢他徐子一要是高興,吃個早餐都不夠,快收起你那副沒見過世面的德行。”

他好不容易宰徐子一一回,一桌一千他都嫌規格不夠高。

淮元沉默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一把揪住丁放的耳朵:“你倆的恩怨幹什麼要殃及我?我一個月三千多的工薪階層我招誰惹誰了?我倆離婚了我就把我的嫁妝帶走了,沒要他的錢。”

“什麼?”丁放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應該啊,即便你不要,徐子一也不會一分錢都不給你啊。”

“他就是一分錢都沒給我。”淮元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兩個人就着這個姿勢進了會館裏,正趕上裏面有人用完餐往外走。丁放被淮元擰着耳朵,整個人都向她微微傾斜,因為視線所及範圍有限,踉蹌着走了幾步就與人撞到了一起。

“對不起。”

還沒等丁放說話,就聽對方率先道了歉。

淮元察覺到原本很是配合自己的丁放忽然之間掙扎了一下,面色看起來也有些不對,她忙放手。果不其然,丁放一站直身子就抬頭向對面看,在看到被撞的那個姑娘時,雙眉狠狠皺了起來。

場面一度很尷尬,丁放揣進上衣口袋裏的手驀然攥成了拳頭,淮元站在一邊,幾次生出來想逃跑的念頭。

“怎麼了?”

周時哉買完單出來,乍一看到淮元,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精彩,他正想打個招呼,又看見百里皎月和丁放面對面站着,百里皎月低着頭,丁放的面色也有些僵硬。

“你不舒服?”走近了,周時哉發現百里皎月的臉色煞白,忍不住抬手去探她的額頭。

百里皎月的身子有一瞬間的緊繃,她慌忙拉下周時哉的手,頭也不抬直接拽過周時哉就走。

丁放視線下放,最後停在對面兩人相交纏着的十指上,視線如炬,連淮元都能感受到那一股即將噴發的熱浪。即便是再不了解情況,淮元也知道丁放和眼前那個姑娘之間的關係不簡單,生怕丁放衝動之下做出來什麼出格的舉動,淮元扯着他的袖子想把人帶離這裏。

丁放卻好像腳下生了根,淮元拉了好幾次都沒拉動,只好低聲道:“想什麼呢兄弟?走了走了。”

丁放眼底猩紅,他緊緊盯着周時哉和百里皎月的方向,渾身上下全是不甘心,他剛一邁步,淮元就用盡渾身力氣抱住他的腰。

“你幹什麼?”淮元被有些失控的丁放帶得向前滑行了一段距離,她沒放手,咬牙切齒道,“你有毛病嗎?非要人家再摑你一個巴掌你才能清醒對吧?”

淮元的話好像一記重拳砸在了丁放的頭頂,他驀然一頓,良久都沒有再動彈。淮元見狀,將堵在胸口的氣緩緩呼出,她拍了拍泄氣皮球般的丁放:“走吧,老母親請你吃頓好的,工資不夠還有信用卡。”

周時哉擁着百里皎月往外走,到了拐角處,他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機對着舉止親昵的淮元和丁放拍了張照,然後面帶微笑地調出徐子一的微信點了發送,並附贈了一段話。

—老徐,這是你家的那枝紅玫瑰吧?好像真要開在別人家了啊。

後面跟了一串喪心病狂的“哈哈哈”。

收到消息時,徐子一正在他父親徐建斌的辦公室里坐着,因為工作原因,父子兩人一年到頭也就能見個兩三面,平時徐建斌夫妻和徐家的老一輩們都在北京生活,眼看着快要過年,徐子一正好藉著來總公司開會的機會探望父親以及家人。

父子兩人原本相談甚歡,徐建斌正說到今年過年讓徐子一帶着淮元來北京,就見後者看見手機之後面色一變,徐建斌眉頭微皺:“你怎麼了?是工作的事?”

徐子一看見照片之後險些把手機捏碎,他平復了許久才道:“沒事,今年我們就不過來了,我值班走不開。”

徐建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兒子:“你跟元元結婚的時間也不短了,準備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孫子?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滿地跑了。”

這個話題是父子兩人以前從來沒有談及過的,想到這會兒淮元正跟丁放在一起,徐子一整個人如坐針氈,也沒聽到心裏去。

“我儘快。”徐子一說完從沙發里站起來,“我晚上的飛機,先回去跟爺爺他們打個招呼,下次再來看你們。”

出了門,徐子一就給周時哉打了個電話。

周時哉這人向來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那一個,如果世界大戰能把他投入進去,那殺傷力一定是世界級的。這會兒周時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愉悅:“徐大總監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呀?是要跟我討論一下家庭養花的技巧嗎?”

徐子一笑了一下:“我剛路過你爸的辦公室,準備進去跟叔叔聊一聊。”

“徐爺,您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周時哉的語氣倏然一變,不等徐子一開口就繼續道,“是想讓我幫您看着您媳婦是吧?沒問題,我剛才已經讓人過去了。”

徐子一的面色這才有轉暖的跡象:“我最早一班飛機回去,把人給我看好了。”

周時哉有些犯難,淮元一個大活人,脾氣又倔得要命,如果要把人看好,那隻能他親自上陣了。想到這,他看了眼坐在副駕駛座上情緒明顯不好的百里皎月。

“我先送你回家,我還有點事要去辦。”

百里皎月還沉浸在剛才與丁放的偶遇中,本來也沒有心情再與周時哉約會,這會兒聽周時哉主動提出送她回家,當下感激涕零。

再回到會館,周時哉在淮元的隔壁要了個包間,這處會館環境優雅,兩個包間雖只有一面紗帳之隔,可每個人交流都是低語,所以不會聽到一般飯店裏的嘈雜聲音。

淮元忍痛把菜單推到丁放面前,做好了今晚上大出血的準備,按照丁放現在的難受程度,她查了下工資卡的餘額,覺得一個月工資夠他今晚的酒錢了,誰知丁放並沒有點酒水,而是一頁頁翻着眼前的菜單,隨着菜單越來越薄,他身上的寒意也變得越發的輕,就好像剛才要殺人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丁放實在沒胃口,一本菜單從頭翻到尾也沒找出來一道想吃的菜,一抬頭,正好撞上淮元擔憂的視線,他失笑:“你別總看着我啊。”

從懂事時候起,丁放就知道不能輕易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帶給別人這樣的道理,所以這會兒也在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淮元與他是舊相識,自然也知道他這個習慣,也沒有點破他,只是按照平時他的口味點了菜。

“親眼看見之後很難受吧?”等菜的過程中,淮元問丁放。

丁放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都是我活該,不懂得珍惜的人就得落到我這個下場,其實看到她過得好我挺欣慰的,跟着我她確實也過不上什麼好日子。”

淮元沉默,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看見徐子一牽着別的女人的手從她面前經過,她是否會像丁放這樣洒脫。

這邊兩人正在談心,另一邊周時哉也聽出了些門道,他這一晚上還壯志滿滿替徐子一守着媳婦,卻不想自己居然剛跟死神擦肩而過。他剛跟百里皎月在一起那會兒,就知道她有個刻骨銘心的前男友,因為她這個前男友,周時哉沒少下功夫,最後可謂是撞得頭破血流才抱得美人歸,但他是真不知道他和徐子一的情敵居然是同一個人。這麼想着,他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不少,今天晚上這個淮元他必須給徐子一看好了。

吃完一頓飯已經是晚上九點,淮元去買單的時候被告知丁放已經結過賬了。

“你這是幹什麼?”淮元看着站在門口吹風的丁放,“說好了我請的。”

丁放嗤笑了一聲:“你一個失婚婦女,留着錢給自己攢點嫁妝吧。”他說完朝自己的車走過去,“走吧,送你回家。”

淮元正要跟着丁放下台階,餘光里忽然看見有一人直奔自己而來,她一轉頭,與周時哉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徐子一的那些個發小淮元都不太熟悉,因為連他本人她都很少能見到,更不用說他的朋友,但是周時哉她是認識的,因為晚飯時候兩個人剛剛打過照面。

丁放的視線好像兩把刀子,在看見周時哉之後,再也沒有挪動半分。

“你幹什麼?”

北方的天氣實在是冷,丁放說話時,白氣不斷從口中飄出。

周時哉看見丁放也沒什麼好臉色,只是現在的局面明顯對他不利,他的任務是把淮元看好,所以他並不想跟丁放起爭執,而且這大冬天的,真動起手來實在太冷了。

周時哉沉默了一會兒,問淮元:“他們是不是已經通知你去複試了?”

淮元沒想到周時哉最後憋出來的是這句話,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等她明白周時哉說的是講解員的事後,看着周時哉的視線帶了些意味不明的探究。

“是徐子一讓你這麼做的?”

周時哉以為淮元是問自己是不是徐子一派他來看着她的,正要出賣隊友就聽淮元又問:“是他讓你給我這次機會的?”

淮元的面部線條不屬於柔和的類型,這會兒憤怒之下看起來更是令人膽寒,周時哉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像是怕淮元突然從懷裏抽出一把四十米的長刀砍向自己。

“他現在在哪?”

周時哉戰戰兢兢看了眼表:“大概快到家了,要不……我帶你去找他?”

不管怎麼說,周時哉今晚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把淮元帶到她和徐子一的婚房,周時哉看了眼樓上,訕笑着對淮元道:“我下去打個電話。”說完下車便是一溜小跑,走到樹下去給徐子一打電話。

“你在哪呢?”

“我剛進小區門口,人呢?”

徐子一乘昨天半夜的飛機到北京,早上七點半就開始開會,一直開到下午結束,他又匆匆坐飛機返城,兩天也就睡了不到兩個小時,這會兒嗓子有些沙啞,聽起來疲憊不堪。

“在呢在呢。”周時哉想起淮元的眼神,整個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那我先走了啊,人就在你們家樓下。”周時哉原本還想把他剛才說漏嘴的事向徐子一坦白,轉念想到徐子一比淮元還可怕,就硬生生給忍了回去,總之能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

周時哉前腳剛走,徐子一的車就停在了淮元身邊。

“找我有事?”徐子一按下車窗,“先上車吧。”

淮元毫不客氣地拉開了後面的車門,徐子一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是你讓周時哉給我複試的機會的?”淮元問起這話時,覺得有些屈辱,看來徐子一已經掌握了面試時她的表現情況,可恰巧那是她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徐子一!在他面前,她一直努力撐着,不想讓自己那可憐的最後一絲尊嚴也消失殆盡,可到了最後,她還是失敗了。

淮元的口氣不善,徐子一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他知道淮元的自尊心強,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知道這事,可是現在的結果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

“是。”徐子一不想騙她。

淮元眼圈有些紅,她哽咽道:“你能別插手我的事了嗎?我的工作能力不管是好還是不好,我自己會努力的,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這樣的好心卻是在告訴我我無能,什麼事都做不好。”

見淮元想哭又極力忍着的倔強樣子,徐子一的心抽成了一團,他抽出紙巾想給淮元擦眼淚,被她給躲了過去,徐子一如鯁在喉,最後只是沉默着把紙巾放到淮元手裏。

淮元被徐子一這個舉動帶出了幾滴眼淚,她說:“之前沒有離婚的時候你怎麼不想着關心一下我?你現在做這些又是為什麼?是為了彌補?是覺得對我有愧嗎?”

因為長時間沒有休息,徐子一的太陽穴隱隱發脹,他伸手將暖風開大,但依然感覺不到溫暖:“淮元,我對你是有愧,但不是在這方面。”徐子一按了下太陽穴,“我有些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淮元這才發現徐子一的面色看起來紅得不太正常,她一愣,也顧不得剛才的不愉快,說:“你把頭轉過來。”

徐子一正要掛檔,聞言很是配合地轉過了身子,淮元抬手探了下他的額頭,察覺到掌心的熱意逼人。

“你發燒了。”淮元皺眉。

這段時間徐子一瘦了不少,免疫力難免低下,淮元心裏還有許多不滿沒有發泄出來,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她下車到前面去熄了火,把人從駕駛位上扶下來。

“我送你上去。”

剛才淮元沒說他發燒時,徐子一還沒覺得自己不舒服到了隨時可以暈厥的程度,這會兒聽完淮元的話,徐子一突然覺得此時頭疼得像是要炸開,原本想強撐着把淮元送回家,這會兒見她難得給了他好臉色,順勢便靠上了淮元的肩膀。自打離婚後一直處於遊盪狀態的心,這會兒才好像找到了它自己的落腳點。

人一放鬆,病毒便迅速入侵,徐子一整個人昏昏沉沉,後來他自己說了什麼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為什麼?”他一直喃喃道,“你為什麼不回來?”

淮元半抱半扶着徐子一,走得本來已經很是吃力,這會兒聽到徐子一的話,險些撐不住他的重量。

“別說話了。”淮元低聲道,“保持點體力,一會兒我可能扶不動你了。”

徐子一意識模糊的時候,言行舉止像一個孩子,他有些委屈道:“以前怎麼能扶動,現在為什麼不可以了?”

他說著又將自己的重量分了些給淮元,淮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以前以前,你還知道那是以前啊,反正你也不稀罕,總想以前幹什麼!”

徐子一被淮元吼了一嗓子,安靜了下來,只是眼中漾着水波更顯得委屈。淮元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心裏湧起一陣無力,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個人,哪怕他什麼都不做,只要一靠近他,就能讓人忘了他的一切不好。

因為發燒,徐子一連脖頸都是通紅一片,而淮元身上正好有些涼,他不自覺地就向她靠了過去,身上的熱意得到了緩解,徐子一舒服地呻吟了一聲,溫熱的呼吸噴在淮元的頸窩,激起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

“徐子一你清醒一點。”淮元推了他一下,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徐子一好像沒聽見,長臂一揮順勢將淮元摟在懷裏,彷彿自己摟的是一個降溫的冰塊。淮元掙不開他的束縛,又不能放任兩個人這麼站着,她只好就着這個姿勢去摸他的口袋找鑰匙。徐子一怕癢,極其不配合,東躲西躲就將兩個人直接帶得摔倒在地上。

淮元完全是下意識伸手去托徐子一的腦袋,生怕他撞到哪,等反應過來之後,又沒好氣地把人推開,徐子一順着淮元的力道滾向了一邊。淮元找到鑰匙后,又像推着滾筒一樣把人從門外推了進去。剛進客廳,就聽見一聲悶響,徐子一捂着額角躺在鞋櫃旁低低痛呼了一聲。

家裏還是跟淮元走時一樣,只是地板上已經落了一層灰,看起來徐子一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

淮元拖着死狗一樣的徐子一可以說是寸步難行,他長手長腳的着實讓淮元費了不少力。

徐子一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說什麼,以前他也不是沒有生過病,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淮元一邊蹲在書房找藥箱,一邊還要留心徐子一那邊是否從床上掉下去。

“起來把葯吃了。”淮元將手臂自徐子一的頸下穿過,想把人扶坐起來,徐子一依舊不配合,淮元皺眉,“徐子一,你到底起不起來?你不起來我不管你了。”

徐子一的臉幾乎皺成了一團,他睜了睜眼,覺得大腦被劈成了兩半,稍微動一下就能聽到腦仁碰撞發出的聲響。

淮元見他確實難受,也不敢再為難他,幾乎是用盡吃奶的力氣把人扶起來,又是喂葯又是貼退熱貼又是燒水擦臉,等忙完之後身上出了一層汗。她起身想把衣服掛到衣架上,還沒走就被徐子一一把抓住了衣角。淮元低頭,見徐子一燒得好像被煮熟的蝦子,她掰了下他的手,沒掰開,只好和氣道:“我去把衣服脫了。”

徐子一依舊不說話,直挺挺躺在床上,也沒有放手。淮元實在是佩服徐子一,他都病成這樣了,還能把自己治得服服帖帖的。

淮元嘆了口氣,決定不跟生病的人計較,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徐子一的床邊,隔一會兒便給他測量一次體溫,打算如果他的溫度一直維持在四十度的話,她就把人弄到醫院去。所幸,徐子一的體質不錯,也是因為不常吃藥的緣故,這次用了葯后他的熱度就退下去了些。淮元不厭其煩地給他物理降溫,怕自己睡過去,在等着下一次測量的間隙,便玩手機打發時間。

說來也巧,她剛剛拿出手機就看見丁放發來了視頻邀請,徐子一雖然還在沉睡中,但是手一直拉着她的衣擺,可以說是抓得非常緊,就好像剛出生的嬰兒,不管他抓住了什麼都不會放開,使淮元沒法脫身。

視頻接通后,淮元看見丁放正躺在床上,鏡頭裏他的雙下巴性感又迷人。

“你在哪呢?”丁放問。

淮元渴得嗓子眼都冒了火,這會兒一張嘴聲音有些啞:“我在徐子一這裏。”

“你在那兒幹什麼?”丁放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威脅你?要不要我去接你?”

“沒有威脅我。”淮元將眼前的情況向丁放解釋了一遍,“他生着病,我也不能就這麼走了。”

徐子一原本睡得正安穩,這會兒好像被兩人的說話聲給吵到了,雖然沒睜眼,卻準確地摸到了淮元的手機。此時淮元跟丁放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毫無防備,被徐子一輕而易舉地把手機奪了過去。徐子一掛斷了視頻,把手機壓在了枕頭下面,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使淮元嘆為觀止。

徐子一順勢翻了個身,睜開的眼睛裏一片清明,哪裏有剛才的茫然模樣。身後很安靜,知道淮元怕吵醒自己所以不敢動,徐子一心口的鬱氣總算是消散了些,想到她並不是對自己沒有絲毫的感情了,他佈滿血絲的眼底漫上了些欣慰,只要她不討厭自己,他就還有機會。

徐子一終於放開了手,淮元屏氣在原地坐了會兒,聽徐子一呼吸平穩,又悄悄探了下他的額頭,此時異常的熱度幾乎已經全退,他的臉上和身上也不再是紅通通一片,淮元這才鬆了口氣。現在已經是半夜兩點,沒了手機的陪伴,淮元的困意一陣大過一陣,她強撐着把感冒藥按類分好,又寫了字條放在桌子上提醒徐子一哪些葯該什麼時候吃,一切都處理妥當后,她回到床邊去拿手機。

徐子一的頭約有一噸重,淮元使了好幾次力都沒能成功把他的頭從枕頭上移開。淮元氣結,將袖子挽到手肘,煞有介事地抱住徐子一的頭,將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不想徐子一突然很是配合地動了一下,淮元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後倒了下去,徐子一眼疾手快,伸手一撈,把人攬在了胸前,兩人跌在床上,一時間鼻息相聞。

淮元的心臟劇烈地跳了幾下,印象中她與徐子一幾乎沒有擁抱過,即便兩個人已經結了婚,做了比擁抱還要親密的事。

顯然,徐子一跟淮元的想法不同,這會兒他抱着淮元,兩人之間嚴絲合縫,貼得十分緊密,彷彿兩人在曾經的一千多個日夜中每時每刻都是這樣相擁的。

“你醒了?”淮元微微抬了頭,輕聲問道。

然而下一瞬,徐子一的呼吸又綿長起來,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淮元的錯覺。

夜已經深了,淮元也忙了一整天,她實在有些折騰不動,乾脆老老實實在一邊躺好,以前她也曾這麼跟徐子一躺在同一張床上,可那時候他們一直在忙着索要彼此,完事後通常洗完澡倒頭便睡,很少有如此平和的時候。

淮元盯着窗外出神,徐子一垂眼盯着淮元的頭頂,兩人都極有默契的沒再說話。

隔天一早,淮元醒來時已經快到十一點,她猛然從床上坐起,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徐子一的身影,客廳里有說話的聲音隱隱傳來,隔着門板淮元聽不太清,她極快地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將門拉開了道縫,這一眼看過去,人也隨之清醒不少。

徐子一的母親秦耘正端坐在沙發上喝着茶,徐子一懶散地靠在沙發的另一邊,兩個人正在看電視。

魂飛魄散的含義,淮元在一瞬間就深刻體會到了,她動作迅猛又克制地關上了門,整個人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裏不停地踱步。

秦耘雖然不像電視劇里那些惡婆婆那般刁蠻誇張,但平時與人說起話來也是不假辭色。她對兒媳的要求一直很高,當初聽到淮元和徐子一談戀愛時,她就反對過,只不過徐子一從小就不被她所掌控,所以對於最後他仍然將淮元娶進門這事,秦耘不高興也只能忍着。礙於從小的家教,即便她不同意這門婚事,在淮元婚後也沒有太過刁難她。只是秦耘這人氣場太強,淮元逢年過節去北京探望時,在出發前就開始心驚膽戰,好在她是事業型女強人,平日裏滿世界的飛,婆媳兩人見面的機會倒也不太多。

淮元毫無頭緒地在屋裏轉着圈,不知道該怎麼跟秦耘說她和徐子一已經離婚的事,秦耘不常來,此時又快過年了,有些話淮元實在沒有勇氣挑明。

秦耘仍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沒有注意到淮元已經起來了,徐子一保持着托腮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卧室的門,起身走了過去。

聽到開門聲,淮元大步跨到床邊,拉過被子就躺了進去。徐子一隻覺得眼前一道影子閃過,頓覺哭笑不得。

“起來了?”徐子一明知故問。

淮元窩在被子裏面沒有應聲。

“我沒跟媽說離婚的事。”徐子一坐在床邊,把被子拉下來一些,“出來,悶壞了。”

淮元憋得滿臉通紅:“你怎麼沒早說阿姨要過來?”

聽到淮元的稱呼,徐子一的心又抽搐了一下,他裝作若無其事道:“我也不知道她會過來,但是人既然都來了,我們……還是先不要跟她說了吧?”

淮元知道兩人離婚這事是紙包不住火,可是真到面對現實的時候,淮元也退縮了,她看了眼徐子一:“那你覺得什麼時候說合適?”

徐子一低頭盯着床,他覺得什麼時候說都不合適,他覺得他們離婚這件事就不合適。

秦耘這段時間一直在出差,昨天接到丈夫的電話被告知今年徐子一值班不能回北京過年,就特意順路過來探望,倒是不會停留太久。

徐子一把情況跟淮元解釋了一下:“馬上過年了,這事年後再攤牌吧。”

淮元默許,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媽,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淮元覺得臉皮發燙,雖然她是昨晚照顧徐子一一直到深夜,這才導致日晒三竿才起床,可是秦耘不了解情況,八成會想歪。

秦耘放下茶杯,笑着在自己身邊拍了拍:“起來了?過來坐。”

秦耘在職場上拼殺了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隱藏起自己的真實情緒,所以她看起來對誰都彬彬有禮,即便淮元知道她一點也不喜歡自己。

淮元看了徐子一一眼,還是坐到了秦耘的身邊,秦耘的親和中難掩疏離,每每靠近她,淮元都忍不住想逃走。

“我九點多過來的,正好在這邊開會,想着很久沒見你和阿一了,就過來看看你們。”秦耘笑着捋了下淮元的頭髮,“看你臉色不太好,怎麼樣?工作累不累?”

淮元整個人不由得發僵,徐子一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然後笑着把淮元拉了起來,對她道:“你剛才不是說要給媽做甜點嗎?”

淮元很快會意,嘴角也像徐子一那般微微上挑:“媽您先坐,我最近新學了一道甜點,做給您嘗嘗。”

秦耘看了眼徐子一,似笑非笑道:“怎麼?我這個當媽的連跟我的兒媳親近一下都不行?”

淮元走後,徐子一臉上的笑消失殆盡,他說:“媽,你倆的關係到了可以隨意親近的程度嗎?”

當初兩人結婚,秦耘只是礙於面子在典禮上露了個臉就走了,這事至今還讓淮元耿耿於懷,當時她的娘家人去了好幾桌,大家自然也發現了秦耘的怠慢,只是誰都沒有說破而已,所以這會兒淮元能照顧到他的心情肯出來幫忙打圓場,徐子一已經很滿足了。

秦耘維持着表面的風度,但是語氣冷了不少,知道這個話題容易激起兩人的矛盾,她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你們結婚也有三年了,怎麼元元的肚子還沒有動靜?”

秦耘這輩子活得通透,從來不願意跟自己過不去,當初徐子一選擇跟淮元結婚,她阻止不了便試着接受,可這會兒瞧着這愛得情比金堅的兩人,她總感覺處處不對勁。

“孩子的事不着急。”徐子一說完轉身向廚房走,“你累了就休息會兒。”

廚房的空間不算小,原本淮元正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手裏的工作,徐子一進來之後,氣氛明顯不同了,淮元故作鎮定,但是脫模的時候手還是忍不住一抖。

“我可以幫你做什麼?”徐子一走到她旁邊。

淮元稍稍轉過了身,將徐子一專註的視線隔離開,淡淡道:“我快好了,你還是去陪阿姨吧。”

兩人正說著話,秦耘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元元,你別忙了,我這就要走了。”

淮元捏着紙杯的手一緊,剛才她說要做甜點的時候秦耘什麼都沒說,不用想也知道是後來徐子一在外面跟她有了不愉快,不過這也像秦耘的風格,只要不高興了就絕對不會勉強自己,她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心情,這一點徐子一還真是像她。

這麼多年,淮元覺得自己在徐家已經夠忍氣吞聲了,既然她的隱忍換不來尊重,那麼一味討好也沒有意義,所以她沒有開口留人,只是礙於禮貌,問:“是還有什麼事沒辦嗎?”

秦耘笑了笑:“沒什麼事,只是不想在這裏逗留太久。”

徐子一從剛才起便冷硬的面色在聽到秦耘的話后更是寒得直冒冷氣,他直接斷了烤箱的電源,淡淡道:“我送你。”

秦耘找了個很是體面的借口,在桌上留了錢后就走了,徐子一跟在秦耘身後下樓,正想去車庫取車,就見一輛車已經停在了秦耘身邊。徐子一揣在外套口袋裏的手捏成了拳,他沒說話,只是半眯着眼去看秦耘。終於,在關車門之前,秦耘施捨給徐子一一個眼神,說:“你回去吧。”

徐子一沒多言,冷着臉看着車子駛離小區才上了樓。

屋裏,淮元已經將自己收拾完畢,此時正蹲在地上擦自己剛才弄到地上的污漬,見徐子一回來,問了一句:“阿姨走了?”

徐子一點點頭,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不用管了,會有人來打掃。”反正這個房子沒有了淮元他也不回來。

淮元堅持把廚房收拾整潔,起身的時候嘆了口氣:“是不是挺不理解阿姨的?”

看徐子一緊繃著的臉,淮元就知道此時他有多憤怒,作為一個母親,秦耘任性起來是不會顧及任何人的。

“葯都給你放在床頭柜上了,自己看着說明吃吧。”淮元穿戴整齊之後推門離開,在門即將要關上的時候,她說:“所以你要引以為戒。”

回到家后,淮元補了個覺,夢裏全都是徐子一發燒時的樣子。起來后,淮元簡單地給自己做了點吃的。想到昨天她本來是去興師問罪的,不料罪沒問成,倒是伺候了徐子一一夜。

她不知道徐子一在跟周時哉說到讓自己去複試時是怎麼說的,但是這個機會擺在她面前,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試試。

隔天一早,淮元就到了油田歷史陳列館,因為只有她一個人複試,所以很快就有人過來接待。不得不說,老師們很是專業,雖然上周他們才剛和淮元共同經歷過尷尬的時刻,但是這會兒再見,他們又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

有了前車之鑒,淮元這次的狀態要比上次好很多,她面帶微笑平視老師們身後的牆壁,想像着現在只是自己在家練習。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她今早特意帶了一支筆捏在手裏,雙手不再是無處安放,多多少少給她帶來了一些自信,情緒一放鬆下來,人便不再拘謹,演講時適當地帶了肢體動作。最後鞠躬的時候,淮元偷瞄了老師們一眼,見對方一臉光風霽月,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回去。

老師對於淮元的進步感到詫異,等複試結束后,他藉著告訴淮元明天等通知這事與淮元並肩走了出去。

“沒想到你的進步如此迅速。”

一開始老師接到上面通知讓淮元重新試一次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抗拒的,他不否認淮元長得漂亮,但相比只是長得漂亮,他更喜歡專業並且漂亮的,所以林殊窈就很符合。可是無奈這是上面的通知,他無法扭轉局面,只好又來面試,雖然來了,但是心裏還是有怨氣的。他不太喜歡關係戶,連帶着他覺得淮元背後的人很沒有眼光,居然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惜拉着他們一同演戲,可現在看來,明顯是他自己心胸狹隘了,上面明顯是知道淮元的實力的。

“老師您過獎了。”淮元笑着跟老師握手道別,“那我明天等您的通知。”

此時對於淮元來說能否應聘上講解員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今天的表現她自己也很滿意。

晚上下班,淮元特意去超市買了些菜準備犒勞下自己,正排隊結賬的時候收到了一條微信的好友申請,她看見林殊窈的頭像之後,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她的消息一向靈通,想來這會兒是已經收到了自己跟她競爭講解員的消息。

兩人從大學畢業林殊窈外出深造那時就互刪了微信,說不好奇她這幾年的生活是假的,不說別的,單就是她和徐子一有微信之後兩人是否曾經有過互動這點,就足夠讓淮元心痒痒。

淮元一直晾着林殊窈,直到收拾完畢上床睡覺才通過了她的請求。此時已經是二十二點過,林殊窈還沒有休息。

一條視頻請求立馬彈了過來,淮元面色淡然地點了掛斷,然後給對方回了個問號。發完之後覺得自己可以說是非常高冷了,想到林殊窈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就忍不住開心。

林殊窈絲毫沒有氣餒,在淮元掛了她的視頻后,她發了條語音質問淮元:“你今天去複試了?”

淮元回給了她一個“你以為你是誰呀”的表情包。

“你少給我發這些亂七八糟的。”

林殊窈整個人氣得幾乎失去理智,這次雖然是給新來的大學生講解,但是部里乃至公司的領導都會來,這無疑是一個在領導面前展示自我的好機會,之前淮元的表現如何她早打聽清楚了,原本想着她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沒有去刺激她,但今天她收到通知淮元居然去複試了,這讓林殊窈直接崩潰了,這個面試哪裏有複試一說?這分明就是徐子一故意給淮元放的水。

淮元沒理上躥下跳的林殊窈,她躺在床上愉快地翻着她的朋友圈。林殊窈把自己的人設經營得非常好,初步判定是有為青年的設定,今天發一個單位組織外出植樹的照片,勞動也不忘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淮元長到這麼大,幾乎沒見過誰穿着高跟鞋去植樹。明天又分享一個有關石油行業最新形勢的連結,並順便表達下自己的觀點,淮元也是無聊,複製了林殊窈的觀點之後在網上搜了一下,發現這個觀點又是她集百家之長融會貫通出來的。

淮元扶額,她覺得林殊窈乾脆不要叫林殊窈了,改名叫林集長更貼切。

林殊窈幾乎狂轟濫炸了淮元一整晚,她情緒越是激動淮元就越是高興,到了該休息的時間,淮元直接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準備等明天早上起來再去欣賞林殊窈的醜態。

有了林殊窈作調味劑,淮元難得好眠。隔天早上一轉醒,淮元立馬摸過手機去看林殊窈的留言,她活活罵了自己一整夜,直到天亮時分罵不動了,才沒了聲音。

淮元這段時間都沒有這麼高興過,她順手把林殊窈一整夜用汗水澆灌的結晶給截了圖,作為語言教材發到了朋友圈還真心讚美了幾句,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她又好心給林殊窈的頭像打了一半的馬賽克。兩人一直以來都是同學,所以共同好友很多,淮元的這一舉動只能讓林殊窈像吃了蒼蠅一般自己噁心。

果不其然,淮元剛一發完朋友圈,就有不少昔日的同學過來私信詢問情況,還有很多人直接留言在淮元的狀態下評論。淮元正要打字統一回復大家,話還沒打完,就被來電切出了打字界面。

“你複試通過了?”

徐子一的聲音帶着人剛睡醒時特有的鼻音。淮元原本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已經想好了回擊的話,這會兒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

“恭喜你了。”徐子一似乎伸了個懶腰,“好好工作。”

全程淮元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徐子一就把電話掛斷了,作為老情人,連淮元都覺得徐子一這樣漠視林殊窈,好像有些過分了。

早起的心情決定了一個人一整天心情的基調,淮元今天心情非常好,好到她在考慮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去跟家裏攤牌自己離婚了,畢竟馬上要過年了,而她不能帶徐子一回家。

這件事是當務之急,可淮元考慮了一整天還是沒拿定主意,眼見要下班,淮元思考的問題又從怎麼跟家裏攤牌轉到了晚上吃什麼。電話響起的時候,她剛決定晚上減肥。

“請問您是淮元女士嗎?”對方很客氣。

淮元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也客氣地回應着對方,只是聲音的微微顫抖暴露了她此時的緊張。

“我是來通知您競聘成功油田歷史陳列館臨時講解員這個職位的,恭喜您了,這次的參觀時間已經確認是在本周五,所以這幾天麻煩您多費心練一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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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一,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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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無法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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