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草莓戀曲
如徐子一所言,車內的隔音確實不錯,周時哉和百里皎月坐在駕駛室絲毫聽不到車後面的任何聲音,但大家都是成年人,雖然聽不到,但是也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百里皎月的臉有些紅,她放下了些車窗,直到微風吹在自己的臉上,她才覺得那股熱意有所緩解。
周時哉坐在她旁邊笑得一臉猥瑣,明知故問:“媳婦,你臉怎麼這麼紅啊?”
百里皎月瞪了他一眼:“你少沒有正形。”
周時哉摸了摸鼻子:“我怎麼了啊?我也沒說什麼啊,明明是你想多了。”
百里皎月又好氣又好笑:“你剛才那一下可是把淮元撞得不輕,下次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的,也就是你,徐子一才沒有說什麼。”如果換成是徐子一不認識的其他男人,估計這會兒人已經躺在醫院了。
周時哉小聲應了一聲:“你是沒看見老徐瞪我那表情,我當時心裏一慌就沒注意力道。”
前後兩對各自聊自己的,互不干擾,到了地方,周時哉沒敢貿然把隔斷按開,他輕輕叩了叩隔斷:“兄弟,完事了沒?咱們到吃飯的地方了。”
徐子一此時正抱着淮元說話,這會兒聽到叩板子的聲音,抬手把隔斷推了上去。兩人衣衫整潔,面色如常,周時哉意味深長地看着徐子一。
“老徐,你很快啊。”
淮元聞言伸手掐了徐子一的腰一下,其實兩個人在後座什麼都沒做,在接過吻后,只是抱在一起說了些話,當然,徐子一那個流氓說的都是一些不正經的話,現在淮元想起來還覺得臉皮能擰出血來。
下車后,兩個男人照例走在前面,百里皎月跟淮元挽着手臂走在後面,周時哉不時地回頭看百里皎月,就好像一會兒看不見,百里皎月便會消失一般。他看見兩個人挽臂,想了想,暗暗地伸手,想試試挽住徐子一的手臂是什麼感覺。
徐子一走路時虎虎生風,這會兒正目視前方,似乎是在想事情,察覺到周時哉的用意,他冷冷瞥了他一眼:“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勸你好好珍惜。”
周時哉學着小女生賣萌的樣子嘟了下嘴:“小徐徐,你真的好壞壞,就給人家挽一次啦,你就把人家當作小元元不好嗎?”
“當然不好。”徐子一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周時哉,如果是淮元,他恨不能她吊在自己身上,但是周時哉明顯不配。
“你讓我挽一下,你求婚的所有錢都包在我身上。”周時哉使出了撒手鐧,“怎麼樣?我就挽一下,你根本沒有什麼損失。”
徐子一可恥地沉默了下來,良久,他看着周時哉:“你確定就挽一下?”
周時哉拚命點頭。
百里皎月此時正在跟淮元討論婚紗的事情,兩人正說到高興處,一抬頭看見前面的兩個人挽着手臂走在一起,當下都沉默了。她們二人面面相覷,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什麼情況?”淮元問百里皎月。
百里皎月也搖頭:“這兩個人不是有什麼問題吧?”
有些動作女人之間做起來看着親密,但是男人做起來,怎麼看怎麼彆扭,淮元和百里皎月短暫地怔愣過後便笑得前仰後合,偏偏周時哉還像戲精附體一般,挽着徐子一搖曳生姿,那腰扭得幾乎要斷了。路上的行人在看見徐子一和周時哉后,有很多忍不住駐足觀看,更有甚至直接掏出手機把這畫面拍了下來。
“周時哉,你夠了。”徐子一咬牙切齒,如果他再這麼騷下去,他會考慮跟他全面斷交。
周時哉翹起食指在徐子一的嘴唇上點了一下:“你可真壞。”
淮元忍了很久,實在沒忍住,她也學着路人的模樣,掏出手機對着兩個人拍了一下,然後又傳給了百里皎月一張,兩人約定好發了一個朋友圈,內容是剛才淮元拍的照片,配的文字是“這大概就是兄弟情吧”。
刷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丁放正在沙發里看電視,他和百里皎月早已經斷了任何一種聯繫方式,他將照片放大,不禁冷嗤了一聲,然後把手機扔在一邊,專心致志地看電視,但是剛才看得還津津有味的節目,這會兒突然變得無趣起來。過了會兒,丁放又把手機拿了回來,再點開剛才那張照片,無限放大了看,果不其然,他發現照片里除了那兩個男人以外,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還有兩道影子,這是四個人的合照。
丁放從冰箱裏拿出了一罐啤酒,打開之後仰頭猛地灌了一口,那冰涼的刺激的液體順着喉嚨下滑入腹的感覺澆滅了他心中的火。
有些恩愛不必高調地秀,無意間透露出來的幸福才最為讓人嫉妒。他順手給淮元的這條朋友圈點了贊,然後評論道:祝幸福。
這三個字他打得已經很艱難,如果再加上“你們”二字,丁放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當場暴斃,他想,即便不加上那兩個字,淮元也會替他轉達的吧?他這次是真的想祝百里皎月幸福。
丁放隨手把手機壓在了身下,再度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電視屏幕上,卻發現電視上每個人的臉都變成了百里皎月的臉。有液體順着臉頰滑了下來,丁放覺得詫異,他抬手摸了下臉,發現掌心處一片濕潤,他又抬頭看了眼天花板。
外面沒有下雨,屋子也沒有漏水,怎麼他臉上就濕了?
看到丁放的評論和點贊,淮元覺得自己剛才那條朋友圈發的似乎有些不妥,她只顧着自己高興,忘記丁放也能看到她的狀態。她想了想,決定把剛才那條狀態刪了,手剛放在刪除的提示上,徐子一突然伸手把她的手機拿了過來。
“你要幹什麼?”淮元的朋友圈從來都沒有他的照片,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所以對於她難得的一張有關於他的照片,雖然內容讓人無法直視,但是他還是不想讓她刪掉。
“我覺得對你影響不好,我的通信錄好友里還有很多公司的人。”淮元把理由說得冠冕堂皇。
“沒關係,我覺得影響挺好的。”徐子一把淮元的手機放在了自己手邊,過幾天他重新跟淮元求婚的時候,巴不得那些人全都看見,好方便他宣佈自己的主權,打消一切居心不良的人的歪念頭。
淮元不知道徐子一堅持不讓她刪朋友圈的理由,但是也不想因為這些小事鬧得大家不愉快,便沒再堅持。
幾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周時哉每說一句話便要誇一句徐子一,不得不說,周時哉的腦筋是轉得極快的,他的表揚全都來得不動聲色,比如淮元說了一句吃什麼,他便要接徐子一這段時間又新學會了一道什麼菜。
誇到最後,連徐子一自己都聽不下去了,他在桌下踩了周時哉一腳,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適可而止,我什麼時候會做那些菜了?到時候如果做不出來你來替我挨罵?”
周時哉明顯是想到了什麼畫面,身體不禁哆嗦了一下,再表揚徐子一時便收斂了很多。
幾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百里皎月難得高興,席間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氣氛正濃時,徐嵐突然給淮元打來了電話。淮元心一緊,她剋制住自己想去看徐子一的視線,故作鎮定地拿起手機對眾人道:“我出去接個電話。”
徐子一總覺得她神色有些古怪,便看了她一眼:“是誰啊?”
“單位的,可能是有什麼事。”淮元說完便跑向了洗手間。
電話一接通,徐嵐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元元,你媽醒了,你們什麼時候吃完?”
聽到是一個好消息,淮元剛才一直緊緊提着的心放鬆了下來,剛才她還以為是秦耘那邊突然有了什麼變故,擔心徐子一接受不了,這才沒敢在他面前接電話。
“好的姑姑,我們這就回去。”淮元說話時嗓音明快了不少。
淮元風風火火地從衛生間跑回了桌邊,徐子一見狀不由得皺眉:“怎麼了?單位有事讓你回去?”
“不是,是……是阿姨醒了。”淮元還是覺得現在叫媽有些彆扭,臨出口的話便轉了個彎。
好在徐子一的注意力都在後兩個字上,也就沒計較那麼多。百里皎月和周時哉聞言也從桌前站起來。周時哉沖在最前面,他說:“走走走,快回去看看。”
秦耘剛剛轉醒,身體還很虛弱,這會兒正靠在床上看着徐嵐。
“你一直在這兒?”
秦耘跟徐家人的關係說不上多親密,但是畢竟是一家人,也沒有疏遠到話都不說的地步,可對於徐嵐一直守着自己的事,秦耘還是覺得詫異。
“不是我,是阿一和元元一直在這邊護理你,只是他們中午出去吃飯,阿一不放心你自己在這兒,臨時把我叫過來而已。”
秦耘像是沒聽懂徐嵐的話,她的兒子從小就跟她不親,她是從來沒想過他會特意請假回來的。
秦耘沉默了,徐嵐見狀嘆了口氣:“從小阿一不在你身邊長大,你們兩個的關係不親近也不是沒道理的,但是我看得出阿一很在乎你,或許你也試着去接納他?”
兩人正說著話,周時哉便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他撲到秦耘床前,聲音帶着哭腔:“我的秦姨啊,您終於醒了。”
周時哉對於討好長輩有他自己的獨家絕學,不管是徐家的老人還是呂家的,每個人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這些人自然也包括秦耘在內,為此,周時哉還給徐子一上過課。
“秦姨她就是面冷心熱,你們娘倆都自尊心強,誰都不願先下那一步台階,你說說這是何必呢?你低個頭,主動示個弱,換回來的可是母子親情,這多劃算的一筆買賣,你怎麼就想不通呢?”
徐子一面無表情地看着周時哉:“我為什麼要先低頭?”
所以事情到現在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周時哉知道徐子一的脾氣倔,怕再勸下去他遷怒於自己,只好採取迂迴戰術,沒事便在徐子一耳邊嘮叨上幾句,日子久了,也確實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作用,起碼徐子一潛意識裏覺得自己應該先低頭了。
徐子一走在幾人的最後,他進門時秦耘正看着周時哉撲在她手邊撒嬌,她臉上的柔和是徐子一沒見過的。秦耘餘光里看見徐子一慢慢踱步進來,嘴角的笑意僵了些,淮元最先發現不對,怕母子二人再起衝突,忙上前道:“阿姨,您醒了?感覺怎麼樣?”
秦耘看了淮元一眼,對徐子一道:“為什麼她還是叫我阿姨?”
徐子一沒想到秦耘會有此一問,被問得措手不及,徐嵐見狀,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徐子一的后腰一下:“是啊,為什麼元元還叫你媽媽是阿姨?你媽這都睡了幾天了?你怎麼一點進展都沒有。”
淮元不自然地低下頭去,徐子一很快回神,他輕輕拉住淮元的手:“元元一直在等你醒來見證我們的婚禮。”
秦耘和徐子一心平氣和說話的機會比之前徐子一和淮元好好聊天還要稀少,見徐子一開竅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阿姨,您放心,老徐和淮元這事包在我身上。”周時哉拍着胸脯,“您現在只要把自己身體養好了,等着抱孫子就行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秦耘看了徐子一和淮元一眼,點了點頭,又問了些這幾天發生的事以及鬧事的人的處理結果,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這才又沉沉睡了過去。
晚些時候,醫生過來檢查,秦耘的身體已無大礙,只是需要靜養一段時間,秦耘在醫院待不慣,在她的強烈要求下,醫院只好同意她回家休養。
淮元和徐子一看起來像是和好了,但是徐子一心裏總是沒底,因為淮元還沒親口答應他們和好的事,所以他總是心事重重。
“你要這麼不放心,就直接把婚期給定下來啊。”周時哉見徐子一一天天皺着眉,氣不打一處來,“你告訴她婚期,探探她的口風。”
徐子一在感情的事上開竅開得實在是太晚,即便有周時哉這個狗頭軍師在一邊出招,他也覺得一頭霧水:“怎麼探?我難道不需要跟她商量一下婚期?”徐子一覺得以淮元現在對他的態度,當場拒絕他也不是沒可能的。
周時哉氣得在屋裏直轉圈:“你當年是怎麼把她騙到手的?該不是花錢請了人去求的婚吧?”
說起當年的事,徐子一的臉色更不好了。
“當年我沒求婚。”
那天正好是大雪,那段時間徐子一心裏因為替林殊窈拿到了出國深造的名額而對淮元感到愧疚,又因為淮元不動聲色的疏遠感到煩躁,兩股負能量的糾纏之下,徐子一突發奇想想去爬山。
他本來就沒有冬天穿得太厚的習慣,又因為要去爬山,所以穿得更是單薄。他剛出校門,淮元就從出租車上下來,兩人擦肩而過,淮元捂得好像一團棉花成精,將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再加上徐子一有心事,所以他沒發現她。不同於徐子一的走神,淮元對徐子一的身形和聲音都很敏感,所以在車子剛拐進衚衕時,她便發現了神色不對的徐子一。
那會兒林殊窈剛出國沒幾天,嚴格來說徐子一正處在失戀中,怕他出什麼事,淮元從出租車上下來后,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學校附近有一座遠近聞名的山,一般外地遊客來時都會去那逛一逛,徐子一徒步過去,倒是讓淮元跟蹤起來方便了不少。
天已經擦黑,鵝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從天上落下,淮元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徐子一身後,她怕冷,更怕徐子一出什麼意外。
兩人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離,晚上山這邊的行人很少,雪花鋪了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淮元覺得徐子一應該是知道自己在跟着他的,但是他始終沒有回頭。呼出的白氣從前面緩緩飄開,不時有夜風吹過,刺骨的寒風刮面而來,吹得路兩旁的枯枝沙沙作響,淮元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前幾天看過的恐怖電影,她拚命讓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些細節,可是記憶偏偏跟她作對似的,她越不想去想,腦海里的情節就越豐富,發展到最後,她總覺得看哪都有人。
“徐,徐子一。”淮元只覺得身上汗毛豎立,她實在沒忍住,叫了徐子一一聲。
徐子一腳步未停,彷彿沒聽到有人在喊他一般,兩條長腿交相邁開,沒一會兒又將淮元拋開一些距離。
淮元此時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她小跑了起來,只是雪天路滑,又是陡坡,跑起來非但不快,反而使她跌了一跤。她撲在雪地里,厚實的雪花因為這一動作濺起些殘雪,一時間臉上和掌心一片冰涼。
四下無人,淮元又驚又懼,她從地上爬起來后,發現早已看不見徐子一的影子。
“徐子一。”她稍微拔高些聲量,“你在哪?”
顧不得身上的冷意,淮元又向前跑了起來。
“你跟過來幹什麼?”
一道比雪還要涼上幾分的聲音忽然在淮元的右前方響起,宛如地獄使者般自帶回聲效果。
淮元一抬頭,見徐子一就站在她身前不遠處的樹下,正冷眼睨着自己,他嘴角長年掛着清冷的笑:“怎麼了?最近忙完了?”
淮元被徐子一冷嘲熱諷的語氣說得一愣,她的雙手雙腳已經被凍僵,這會兒木得好像它們已經不屬於自己。
“你不冷嗎?”淮元沒跟他計較,她只看到了徐子一被凍得通紅的鼻尖以及充滿了紅血絲的眼底,徐子一愛臭美,一向只要風度不要溫度。
徐子一面色不變,他朝淮元走了過去,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罩在她的肩上,語氣里滿是諷刺:“身體這麼嬌弱就不要出來了。”
淮元聞言,也不滿起來:“你能好好說話嗎?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是啊,我也在想,你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徐子一的語氣越來越冷。
淮元被他氣得直哆嗦,但是轉眼看見他被凍得已經發紫的臉,當下也不想跟他計較太多,直接道:“回去吧,外面天有些黑了。”
淮元原以為自己要費很多口舌才能勸動徐子一,卻不想她剛說了一句,徐子一便轉頭朝山下走。
“你其實也冷了吧?”淮元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徐子一,除此之外她想不通徐子一如此配合她的理由。
“你話太多了。”徐子一回頭瞪了淮元一眼,見她身上還掛着些雪,在月色下亮晶晶的反着光,他剋制住替她將雪拍凈的衝動,不耐地催促道:“走快點。”
淮元不明所以,見徐子一加快了步伐,便也跟着邁大了步子。
“你大晚上出來做什麼啊?”淮元對於徐子一這個舉動很是費解,“你看起來也不像是熱愛戶外運動的人啊,是出來散心嗎?”
徐子一的手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他暗地裏活動着雙手,想藉此來取暖。聽到淮元的話,他冷眼看她,他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全都是因為淮元躲着他,每每想到這,他心裏的怒火便一陣高過一陣,說話的語氣也因此更加沖了。
“不可以?”
淮元嘆了口氣,她不知道林殊窈出國給徐子一帶來這麼大的打擊。
“你是不是很想她啊?”這句話淮元問得很是艱難,她說,“早知道我應該再爭取一下的,這樣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徐子一恨不能掐死淮元,一路上都沒再跟她說話。
寒風吹的時間太久,徐子一又把衣服給了淮元,從山上下來他便覺得有些頭重腳輕,淮元在他耳邊念叨着什麼他都已經聽不清,整個人恍惚得不成樣子。他強撐着把淮元送回了寢室,又木着腿一路飄回自己的寢室。
一進屋,身着單衣受了近一個小時凍的他終於放鬆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一頭栽倒在地,嚇得同寢的同學撞翻了椅子,直接叫人把徐子一抬去了醫務室。
淮元聞訊趕去時,徐子一已經陷入了昏迷,他躺在床上面色潮紅,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昏睡過去。
“趕緊送醫院。”校醫的語氣聽起來很是緊張,“這是急性腦膜炎。”
淮元不知道急性腦膜炎的概念,但是看見校醫的神色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小病,心裏不由得有些發慌,她問校醫:“他不會有什麼事吧?”
“不好說,別浪費時間,趕緊讓學校通知家裏。”
淮元一路隨救護車去了醫院,徐子一一直沒清醒過,淮元緊緊抓住他的手,他雖然還在昏迷,卻更為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徐子一嘴裏在說著什麼,淮元聽不清,只好將耳朵附在他的唇邊,但依然收效甚微。
徐子一被送到醫院后,直接進了急診室,一直折騰到天亮時分才被推出來。此時他已經逐漸清醒,一轉頭看見淮元焦急地守在門口,心裏頓時舒服了不少。
“過來。”他語氣里微微透着些霸道。
淮元覺得他生病全是因為把衣服脫給了自己的緣故,心裏正愧疚,所以徐子一讓她做什麼她自然配合。
淮元走到他床邊,神情帶着些怯懦:“你好些了沒有?”
“沒有。”徐子一答得飛快,“醫生說我隨時可能死。”
“什麼?”淮元正要坐在椅子裏,聞言直接跳了起來,眼圈倏然變紅,她很怕徐子一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她寧願他一直跟別的人在一起,那也好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記住他。
徐子一沒想到淮元的反應這麼大,兩人認識了這麼多年,無論他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她,她會憤怒,會委屈,但唯獨沒有哭過。徐子一知道自己的話說重了,想解釋又覺得難以啟齒,便瓮聲瓮氣道:“你哭什麼?只是可能而已,我會好好注意的。”
淮元明顯不信,她說:“注意就不會死了?”
淮元的外表給人的感覺是很精明的,這樣幼稚的問題從看起來這樣精明的一個人口中問出來,讓徐子一覺得哭笑不得,他說:“對,我多注意,情緒保持平穩,那樣就不會死了。”
淮元這才抬手擦了一下眼淚:“那你要穩住啊,你不要激動。”
徐子一看着淮元低頭拭淚的模樣,忽然覺得這個姑娘真是傻透了,這麼傻的一個人,如果離開他的視線範圍,會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徐子一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受病毒的影響,頭腦有瞬間的不清醒,他說:“淮元,我們結婚吧。”
周時哉再見到淮元時,神情便帶了憐憫,雖然他已經極力去掩飾,但是明顯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你怎麼這麼看着我?”淮元被周時哉看得發毛,不由得朝百里皎月身後躲。
“你放心,我會替你討回公道的,徐子一是不是以為咱們娘家沒人了?”周時哉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淮元啊淮元,你還是太心軟了,如果我早知道當年的事,我這段時間非好好替你出口氣。”
周時哉沒頭沒腦地說完這些話便走了,只留下仍然一頭霧水的淮元和百里皎月。
“你老公怎麼了?”淮元問。
百里皎月面色赧然,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這裏有些不正常,你別見怪。”
秦耘出院后,淮元和徐子一便回到了單位上班,周時哉婚假休了一半也跑了回去。
“你跟淮元說過求婚的事了嗎?”周時哉逮着機會便要去徐子一的辦公室堵人。
因為之前休假的緣故,徐子一的工作堆積了不少,這會兒正在看下面人的報告,周時哉一直在他耳邊嚷嚷,讓他心煩得想一腳把周時哉踹到窗外去。
“你怎麼比我還着急?”
周時哉咂舌:“我能不急嗎?現在人家一個準話都沒給你,這就說明人家做的是兩手準備,你再拖拖拉拉的,人家就找別人去了,我到時候看你怎麼辦,你能耐再大還能強行讓人家離婚?”
徐子一最聽不得別人不盼他和淮元好,偏偏周時哉天天往槍口上撞,他直接把文件盒扔在周時哉身上:“滾出去。”
周時哉撇嘴:“那你可別後悔,我今天可是把你求婚用的飯店都訂好了,現在場景和女主角都有了,你這個男主角要再不給力些,我們就準備策劃換人了。”
徐子一挑眉:“什麼?”
周時哉眼睛一瞪,眼皮一翻:“什麼什麼,晚上五點喜來登十七樓,我包了,媳婦能不能追到手,就看你今晚了。”
淮元正坐在辦公室看着歷年資料,突然之間噴嚏打個不停。
“哎喲,你這是什麼東西過敏了還是誰想你了?”同屋的人在一旁打趣。
淮元微微一笑:“估計是花粉過敏了,我一到夏天就這樣。”
同事摸了摸耳垂,又問:“今天你應該不怎麼忙吧?”
淮元看着眼前堆積得如同小山似的文件:“應該還要加班的。”
“這樣啊,其實我晚上想讓你陪我去個地方呢。”同事腳一蹬地,把椅子滑到了淮元身邊,“今天你就別加班了吧,我老公上班沒時間陪我,你陪我去參加個婚禮唄?”
淮元自認為她和這位同事沒好到自己可以陪她出席一些場合的地步,可是人家開口了,淮元又不好意思拒絕,便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
下班之後,同事在電腦前面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做什麼,淮元不好意思催促,便坐在自己的桌前玩手機。
徐子一這幾天剛從周時哉那裏要到了一套表情包,新鮮感還沒過,有事沒事就會發給淮元,每次淮元一打開手機,就會被徐子一的猥瑣表情包給刷屏,淮元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直接給百里皎月打了個電話。
“你老公的表情包都是從哪裏來的?”
淮元一提到表情包這事,百里皎月立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說:“一會兒我就去把他的表情包全刪了。”
此時周時哉正在喜來登忙活着佈置現場,手機放在了百里皎月那裏,跟淮元的通話一結束,百里皎月便隨便翻了下周時哉的表情包,確實又新增了不少。她又點開他跟徐子一的聊天頁面,發現現在兩個人說話已經不用打字了,完全靠表情包在溝通。
百里皎月拿着周時哉的手機,覺得異常驚訝,有些人看起來儀錶堂堂,內地里竟然是個斗圖專家。周時哉她便不說什麼了,那徐子一走在大街上,走在公司里,那些與他擦肩而過的人誰會知道他手機里的表情包那麼……豐富?
“媳婦,你看一下我這個蠟燭擺正了沒有?”周時哉忙得熱火朝天,好像待會兒要求婚的人是他一般。
徐子一則是站在一邊,好像一座雕塑似的,不說話也不動,周時哉餘光瞥見徐子一那副德行,不滿道:“我說你幹什麼呢?你不娶媳婦了是不是?”
他說著走過去照着徐子一的肩膀就打了一拳,落下手時不當心碰到了徐子一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一片冰涼。周時哉起初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笑得前仰後合。
“你在大會上作彙報也沒有這樣啊,怎麼求個婚就害怕了?真慫。”
徐子一現在滿心滿腦都在演練一會兒求婚時的步驟,哪有心思跟周時哉廢話,他不耐煩地瞪了周時哉一眼:“離我遠點。”
周時哉嘴一撇,一邊繼續去擺蠟燭一邊嘟囔:“當年看星星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我人老珠黃了,就開始叫我牛夫人了。”
徐子一恨不得把地上的蠟燭全塞進周時哉的嘴裏,他又向窗口靠近了些,掏出一支煙點燃,想借風吹散胸口的緊張,低頭點煙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從同事車上下來的淮元。
他下意識地把煙拿下來,前幾天他抽煙時,淮元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那緊皺的眉泄露了她的反感,徐子一這才知道她是厭煩男人抽煙的,即使之前那麼多年她什麼都沒說。
電梯很快從一樓升了上來,徐子一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挺括的衣服。周時哉適時地把那捧花束遞到徐子一的手裏,順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穩住啊兄弟,別激動。”
徐子一沒說話,僵着腿向電梯走,他長到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緊張的情緒是怎樣的,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四肢更是不聽他的使喚,在大腦一片空白的前提下,他走了沒幾步便順了拐,整個人刻板得彷彿得了僵硬症。
看着電梯上的數字一個一個跳動,徐子一收緊了手臂,捧花的包裝紙隨着他的動作發出一陣聲響。
數字最後停在了“十七”,一秒鐘之後,電梯門緩緩打開。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一大束鮮花便被人大力塞到了自己的懷裏,淮元猝不及防,被這力道沖得向後退了一步才站穩身形。
一旁的同事捂着嘴偷笑,識趣地出了電梯。電梯廂里一時間只剩下雙手抖個不停的徐子一和一臉茫然的淮元。電梯外燈光忽然變暗,花瓣雨緩緩從屋子上方飄落而下,全世界都在突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淮元抱着花站在原地,看着嘴唇輕微顫抖的徐子一,外面光線太暗,此時她的眼中就只有徐子一一個人存在。
徐子一傻站着,剛才打好的腹稿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他越是着急,頭腦越是一片空白,最後他索性不再去想那些台詞,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我這人性格不好,也不會關心人,尤其是對親近的人,真的是很惡劣。對於過去的種種,我真誠地向你道歉,對不起淮元,是我做得不夠好才會讓你生出了離開我的想法。”
“最初分開的那段時間我雖然一直在找你,但是我總覺得我沒有任何問題,我一直認為是你小題大做借題發揮,現在我才知道,你為了我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我是混蛋才會那麼想你。”
“以前是我關心你的程度不夠,也是我太自私從來不考慮你的想法,我祈求你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對你好,我是真的愛你,淮元,再嫁給我一次,好嗎?”
如果說一開始淮元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那麼現在徐子一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她再傻也知道他是在幹什麼了。身後那麼多人在看着,淮元羞紅了臉,她把花抬高擋住自己,騰出一隻手輕輕擰了徐子一的手臂一下。
“你說話就說話嘛,怎麼弄得這麼正式?”
徐子一從懷裏掏出一隻天鵝絨小方盒,遞到淮元的身前:“嫁給我。”
周時哉在後面看得直拍腦門,他忍了半天沒忍住,彎着腰溜縫過去,在徐子一耳邊提醒道:“跪下,你看誰求婚是站着求的?到底是她求你還是你求她?”
徐子一一聽,認為周時哉的提議很有建設性,當下雙膝一曲,跪在了淮元身前。
這一跪,全場都安靜了,原本還在暗處竊竊私語的人也詫異地張大了嘴。百里皎月最先反應過來,她將這一幕抓拍了下來,一邊看一邊捂着嘴偷笑。
徐子一後知後覺不對,但是又想,跪都跪了就別起來了,便順勢把手裏的戒指舉到了淮元身前。
淮元伸手拉他:“你幹什麼呢?哪有你這樣求婚的,快起來。”
徐子一性格執拗,他舉着戒指盒看着淮元,一雙眸子亮晶晶的,裏面淮元的身影清晰可見。
外面的笑聲已經此起彼伏,淮元不敢讓徐子一這麼一直跪着,忙把手伸了出去,催促他把戒指給自己戴上,然後快點起來。
當那枚象徵著她的愛情修成正果的戒指被徐子一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時,淮元突然覺得有些心酸,她默默擦了下眼淚,這一棵愛情樹她澆灌了整整十二年,原本以為這樹已經枯死,誰知道枯木忽逢春,等到最後終於看到它開花結果。
徐子一見淮元哭了,心疼得無以復加,他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裏,抬手輕撫着淮元的後背:“別哭了,乖。”
淮元在他面前哭的次數等同於無,所以她一哭徐子一的心就疼得受不了,只是徐子一幾乎沒有跟她說過情話,即便是以前兩人在夜晚做着最親密的事的時候,徐子一也都是沉默的,唯有粗重的呼吸顯示出他的愉悅。
淮元越擦眼淚越多,這十二年來一直被她壓抑着的委屈好像觸底的彈簧突然彈跳起來,力道之猛,讓她控制不住。
周時哉在一邊干著急,一直推徐子一:“你想辦法堵住她的嘴,讓她沒有嘴哭不就好了?”
還有什麼比愛人的一個吻更能起到撫慰的作用呢?周時哉覺得徐子一就好像是自家養的一頭豬,還是最不中用的那種。
徐子一聞言,上前一把捂住了淮元的嘴,低聲道:“別哭了。”
這一舉動看得周時哉大跌眼鏡,如果不是知道這是徐子一的求婚現場,他甚至以為徐子一是搶劫犯,還是走在街上隨機劫人的那種。
“我說讓你親她!你捂着她幹什麼?你要捂死她嗎?”
周時哉咬牙切齒地低吼,兩人認識了快三十年了,徐子一怎麼就連一點他的真傳都沒得到?他看起來倒是精明得很,實際上卻是個傻子。有這麼一個朋友,周時哉也不知道是徐子一的幸運,還是他自己的不幸。
徐子一也覺得自己今晚好像智商不在線,忙放開自己的手,掌心淮元嘴唇的溫熱觸感仍在,他只覺得全身像過電一般麻酥酥的。
“親一個。”
“親一個。”
周時哉帶頭起着哄,很快,屋裏的哄聲便一陣高過一陣。
徐子一想起了以往夜晚時的一些畫面,突然有些口乾舌燥,便舔了下嘴唇。淮元知道他要做什麼,大庭廣眾之下,她怕丟臉,正要跑開,徐子一長臂一伸,將她堵在了身體和牆壁之間。
“你覺得你還能跑得了嗎?”
淮元抬手支在徐子一的胸膛,雖然知道無濟於事,但仍做着最後的掙扎。
徐子一的臉緩緩在她眼前放大,身後已經由哄聲改為了熱烈的鼓掌聲,淮元閉了眼,放任自己沉醉在徐子一難得的溫柔中。
喜來登對面的電視塔極為適時地亮起了“淮元ILOVEYOU”的LED燈,奪目的光彩照亮了街上行人們的身影,淮元和徐子一十指緊扣,用沉默接受了全市人的祝福。
徐子一的這場求婚可謂別開生面,很快就有人將視頻傳到了朋友圈,因為同在一個公司工作,一傳十十傳百,淮元和徐子一在一起的消息如同病毒傳播一般在公司里傳了開來。
淮元再上班時,同事們看向她的目光便帶着揶揄。
“什麼時候大喜呀?我們還以為你會帶喜糖過來。”
淮元臉一紅,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後頸:“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
明明她和徐子一已經是老夫老妻了,怎麼被人這麼一打趣,她覺得兩人變成了剛談戀愛的小情侶。
同事笑得更燦爛了:“咱公司的第一帥哥就這麼被你給拐走了,你不準備給咱們科里這些單身的小姑娘傳授傳授經驗?”
淮元哈哈一笑:“我是沒什麼經驗了,我一會兒問問他追人都有什麼經驗。”
現在提到她和徐子一在一起的事,大家還是理所應當地認為是她先追求的徐子一,其實追求這件事本身沒有錯,但有些人總是戴着有色眼鏡去看人,這樣就比較引起人的反感。
徐子一搖身一變,成了科里的女婿,他再來檢查工作時,大家對他的感覺便要親近不少。
每到此時,淮元總是有意迴避,不是去洗手間便是下基層去調研,總之是抓緊一切時機避開跟徐子一相處。
這天,徐子一照例檢查完工作,路過淮元辦公室時向里瞟了一眼,她的桌前如他所料,空蕩蕩的,人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躲着。徐子一無奈地搖了搖頭,直接下了樓。
此時淮元剛找完領導簽字上樓,兩人在樓梯間遇了個正着。
徐子一不禁揚起嘴角,氣定神閑地看着淮元:“怎麼是這副表情?就那麼不想看見我?”
身後一眾人瘋狂地咳嗽起來,大家互相使着眼色,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淮元沒想到徐子一還沒走,被他撞了個正着,自然是害羞的,她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向旁邊靠了一下,將大部分樓梯讓給徐子一,雖然全程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她的舉動已經昭示了她的內心。
徐子一視若無睹,直接道:“給你帶了吃的,跟我去拿一下。”
自從兩人在一起的消息徹底公開,每次來六部,徐子一的車上都會帶着些好吃的,有時候是甜品,有時候是奶茶等飲料,東西很足,足夠淮元辦公室的同事們一同享用。
晚上徐子一來接淮元下班,淮元提出了抗議:“下次我們在工作場合見面不要說話。”
徐子一笑了一下:“覺得不好意思?”
淮元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就像之前那樣多好。”
以前兩個人也不是沒在工作場合遇到過,那時候兩人都是目不斜視地擦身而過,那狀態比陌生人還不如,但不得不承認,那時候淮元是放鬆的。
“我不覺得那樣有多好。”
徐子一瞪了淮元一眼,她不知道每次擦肩而過後,徐子一總會駐足回頭看她一眼,而淮元就比較洒脫了,她一次頭都沒回過。那時候徐子一就在想,如果淮元能回頭看他一次,是不是他們兩個的路就會平坦許多?
淮元見徐子一似乎有生氣的跡象,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晚上吃什麼?”
“明天周六,媽打電話讓咱們回去一趟,你看看是現在咱們就往回趕還是明天起早走?”
自從得知了淮元和徐子一和好的消息后,元春又恢復了跟徐子一的單方面連線,對於這點,淮元提出過幾次抗議,都被元春駁回了。
“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每次你都不跟我好好說話,我話都沒說完你就要忙工作把電話掛了。”
淮元自知理虧,再也沒有就此事發表過任何意見。
“確實是好久沒回去了,現在咱們就走吧。”
這座城市離元春家車程不短,兩人到家時已經是半夜。元春這段時間到了更年期,此時還沒睡覺,聽到門口傳來了響動,她嚇得抄起廚房的掃把走向門口。
淮元一開門,就覺得一道黑影向自己揮了過來,還是徐子一眼疾手快,抬手握住了那桿金屬的掃把桿。
“媽你幹什麼?”淮元被嚇得不輕。
元春一聽,“哎呀”了一聲,忙扔了手裏的工具:“你們今晚回來怎麼不說一聲?我還以為家裏來小偷了呢。”
“我爸沒在家?”
“沒有,出去喝酒了,晚上不回來了。”元春按亮客廳的燈,招呼兩人,“趕緊進屋,你們這是怎麼回來的?餓不餓?吃點什麼,我去給你們做。”
徐子一開了一路的車,只覺得困,他說:“媽,我不吃了,大晚上的您別忙活了。”
淮元也在一邊附和,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元春也沒跟兩人客套,見他們都是一臉疲憊,便把人往屋子裏趕:“趕緊去洗洗睡了吧,明天媽給你們做好吃的。”
淮元家是兩室一廳戶型,徐子一和淮元只能睡在一個屋子。兩人和好至今,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親親抱抱,所以對於這樣的安排,淮元有些不好意思,她挽住元春的手臂:“媽,我都好久沒跟你睡了,反正今天我爸不在家,我陪你啊。”
徐子一點頭,看起來很是贊同淮元的話,實則他望向淮元的視線中帶着讓人難以忽視的委屈。元春將這一幕看在眼裏,頓覺好笑,她佯裝用力地拍了淮元的手臂一下。
“你都多大了還跟你媽睡,不嫌丟人?去去去,快去睡覺別煩我,連你爸都睡沙發,給你個床就不錯了。”
元春把兩人推進了房間,然後自覺地關了電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臨關門前說:“你們兩個太累了,明天起晚些。”
徐子一偷笑,在黑暗中拉起淮元的手:“媽真好。”
淮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讓你嘗點甜頭就好了?今晚你睡地板。”
徐子一假裝沒聽到淮元的話,自顧自拿了換洗的衣物去了衛生間:“今天有點累了,睡地板可能緩不過來。”
淮元一個人睡已經睡習慣了,便忽略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事,她背對着徐子一玩了會手機,覺得困了之後,便把被子全都拉過來壓在自己身下,一邊的徐子一原本就只搭了一個被角,此時被子被淮元一拽,他只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寶貝。”徐子一叫了淮元一聲。
淮元心裏一驚,頓時從床上坐了起來,兩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淮元率先敗下陣來:“對不起,我忘了你也在床上了。”
徐子一哭笑不得,拉過淮元親了兩口:“不怪你,以後要記得就好了。”
淮元的“親戚”這幾天到訪,徐子一即便有別的心思,時機也不允許,他只好盡量讓自己離淮元遠一些,可即使如此,他半夜也爬起來沖了三遍涼水澡。
“你身上怎麼那麼香?”徐子一再次躺回到床上,覺得鼻尖依然是淮元身上的香甜的味道。
淮元這會兒睡得正香,聞言直接把被子蓋在徐子一的臉上,不耐煩道:“你怎麼這麼吵?不愛聞就把鼻子堵上。”
徐子一在一旁低聲笑,怎麼會不愛聞?他愛聞得不得了。
等淮元沉沉睡去,徐子一悄悄朝她靠了過去,把淮元摟在了懷裏,這個習慣從兩人剛結婚時便有了,只是淮元睡得早,一直沒發現而已。徐子一察覺到懷中真實的觸感,頓時覺得人生巔峰也不過是如此,有什麼事是比愛人在懷中更讓人覺得滿足的?徐子一目前還沒發現。
淮元大概是覺得熱了,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徐子一見兩人之間出現了縫隙,又朝淮元靠近了一些,並將長腿搭在淮元身上。
窗外月色皎皎,幽幽的銀光鋪了一地,照亮了原本孤寂的夜,也照亮了淮元微微上翹的嘴角。
兩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十六日。兩人初婚的時候並沒有邀請太多人,所以對於這次復婚的典禮,徐子一本人以及徐家都看得很重。有關婚禮的一切細節都是徐家在打點,相比第一次結婚時的親力親為,淮元覺得自己這次省心了不少,倒是徐子一,天天在外面曬着,東跑西跑地訂酒店訂禮服,人也黑了些,看起來健康了許多。
又是一個雙休日,淮元窩在家裏吹着空調看着電視,徐子一突然打來了電話。
“婚紗沒有你說的那種,我們下周出國看看?”
淮元揉了揉後頸:“不用麻煩了,挑幾個差不多的就行了。”
她和徐子一原本就是老夫老妻了,這次再婚非要補辦一場婚禮也是徐子一的主意,淮元倒覺得兩個人能好好過日子,根本不必拘泥於婚禮不婚禮的,但是徐子一明顯不這麼想,聽到淮元敷衍的語氣,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了?”
自從兩人和好之後,徐子一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只要淮元說話的語氣稍微有一點平淡,徐子一便會覺得淮元是不是變心了,晚上非要跟她睡在一起才能安心。
每每如此,淮元都覺得哭笑不得,這癥狀跟她之前一樣,總結起來可能是婚前恐懼症。
“你在胡說什麼呢?”淮元小聲埋怨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讓你太累了。”
之前淮元原本是想跟徐子一一起置辦這些東西的,奈何徐子一怕她紫外線過敏,便嚴令禁止她出門。現在她乖乖聽話,徐子一反倒憂心忡忡了起來。
徐子一依然悶悶不樂,良久才道:“晚些時候紫外線弱點兒我再去接你,乖乖在家等我。”
婚期一晃便至。一直覺得心態很平和的淮元看着身邊的父母乃至朋友全都忙活起來,她也終於感覺到了一絲緊張。
“明早四點化妝師就會過來給你化妝,所以你鬧鐘最好定早些。”去接化妝師的任務自然落在了丁放的肩膀上,他說,“別到時候我都把人帶上樓了,你還在床上沒起來。”
淮元信誓旦旦:“那怎麼可能!”
剛拍完胸脯沒多久,百里皎月便打來了電話:“晚上你要辦場單身party嗎?”
單身party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無非就是一些朋友在一起聚一聚玩一玩,但是事情的關鍵在於這話是從百里皎月的口中說出來的,而百里皎月向來最討厭這些無用的社交,即便是以前陪周時哉出去跟兄弟吃飯,那也是因為有淮元在場。
“單身party?”淮元愣愣地重複了一遍,她看了眼一邊的丁放,微微轉過了身,“怎麼好端端的突然想起辦個單身party?”
百里皎月的語氣有些怪異,她說:“周時哉和徐子一晚上是要辦單身party的。”
淮元一聽,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她那時候跟徐子一剛通完電話,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來着?
“我今天晚上要早些休息,明天我還要去擁抱我的全世界。”
所以說,寧可相信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嘴。
打聽到了徐子一辦單身party的地點,淮元也在那家酒吧訂了個包間。她叫上了百里皎月和丁放以及平時關係還算不錯的同事,準備晚上也好好放鬆一下。
百里皎月和丁放的再次見面猝不及防,兩人都以為淮元不會叫對方。這件事明顯是淮元考慮不周,她那時只想着叫上自己的好友,卻忘記了百里皎月和丁放曾經的關係。
丁放一愣,下意識地轉身就想走,身子都已經扭了一半,又僵硬地停住了,過了會兒,他緩慢地站直身子,卻見百里皎月一直淡笑着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好久不見啊老朋友。”她笑着跟丁放打招呼。
丁放揣在褲袋裏的手驀然緊了一下,隨即緩緩放開,良久,他也鬆了口氣:“嗯,好久不見。”
兩人面對面站着,一時間都不知道再說什麼,最後還是百里皎月向他揮了下手:“我先去幫忙了。”
百里皎月從丁放的身邊走過,帶過來了一陣涼風,丁放低頭傻笑。
真好。
淮元叫了不少人,一輛車坐不下,所以她和丁放各開了一輛車。
酒吧向來是年輕人夜生活開始的地方,剛近門口便能聽到裏面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淮元很少來這種地方,但並不排斥,幾人一同進了屋,入眼處皆是隨着強烈的節奏高舉的手臂和五顏六色的燈光,DJ正在台上賣力地活躍着氣氛,屋內遠比屋外熱鬧。
包間幾乎被徐子一給包完了,只剩下位置最不好的一間,幾人進屋之後,點了一堆酒水。服務員托着盤子進屋時,多看了淮元兩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出了門,他直接進了隔壁的包間,此時徐子一正坐在沙發里玩手機,一邊呂茂行和周時哉正在拼着酒。服務生走過去對徐子一道:“徐先生,我好像在隔壁看到您太太了。”
徐子一聞言,在屏幕上快速點擊着的動作驀然一頓,像是沒聽懂服務生的話,他又問了一遍:“什麼?”
服務生見徐子一的面色不太好,暗道自己可能是多嘴了,可此時徐子一正看着他,他不說是不行的,便硬着頭皮又把話重複了一遍。
徐子一倏然從沙發上站起來,因為動作過猛,撞到了周時哉的手肘,此時周時哉正仰頭喝着酒,手肘被徐子一這麼一抬,酒灑了一臉,有幾滴溜進了鼻子裏,嗆得他有些懷疑人生。
“你幹什麼啊?”周時哉捂着發酸的鼻子看徐子一,他晚上把人叫來之後,他就一直坐在沙發里玩手機,叫他喝酒也不喝,讓他唱歌也不唱,他都還沒怪他掃興,他又出來添亂。
“我去隔壁一趟。”徐子一步速極快,將自己那時候騙淮元已經休息了的事給忘在了腦後。
包間裏,丁放和百里皎月一左一右坐在淮元身邊,幾人低頭湊在一起正在說著什麼,徐子一冷着臉,正要推門進去,餘光忽然瞥見身邊有個身影快他一步,幾乎是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周時哉腳上好像安裝了風火輪,他一陣風似的刮進了屋,此時屋裏正有人唱着歌,被突然出現的周時哉一嚇,頓時忘了詞,唯有伴奏還在盡心儘力地播放着。淮元察覺到不對勁,抬頭一看,正跟站在門口的徐子一對上了眼。
她平靜地收回視線,繼續跟兩個人計劃着婚禮上的環節。
周時哉是宣傳部的,平時不太下基層,大家只知道全公司最帥的男人都在公司本部,有叫徐子一的,有叫周時哉的,但因為素未謀面,甚至連張照片都沒有,所以屋裏的人對周時哉不熟悉也不足為奇,但徐子一便不同了,他時常在基層檢查,即便此刻是休息日,大家也都下意識地起身準備把包間給收拾了。
眾人一起身,倒是給周時哉騰出了地方,他走過去,一屁股把淮元給拱向了一邊,然後自顧自地坐在百里皎月身邊,問:“你在這幹什麼呢?”
百里皎月沒理他,他又轉頭看着丁放,丁放一整晚都沒跟百里皎月說過一句話,這會兒見周時哉有將矛頭對準自己的傾向,當下摸着鼻子隨着屋裏的其他人去了另一邊沙發上。
淮元被這兩個人氣得說不出話,她向徐子一勾了勾手,徐子一站在原地沒動,像是在賭氣。淮元挑眉,又勾了下手。徐子一見淮元的狀態不對,告訴自己好漢不吃眼前虧,便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淮元把手機里跟徐子一的聊天頁面調了出來,說:“你把這句話給我讀一下。”
徐子一瞥了一眼自己發的那句要睡覺了的話,沉默不語。
淮元也沒為難他,收起手機順便蹺起了二郎腿:“所以你現在在這是在做什麼?騙我?”
聚集在另一邊沙發上假意找着歌曲的眾人視線無一不是悄悄地向淮元那邊瞟。
淮元抱肩靠在沙發里在問着徐子一什麼,徐子一則是雙膝併攏,兩手放在膝頭,低着頭一副乖巧聽訓的模樣。
“這就能看出來誰的家庭地位如何了吧?以後要給誰拍馬屁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在竊竊私語。
“我真沒想到徐總監居然是這樣的人,也……太帥了吧,我第一次覺得怕老婆的男人這麼帥氣。”
“呵呵,還不是因為他本身就帥,你把門衛王大爺的臉代入進去試試?你就問問你自己的內心,你想不想給他一巴掌就完了。”
將臉一換,大家又陷入一陣沉默,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果然,長得帥的人幹什麼都帥,就算他現在跪在淮元面前,大家都會覺得他帥。
一場好好的單身party忽然之間變成了家庭批鬥會議,淮元和百里皎月分別坐在沙發一頭,徐子一和周時哉一言不發地坐在兩人身邊挨着罵。
另一個包廂里,呂茂行和其他哥們喝得正盡興,左等右等不見徐子一和周時哉回來,忍不住出門去找,路過淮元的包間時看到這一幕,當即被嚇得酒醒了一半,彷彿看到了一會兒回家時的自己,他忙掏出手機給媳婦打了個電話。
“媳婦,我在外面喝酒呢。”
他出門前早已經跟姜來報備過,姜來已經做好了他夜不歸宿的準備,這會兒已經是半夜,她睡得正香,被呂茂行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給吵醒,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不是有病?幾個菜啊把你喝成這樣?”
呂茂行雖然沒有遭遇徐子一和周時哉那樣被面對面教育的場景,但是隔着電話並不影響姜來的發揮,姜來吐沫橫飛地對着手機罵了呂茂行半個小時才算解氣,最後問:“你帶鑰匙了沒?”
呂茂行老實回答:“帶了。”
“一會兒如果回來,你要是吵醒我你就試試。”
姜來說完把電話一按,起床去給呂茂行做了醒酒湯。
批鬥大會結束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周時哉原本是想找百里皎月算賬,卻沒想到反倒被她噴到酒醒,反正還有不到三個小時就要起床,幾人一合計,乾脆不睡了,就這麼睜眼等到化妝師來。
淮元不擅長熬夜,偶爾熬一下,只覺得丟掉半條命。
化妝師來的時候,她正萎靡不振地窩在椅子裏,臉上貼着張面膜,一副要睡不睡的樣子。
親朋好友此時也都已經趕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在旁邊跟淮元說著話,淮元反應有些跟不上,還要強裝笑臉跟眾人寒暄。元春知道自家姑娘的德行,實在看不下去,見她回答問題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乾脆把親戚帶到了一邊的房間裏聊天。
最愛聊天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走,淮元只覺得世界都清靜了,她眼皮子實在發沉,最後靠在椅子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化妝師什麼時候來的她已經沒有印象,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有人一直在她耳邊讓她抬頭、低頭、睜眼、閉眼。她的腦筋已經轉不過來,身體倒是很配合地一直跟着指令做動作。
外面的天際逐漸泛起了微光,一道橙色劃破原本灰濛濛的雲,給世界帶來了第一縷晨曦。
“新娘看看還有哪裏不滿意?現在還有時間修改。”化妝師定完妝,將一直處於淺眠狀態的淮元喚醒。
淮元睜眼后,聚了許久的焦才看清面前鏡子裏的人。
一身大紅色的秀禾服上用金線綉着鳳凰的紋樣,頭頂鳳冠綴着幾條金鏈,隨着淮元的動作在額頭輕輕擺動。
因為淮元的底子好,所以化妝師並未化濃妝,一條順滑的眼線在眼尾處向上一挑,將淮元原本便神采奕奕的眼睛勾勒得更加奪目。
“挺好的。”淮元剛才睡了一覺,這會兒狀態好了不少,她原本對化妝便不太感興趣,對於這樣的妝容,她已經覺得稱得上濃妝艷抹了。
因為化妝過程太過順利,而接親的隊伍又還沒出發,這段時間便空了下來,淮元悄悄躲進了屋子裏,準備再睡一覺。
此時太陽已經露出了大半個頭,黃澄澄的日光將世界勾了層金邊,映着皚皚白雪,照得萬物一片聖潔光亮。窗外鳥鳴聲清脆,大有歲月靜好之勢。
突然,樓前響起了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小鳥受驚從樹上展翅而飛,盤旋於高空之中,卻久久不願離去。
一輛輛跑車整齊有序地從小區外面駛了進來,樓下頓時人聲鼎沸,年輕男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挂面呢?還有笤帚,準備好,兄弟們,報仇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一會兒記住蒙住臉別被領導認出來。”
每個人手裏都抓了一把挂面,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徐子一坐在車裏,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懼意:“我現在下去可能會死。”
周時哉幸災樂禍:“誰讓你沒事總去檢查安全?”
說完把人往車下一推。
淮元聽着下面的嘈雜聲,跟着笑。
忽然,一道清晰的聲音穿透嘈雜聲在她的耳畔響起。
“媳婦,我來接你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