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國好偵探,福爾摩桑
早晨,九點三十五分。
校園的一角沐浴在清新的空氣中,和暖的陽光照在片片葉子上,反射出溫柔的光。
樹蔭下飄過白襯衫的一角,身影俏麗的少女邁着姿態搖曳的步伐,走上古老的石級后,站在那裏不停地四處張望。“左拐,幽靈社,往前三十米右拐,不明生物研究室,往前……”手拿字條的白衣少女緊蹙着秀眉輕聲念,有些煩惱地跟隨着上面的地圖繞彎。
這是她問了不少同學才畫出來的地圖。要找到那間教室居然這麼難。不過,也難怪,舊校舍已經荒廢了幾十年,目前只用來作為一些古怪社團的基地。
“右拐,下坡……怎、怎麼會……”
根據地圖的指引,當白衣少女走到一棟偏僻又凄涼的舊校舍前,她白皙嬌小的食指指在地圖的最下端。輕輕蹺着小指,“我要找的人,在這個地方?”她驚訝地打量着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嘴巴張成了“O”形。
只見在舊校舍一樓最後一間教室前,一塊破爛陳舊的木牌像個迷糊的醉漢歪着身向她招手,身上的五個藍漆大字是它的自我介紹:嗨,你找到了,這裏就是“校園偵探社”!
就是這裏……那個人口中說的大偵探就在這種地方?
白衣少女在門外躊躇很久,才怯怯地伸出手叩了叩門,說話的聲音輕柔如水。
“請問,有人在嗎?”
話音剛落,忽然,那道掉漆的房門嘭地彈飛!隨之,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如炮彈般被扔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嗷嗚大叫。白衣少女瞠目結舌,嘴巴還沒合上,又一道黑影掠過她的眼前,壓在剛才的男生上。很快,第三個男生飛了出來,完美地完成了疊羅漢的造型。
“好可怕!好可怕!”
壓在最上面的兩個男生看着就像不良少年,驚恐地坐在地上,盯着房間裏的某人嚇得血色全無。他們被揍得夠慘,鼻青臉腫不說,身上的校服爛得好像丐幫的工作服。
看校服,他們是本校的。
“果然是史上最強的女漢子!我們不是她的對手,老大,快跑吧!”
那兩個男生跟見鬼似的,把壓在最下面坑裏暈掉的老大像拔蘿蔔一樣拔出來,拖着人就跑,那副模樣狼狽極了。
屋裏這時傳出一陣仿似魔女般的豪爽大笑。
站在門口的白衣少女感到全身都在流汗。
她重新抬頭看了看那塊搖搖欲墜的破招牌。
寫的明明是——福爾摩桑偵探社,沒錯啊!雖然字體丑得跟小學生的書法水平差不多,但她還是認識中國字的。她要找的地方就是這裏。
白衣少女不敢動彈,她親眼目睹了剛才那一幕,能把三個不良高中生打得落荒而逃,那麼屋裏的人不是奧特曼就是怪獸,怎麼可能是偵探!名偵探都應該像柯南那麼萌!
白衣少女正想着要不要撤退,突然,屋裏的人說話了。
“進來吧。”
她被發現了!這下,白衣少女更想逃了。她剛偷偷邁出兩步,屋裏的人突然大怒:
“小樣!還不快進來!”
“哇!對不起對不起,請別殺我!”
白衣少女兩腳發軟,嚇得要哭,趕緊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以前是教師辦公室,雖然破舊,卻也整潔。窗口外面是陰涼的樹蔭,夏日的日光正耀眼地穿透木格子窗的縫隙,映出窗邊一個纖弱的身影。白衣少女眯緊了眼眸,視界裏一張精緻美好的臉蛋輕輕地浮了上來。只見在佈置簡陋的房子中央,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女坐在辦公桌上,疏散的捲髮肆意地垂在胸前,白皙小巧的鼻頭冒着晶瑩的光,雙目明亮如水。
比較特別的是,她蹺着二郎腿,姿勢顯得氣勢囂張。儼然一副黑社會大姐大樣子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笑。
更特別的是,她肩上扛着一把傳說中的狼牙棒!
白衣少女倒吸一口冷氣,心裏涼颼颼的。
環顧一下這個破落的房間,裏面的擺設更是另類——棒球棒、沙包、雙截棍、鐵鏈、西瓜刀,牆上還有骷髏頭的塗鴉……
這裏哪裏像偵探社了,明明就是黑社會社團啊!
“哈哈哈,你終於來了。”只見狼牙棒少女豪氣萬丈地笑着,從桌子上跳下來,這時才看清楚她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七,而且她的嘴角總是流連着那一絲奇怪的微笑,令人心裏發毛。
“啊、啊?”白衣少女有點結巴地問,“你、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那當然,”眸中得意的神色顯而易見,少女伸出手戳戳自己的腦袋,眼瞳亮得好像看到錢的賊,“我賴小桑的腦袋可是很厲害的!”
原來她叫賴小桑。她居然能預見自己的到來!這種情況,白衣少女已經是第二次見識了。她驚訝地退了一步,捂住嘴巴:“啊!難、難道你也可以看見未來?”
“嗯!”賴小桑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大步走過來,朝白衣少女伸出自己的手。
“什麼?”白衣少女的眼神頓時迷惑起來。
“入社申請書嘍!”賴小桑表情認真地回答,“我見你這麼誠心誠意,就讓你當這個偵探社的副社長好了!”
所謂的副社長,無非是雜工的別稱。況且,這個偵探社目前只有她一個成員!
“唉?這個……”白衣少女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紅着臉說,“我、我不是來申請入社的。”
“什麼,不是來入社的?難道是來找打的?”賴小桑臉色變得很快,立即跳後幾步,擺出搏鬥的姿勢,雙拳護在胸前,隨時準備出擊,“老實交代,是誰派你來的?我知道了,一定是隔壁高中野狼社的姦細!”
“啊?什麼野狼社?”
這也是個偵探社的名稱嗎?說實話,怎麼聽也不像!
“不是說好明天晚上決鬥的嗎?現在找上門來是想吃吃老娘的拳頭吧!”
話音未落,只見賴小桑出其不意地揮出一拳,拳頭帶着疾風朝白衣少女的臉部襲來,卻在離她鼻翼一點零五寸的地方猛然停止,只見眼前這位白衣少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面色絲毫未改,看得賴小桑嘖嘖稱奇,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的狼牙棒下面不改色。
“這位妹子勇氣可嘉,佩服佩服!”賴小桑敬佩地抱拳作揖。
哪料白衣少女看都不看她,目不斜視。
有種!
賴小桑更加佩服了。在這一帶,聽到她賴小桑的名號還能如此鎮定自如的人,只能用一個字形容——牛!
“敢問妹子芳名?”賴小桑問道。
白衣少女依然動也不動,眼睛眨也不眨。
這有點兒不對勁了。賴小桑仔細一看,呸!這哪是勇氣可嘉啊?這貨早就嚇傻了!
虧她還白佩服了一分鐘。賴小桑也不客氣,掄起一巴掌甩過去。白衣少女被扇得在原地像陀螺一樣旋轉三周半才停下來,然後以優美的姿勢昏了過去。
“喂!醒醒。”賴小桑想了想,乾脆走到窗邊,將一瓶水生植物拔出來,把裏面的水直接倒在白衣少女的身上。
她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這裏是什麼地方?天堂嗎?”
“你還沒死啦!真是的!”賴小桑把水生植物插回沒有水的瓶子裏,然後跳回到桌子上,又以那種大姐大坐鎮的姿勢坐了下來,“說,你來找我幹嗎?”
“老、老大,其實我是來找你破案的……”白衣少女害怕地看着賴小桑,她不確定委託人是不是找錯對象了。這個女孩怎麼看也不像偵探啊。
“等一下!”賴小桑伸出手掌一擋,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熱情,“我先聲明,本偵探不接小case(案件)!什麼找貓找狗、丟內衣,這種小事可別麻煩我!”
她這麼有戒備心是有原因的,之前也有不少同學來找偵探社破案,不過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甚至有不知死活的傢伙委託她找回鑰匙,結果被她一腳踢飛撞到牆上再反彈回來。不要說賴小桑暴力,如果你知道那傢伙要你去他家的馬桶里把鑰匙掏出來,你也會這麼做的。
一來二往,活蹦亂跳進去找賴小桑破案的人,幾乎都是半殘廢地走出來。從此以後,賴小桑的惡名便遠揚了,偵探社門可羅雀。連貼在佈告板上的偵探社團招人啟事,也無人問津。不過,更令同學們止步的是,賴小桑的真實身份可是統領本校不良少女的大姐大!人稱“香雲女魔頭”的頭號恐怖分子!
至於偵探社,那隻能算她的業餘愛好。自從幼兒園那年看完《柯南》后,她便痴迷於當偵探這一沒有前途沒有光明的職業。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帶領本校不良少女在外面各種打打殺殺。
她,令這一地區的不良少女們聞風喪膽。
“這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大case。”白衣少女尷尬地說,“是別人托我來找你的。”
“哦?誰呀?”不知什麼時候,賴小桑手裏拿起了一隻棒球,往地上一彈一接。
“呃……”白衣少女目光跟隨着那隻反彈又落下的棒球,隨即又盯緊賴小桑的眼睛,臉部的表情凝重下來,“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有些匪夷所思,卻是千真萬確的。你聽了別太驚訝!”
“有話快說!”賴小桑不耐煩了,棒球砸地的聲音變大。
“是是是!”生怕被她教訓一頓,白衣少女不敢怠慢,“請……請問,你相信能預見未來這種事情嗎?”
“預見未來?你這是在賣萌嗎?”賴小桑把棒球一把抓在手裏,“想騙本姑娘,還早八百年呢!”
“不不不!沒有騙你,這是真的!”白衣少女此時真有一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生怕少解釋一句都會被凌遲處死,“我叫陽簡安,也在這所學校讀高一。因為手頭緊,所以在壽司店打工,來拜託我的人呢,正好是我店裏來的一位客人……”
故事在軟綿綿的聲音里延續下去,但賴小桑並沒有完全在聽,她認真地觀察起這位來客。自稱陽簡安的白衣少女無疑是一位大美女,一身男生的裝束,白襯衫、牛仔褲,面容素凈如雪,留着胡亂剪短的、俏麗的黑髮,加上夢幻般的朦朧雙瞳在光的折射里浮動,不管怎麼看,陽簡安的身邊似乎總縈繞着柔美的氣場。
這傢伙,絕對有被拐賣的潛質!只不過,拐賣美女並不在賴小桑的經營範圍之內,挑起紛爭才是她的本行。
“那麼,這位同學,那個人拜託你做什麼事呢?”她單刀直入地問,懶得再浪費時間。
陽簡安慢慢悠悠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在安靜的午後四點鐘,晴朗的天氣收斂了自己的明媚,柔和的光線照射在玻璃窗前的小花圃上,陽簡安正穿着制服擦桌子,頭飾和腰帶上用粗黑的字體印着“一本道”字樣。
“啊……”老闆像只胖貓一樣伸着懶腰,用遙控器慢慢地換着頻道,“真是沒勁,最近芒果台都沒有什麼好玩的了。”這個時間店裏一向比較清閑,他把手搭在櫃枱上和壽司師傅閑聊着。
“哎,《第一現場》不知道下一期是什麼新片啊?”
“唔……陳主播長得還真是溫柔可愛。”壽司師傅沒頭沒腦地應着,顯然,他更專註於手頭的食材準備,晚餐時間才是真正大生意來的時候。
“是啊……”老闆感嘆了一句,“要是我能有幸認識陳主播就好了……呵呵呵……”陽簡安看了看他傻兮兮的表情,不禁偷樂。
“叮咚……”自動門提示聲出乎意料地響了起來。
“歡迎光臨!”店裏的服務人員條件反射地說,熱情的視線看到來客時卻驚呆了——那是位神情嚴肅的老人,坐在輪椅上。額頭上三條深深的皺紋是歲月的刻刀路過的痕迹,而讓人有壓迫感的是,除了推着輪椅的穿燕尾服的管家,背後還謹慎地跟着四個戴墨鏡的保鏢。
“請問,您需要點兒什麼?”陽簡安走過去,遞上菜單,老人則眉頭緊鎖地看着,然後交出菜單。“最貴的全來一份。”他聲音低沉,就像哀鳴的大提琴,表情始終憂鬱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樣。
“好的。”陽簡安拿着點單走向櫃枱,卻被叫住了。
“慢着。”是管家的聲音。
“您還需要點兒什麼嗎?”陽簡安依舊微笑地回過頭。
“那邊那位先生,可以迴避一下嗎?我們老爺有點兒事想和這位小哥談談。”管家彬彬有禮地說,點點手指,那幾個穿黑西裝的保鏢立即走過去,把目瞪口呆的老闆和壽司師傅請進了廚房。
陽簡安有點兒不知所措。
“小哥,鄙人姓柳,請。”柳管家作揖道。
“好,好的。”陽簡安不安地跟着他來到老人面前,視線卻始終停留在腳尖上,好像往哪裏看都不對。
從他們一進來開始,周圍的氣壓就全部濃縮了起來,重重地壓在頭頂上。
“坐。”老人言簡意賅地說,陽簡安忸怩地坐到他的對面,依舊低着頭。老人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根雪茄,動作熟稔地點燃了它。淡淡的煙霧瀰漫在壽司店的一角,有輕微的煙草氣息,陽簡安沒有抬頭去看他的表情。
那雙陰翳的眼睛似乎正在盯着自己,說不出來的古怪。
心裏的不安加重了,陽簡安口乾得想喝水。
這時,老人抽了幾口雪茄,終於出聲了:“老朽姓塗,這是我的名片。”
老人稍稍示意,管家立刻遞上名片。
名片上寫着:塗氏集團董事長——塗釘歌。原來是個富豪啊!陽簡安暗暗吃驚,卻不解為什麼這麼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會來找他。
“老朽來的目的,想請你找一個人,就是你們學校里校園偵探社的社長,賴小桑。”塗釘歌冷靜地說,再次掀開自己的西裝,從內里掏出什麼東西,放在桌上,推到了陽簡安面前。
“哎?”視線里出現了一張支票,陽簡安驚訝地抬頭,“這?”
“裏面有二十萬元,取款時期是三天後,只要你找到人,就可以到銀行拿這筆錢。”塗釘歌拿下口中的雪茄,吐出一口煙霧。
“啊,不不不……這怎麼可以。”陽簡安頓時慌張地推回支票,連連擺手。
“怎麼了,是太少了嗎?還可以再加的!”塗釘歌焦急地說。
“不是不是,”陽簡安慌忙地解釋道,“只是突然這麼一大筆錢……而且,為什麼要我找人?你自己去找不行嗎?”
再說,他在香雲高中讀了一個多學期就沒聽過校園裏有什麼偵探社,更別提有福爾摩桑這個人了。這個福爾摩桑是何許人也?
塗釘歌古怪地看着他,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老朽去找她沒用,只能是你去找。因為這是命運安排的。”
“命運安排?”陽簡安細細斟酌着這話。
那一刻,他的思維倏然停頓了,他確信他聽到一個像是神諭般的聲音在大腦中迴響。
“殺死他!”
陽簡安被突然闖入的聲音嚇到,漸漸那聲音的震感沿着神經末梢緩緩消散,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是幻覺嗎?
對面的塗釘歌注視着他:“對不起,我知道有點兒突然,”說著他伸出滿是皺紋的大手,按住了陽簡安的肩膀,聲音里滿是乞求,“但是我希望你這次可以幫幫我,在不久的將來,我就會被人殺死。”
“被、被人殺死?”陽簡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是的,”塗釘歌眉頭再次緊鎖起來,猶豫許久,他才繼續說道,“等一下老朽跟你說的話,可能很離奇,但請你相信我,這一切都是真的。首先,我問你,你相信預言嗎?”
陽簡安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瑪雅人曾預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歷史上最著名的大預言家諾查丹瑪斯很多預言也被證明是子虛烏有。
看到陽簡安質疑的表情,塗釘歌笑得有些苦澀。
“老朽明白,要讓人相信預言這回事是很難的。我只能告訴你,只有那個福爾摩桑能救我,而命運安排了只有你才能找到她。所以,務必請你幫我找到她。求求你了。”
“好、好吧……”預見未來……大腦有點兒反應不過來,望着老頭可憐的神情,深深的同情湧上了心頭,“我可以試試,可是這個錢我不能收。找個人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怎麼能收你那麼多錢呢?所以,這張支票你還是收回去吧。”他最終還是推掉了支票。
“謝謝你。”看到對方能免費幫忙,塗釘歌面露喜色,趕緊吩咐柳管家收好支票,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這封信請你轉交給福爾摩桑,她看了這封信,自然就會相信預言的力量。在這之前,請你不要打開。”
“我會保密的。”陽簡安接過信,感覺手心沉甸甸,像捧着一個驚世駭俗的秘密。
塗釘歌長舒一口氣,臉上的皺紋一下子全鬆了:“那麼,老朽就先告辭了,希望能早日收到你的好消息。這些是這頓壽司的錢。”
“老人家放心,我會幫你找到她的。”陽簡安邊說邊拿起桌上的錢。
“對了。”塗釘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輕輕地在他耳邊說,“也許,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可以預見未來的人,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如果我告訴你在我出門后的五分鐘內,高架橋會發生火災,你會相信嗎?”說完,他神秘一笑,轉過輪椅,領着大隊人馬退離了小店。
“火災……”望着那群背影,陽簡安握着手裏的幾張鮮紅大鈔呆愣了許久,才忽然反應過來。跑到櫃枱,拿過電視遙控器,調到新聞頻道。
電視裏面正在播國際新聞,跟高架橋火災風馬牛不相及。
老闆一邊嘮叨着一邊從廚房走出來:“小安,他們走了吧。唉……你什麼時候關心起國家大事來了?我還要看娛樂節目呢,遙控器還我啦!”
“不好意思。”陽簡安把遙控器放回到櫃枱上,開始神遊太虛地擦起桌子。
賴小桑……同校……校園偵探社……
當他還沒理清楚狀況時,餐廳內電視裏娛樂節目的笑聲忽然被切斷了。
“重大事故,插播一條重大事故新聞,就在剛剛,四點二十五分,一輛油罐車路過高架橋的時候和一輛大卡車相撞爆炸,發生了重大火災,火災至今仍未撲滅,消防隊正在緊急救援中,目前死傷人數不明。”
四點二十五分……
塗釘歌離開的時候,時針和分針恰好都停留在了數字4上面。陽簡安記得很清楚,他當然還特地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
一層寒意覆蓋住陽簡安的脊背,身上所有的毛孔頓時都收縮了。
陽簡安望着牆上的時鐘,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好了。事情就是這樣子的。”
說完后,陽簡安累得喘了一口氣。這種事情說出來,恐怕沒有誰會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她目睹了那個塗董事長提到過的預言成為現實。她憂心忡忡地看向賴小桑,生怕對方不相信,但賴小桑雙手托腮,目光獃滯地看着前方神遊。
伸出雙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結果她卻像雕塑一樣沒有反應。
“呼呼……呼呼……”打瞌睡的聲音從她的鼻子裏輕輕哼出來,另外嘴角也漂亮地流出了一道透明的口水。
這傢伙,不是在睡覺吧……
“那個……”還沒等陽簡安想到用什麼方式叫醒她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被突如其來的聲波一震,賴小桑驚醒過來,她睡眼惺忪,吸着口水掏出手機看了看。
“什麼?天鷹堂的人居然敢在我的地盤鬧事!”她怒髮衝冠,從桌子上跳下來,接着一邊胡言亂語一邊拎着重達一百斤的狼牙棒就衝出門口,等陽簡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像離弦的箭一樣躥出去好遠了。
“喂!我還沒說完呢啊!對了,還有信!信!”
陽簡安立刻追了出去,一邊追一邊大聲喊。
賴小桑氣勢沖沖地跑向舊石級,頭也不回。
“你的故事還是留到明天再說吧!”舊石級上傳來賴小桑的回答聲。她掏出手機給自己的手下發短訊,正召集人馬準備大幹一場。
“拜託,不要走那麼快嘛……求求你了,這是人家拜託我的事呢。”陽簡安鍥而不捨,三步並兩步地跟上去。答應別人的事情就要做到,這是陽簡安的做人宗旨。
“再嘰嘰喳喳小心我扁你!”
賴小桑懶得理她,嬌小跳躍的身影就像一隻石級上的兔子,一蹦一跳就跳到了台階下面。天鷹堂是第三中學的不良少年社團,離香雲高中只隔三條街。本來和她們鬥魚社河水不犯井水,也不知什麼原因,對方居然破壞了一直以來的和諧局面,踩到她們的地盤上鬧事。
“請看看嘛……”
陽簡安剛掏出信,忽然一腳踩空,隨着“啊”的一聲慘叫,她像個雪球一樣,順着樓梯滾了下去。賴小桑聞聲回頭,只見一個“肉球”伶俐地從上面滾了下來,“哇”的驚嘆聲來不及出口,自己已經被撲倒在地上了。
沒有想像中水泥地的冰冷和堅硬,壓在了一個暖暖的,軟軟的物體上,嘴唇觸碰到一片柔軟,陽簡安奇怪地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了一對鬥雞眼。是的,賴小桑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嘴唇離開自己的右臉,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一定是自己的幻覺!幻覺!
她一把推開了陽簡安,兩個人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強烈的陽光刺激着眼眸,壓抑住直衝腦門的血流,要不是看在對方弱質纖纖的分兒上,以賴小桑的功力,讓這個社會再多添一個殘疾人並非難事。
她使勁兒用手擦嘴唇,並飛快地向四周張望一下。幸虧這塊舊校舍所在的區域平時很少有人來,再加上已經是周末,校園裏沒有什麼人。她們“世紀之吻”的一幕並沒有被人看見。倘若真被誰看見了,她估計就要殺人滅口了。
“真討厭,這是人家的初吻啦!”賴小桑還沒叫屈,陽簡安反而先羞答答地捂着紅了起來的臉,彷彿她才是受害者。
“喂!”賴小桑止不住崩潰地指着她,“你臉紅什麼……莫名其妙,衝下來撞到我的人是你吧?”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陽簡安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睛。
“天意弄人啊,我的初吻就這樣被一個女生給奪走了。”這事要是讓她的手下和敵人知道,她還有啥臉在道上混啊!
“可是……”陽簡安突然低下頭,委屈得惹人憐愛。
“可是什麼?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對你負責啊?”賴小桑擺出一副誰也攔不住她的流氓架勢,張牙舞爪地說,“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別人,我就……”她握緊拳頭,指節咔咔作響,嚇得陽簡安的小心臟一跳一跳。
她退後幾步,怯怯地說出一句好比世界末日降臨的話來:“可是,可是我是男生啊……”
“……”
頭頂彷彿有一隻黑烏鴉“嘎嘎嘎”地飛過,天地間此時一片寂靜。
“什、什麼?”掏掏沒有耳屎的耳朵,賴小桑愣愣的樣子像是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說,人家其實是男生啦!”
看着眼前這個扭扭捏捏的生物,就彷彿有一陣秋風卷着落葉從賴小桑的心裏吹過去。微涼的風貼在皮膚上,雞皮疙瘩一顆一顆地冒出來。男的?不會吧!賴小桑揉揉眼睛,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近視了。
這傢伙是男的?她睜大兩隻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站在面前的依舊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傢伙!唯一有點兒不協調的只有陽簡安穿着的是男生衣服。可現在很多女生也喜歡中性打扮呀……
雖然一直這樣安慰着自己,但此時賴小桑心裏的眼淚卻已經默默地流成了噴泉。
猶如誰拿着一把大鎚,噹噹當地敲在她的腦袋上,賴小桑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整個人都碎了。
“你說你沒事長得那麼漂亮幹嗎……”賴小桑撇了撇嘴,拚命用衣袖擦着嘴角,同時眼睛注視着面前這張比自己漂亮好幾倍的臉,那雙迷霧般朦朧的大眼睛,細碎的短髮,嬌弱可人的身軀……
一個男的長得比女生還漂亮!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腦子忽然有點兒靈魂出竅般的眩暈,她迷迷糊糊地轉過身,留給陽簡安一個失魂落魄的背影晃蕩着遠去……
“沒有天理了……我的初吻……”
她曾經無數次流着鼻血幻想,自己會跟白馬王子似的人物在萬花叢中約會。那將是多麼美好的場景啊!可是……她的初吻竟讓一個比女生還漂亮的雄性生物給奪去了!
“剛才的一切是假的,是做夢,是幻覺……”
一邊嘮嘮叨叨着喃喃自語,賴小桑一邊跑向單車棚。她把鑰匙插進車鎖,“咔嚓”一聲,打開了就往上騎。“是幻覺,噩夢,絕對是噩夢……”她仍然不肯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踩着腳踏板就要往前蹬,可一發力,自行車卻沒有動,隨即手上一緊,被誰抓住了。
回過頭,陽簡安已經氣喘吁吁地拉住她的車後座不放了。
“等等……”陽簡安喘着嬌氣,那張臉實在是太過美麗,洋溢着任誰都無法抗拒的魅力。賴小桑使勁兒蹬了蹬腳踏板,單車只往前挪動了幾厘米,又被陽簡安給拉住了。
他掏出信來:“請看看吧!”他不容置否地說,居然閃着動漫女主角特有的又萌又可愛的大眼睛。
蒼天啊……賴小桑在心裏悲呼,為什麼一個男的可以那麼嫵媚!
“請看看……看看嘛……”不知是故意還是有心,陽簡安着急的時候居然嗲聲嗲氣起來。賴小桑頓時頭皮都發麻了,看來她不看這封信,陽簡安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她遇到過許許多多強勁的敵人,但她從未像今日這樣一敗塗地。
“哦,好,那我就看看吧……”賴小桑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忽然她的表情變得驚訝起來,手指着陽簡安的背後大吼了一聲,“哇!UFO!”
這一招萬試萬靈,趁陽簡安回頭之際,賴小桑瞬間掙脫了他的手,騎着車衝出了校門。
“別跑呀!請你務必看一看!”陽簡安又開始鍥而不捨地在後面追她了。
賴小桑簡直是以逃命的速度拚命地蹬自行車。這種情景,有點兒像被侏羅紀公園裏的恐龍在後面追着。只覺呼呼的熱風在耳邊吹過,黏膩的汗液從校服上濕濕地滲出,安靜的小道上行人紛紛駐足,看着一個秀麗少年,邁着碎步追在一輛自行車後面,而車上女孩的捲髮在空中肆意翻飛。
“嗶!”一聲哨響,本來已經拉開一大段距離的自行車硬生生地停了下來。一位身着藍衣的交通警察露出為人民服務的微笑,伸出手攔住了賴小桑:“小妹妹,紅燈了。”
“啊!警察叔叔,請放我過去!我正在……”說到一半的話又吞了回去。賴小桑總不能說她正在被一個比女生還像女生的少年追趕吧,這也太丟人了。她回頭一看,天哪!陽簡安也快追過來了。她再看看綠燈,開始從24秒倒數了。
23,22,21……10,9……5,4,3,2,1!
綠燈亮起那一刻,賴小桑便急匆匆地要飛出去,但她蹬不動單車時便心裏涼了一大截,她已經被陽簡安追上。他飛舞的白襯衫終於得以休息,拼掉半條小命后,一把拉住了賴小桑的車後座。
“你為什麼就是不看我的信呢!為什麼啊!為什麼啊!”他像被欺負了般啜泣起來,行人紛紛向這邊行注目禮。
“不是這樣子的,大家別誤會了!”
儘力跟斜眼路過的行人解釋,但看情況只會越描越黑。看着交通警察叔叔投過來的“眼神刺刀”,以及那些一邊過馬路一邊把頭扭過九十度來看自己的行人,賴小桑汗涔涔地拍了一下額頭:“好吧!我認輸了……”
她抬頭看了看天,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天氣,湛藍的天空下,大朵柔軟的白雲徐徐飄過,加上陽簡安臉上晶瑩的汗水,和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可發生的事情就是那麼煞風景,陽簡安抬起了可愛的臉,短短的頭髮被陽光照着,閃閃發亮。
他用十分溫柔的語氣興奮地說:“真的!真的!你要看?不能騙人!”
“好了,快點把信拿出來啦!”再跟陽簡安僵持下去,賴小桑可不敢擔保不會扛起他然後來個一百八十度抱摔。
她憤憤地接過那封信,剛想打開來,卻又被陽簡安阻止了:“等等!還不能看!”
“又怎麼了?”拆信封的手指停下了。賴小桑也發現信封上有幾個字:請在十點十五分打開。
“怎麼這麼神秘?”賴小桑表示不解,但有陽簡安在旁邊監視着,她也不敢提前打開。幸虧離十五分還有一分鐘。等到點后,她馬上拆開了信。
只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十字路口左側的7—11便利店將發生搶劫案,犯人身穿紅色夾克,白色球鞋。
“這是什麼啊?”賴小桑忍不住揉揉眼睛,確定她沒有看錯上面的任何一個字,“這莫非就是預言?”她看向旁邊的陽簡安。
陽簡安面如死灰,緊張地望向馬路對面。當看到路口拐角處那家7—11便利店時,他差點兒癱倒在地上。
“哇!難道說的就是那家7—11?”那家便利店賴小桑並不陌生,附近的學生經常去那裏光顧。當然,那也屬於她的地盤。不過今天是周末,店裏有些冷清,寥寥落落的人影出現在店門口。
就在這時,突然,那家店裏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聲。
“搶劫啊!來人啊!搶劫啦!”
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張望,只見一個30歲左右的男子飛快地從便利店裏沖了出來。
“紅色的!”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那個搶劫犯穿的正是紅色夾克及白色球鞋。他奪路狂奔,緊接着,衝出來兩個拿着掃帚的歐巴桑(老太婆)追在他身後,大喊着:“捉賊啊!搶劫啊!”
周圍的人愣愣地注視了半刻才回過神來,有些見義勇為的路人已經追了上去。剛才守在紅綠燈下的交通警察也開着摩托車過去了。剩下賴小桑和陽簡安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她不可思議地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張信紙。
十點十五分、十字路口、7—11便利店、搶劫案、紅色夾克白色球鞋……準確地在這個地點,這個時間,預計出了同樣發生的事。
“十點十五分”“便利店”“搶劫”,哪怕事件可以提前安排,但就算早一步過了馬路,在學校就打開紙條,或者晚一秒鐘到這裏,就不會遇到了。
“聖母瑪利亞!這概率,去買彩票得賺多少啊。”賴小桑仍在對預言發表感概,見那劫匪朝這邊跑來,不慌不忙,等劫匪跑到跟前,她掄起狼牙棒從下往上一抽,劫匪同志連“嗷”一聲都來不及叫出來,就重重地摔在了硬邦邦的水泥路上。
“拿來!”賴小桑毫不猶豫,一手抽出陽簡安的褲腰帶,將劫匪雙手反綁起來。趕到現場的人民群眾對她的見義勇為紛紛拍手稱快,剩下陽簡安站在那裏心有餘悸。
預言靈驗了。
賴小桑冷靜下來,細細分析了一遍,還是無法推理出個所以然來。如果說整件事是有人刻意營造的,但那個幕後指使者最多只能控制搶劫犯什麼的,不可能連她什麼時候經過什麼地方也控制得到。即便這預見的事件確實是假的,99f可是那個幕後boss又為什麼要特意搞這種花樣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喃喃重複着這句,賴小桑深深地用食指按住眉心,一邊踱步一邊思考。就在這時,從後面緩緩駛來了一輛加長林肯車,陽簡安不經意地朝它看去,卻發現這輛車最後在自己身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出來了一位穿着燕尾服的清瘦老人,看起來像是來自大富家庭的管家。只見他走到賴小桑和陽簡安的面前,優雅地伸出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奉老爺之命,來接兩位貴客。請賴同學、陽同學上車。”
他就是之前在壽司店侍奉在塗釘歌身邊的管家。陽簡安朝賴小桑點了點頭,率先鑽進了外殼烏黑髮亮的豪車內。帶着對此事的好奇,賴小桑隨即也鑽了進去。林肯車很快捲起一路煙塵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