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問對
何小山一字一句說完最後一句，現場一片死寂。
山裡人淳樸，卻也不傻。
何繼善雖然表面上是為了兒子上大學，可是他選擇的是毀掉何小山的人生。
而且上大學這種機會是何大壯一家子努力的結果，何繼善這樣做和殺人奪財有什麼不同？
“現在全國都在搞分田到戶，就是為了砸破大鍋飯，讓大家的日子都好起來，如果論一下人頭，藉著自家的苦就能奪走別人辛苦得來的東西，那還分什麼田，看誰家最慘誰家最苦，全村的糧食都歸他家好了！”
何小山這話直接觸動了所有人的心。
當下他們最關心的就是什麼時候分田，自家能分多少，分到好田還是孬田，何小山的話讓他們警覺起來，上大學的事情都能這樣，難保其他事也會不公平！
一時間，群情再次激蕩起來。
“說的好！”
掌聲響起來的時候，尹副縣長帶着劉校長和齊老師等人走進來。
“何小山同學說道了事情的本質，那就是公平！不管出於任何原因都不能無視公平二字，王永革、何繼善利用職權，偽造文書，讓何武頂替何小山就是不公平的，所以就必須嚴厲懲處，不然還怎麼保證生產積極性？還怎麼保障我們的勞動成果？”
掌聲雷動！
這時候，劉校長雙眼通紅一把將何小林和何小山攬在懷裏：“真是難為你們了！都是我的錯啊！”
這段時間，他作為校長，深為自家這個“山窩”里飛出兩隻金鳳凰而驕傲自豪，到別的學校顯擺，同時在縣裏各處討好處，想辦法提高學校和教師待遇，卻忽視了兩兄弟的情況。
獲知何小山被頂替，劉校長如遭雷擊！
他痛心疾首，恨不得咬死作惡的人，尤其是學校的“內奸”。
在來之前，劉校長帶着教職員工已經將那人暴打了一頓，差點搞批鬥！
學校的大好局面差點毀在這人手裏，也難怪他生氣。
他更擔心的是事情暴露之後，兩位優秀的學生受到影響！
齊老師也站出來：“王永革、何繼善，你們算什麼東西，我們學校出了兩個狀元容易嗎……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天打雷劈……”
這時候人們才知道，何小林是縣理科第一名，而何小山是作文滿分，更是全國少見。
高考的題目是：根據達文西畫蛋的小故事，寫一篇讀後感。
別說是村民，就是老師也有不知道“達文西”是誰，為什麼要畫雞蛋，更別說寫什麼讀後感了，可是作偏偏何小山寫出了滿分作文，更加印證了何家兄弟是“文曲星下凡”的說法。
齊老師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作為語文老師能教出“高考作文滿分”的學生。
他接着吼道：“何武算什麼東西？語文才考了四十多分，錯別字連篇，作文開天窗，這種成績，他也敢去北大上學？”
兒子的成績居然這麼爛？
何繼善恨不得將腦袋塞到鞋底下去。
好在他不用再受折磨，尹副縣長下令將一干人犯押走。
塵埃落定，尹副縣長將何大壯一家人帶進了村委的辦公室里談善後事宜。
“小山同學，這件事……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位，讓這些壞分子鑽了空子。縣裏決定，給你們兄弟倆發放一筆生活補助……”
而作為“受害者”的何小山，則因禍得福的還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這筆生活補助對需要供兩個大學生的何家來說，可謂是雪中送炭。
一人五百，總共一千塊，加上原本公社獎勵的每人兩百元，就是一千四百塊錢，在這個人均年收入不足八十元的農村意味着什麼，可以想見。
何小林的錢已經落袋了，可是何小山的二百塊已經在何武手裏，只能由何繼善退賠出來，於是到何小山手上的都是毛票。
母親正要拿過去清點，何小山麻利的收攏起來，放進口袋裏，熟練得像郵政所的營業員，母親看了都有些傻眼。
“縣長，這都是他們陽奉陰違，欺上瞞下，跟縣裏沒關係，不過我們家的確困難，縣裏這樣幫助我們，我們很感激，我和哥哥會努力學習，絕不辜負領導們和鄉親們的殷切希望，學成歸來定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
這種套話何小山張口就來，倒把尹副縣長唬住了，他心說，這小夥子要是沒考取北大，找過來當個通訊員也是好的，尤其是作文滿分啊！
這年月要找個政治正確，業務嫻熟的筆杆子真心不容易，尤其是何小山非常年輕，潛力巨大，尹副縣長都有勸他別上學直接從政的心思。
“說得真好！你能沒受這件事的影響向前看，就對了！”尹副縣長眼睛發亮，嘆息道，“可惜啊，咱們這裏留不住你們啊！”
尹副縣長的視線掃了一下哥兩，一個比較老實，一個比較機靈，都是好苗子啊！
他說的是事實，當下是八零年，別說考取京城的大學，就是到其他大城市上學，這兩個年輕人基本上都不可能回家鄉工作。清華理科生大致會到科研單位或者重點企業，北大文科生九成九會到部委等處。
何小林到現在腦子裏還是迷糊的，聽到這裏下意識點點頭。
何小山卻是搖頭：“縣長，話可不能這麼說！”
何大壯夫婦一聽都有些着急了，心說，好不容易考出去怎麼能回來呢？
尹副縣長卻眼前一亮，難道……
“國家對大學生是統一分配，工作可能沒辦法選擇，可是我們一樣可以為家鄉建設做貢獻啊，比如爭取一些項目的合作，將學到的知識運用到家鄉的事業上來，最起碼可以將外面的信息傳達回來……”
“太好了！”尹副縣長沒來得及聽完就拍桌子站了起來，他拉着何小山的雙手，“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何小山訕訕地說：“原本我都準備出去打工，然後回家想創業的……”
這話顯然讓尹副縣長想起了什麼，這個何小山受了委屈還這樣想着家鄉，真是難能可貴啊，要不要為他再做點什麼呢？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絲妒意在何小林的眼眸里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