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最矯情的事情(4)
就在我急得快哭出來的時候,終於有出租車停在我面前。
我三步並作兩步跳上車,生怕節外生枝,有人跟我搶。
上了車,我默不作聲,腦袋裏一片空白,我覺得我的呼吸和思維都停止了,靈魂已經與肉身脫離,去到一個很遠的地方。
過了好半晌,司機突然說話:“小姐,失戀啦?”
我愣一下,看着司機後視鏡里望着我的同情的眼睛,頓時怒火中燒:“誰說我失戀啦?我臉上寫着‘失戀’兩個字嗎?”
司機笑一笑:“小姐,你這樣的,我見多啦!”
我正要反駁,突然看見鏡子裏,我蒼白的臉上竟然滿是淚水——我頓時如突然在照妖鏡里現了原型的妖精,什麼底都漏光了。
我陷在座位里不敢動彈,心想,要是這個司機再多嘴我就下車了。
好在司機知趣,並沒有再搭話。
回到家,我用力摔上門。
一聲巨響后,房間歸於一片死寂。
除了我,這房間裏再也沒有其他的呼吸和心跳了。
也好,明天我就再帶個活的,有呼吸和心跳的男人回來。
中國12億人口,我梁錦詩還怕找不到男人?中國實在找不到,我大可擴大範圍,金髮碧眼的也行,我又不是不會英文。
我強迫自己笑了笑,想自嘲。
可惜,作用不大,反而把眼淚給笑出來了。
今天,怎麼連淚腺都與我作對,不受我控制了。
我躲進浴室,想洗一個滾燙的熱水澡。
可是,連感覺都遲鈍了。
剛才走在路上不覺得冷,現在水溫調得再熱,皮膚都快起泡了,也不覺得燙。
分明整個人都麻木了!
也好,麻木就不知道痛了!
但願我的心也能如身體的所有感官一樣,封閉起來,麻木起來……
對了,睡覺,睡覺是逃避現實的最好方法!
我跳上床,從抽屜里搜出安眠藥。
倒了兩粒,擔心睡不着,乾脆再倒兩粒,這下該萬無一失了吧!
既然陳志謙這樣絕決,我也不要想他。
我要立即睡着,睡著了,便不會再難過了!
就着床頭隔夜的涼水,我便一口將葯吞下。
葯吞下的同時,我也鬆了口氣——很快便可以睡著了吧!
我安慰着自己:斯佳麗失去白瑞德的時候,也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承認我是鴕鳥,遇到問題只想逃避,反正我也是顧了頭就顧不了尾了。
大概醉酒的人,求得也不過是可以逃離這殘酷現實的短暫時刻吧。
不睡不醉,就得承受萬箭穿心,剜心之痛,藥物酒精的小小副作用算得了什麼?
只要能求得片刻安寧,再大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舒樂安定真是好東西,聽名字就讓人安逸。
我還沒來得及感覺葯什麼時候開始起效果,就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看見志謙站在我的床前,冷漠地看着我,眼睛裏滿是疑問和不屑。
我跳起來,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喘着氣,流着淚,歇斯底里地質問他:“為什麼,你寧肯相信別人也不相信我?為什麼要離開我?”我瘋狂地沖他大喊,可是志謙卻一把將我推開,我一下失重栽倒向地面,地一下裂開,我向深淵裏墜下去……
然後,我醒來。
眼淚從一側的眼角流過鼻樑,滑過另一隻眼睛,再慢慢滑進耳朵里……
我躺在床上,思維無比清晰,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凌厲尖銳的疼痛正划遍全身,心跳急速,我不敢動,一下都不敢,我怕,我怕自己一動,就碎了,再也補不起來了。
也許,夢裏摔的那一下,我就已經碎了,不只是心,不只是五臟六腑,是整個身體,是我所有的感情和愛!
然後,我起身,掙扎着,摸黑找出那瓶安眠藥。
倒出更多粒,也不數,統統倒進口裏,混了水大口吞下。
然後我躺下,小心地為自己將被子蓋好,溫柔地、小聲地、反覆地對自己說:“錦詩,沒關係的,振作起來,你會好的,你能承受的,過了今天晚上就好了,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就這樣,我安慰着自己,自己給自己勇氣,自己給自己溫暖,在葯的幫助下,又昏沉沉睡了過去……
終於,還是要醒來!
終於,還是醒來了!
陽光透過窗帘縫隙溜進房間,悄無聲息的,似乎怕驚擾了我。
可是,我還是醒來了。
意識恢復的第一瞬間,我便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失落和孤單將自己包圍。
我半眯着眼睛,看陽光從縫隙里照進來的小小光柱,裏面有無數輕輕飛揚懸浮的灰塵,它們都是沒有分量的,如同此刻的我一樣。
旁邊的枕頭上,志謙的味道還清晰可辨,這味道將我的身體迅速瓦解,使我成為一個空殼,與這個空蕩蕩的房間相互嘲諷着。
他遺棄了我,遺棄了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