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樂帝四十二年四月初八穀雨
清明剛過,如往年一樣,長蘇天師今年也主持了祭祖大禮。
數不盡的豬狗牛羊被運往乾元城,一座新的祭天台在明樂帝的再三叮囑下又開建了,大批想歸家祭祖的壯丁又被抓回來沒日沒夜的開始趕工期。
每日都有許多勞工死去,每日都有焚燒屍骨的青煙從皇宮內升起,而隨着那些被燒成白灰的勞工們成批的死去,一座巍峨高塔的地基已經在乾元城打好了。
這幾天所有人都是忙碌的,因為明樂帝再次上朝了,據說是因為長蘇天師給了新葯,不僅治好了明樂帝曾經馳騁沙場留下的沉痾宿疾,還令其鶴髮返黑,容光煥發,大有英年再世的意思。
這一刻長蘇天師似乎是將天柏給忘了,一切風平浪靜,。
平靜就連天柏自己都有些恍惚,是不是前幾日入占星閣所感受到的恐怖只是一場大夢罷了。
但他很清楚,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如今的府邸,懿昭容早已在他的勸說下向明樂帝稱病,秘密前往了關內道,懿家大部分的親族也都隨着懿昭容一起走了,張朝陽全程護衛作陪,府邸內除了些許下人外,便只剩下天柏與桃十三了。
一時間倒有些冷清。
與九華一同接手了幾大商會的資產後,天柏到了現在還是極其的忙碌,雖說冥冥中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但他還是沒講手上的工作暫且放下。
畢竟做是一回事,不做又是一回事。
天塌了也得活,何況現在天還沒塌下來,只是看着有些不穩,那自然該怎麼活就怎麼活,人總不能就這麼干坐着等死。
天柏府邸內的人流依舊密集,雖不見客,但每日還是有無數書信傳入天柏的府邸,而後再發出,然後將他的聲音傳遞到南朝各地。
只是這幾日,天柏總會忙裏偷閑的擠出半個時辰的時間,什麼都不做,只是站在庭院裏看皇城內那道直入天際的青煙。
他看着那股煙,就恍若能看到那煙霧中有無數人的魂靈在掙扎,但他也只能心中喟嘆一聲,默默的祝那些冤死的勞工早入輪迴,早登極樂。
他看似救了這天下許多人,也的的確確的救了這天下的許多人。若不是他搶先出手,逼着幾大商會開倉售糧,又用計令幾大商會覆滅,令其糧食能被萬民免費拿在手裏,這天下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若真等到九華與幾大商會的人為了爭鬥而把糧食的價格提到一個虛高的地步再開倉的話,只怕許多人的命都不在了,或者說到那個地步,即便命還在,也照樣只能等死。
所以天柏自然知道自己是做了好事的,可看着那在穹頂上飄渺的青煙時,他又覺得自己其實什麼都沒做到,什麼都被做成。
這一日,天柏還在府邸內翻閱着從南朝各地寄來的書信,桃十三還在他的身邊為他研墨時,一封聖旨便到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令天柏皇子即刻進宮面聖,不可有誤,欽此!”
那名內事監的太監念完聖旨后便笑眯眯的朝天柏拱了拱手,請一手伸出虛引,請天柏即刻隨他出門。
隨太監而來的兩排金吾衛此刻已將府邸的大門堵得死死的,隨着那太監的抬起一條手臂,他們才讓開了一條通道。在晨光中,那些金吾衛雕着赤金花的刀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刺的人幾乎張不開眼睛。
天柏看了看那太監,又看了看那彷彿帶着凜凜寒光,刀光劍影的通道,神色如常的站起了身,整了整衣服,他知道,等了許久的時間,如今到了。
“本宮還有些事沒做,還有時間嗎?”天柏面無表情的說道。
“喲,那恐怕不行啊。”太監笑眯眯的回答:“聖上可等着呢,殿下還是儘快吧。”
天柏眯了眯眼:“那就罷了。”他轉過身,剛想向桃十三說什麼,桃十三面色沉靜的先開了口:“十三與殿下同去,今天風大,幫殿下帶些擋風的衣物也是好的。”
天柏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終究是閉了口點了點頭,隨着那太監進了轎子。
一路無聲。
轎子中的天柏閉着雙眸養神,桃十三面容沉靜的透過轎簾看轎外的風景,兩人都沒說一句話,卻完全不像是要赴一場大難,彷彿不過是在去往一場郊外的野遊罷了。
“到了,殿下請出轎吧。”
等那太監先開門帘,讓溫潤的陽光照進轎子的時候,轎子已經入了宮牆之中。
森冷的宮牆上還有濕潤的水汽,那是凌晨降下的寒露所致,而層疊的宮牆正前方,便是一座氣宇軒昂,巍峨壯闊的大殿——宣正殿。
看着那座大殿天柏眯了眯眼,彷彿被大殿琉璃瓦上的陽光刺疼了眼睛。
他倒沒想到回來到這裏,來到這個平日群臣上朝的地方。
抿了抿嘴,天柏朝桃十三點了點頭,便隨着前方引路的太監徑直的向宣正殿走去。
宣正殿的兩旁站滿了羽林衛,他們手中的斧鉞泛着猙獰的寒光,每一個羽林衛的眼瞳都漠然無情,只是冰冷的凝視着逐步走來的天柏。
天柏也彷彿沒看到那些崢嶸的羽林衛,只是目不斜視的盯着愈來愈近的大殿,盯着那大殿中已經轉身看着他的朝臣,以及那端坐在大殿正中央,高高在上,神色漠然的明樂帝。
行至大殿之外,一聲聲此起彼伏,聲調婉轉的聲音響起了。
“宣,三皇子天柏上殿!”
“宣,三皇子天柏上殿!”
聲音一句句的傳到天柏身旁,那位天柏引路的太監微微躬身退至一旁:
“殿下,咱家就送到這兒了,接下來得殿下自己上去了。”
“嗯。”天柏點了點頭,不再看那太監,一步步的走進了大殿之中。
一步步,一步步,每走近一些,天柏就越能看清高坐皇位上那人原本有些模糊的臉龐。
明樂帝。
這麼些年,天柏能見到明樂帝的時候時間並不多。回憶起來,天柏剛出生的時候明樂帝過來看過一眼,那時候的明樂帝是略顯焦躁的,但天柏還記得明樂帝看到他的時候眼中閃過的喜悅。
天柏兒時也曾在明樂帝的膝間玩耍,也曾被明樂帝親手抱起,甚至當初他出宮遊玩遇見桃十三,都是明樂帝首肯之後他才出的宮。
可那之後,他就沒怎麼再見過明樂帝了。從那之後,明樂帝不是將自己鎖在深宮之中,就是在長蘇天師的占星閣。早朝也不上了,每日在後宮中流連忘返,或許只有太子能不時見着他一面。
在天柏的記憶中,曾經的明樂帝非如今這樣,好似一個昏庸的帝王。
曾經的明樂帝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勵精圖治,滿心都是天下山河,世間萬民。邊關來犯便御駕親征,這南朝的半數版圖都差不多是明樂帝之後親自打下來的。
明樂帝在即位之前,兄弟姐妹曾有數十人之多,但在權利的傾軋征伐中,最後遺留下來的王爺也不過四位,長公主也不過兩位。
而那時的明樂帝,年紀比如今的天柏也大不了多少。
但這並不能代表明樂帝不是一位好皇帝,史上比這慘烈的皇權鬥爭比比皆是,優勝劣汰,不外如是。
至少明樂帝即位之後便將風雨飄搖的南朝給定了下來,並親自領兵擊退來他國敵軍,鞏固了南朝的萬里山河,令南朝呈現出一派繁榮昌盛的盛世之景。
但……明樂帝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現在想想,或許就是那位長蘇天師到了南朝之後,或者說天柏出生后不久。
原本勵精圖治心也淡了,人也變得慵懶,沒過多久便對大好的山河都失去了興趣,整日燒香奉道,要不便是去向長蘇天師求長生的丹藥。
這麼一想,再聯合長蘇對他的態度,天柏便覺得冥冥中似乎有一張手掌在操控着這一切,無論是他,亦或是明樂帝、長蘇,都不過是那張手掌下隨意擺弄的棋子。
如果說長蘇是蠱惑人心的妖道,可這麼多年來,早應當有臣子死鑒,讓明樂帝驅逐長蘇。
但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一個都沒有。
這時天柏才恍然醒悟,這樣忠心的臣子當然是有的,並且恐怕有許多。只是那些人,都和他年幼時候在城東看到的那位張大人一樣,化作了趟流滿街的血水。
收回了思緒,此時天柏已經走到了大殿之上,他餘光能看到,此時大殿上除了他之外,太子、二皇子,他剩下的幾位兄弟姐妹也都在這了。
他甚至能看到其中幾張臉上有些帶着惋惜神色,有些帶着幸災樂禍的神色。
走到大殿中央,在群臣及他兄弟姐妹注視下,天柏垂下了頭顱,抖動衣袍長跪在地,叩首,“兒臣拜見父皇。”
高居皇位上的明樂帝微微闔眼,仔細的看着他的兒子,並未讓他平身站起,只是讓他跪在那裏。
半響,才聲音冷漠的開口:“天柏,你可知朕今日為何召你來此?”
天柏跪地拱手行禮:“兒臣不知。”
“你可知你已犯下大罪?!”皇帝的逼問再次響起。
天柏神色如常的再次回答:“兒臣不知何罪之有。”
明樂帝微微在黃金雕琢的華美龍椅上微微躬身向前:“你當真不知嗎?”
“煩請父皇明示。”
皇帝猛一揮手,指向在場所有人:“那朕便親自告訴你,今日為何召你前來,為何要讓文武群臣與朕的子女知道,你這孽障到底犯下何等大罪!”
“羽林衛何在!”皇帝冷喝。
“諾!”數十名矗立大殿兩旁的羽林衛怒喝呼應。
“將司天台的人帶上來!”
“是!”話音剛落,門外七八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人及中年人便被魁梧的羽林衛掐着后脖子,擒着琵琶骨按在了大殿上。
這些人每一個臉上,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帶着些傷痕,有些前胸的衣襟上更是沾滿了暗紅凝固的鮮血,一看便知道早已受過嚴刑拷打。
皇帝冷然道:“自己犯了什麼事,范榮嘉自己說吧!”
“是……是。”其中年紀最大的那位老人聲音顫抖,彷彿哭訴一般的回答。
“罪臣,罪臣夥同司天台其他大人為些許微薄利益受人賄賂,擅改天歷,欺君罔上,實是罪無可恕望聖上,望聖上,望聖上賜臣一死以謝罪!”
或許是牙齒被打碎了,那看起來便是花甲之年的老年說話有些漏風,一段話說的斷斷續續,眾人不時還能看到從他口中噴出的血沫子。
“說清楚一點,你受何人行賄,又為何擅改天歷,為何欺君罔上!”皇帝冷喝。
“是!”老人身子顫了顫,“當初在三皇子降世之時,懿昭容曾來找過罪臣,以千足金為禮,讓罪臣修改天歷以求得聖上對三皇子的恩寵!罪臣……罪臣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一念之差便答應了懿昭容,聖上差人來問時便說……便說三皇子降世乃是大興之兆!罪臣,萬死不足以辭其咎!”
“你!”天柏眼瞳驟縮,猛地回頭死死盯住那老者。
那老者看了一眼天柏,隨即便像是被天柏憤怒的眼瞳刺傷,眼神下意識的避開,隨後便一頭狠狠的磕在了堅硬的地面上,那伴隨着骨裂的一聲沉響聽着在場所有人都腦門狠狠一疼!
然後便是大股鮮血流了出來,這老者也再沒有半點聲息,竟就此將自己一頭撞死在了這宣正殿之中!
一直神色平穩,哪怕方才被皇帝問罪都面不改色的天柏這時才終於變了臉色。
他此時已經看清楚了,這老者死了不要緊,但這老者一死,懿昭容行賄司天台的事便成了定案!
要知道,行賄司天台,擅改天歷,這可是足以令懿家竭盡覆滅的重罪!
他猛地回頭,“父皇,此事,此時定有蹊蹺,懿昭容斷不敢如此啊!”
“哼,你的罪還沒開始說呢,想為懿昭容求情,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皇帝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那已經將自己一頭撞死的老者,隨意揮了揮手,登時便有數名內侍官上前將那老者的屍身搬走,拿着抹布將地上的血跡擦凈。
說完,皇帝看向了瑟瑟發抖的其他人:“范榮嘉死了,你們繼續說吧,還有呢。”
又見一名面色慘白的中年男人跪地磕了兩個頭,顫聲開口:“還……還有就是,其實天柏殿下降世時並非良辰,實則……”
說著,那中年人瞟了天柏一眼,終究是咬了咬牙:“實則天柏殿下降生之時漫天星宿驟暗,天生異象,實乃帝國將傾,大凶之兆!”
中年人男人抬起鼻青臉腫,遍佈血污的頭顱,看了一眼明樂帝,又鼓起了些勇氣,“後來,我等罪臣心有不安便暗中解數,這才發現天柏殿下降生之際乃是南朝大劫,缺水的地界便天降旱災,多水的地界偏暴洪絕提,年年內澇!
幸得陛下祭天改命方才緩了天柏殿下命中劫數,為我南朝爭得一線生機!
只是……只是這等大事皆因我等罪臣當初貪圖懿昭容的些許金銀而導致,且從未彌補,亦不曾助天柏殿下改其命格,這……乃是我等的大罪啊!”
說話間,那中年男子不斷叩首,腦門在地板上砸的砰砰響,不一會就在地面上砸了大片的血跡出來。
“天柏……你可有話說?”皇帝冷眼看過去。
看着那不住叩首的中年男人,天柏蒼白的面孔上卻忽然嗤笑一聲,“父皇當真想讓天柏信這無稽之談嗎?”
天柏抬起了頭,視線掃過那男人,又掃過在場的群臣,最後凝視着皇帝的雙眼:“若是說些別的,天柏或許還無話可說,可說道這勞什子的命格,天柏卻是不信的!再者說,父皇難道就沒想過,即便這些司天台的人說的是真的,當初懿昭容真的向他們行賄,他們便膽大包天到欺君罔上……
那麼現在他們說的這些話,是不是其他人行賄的結果呢?!”
“笑話!”這時,一名武將冷笑着開口,面向明樂帝開口道:“陛下,殿下莫不是嚇糊塗了,這些人犯的乃是欺君重罪,按律當誅!都要死的認了,能有東西敢讓他們,值得讓他們在陛下的面前,再犯一次欺君大罪呢?!”
天柏轉過頭去,冷眼那位武將:“原來是軍部的龐大人……
龐大人說的沒錯,對於將死之人來說,金銀珠寶又算到了什麼呢?人都要死了,這些錢財在他們眼裏恐怕比糞土都不如。”
聽天柏說完,那龐大人臉上便露出了一絲自得的笑意,似乎覺着自己一席話正好戳在了天柏的心尖上,讓天柏無話可說,只能贊同他。
可他連上的笑意才堪堪露出來,卻見天柏話鋒一轉:“只是龐大人或許忘了,對於將死之人來說什麼最重要!”
龐大人面色難看了點:“殿下有話直說!”
天柏冷聲道:“對於將死之人來說,重要的自然是未死之人,如今在場的這些司天台官員,各個都有家室,各個都有親族,若是有人以此要挾,以此行賄呢?!”
“這……”龐大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胡……胡言亂語,信口雌黃!普天之下有誰能威脅這些朝廷命官,讓他們不惜身死,也要做偽證去誣陷殿下呢?!”
“這……”龐大人說不出話來了。若說如今有誰能以這些朝廷命官的親族相威脅,甚至令其不得不以命相抵的話,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能做到。
一個,是如今端坐於龍椅之上的明樂帝。
一個,是如今高坐於占星閣的長蘇天師。
可但凡有點腦子的人,此時都不會將這兩個人給說出來。說出來,便是父親要謀害兒子,說出來,便是天師要干涉朝政。
哪一個都是各自心知肚明,但絕不會擺在明面上說的。
“夠了!”觀望了半天的明樂帝一聲冷喝,挑開了話題:“既然你想說別的,那朕就與你說別的!”
“九華這人,你可認得?!”明樂帝從身旁的內侍官手中接過一幅畫,畫卷展開,其上畫的正是九華!
那畫中人的模樣自傲狂狷,卻又帶着股莫名的書生氣,周身穿金戴銀,一副華貴的模樣,倒是將九華的氣質畫出了九成九。
天柏只是瞟了一眼那畫卷,點頭道:“兒臣識得,此人乃是兒臣一忘年之交。”
“好,既然你認識,那再看看這幾個人,你是不是也認識!”說著,內侍官又展開餘下的幾幅畫卷,只見那幾幅畫卷上高矮胖瘦的話說幾名老者,幾名中年人。
看到這裏,天柏藏於袖袍中的手卻是忍不住緊了緊,但面上還是淡然回道:“天柏也是認識的,這幾人乃是南朝曾經趙、張、蕭、賈,幾大商會的主事人,”
”既然你都認識,那就好辦了。”明樂帝眯了眯眼,看向座下的一名官員:“章閔才,給天柏殿下說說你都察院查到的事吧。”
“是,陛下。”那章閔才上前一步,手掌拿着一本文書,他將文書打開便朗聲念了起來:“三皇子天柏,與明樂四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會見老友大商賈九華,煮茶待客,送其隱陣圖。同年二月二十四,三皇子天柏再見九華,商其售糧事宜……”
天柏聽的直皺眉頭,他也是沒想到,連他為九華煮茶,送隱陣圖這等事居然都能被這都察院知曉,恐怕是府邸內早就被安插了人手,將他的一切行蹤都事無巨細的上報了上去。
但很快,天柏就聽出不對來了,因為那章閔才所說的話里,出現了許多他未曾做過的事……
“同年二月二十四,三皇子天柏見趙氏商會趙永勤,趙永勤贈其夜明珠三對,足金十斛。同年二月二十五,三皇子天柏見賈氏商會……”
聽到後面,天柏就再沒怎麼聽了。就算不聽他也能猜得到後面是什麼。
在短短几天的時間裏,他不僅約見了九華,還約見了其他幾大商會的主事人,同時在幾大商會與九華之中挑撥離間,意圖分裂。
且遠不止如此,在章閔才的口中,他成了一個極具手段,肆意玩弄權術心機的人,在數年之前,便依靠其母懿昭容的勢力搭上了幾大商會與九華的線,並且趁着天災人禍時,擾亂南朝商道,故意唆使幾大商會的人與九華屯糧,以圖不軌。
並在二月時節,靠着屯糧等一系列的手段,刻意挑動民憤,為自己聚攏了萬民之心,且用此手段將幾大商會作為棄子捨棄,令其徹底覆滅,一舉將幾大商會的資產盡數納於手中!
除此之外,還威脅,並控制了大商賈九華,令其南朝大半的商賈,商道都歸於己身!
好手段,好謀划!
這章閔才一席話說完,大殿裏大半朝臣看天柏的眼神登時就變了,彷彿在看一個怪物。
這時,明樂帝又開口了,他冷眼看着天柏:“如何,你這孽障,還想矢口否認嗎?”
天柏看着面容冰冷的明樂帝,又看了看那些看着他眼神都變得不對的朝臣們,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由戲謔變做大笑,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在皇帝與一眾王公大臣的面前肆意長笑,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
一眾朝臣面面相覷,性子烈的一句寡廉鮮恥都已經怒罵出聲,滿臉羞於與此子為伍的憤怒。
正當一眾朝臣或驚詫,或憤怒時,兀然,天柏的笑聲停歇了。
他死死盯着明樂帝的雙眼,“父皇,這便是您所說的,兒臣的罪過嗎?”
他又轉向朝中群臣,“這便是爾等想賦予本宮的罪責嗎?!”
他緊盯着朝臣的眼睛,他那些兄弟姐妹的眼睛,一雙雙,一對對的看過去:“本宮救萬民於水火,救蒼生於亂世,行事無愧於心!本宮能讓那些遭了災的流民不至於餓斃,讓那些沒了家的難民有一口飽飯吃!本宮還能驅逐那些掏空我南朝的虎狼,殺死那些在屍體上狂歡的禿鷹這些……你們能嗎?”
天柏的語氣在這一刻變得輕蔑而譏諷:“不,你們不能,你們從來不敢和幾大商會的人翻臉,因為他們無論賺多少錢都得分給一些邊角料,因為如果他們倒了,你們就再無錢可賺,無富貴可享。
哪怕……那些富貴是以我南朝萬民的屍骨堆砌的也在所不惜!所以……你們現在盯上了本宮,盯上本宮從那些豺狼虎豹口裏奪來的東西……
豺狼你們不敢惹,虎豹你們也不能對付,你們如今看到本宮,便覺着終於有一個可以讓爾等肆意玩弄權術的人了對不對?”
天柏嘴角的譏諷愈發的重了:
“今日看到你們本宮就知道,南朝……已經從根子裏爛掉了。”
“荒謬!”
“無恥!”
“黃口小兒,安敢謗言我等!
天柏這話一出,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官當下皆面紅耳赤的開口怒斥,也不知是真覺着天柏在胡言亂語的指摘他們,還是被說中了心事。
但這時的天柏卻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了,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靜靜的看着眼前的皇帝,眼中帶着極複雜的意味。
群臣怒斥叫罵了半響,終於有人覺着氣氛有點不對,聲音逐漸小了些,然後再小了些,直到所有人都閉了口,看向了明樂帝。
明樂帝此時的眼眸更冷了,冷的不似父親在看自己的孩子,黝黑的眼瞳中似帶着徹骨的冰碴,如一隻天穹上的蒼鷹在盯着一隻朝他憤怒鳴叫嘶吼的幼獸。
他平靜開口:“內事監。”
一旁隨侍的大太監上前一步:“奴才在此。”
“擬旨。”
“諾!”
皇帝就這麼看着自己的兒子,一字一句說道:“司天台以范榮嘉為首一眾文官,妄改天歷,欺君罔上,罪不可恕,現交於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會審,株其三族,以儆效尤!
三皇子天柏,凶星臨世,大亂天下,朕本念及血脈至親,網開一面,誰知此子乖張悖逆,犯下滔天大罪,朕別無他法,為正我南朝法紀,唯有以身作則。
三皇子天柏,毀我南朝國本,亂我南朝法紀,因其一己私慾夥同幾大商會屯糧,令我南朝萬萬子民身陷囹圄,餓殍遍地!
先將其押入大理寺獄,擇日,於府門杖斃!”
當皇帝最後一個字說完,所有人身子骨都忍不住抖了抖。
杖斃……
這幾乎是南朝所有刑法中最為狠毒的一眾處刑方式了……
明樂帝這是……要生生打死自己的兒子!
哪怕是那幾個幸災樂禍的皇子此時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今日被杖斃的是天柏,說不得明日惹到明樂帝不快,被杖斃的就是他們……
但此時,即便聽到了杖斃這兩個字天柏的臉依然崩的極緊,半分表情都沒有,只是眼眸微微垂落,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明樂帝忽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一步步的走到了天柏的身邊。
“在想什麼?”明樂帝的聲音極輕,除了天柏與他之外,其他人都聽不見。
“是不是在想,懿昭容此時是不是已到了關內道?是不是在想,朕對關內道的掌控較為鬆懈所以抓不到他們,他們就都安全了?”
天柏猛地抬起頭,一直表現的波瀾不驚的眼瞳中終於有了情緒。
驚詫、震怒、不解、滔天的殺意,無數複雜的情緒這一刻在他眼眸中流轉不息,以及……一絲掩藏不住的恐懼。
看到天柏眼中浮現的恐懼明樂帝就滿意笑了,他輕飄飄的說道:“無需擔心,懿昭容與她的親屬已經在等你了,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他們。”
明樂帝雖然在笑,但眼瞳卻漠然至極,帶着某種猙獰的殘忍,彷彿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漠然的就像是屠夫在殺豬宰牛。
“不用擔心,其他人就算了,可她畢竟曾是朕的九嬪之一,所以朕給了她個痛快的死法,這也算是朕的恩寵了。”
天柏的眼瞳猛地睜大了,目眥欲裂。
這一刻無邊的憤怒彷彿融化的銅汁一般灌進了他的腦袋,他再也顧不上這裏是哪裏,也顧不上什麼君臣禮儀,父子倫常,他瘋了一般的舉起了雙手想要掐住明樂帝的脖子,想要挖出他的眼珠,想要將他一寸一寸的撕成粉碎!
可他只是剛剛舉起了雙手,還沒能撲上去,他的腦後便受了沉重的一擊,然後黑暗與劇痛襲來,天柏在惝恍間落入一片無光的深淵之中。
這邊,天柏的身子剛軟倒在地,他身後的羽林衛則剛收回手中的刀鞘,沉默的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皇帝瞟了一眼暈死過去的天柏,招了招手,幾名羽林衛立刻便將天柏架了起來,拖出了大殿,明樂帝也再沒有看天柏一眼。
隨侍的內侍官低着頭,急忙上前兩步將一件絨毛披風披在了明樂帝的身上禦寒。
明樂帝走出了大殿,看也不看僵立在大殿內的群臣,只是出門前抬眼望了一眼那座高聳的閣樓,隨後便收回了漠然的眼瞳,回宮去了。
此時的乾元城飄起了細雨,細潤的雨滴如飄飛的綢帶,一段段的落在古舊的樓房裏。皇城內的青煙又再次隨風飄揚而起,青煙中彷彿就如天柏所見那樣,真的夾雜着無數的魂靈,筆直的、固執的,迎着冰涼的雨水朝着天穹飛去。
青煙升起了大約兩個時辰,從天明至晨昏。桃十三也宮牆外凝視着那青煙在雨中站了兩個時辰,卻始終沒有見到天柏歸來。
許久之後她才似乎懂了什麼,不再在宮牆外等待了,她在宮牆外的地上撿起了一顆石子,然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天柏去的方向,轉身決絕的朝乾元城外走了。
這個南朝,這個人間還是這副摸樣,一個小小的皇子似乎就此泯然於這座巍峨的皇城之中,就如一顆落入泥沼的石子,落下時沒有聲音,沉入泥沼時也沒有聲音,連一絲半點的迴響都沒有。
萬籟俱寂。
……
在哪裏?
在哪裏?
到底在哪裏?!
孫悟空在群山間狂奔着、嘶吼着、哀嚎着。
我已經找了這麼久,等了這麼長時間,你到底在哪,到底在哪裏?!
孫悟空一棒砸開一座攔路的小山,又一棍掃平一片礙眼的森林,他已經在這裏找了許久了。
他只記得太陽已經升起了數百上千次,月亮也升起了數百上千次。
他隨着冥冥中的指引來到這裏之後,他便殺盡了此處的妖精,然後在這片土地上一寸寸的尋找……
可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這片土地上的每一顆石子都被他看過了十遍,每一根樹葉都被他看過了十遍,每一個殘骸也被他看過了十遍,可猴子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掘地數十丈,又飛到天上轉了無數圈,可這裏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荒蕪,入目皆是廢墟。
但冥冥中的那股思念與牽引卻明確的告訴他,他所求的,所找的,就在這裏。
這已經快把孫悟空給逼瘋了,頭愈來愈疼了,就如同有煮沸的鐵汁在他的腦子裏日夜不息的沸騰着。
往日頭疼時候金箍都有佛光普照下來,緩解他的頭痛。可這次無論佛光如何照耀,孫悟空還是感覺自己的腦仁都快要裂開了。
他的身體金剛不壞,他的靈魂不在五行,這世界應當都不會有任何東西可以殺死他,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或是腦仁裂開,或是被這樣活活疼死。
到底在哪裏?!你出來,你出來啊!我給你帶了白綢布,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白綢布啊!
孫悟空金箍棒也拿不住了,他雙手捂着腦袋在天地間瘋狂的飛舞、衝撞着。撞碎了山岩,撞塌了古樹,在泥漿中打滾,在天空中掙扎。
不知孫悟空這麼飛了多久,他就這麼一路撞碎着不知道什麼東西,一路在這片土地掙扎咆哮着。
直到他再次撞塌了一片山岩后,他才在瘋狂中看到那山岩下壓着的那片廢墟。
看到那片廢墟的剎那,不知為何,猴子渾身忽然顫抖起來,渾身每一根猴毛都根根直立,口裏支支吾吾的發不出聲音。
這一刻,那令人瘋狂的頭疼似乎也遠去了,孫悟空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片廢墟。
不,或者應該說,他的一對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廢墟中一片沾滿了塵土的白色綢布。
他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渾身顫抖着向那片白綢布跑去,眼中極度的狂喜,如果不是口裏說不出話,他甚至都要在大喜之下狂笑出聲!
他快步沖向了那白綢布,是了是了!這綢布在這,那這綢布的主人肯定就在不遠處!
就在不遠處了,就在不遠處了!
孫悟空歡呼着、雀躍着,渾身顫抖着沖向了那片白綢布。
他離得越近,腦子裏那一抹純白色的影子就愈發的凝實!他甚至能看到那一抹影子的臉,能看到她臉上的笑,能看到她穿的衣裙,甚至孫悟空感覺自己都快要想起她的名字了!
啊,是個姑娘啊,是我什麼人呢?我們是舊相識嗎?難不成是我老相好?
孫悟空欣喜的想着。
等會兒找到她之後,該怎麼和她說話呢?
唔……好久不見?不行不行,太突兀。俺找你好久了?也不行,會嚇着人家。
不對啊,俺老孫這副模樣,會不會嚇到那姑娘?
應該不會,應該不會。孫悟空充滿了信心,既然是老相識,那自然是知道俺老孫的這副模樣的,想來也不會嫌棄才對。
這麼想着,孫悟空腦海中的畫面又多了一些。
那個姑娘的性子似乎極好,總會拿些桃子塞給他吃。那姑娘性子似乎又極怪,塞給他的桃子裏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什麼骨頭,什麼樹枝,有時候最可氣的是她還會在桃子裏塞些小石子兒,同心結之類的東西。
每次看到孫悟空一個一個啃桃子的時候啃到那些小物件,桃十三就會特別開心,開心到拍着手大笑起來。
這姑娘笑起來特別好看,孫悟空便也有着他,那時候他已修鍊有成,銅皮鐵骨,什麼都吃不壞,便也隨她去了。她喂什麼,孫悟空就吃什麼。
那姑娘總穿一身純白色的衣裙,那衣裙總也不會臟,別人穿着孫悟空沒什麼感覺,但只要是那姑娘穿了,孫悟空就覺得落落欲往,矯矯不群,怎麼樣都比他人要好看些。
這姑娘喜歡叉腰,喜歡張狂的大笑,也喜歡學那些人類那一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人類那一套,哦對了,想起來了,那姑娘不是人,她……她是白骨化成的妖精,據那姑娘說,她是相思入骨成的精,當妖精就是為了找她相思的那個人。
不過每每這時候孫悟空聽了便有些心煩意亂,甚至與這姑娘都吵過幾回,但每次這種時候姑娘都不生氣,只是看着他傻笑。
反而是孫悟空生悶氣了,姑娘還會拿着新鮮的桃子野果去尋他,大咧咧的聊表歉意,然後繼續在桃子裏塞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對了,對了,想起來了!
孫悟空眼睛亮了亮,她的名字叫白瓔洛,據說瓔珞的意思是一種用珠玉串成的項鏈,孫悟空為此取笑過她許多次。
因為白瓔洛連變形都變不好,唯一變的好的就是變成一串玉珠子,而且總要孫悟空隨身帶着她。
是了,是了!
我要找的人,我找了千百年的人,就是白瓔洛!
孫悟空此時豁然開朗!
他終於要找到白瓔洛,只要順着那片白綢布的痕迹找過去……
白瓔洛。
白瓔洛。
白瓔……洛。
彼時,就在孫悟空指尖要觸碰到那白綢布的剎那,他忽然腿骨一軟,就此跪了下來,跪在了那白綢布的邊上。
白瓔洛已經死了。
是啊……白瓔洛已經……死了。
魂飛魄散,香消玉殞。
這段記憶就這麼突兀的,忽然的涌了出來。
孫悟空乾涸的眼眶中忽然有苦澀的水滴流了出來,一顆接着一顆,染濕了他的猴毛,一顆顆的砸在了他的心房上。
不會的,不會的,不可能的!
孫悟空渾身劇烈的抖動着,一把抓起那片細膩的白綢布,小心的拭去綢布上的塵土,一臉猙獰的四處張望,想要找出白瓔洛的痕迹。
他不信,他無論如何都不信那個每日大呼小叫的白瓔洛會就這麼死了。
孫悟空站了起來,剛往前走了不過兩步便又愣住了。洶湧的記憶在這一刻再次翻騰着湧出。
他看到了,他面色冷漠的持着金箍棒,一棒砸開了面前的妖精,又一棒砸到了他曾經的兄弟。七大聖之一的覆海大聖蛟魔王的身上。
然後,他在蛟魔王身後看到了那一抹純白色的身影——白瓔洛。
他想起來了,這是他領着那些天兵天將們正在‘降妖除魔’,而在就在他的身後,那些天兵天將笑嘻嘻的看着他,臉上帶着深深的譏諷與高傲,就如同看着一條養熟了的狗。
然後孫悟空看到了,為了護住白瓔洛,蛟魔王甚至沒怎麼還手,哪怕被孫悟空一棒打斷了他最珍愛的獨角,也在所不惜。
蛟魔王本是想帶着白瓔洛一起逃的,只是孫悟空手中的金箍棒舞的虎虎生風,四周又早已被天兵天將佈下了天羅地網,實在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然後就在白瓔洛的眼前,孫悟空看到自己面無表情將蛟魔王生生一棍又一棍的打死,甚至蛟魔王在臨死前還用一片指甲鉤住了孫悟空的一縷猴毛,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五個字。
“不要……會後悔……”
然後便又是面無表情的一棍。
之後孫悟空便站在了白瓔洛的面前。
白瓔洛沒有跑,眼中也沒有恐懼,只是如曾經那般用那雙杏仁般的眼睛望着他。
孫悟空腦海中最後一幅畫面,是白瓔洛伸手撫上了孫悟空的一側臉頰,笑意吟吟,說出了一句話。
然後,回憶終止了,孫悟空瘋了。
等觀世音施施然來到此處時候,他看到的是一片幾乎無邊無際的火海與廢墟,想來便是修羅地獄也不逞多讓。
觀世音在這片延綿千萬里的煉獄中找了找,很快便在火海的中央找到了那隻捧着一片白綢布尖叫哀嚎的猴子。
猴子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此時在眼眶下面的兩道淚痕是猩紅的,他如雕塑一般矗立在火焰中,口中不時發出慘厲的尖叫與哀嚎,根本聽不出他在叫些什麼。
但即便是這樣,孫悟空捧着白綢布的手也一動不動,周身的法力都被用來保護那塊破爛的布片了。
觀世音隔的遠遠的看了看,心中便覺得極為滿意。
再一次的,一切皆如佛祖所料,這金剛不壞,萬世不死,不入五行的猴子,自己把自己給‘殺’死了。
這時候要做的實在太簡單了,那金箍就在猴子的頭上,此時只需要稍加引導,這猴子自然便會再度皈依我佛。
並且這次皈依是上次那種藉助金箍之力不同,這次即便孫悟空什麼都想起來了,他也會真正的‘四大皆空’!
如此想着,觀世音便依照如來所言的以金箍傳音過去。
只見此時金箍上又有無邊佛光如雨水般撲朔而下,一輪智慧光自金箍顯現。空靈的誦經聲從智慧光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沖刷着孫悟空的身軀。
而在佛音與那一輪智慧光的沖刷下,孫悟空竟真的漸漸的平復了下來。原本閃着紅光的瞳仁此時終於緩緩闔上,只是捧着那布片的姿勢卻依舊沒有變。
觀世音看着,蹙眉,朝着虛空問道:“佛祖,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
虛空中佛祖的聲音跨越千萬里的遙遠距離傳了過來:“如此就好。孫悟空已失了他的猴毛,如今已再無反抗之能。如今一切進行的還算順利,等日後大事功成……孫悟空便再無翻身之日,永永遠遠是我西天極樂的一柄利刃!到時候天命在我,天意在我,西天自會度化世間苦厄,行無量善,祝眾生度無量劫!”
觀世音心悅誠服的喟嘆了一聲:“阿彌陀佛,此乃大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