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猢猻

第九章猢猻

完成自己運鈔大計的錢子寅,並沒有回家,而是坐車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店,訂了一個房間之後,才打電話給孫雪婷。

沒過幾分鐘,孫雪婷的寶馬MINI就停在了酒店門口,人也急匆匆地上了樓,敲開了錢子寅的房門。

她剛一進門,錢子寅就忽然從身後將她抱住,兩人亟不可待地享受了一番雲雨之歡,錢子寅近日所承受的壓力和恐慌在孫雪婷身上以另外一種方式得到了釋放。之後,躺在床上的孫雪婷柔聲細語地問錢子寅:“子寅,這兩天緊要關頭,你到底在忙什麼啊?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我忙着運錢啊。我把咱們的錢從我家裏運出來了,背着老妖婆子乾的。”摟着孫雪婷的錢子寅說道。錢子寅口裏的老妖婆,就是自己的老婆。

“子寅,我還是有點兒擔心。”聽到錢子寅的話,孫雪婷憂慮地說道。

“擔心什麼?等我想辦法把錢弄出去,到時候就是他們該擔心了。”錢子寅滿不在意地說著。

“問題是,咱們怎麼把錢弄出去?”孫雪婷擔憂地說道。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我昨天去了省城,老郝介紹的人我看根本不行。”錢子寅的面部表情忽然由晴轉陰。

“那怎麼辦?要不,我們還按照之前的辦法?”孫雪婷半坐起來,敞開的衣襟露出年輕美好的上半身。

“去澳門?”錢子寅看着孫雪婷,一邊撫摩着她的頭,一邊問道。

“上幾次你不都是這麼弄的嗎?”錢子寅曾經將公司的錢套現過幾次,並且通過澳門的賭場合法洗白,但前幾次的金額並不大,這次數額太大,所以錢子寅之前並沒有考慮通過澳門把錢洗白。

“讓我考慮考慮,之前帶出去的錢不算很多,這一次如果帶着兩個億的現金出去,我怕根本出不去就被別人攔回來了。所以,不到最後一步我們不考慮這個。”錢子寅想了想說道。

“唉,反正我覺得你要儘快了。最近公司外面總是有陌生車輛監視着,我擔心公安局已經盯上我們了,而且,馬上就到下一次的兌付期了,如果下一次我們還是沒有兌付給他們,一定會有人鬧的。”相比於錢子寅的妻子,孫雪婷對公司的機密了解得更為詳細,自然也知道濟源公司現在面臨的情況到了怎樣的地步。

“所以,我才讓你找人把晚會聲勢辦得大一些,為的就是穩住大家的情緒,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在下一次兌付期前,必須把這些事情搞定,在此之前,什麼事都不能出,知道嗎?”錢子寅說道。

“這個我知道,我已經開始申請簽證了,應該也快下來了,到時候我們一起走。”孫雪婷抓住錢子寅的手說道。

“如果錢轉過去的話,你先走,我們到美國會合。”錢子寅反抓着她的手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對妻子不曾有過的深情。

“那你怎麼辦?”孫雪婷有點兒感動,連忙問道。

“我?他們那點兒本事想抓我,我覺得還嫩點兒。”錢子寅嘿嘿一笑,語氣中充滿了讓孫雪婷着迷的自信。

“對了,公司集資的事情弄得怎麼樣了?”就在錢子寅翻身準備將孫雪婷再次壓在身下的時候,他忽然想起昨天的佈置。

“放出風了,但公司高層的那些人對這個興趣不是很大,大家都知道賬面上的事,所以……”孫雪婷搖搖頭,“如果你同意,我想把風聲放給營業部主任,他們應該會對這個有興趣。”

營業部主任是濟源公司在基層非法集資的宣傳人和具體執行人,按照濟源公司的規定,有能力為公司拉來資金的人,如果募集資金超過三千份,會按照總金額的4%的比例提成,並且提拔為營業部主任,而超過三千份以上的金額,會再給予3%的業務提成。

正是靠着這些人,錢子寅在短時間內,募集到了令人咋舌的金額。

按照正常的資金募集流程,這些人的募集能力很容易消化掉錢子寅需要的金額,但如果將任務下發,也意味着消息會被迅速透露出去。在這個關鍵時刻,到底會產生怎樣的影響,錢子寅心裏也沒有把握。

“好吧,就這麼辦,但金額募集僅限營業部主任級別,不接受個人資金!”錢子寅思索良久,最終下了決心。

“那……我現在就去?”聽到錢子寅的話,孫雪婷連忙坐起來說道。

“急什麼,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工作上。”錢子寅說著,一把將孫雪婷拽倒在懷裏,然後迫不及待地壓在她身上……

孫雪婷走的時候,錢子寅仍在酣睡,在神色複雜地看了床上的錢子寅一眼后,她快速穿上衣服離開了酒店。作為錢子寅的情婦,她對錢子寅的心情卻複雜得很。自從大學畢業被招募到濟源公司,就一直被錢子寅留在身邊工作至今,其間,雖然因為錢子寅用灌醉她的辦法將她騙上床,讓她至今難消芥蒂,但說句實話,這個男人給她的榮耀與富貴,也是讓她着迷並至今仍然留在他身邊的原因。

而錢子寅對她也是毫無保留地信任,公司里所有的事情對她都毫不隱瞞,可這也讓孫雪婷了解到公司目前的狀況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公司的狀況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是好是壞,都到了一個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候。

坐到車內,思索良久的孫雪婷並沒有馬上開車前往公司,而是轉向自己家的方向。印象中,她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家在她心中如同一個定義一般,雖然存在但卻模糊。

車子順着立交橋繞了一圈之後轉到了一處社區,這裏是已經破產的機械廠的宿舍,因為安置了大量的工人,被大家形象地稱為工人新村。

孫雪婷小心地操縱着車子擠過被路邊攤壓縮得已經很窄小的公路,停在一處被各種雜物圍攏的破舊樓房面前。樓房前,一群乘涼的人看到孫雪婷的車子到來,立刻停止了閑聊,用目光一直留意着車子從遠處駛到近前。一些頑皮的小孩兒也紛紛停止淘氣,有點兒好奇、有點兒怯懦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孫雪婷從車上下來。

“喲,是雪婷啊,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啊?你爸一直念叨着你呢。”門口坐着的不知道該稱作大嬸子,還是大姨的老婦女立刻對孫雪婷熱絡地招呼道,彷彿孫雪婷是她的家人一般。

“哦,大姨,謝謝您幫我照顧我爸。”孫雪婷矜持地笑了笑,然後小心地繞過門口那已經有點兒泛綠的冒泡的水坑,盡量讓自己的普拉達皮鞋踩在還算乾淨的磚頭上。

“什麼照顧不照顧的,你可是忙大事的人。對了,前兩天我可是在電視上看到你啦,上電視就是不一樣,看着就漂亮很多。對了,雪婷,有對象沒,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吧,我侄子有個同學聽說是政府的公務員,人好着呢,家裏有車有房的,我也老早提過你……”這位大姨顯然並不懂得客套和熱絡的區別,看到孫雪婷走過來,立刻貼了上來,嘴裏絮叨得就如同失勢的廣播電台,雖然明知道沒人在聽,卻仍然自顧自地廣播着。

“哦,大姨,以後再說吧!”孫雪婷擺擺手,快步向家裏走去,家裏的門一如往常般沒有鎖,輕輕一推就打開了,而在身後,大姨仍然執着地跟着,一直到孫雪婷警告般地將門關上,對方才意猶未盡地轉身離開。

“爸,我回來了!”房間裏陰暗骯髒,一陣陣滴水的聲音襯托着房間的寧靜,多年未刷的牆壁上佈滿了不同時間的痕迹,孫雪婷甚至能看到自己在小學時畫上去的數字和圖畫。

在裏屋客廳上,擺了十幾年的沙發上鋪着黑褐色的白色床單,鬍鬚凌亂的父親正蓋着不知道是被子還是衣服的一塊破布呼呼酣睡着。

沙發前的茶几上,擺着幾隻空酒桶,即便不看,孫雪婷也知道這是門口那種幾塊錢一斤的劣質白酒。

隨手扔掉擺着的酒桶,看了看餐盤裏放着的不知道是豬身上什麼部位的熟肉,孫雪婷開始收拾起房間。凌亂的東西被疊好放進柜子,地面上已經幾個月沒收拾的垃圾被掃在一起裝進垃圾袋,壞掉的燈泡被換了一個新的,骯髒的衣服被扔進門口雖然破舊但仍然能用的大洗衣機中。可就在她準備將幾隻酒桶扔掉的時候,一聲混沌的喊聲從身後傳來。

“那個別扔,還有點兒!”喊聲中,父親掙扎着坐了起來,一把奪過孫雪婷手裏的酒桶,擰開瓶蓋,仰起頭將所剩不多的酒液倒進嘴裏之後,才留戀地將桶遞給孫雪婷。

“你那死媽沒跟着一起回來啊?”父親看着孫雪婷忙碌的身影,憤憤地地詢問道。

媽媽已經去世一年多了,但孫雪婷並沒有打算提起,她甚至連回答的意思都沒有,而是不斷忙碌着,盡量將骯髒的家變得乾淨起來。

“你們都翅膀硬了,是吧?看不起我了。行啊,工人不行了,現在就興一張嘴,靠騙。行啊,廠子都讓你們這幫耍嘴的騙破產了。告訴你們,別以為沒有人治得了你們,人在做,天在看……”父親噴着酒氣絮絮叨叨地說著,而在一邊,孫雪婷默默地聽着。

“這是一點兒錢,給你留下,省着點兒花,水費、電費不用你操心,我都交夠了。少喝點兒酒,尤其是門口賣的那種。”將最後一點兒活幹完,孫雪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打開自己的包,點了點手裏的現金,猶豫了一下之後,將所有現金一股腦兒拿了出來遞給父親。

一直絮叨的父親拿着錢忽然不說話了!

“我可能要出差,有一段日子不能回來了。你照顧好自己,有病去看,國家有政策,你們都上了醫保,看病花不了多少錢的。”本想多說點兒,可孫雪婷發現,所有的話都堵在心裏,想說的事情卻無從查找。在頓了頓之後,她默默地收拾好東西,轉身向門外走去。

“丫兒,天冷了記得多穿點兒衣服,在外面別受騙咯。”走到門口,父親蒼老的聲音從背後送了出來。

門口的大姨迎着出來的孫雪婷走了過來,一直伴着她走到車旁,嘴裏的溢美之詞更是不歇氣地噴湧出來,一直到孫雪婷關上車門,啟動車子,對方才意猶未盡地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用羨慕、妒忌、期盼和怨恨的眼神將她送走。

擰開雨刮器,擦掉孩子們留在車窗上的痕迹,讓空調用力吹乾有點兒濕潤的眼眶,孫雪婷忽然覺得,離開這裏,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公司從非法集資開始到現在,所募集的資金已經到了一個天文數字的程度,但因為要償付大量的利息,所以公司賬面上的資金長期只保持在兩個億的水平。但是公司根本沒有任何創造財富的能力,所以現金流只能依靠不斷有人投入資金,才能償付給前面的投資者,可最近一段時間,資金的投入量大幅下降,公司的現金流出現了斷裂的危險。

按照孫雪婷的想法,如果可以出售掉公司手裏那塊高新產業園的土地,或許應該可以暫時應付資金問題,但錢子寅敏銳地察覺到,資金募集量的下降是源於魯北市已經成為一隻被他榨乾的橙子,已經很難繼續擴大募集量。這也意味着,即便應付了眼前的難關,後續投入的資金也因為無法提升的緣故而不可能應付越來越多的利息債務,公司資金鏈的破裂只是個時間問題。

說實話,當錢子寅提出逃跑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要背井離鄉,背負着一個罪犯的名義在異國他鄉生活。可是,孫雪婷卻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習慣了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保持自己的優雅,習慣了每天如流水一般的花錢消費,當然她更恐懼的是回到曾經的生活中,回到那個幽暗、潮濕、破敗的房子裏,與酗酒成性的父親一起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但是攜款逃跑顯然不是她想得那麼簡單,在她與錢子寅的籌劃下,雖然公司的資金很快被抽調一空,但如何轉出國外卻是個難題。

錢肯定不能存在銀行卡里,一旦被公安局掌握,這筆錢必然會被封存,不但如此,國外也需要對資金的來源做出說明。所以,如何洗白這筆錢是兩人目前面臨的大問題。一想到這個問題,孫雪婷也有點兒六神無主,既然走到這一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錢子寅,相信他有能力搞定這一切,而她自己,只能做好他給她分派的任務。

房間裏,錢子寅一直注視着孫雪婷的車子離開,才坐回到床上。其實他剛剛一直在裝睡,從孫雪婷起身到離開,他都知道。看着那個自己熟悉無比的曼妙身影迅速遠去,錢子寅心裏忽然有一種想要將對方拽回來溫存一下的舉動,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目前最重要的是搞定那筆錢,什麼時候那筆錢變成了國外賬戶上實實在在的數字,什麼時候他才能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想到這裏,錢子寅拿起電話,再次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那頭,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當聽到錢子寅的聲音時,對方立刻精神了很多。

“我的東西什麼時候能好?”錢子寅劈頭蓋臉地問道,“別給臉不要臉,催你好多次了,就是拖着不辦,什麼意思?告訴你,別把我惹煩了,否則沒你好果子吃。”

電話那頭,謙卑的道歉聲連連響起,一直到錢子寅罵累了,對方才保證,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搞定。雖然知道對方可能還是在敷衍自己,但錢子寅仍然選擇暫時放過對方。他很清楚,過度逼迫對方,只能把事情越辦越糟。

接連的煩心事讓錢子寅的情緒有點兒煩躁,在穿好衣服之後,他檢查了一下錢包里的現金,除了讓孫雪婷帶走的五萬塊之外,他手裏只剩下不到四萬塊的現金。小周給的十萬塊,轉眼間就剩下一半不到。

坐在床上,錢子寅再次理順了一下頭緒,首先要搞定宣傳晚會的事情,只要投資者相信自己,那麼公安局就無從下手;其次,將固定資產抵押貸款的事情也要一併搞定。目前能籌集多少錢就要籌集多少錢。錢越多,渡過難關的可能性就越大。錢子寅現在已經不考慮後果會怎樣,他把所有的寶都壓在剩下的三個月,只要他能成功把錢轉出去,那麼就是完勝,如果不能,那麼就是完敗。這就好比賭博,在開骰盅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想到這裏,錢子寅迅速跳下床,穿上衣服,而後快步離開酒店。

孫雪婷到達公司之後,所有分公司經理級別以上的人員都已經到達會議室,看到孫雪婷出現,眾人用意料之中的表情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就各自低頭忙碌着手機上的事情。

看到這一幕,孫雪婷很清楚,這場會又將是一個過場,雖然她名義上掛着公司副總經理的頭銜,但幾個分公司經理的背景卻並不見得有多簡單。

無論是一分公司的徐家斌,還是其他公司的一把手,背後都站着一位甚至幾位領導。她的話如果沒有錢子寅點頭首肯,沒人會去執行。想到這一點,孫雪婷也只能將之前的想法藏到心裏,隨手拿出一份擬定好的稿子照着念起來。

“孫總,錢總什麼時候回來?”就在孫雪婷準備交代眾人要辦好晚會的時候,三公司的負責人劉海玲說道。

“錢總目前在香港,辦理公司上市的事情出了點兒麻煩,所以可能要晚一點兒。”劉海玲的背景不簡單,錢子寅曾經提醒過她,劉海玲是領導親自介紹過來的人,怠慢不得。

“我公司那裏需要一筆資金,有部分用戶需要退出,已經來找過我幾次了。這事恐怕需要錢總親自解決。”劉海玲直截了當地說道。

她的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聽完劉海玲的發言之後,其他幾個分公司的經理也紛紛表示,他們也遭遇到同樣的情況。

“你們把大致需要的資金情況統計一下告訴我,我會向錢總彙報的。”孫雪婷很清楚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目前來看,分公司的資金募集尚未停止,日常的維持費用也是由後來斷斷續續加入的資金來解決的,如果只是小部分的資金退出,他們完全可以自己解決,而能讓他們在會議上提出的,恐怕也只有他們自己投入的資金。

“錢總什麼時候回來?”劉海玲並不買賬,再次問道。

“錢總不回來,工作就不做了嗎?”孫雪婷有點兒憤怒了,直接反問道。

“那你說呢?如果你能給我籌集一百萬,我就不找錢總了。”劉海玲冷笑着說道。

“目前公司就這個情況,你不接受我也沒辦法。”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孫雪婷索性放開了說道。

“哼,這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劉海玲猛地起身,快步走出會議室,隨手重重甩上大門。

“這個劉姐,可真是的,都是為了公司,我去勸勸她。”四分公司的經理說著,連忙起身追去,在他的帶領下,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離開,轉眼間,會議室里的人就走了個七七八八。

“孫總,錢總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當會議室里只剩下徐家斌時,後者低聲詢問道。

“應該快了吧。”孫雪婷調整了下情緒,平靜地說道。

“孫總,有個事情想和你說一下,我爸想讓我把錢抽回去一些,家裏急用,你能想點兒辦法嗎?”徐家斌欲言又止地說道。

“這個……只能等錢總回來決定了。”孫雪婷對徐家斌的好感瞬間蕩然無存,在回了一句之後,起身快步離開會議室。

“孫總,孫總,這事咱們可得談談。我爸可是徐區長,你知道徐區長嗎?”見孫雪婷離開,徐家斌快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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