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魁大賽顯神威
沿着碼頭的石板路一直向東前行,在兩條寬闊大路的交匯處,是驚池鎮上最繁華也是最熱鬧的地方,一座龐大的建築群鶴立雞群般的屹立在眾多低矮的房舍中間,合抱的玄青柱子,黑色的琉璃瓦是瀟湘館最顯著的標記,兩扇一丈高的金色大門上若隱若現的繪製着一些花紋,只有走到近前才能夠看得出,這些花紋居然全部都是用金線繪製的,甚至上面點綴的星辰都是用錫蘭的寶石,相比之下門口的那兩頭一人多高白玉雕成的獅子就不那麼令人驚訝了。
一襲白衣的冬來,站在金色大門之前,仰望了一下陰刻在整塊的天青石之中的“瀟湘館”三個巨大的字體,雖然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內心還是被這種肆無忌憚的炫富震驚了。
這就是瀟湘館,整個海域中最為驚艷的地方,而其中的醉夢樓更是眾多海盜和客商趨之若鶩的去處。
冬來信步踏入了瀟湘館內,早就有小夥計迎了上來:“客官,你是準備吃飯呢?還是玩樂?”
“我是第一次到驚池鎮,聽說瀟湘館內雅俗共賞,就過來見識一下!”冬來淡淡的講道。
“原來是這樣,小的跟客官介紹一下吧!”小夥計急忙把冬來讓到了一張桌子前,順手倒了一杯香茗,“我們這瀟湘館別說是驚池鎮,就是在大明朝的江南都是首屈一指的!”
“哦?”冬來故作驚訝的講道,“我在江南也算是見過不少勾欄酒肆,秦淮河畔也是時常流連,就沒有一家敢出此豪言!”
“那是他們沒有那個實力!”小夥計一臉的自豪,“不說別的,就拿歌姬來說吧,我們這裏不僅有咱大明朝的瘦馬,還有西域波斯的歌女,更不用說來自日本的倭國歌妓了,環肥燕瘦各種模樣應有盡有!”
“原來如此,看來我倒是要見識一下了!”冬來微微的點點頭,然後環視了一下四周,“只是我怎麼在這裏沒見到你口中所說的那些歌姬啊?”
“呵呵,客官果然是第一次來這裏,咱們瀟湘館分為前後,前面的自然是瀟湘館,只是提供酒宴的場所,後面的醉夢樓才是真正的溫柔鄉!一擲千金的豪客不計其數,故而花費不菲!”
“銀子到手就是用來花的!”冬來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這是你的好處,帶我去醉夢樓!”
小夥計拿着這錠足足有十兩的銀子,自然是喜不自禁,即便在瀟湘館這種豪客也是不多見的。
醉夢樓中,即便冬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其中的佈置驚呆了,這裏根本不能用豪華來形容,奢華一詞用在這裏恰如其分。
整個醉夢樓按照九宮八卦的設計建造而成,四周是八座造型各異的獨立小樓,中間的中宮位置則是一個足足有十丈方圓的大廳,十六根合抱的紅檀巨柱支撐起整個醉夢樓的頂端穹窿,細碎的陽光透過琉璃瓦柔和的照射在大廳的漢白玉地面上,映射出一片朦朧的光華。
數盞巨大的吊燈從穹窿上垂下,金碧輝煌異常奪目。在紅檀巨柱上,一盞盞琉璃打造的燈盞晶瑩透亮,等到夜晚降臨的時候就會散發出美麗的七彩光華。
纖薄的精美雲錦充當著帷幔遮擋了周圍所有小樓的真正模樣,若隱若現的彰顯了另外一種魅力,金絲楠木的桌案遍佈在大廳的四周,各式的美酒和水晶杯交相輝映閃閃發光,身着紗衣的招待女孩搖曳生姿的行動在桌案之間,增添了許多靚麗的景色。
在大廳的最前方,一座三丈余長的舞台上,正在上演一場唯美的《梁祝》,耳邊不斷傳來濃濃的軟語,讓人還未飲酒就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正如小夥計所說的那樣,醉夢樓的確是銷金窟,一個位置價值百兩,如果單獨包下整張桌案需要千兩白銀,還不算隨後添加的各種果品點心,當然這種花銷對於那些刀口舔血的海盜或者是日進斗金的通商船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
最主要的是,這些錢花的是否值得!
冬來沒有點任何的位子,這並不是代表他缺錢,他為破浪號購置完貨物之後,還剩下足足有幾千兩的銀子,雖然不至於一擲千金的花銷,坐下吃點兒東西還是能夠承受的。他只是站在一個角落中,眼神快速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想從中得到一些能夠對自己有用的線索。
可能是冬來來的時間有點兒早了,醉夢樓中並沒有太多的人,只有幾個閑散的客商正在那裏喝花酒,商討着生意上的事情,冬來最主要的目標海盜王吳封並沒有出現。
“小二!”冬來再次發動了銀彈攻勢,拿出一錠銀子扔給旁邊的夥計,“聽說醉夢樓兩日後要舉行花魁大賽,你認為誰能夠獲勝?”
“這個小的不敢說!”
“但說無妨,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那小子斗膽了,我想花魁自然當屬如煙姑娘了!”
“如煙姑娘?”
“是啊!如煙姑娘可是咱們醉夢樓的頭牌,人美自然不必說,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許多的英雄豪傑為了一睹如煙姑娘的真容,不惜一擲千金!”
“原來如此!”冬來點點頭,心裏立即盤算起來,自己手中的這點兒銀兩頂多也就是撐撐門面,這驚池鎮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從何潤清這種不起眼的小海商就可以看出來海上通商船的暴利豐厚,自己想要靠近海盜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下只有靠花魁大賽這一條路了。
瀟湘館即便不是海盜王的產業,也跟他有莫大的關係,花魁大賽這種事情他一定會來的,到時候能否成功接近他就只能靠冬來自己了。
冬來簡單的查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以及可能發生意外時候的撤離路線,便一言不發的回到了客棧,靜靜的等待花魁大賽的開始。
就在冬來盤算着如何接近海盜王吳封的時候,柳如煙此刻正在醉夢樓自己的房間中籌劃此次花魁大賽的事情,旁邊兩個保鏢丫鬟也七嘴八舌的報告着各種的消息,讓柳如煙感到意外的是,她竟然是擁有此次花魁的最高呼聲,這讓她有些擔心了,原本她並不打算參加什麼花魁大賽,這種出風頭的事情最好少一點兒吧。畢竟她還是需要在眾多的目標中輾轉騰挪,搜集各種情報,一旦身為花魁,再想輕而易舉的獲取情報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這兩天裏冬來幾乎走遍了整個驚池鎮,也順便弄清了海盜王吳封的實力,只是他越清楚越感覺到自己想要憑藉武力拿到《鄭和出使水程》的機會越來越渺茫。
這海盜王吳封不僅僅擁有超過七十艘各式船隻組成的武裝力量,還有相當一部分的海船在各地通商,可是僅僅是留在港灣中的力量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抵抗得了,而且在陸地上,吳封還擁有一支超過兩百人的護衛隊,這或許是他從許棟的滅亡中吸取的教訓,即便大明水軍順利抵達驚池鎮,想要達成跟雙嶼港一樣的戰果,他們絕對會付出上百倍的代價。
冬來知道現在唯一的機會就在花魁大賽上了,他需要一個機會來接近吳封,只是不知道老天爺給不給了。
冬來手持一張請柬抵達了醉夢樓,這是他那天離開的時候,用一千兩銀子購置的,只是這樣的請柬只能跟別人合用一張桌案。不過小夥計也說過即便有錢也不可能在那天獨佔一張桌案,這樣的做法也讓冬來樂於此,畢竟他手頭上的銀兩也不是太多,還要用作其他的用途,犯不着為了這點兒小事情浪費銀子。
早早的,冬來就進入醉夢樓,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下了,有夥計立即端上一壺清茶。冬來一面品味着茶水,一面掃視周圍的人們,看看是否能夠從中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令冬來感到失望的是,周圍人群中談論的幾乎都是關於花魁的事情,至於今晚的花魁得主,大部分人的看法跟小夥計是一樣的,就是那個醉夢樓的頭牌柳如煙。
冬來靜靜的等待着自己心中目標的時候,整個醉夢樓中就已經坐滿了前來欣賞花魁大賽的人們,旁邊還有不少的夥計正在準備各式的銘牌,這是為即將開始的花魁大賽準備的,只要你認為哪位姑娘順和你的心意,就可以購置銘牌來支持,獲得銘牌價值最高的自然就是花魁了!
只是這些銘牌價值不菲,最便宜的也足足需要一百兩銀子,這足夠江南一個四口之家舒舒服服的過上幾年好生活了。
眼看花魁大賽就要開始了,冬來並沒有找到吳封的身影,這讓他有些着急了,難道吳封有什麼事情不出席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長長的號聲響起,在七八個保鏢的護衛下,一個中等身材的男子緩步走進醉夢樓,頭戴一頂青色巾帽,上面鴿子蛋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輝,身着一身名貴的蜀綉,紋飾雖然簡單,卻隱約能夠看到流雲飛彩,還有一條玉帶扎在腰間,能夠身着如此僭越的服飾而自覺得理應如此,此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因為在驚池鎮這種裝束只可能是一個人!
“那人就是吳封!”一個細小的聲音傳到冬來的耳中。順着聲音望過去,冬來看到幾個人影在角落中晃動,就是他們發出的聲音。
吳封!冬來看着眾多的客商紛紛向其行禮,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到底《鄭和出使水程》在不在你的手中呢?
被人盯上了的吳封絲毫沒有在意,在他的心目中,驚池鎮固若金湯,想要重蹈雙嶼港的事情是不可能的,看着越來越多的人們湧入醉夢樓,他都快點兒樂開花了,這可都是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兩啊,坐在家中等錢財自來的感覺的確不錯!
隨着夜幕的降臨,醉夢樓中的人也越來越多,幾乎所有的桌案旁邊都坐滿了人們,還有不少沒有購置請柬的人則是站立在一旁,準備一睹諸位美人的風采。
隨着一聲清脆的鑼聲,有主持人立即上台宣佈花魁大賽正式開始,順便宣佈了花魁得主的獎勵,是由吳封提供的一株非常精美的朱紅珊瑚樹,這種東西即便在這些常年在海上飄蕩的豪商眼中也是極為難得的東西。
正如先前夥計介紹的那樣,驚池鎮不愧為整片海域當中最為繁華之處,參加花魁大賽的歌姬風采各異,無論是歌舞俱佳的揚州瘦馬、西湖船娘還是來自遙遠西域的波斯歌姬都引來了許多喝彩聲,來自日本的倭國歌妓也贏得了不少的銘牌,數以萬計的銀兩就這樣化作了一隻只小巧的銘牌,只是人們依舊在等待,因為醉夢樓的頭牌如煙姑娘還沒有出場。
壓軸的出場自然不會平淡,伴隨着輕柔的揚琴聲,一道淡綠色的巨大幕布從醉夢樓穹頂上緩緩而降,在周圍亮如白晝的燈火映射下,隱約能夠看到一個人影坐在幕布後方的花籃,嫣然動人。
當幕布完全落下的時候,花魁大賽最後一人,如煙姑娘終於上場了,大廳中立即響起喧囂的叫喊聲。偌大的舞台上只有柳如煙一個人坐在那裏,一雙映射出秋色的美麗眼睛掃視着台下的人群,似乎要從中找到自己的目標,除了被眾人拱衛的海盜王吳封之外,在五顏六色的人群中,一襲白衣的冬來似乎格外醒目。
“白衣?”難道又是一個附庸風雅的傢伙?這裏可是驚池鎮,各路海盜倭寇聚集的地方,附庸風雅顯然不是一種潮流,極有可能會被當作肥鵝宰殺的。
隨着旁邊丫鬟敲響小磬,醉夢樓中嘈雜的聲響戛然而止,柳如煙輕啟朱唇,婉轉的音符行雲流水般的在樓內蕩漾,如金珠落玉盤一般,繞樑三日絕非傳言,台下的海盜或者客商都被柳如煙的歌聲所陶醉,一個個的爭先恐後為其購置銘牌。
甚至都不用統計,就能夠看出柳如煙的銘牌數量幾乎是其他所有人的總和,這個結果即便是柳如煙都感到有些意外,她似乎感覺到這其中似乎隱藏着某些陰謀。
“如煙感謝大家的厚愛!”柳如煙站起身來微傾身軀向台下施禮。
“我宣佈本次花魁大賽的花魁是如煙姑娘!”醉夢樓的管事稍微統計一下立即宣佈了結果。
管事的話音剛落,還沒等柳如煙再次感謝大家,就聽到一個突兀的聲音在大廳內響起:“如煙姑娘既然是花魁,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而後就是一陣桀桀的笑聲。
眾人立即順着聲音望過去,就看到幾個頭頂梳着小小髮髻,腳踏木屐腰挎太刀浪人打扮的倭人正站在那裏哈哈大笑,吳封自然也聽到了這些倭國浪人的話,低聲的詢問了幾句而後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小女子乃是清倌,只談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不談風月!”
“清倌?這醉夢樓中居然還有清倌,難道驚池鎮中沒有男人了嗎?是不是在等我們來破瓜啊?”浪人的話語越來越放肆了,看樣子幾乎準備要與整個驚池鎮做對。
“放肆!驚池鎮豈能容忍爾等宵小胡言亂語!”終於有人按耐不住了,立即拍案而起。
“放肆又如何?”浪人鼻孔朝天的衝著那人吼道。
冬來瞄了一眼這個浪人,這傢伙難道是上天派來給自己機會的嗎?難道他不知道說話的那個傢伙是海盜王吳封身邊的護衛嗎?
可能真的應驗了冬來的想法,一個浪人居然毫不客氣的沖向了那個護衛,伴隨着一連串清脆的木屐聲,浪人腰間的太刀已經出鞘,在空中畫出一個犀利的弧線,直接劈向了對方。
海盜王吳封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先不說這些浪人出口不遜,僅僅是他們敢在醉夢樓當中動刀這一條,很明顯在打自己的臉,這些人明目張胆的挑釁絕對不會無的放矢的。
“爺,是不是調護衛隊過來?”有人在吳封的耳邊低聲的問道。
“先不用,派人去查清楚他們的來歷,我倒是要看看這些浪人到底葫蘆里賣得什麼葯!是不是敢破我的規矩!”吳封顯然有些怒氣了。
那個護衛根本沒想到這個浪人居然暴起行兇,而且是在驚池鎮的醉夢樓當中,雖然他已經有所防範了,可是浪人的襲擊實在是太過突然了,還沒等反應過來,就看到修長的太刀已經到了跟前,明晃晃的刀鋒劈向了自己的腦袋。
吳封的眾多護衛根本來不及出手相救,只聽得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一隻水晶杯在的刀身上擊個粉碎,浪人的攻擊這才為之一滯,對方這才差之毫厘的躲過了這一刀。
可是令人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浪人一擊未果之後,竟然沒有任何停手的跡象,太刀再次出手,依舊衝著對方的要害襲來,沒有絲毫的忌憚。
“閃開!”一個大漢在人群中吼道,而後一腳踹開有些獃滯的護衛,一柄大刀橫亘在太刀近前,再次擋住了浪人的進攻。
“螳臂擋車!”浪人冷笑一聲,手中太刀在空中閃過幾道虛影,穿過大刀的阻攔,狠狠的落在了大漢的肩膀之上,鮮血頓時四處飛濺。大漢後撤半步,大刀也無力的垂下。
首發進攻的浪人哈哈大笑起來:“吳封的護衛也不過如此,看來驚池鎮的確言過其實了!”
吳封不由得一驚,這個大漢雖然不是自己身邊武藝最強的,可實力也並不弱,竟然在頃刻間就敗得一塌糊塗,顯然這些浪人實力強勁有備而來,而且在花魁大賽這種場合公開與自己為敵,顯然是準備有所動作了。
想到了這裏,他緩緩的站了起來,盯着浪人講道:“爾等浪人,不守規矩,竟然敢在我驚池鎮內擅動刀兵,看來真的不把我吳封放在眼裏了!”
“哈哈哈,驚池鎮又如何?”浪人仰天大笑,“要我說,吳封也只不過是溫柔鄉中的龜公而已!”
“浪人!這裏是驚池鎮,不是你們的倭國,竟然敢口出狂言!你是準備切腹呢還是被我梟首?”
“就憑你的這些酒囊飯袋?”浪人擦拭了一下手中雪亮的太刀,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
吳封心中暗暗有些着急,從剛才這個浪人的出手來看,他的武藝的確不一般,即便在日本武士當中也是佼佼者,而他武藝最高的貼身護衛不在身邊,而眼下這些護衛根本無法抵抗,如果動用火器的話誤傷的可能性會很大,造成的損失也不可估量。
“酒囊飯袋?殺雞焉用宰牛刀,拿下你們幾個小小的浪人還用不着大管哨的護衛出馬!”一個幽幽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順着人群中閃出來的空隙,浪人們看到一個白衣男子正坐在桌案前,悠閑地品嘗着手中的香茗,從桌子上消失的水晶杯可以判斷出,剛才出手的救下那個護衛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
“你是什麼人?”浪人似乎看出白衣男子的與眾不同,反正在這個海盜窩子裏面,似乎還沒有這種附庸風雅的傢伙出現,何況這人手下還放着一柄短劍,而不是尋常見到的大刀之類。
冬來緩緩的站起身來,手中寒光微閃的鈍鋒微微抬起,衝著台上有些目瞪口呆一般的柳如煙微微一笑,而後嘴角揚起:“我?鑄劍師冬來!”
鑄劍師?
浪人不由得一愣,這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傢伙居然是一個鑄劍師,而且極有可能是一位實力強大的鑄劍師。
“我聽說驚池鎮有個規矩,公平買賣、嚴禁打鬥!”冬來衝著一旁站立的吳封微微躬身施禮,“不知道大管哨是否可以破例,讓我處理了這幾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吳封被冬來的稱呼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了,以他現在身份,一般人都稱呼他為“靖海王”或者是“大統領”,親近一些的人會稱之為老船主,而這個鑄劍師竟然稱自己為大管哨,這個傢伙難道是雙嶼港的舊部?
眼下看不管這個傢伙是什麼來頭,看來有把握能夠處理眼前的這幾個浪人,何樂而不為之呢?
想到了這裏,吳封自然是點點頭:“這幾個浪人出口不遜,先是言語輕薄我醉夢樓花魁,而後擅動刀兵傷我護衛,自然是驚池鎮的敵人,人人得而誅之!”
“有大管哨的這句話就可以了!”冬來緩緩的分開人群,站在浪人的跟前,歪着腦袋上下打量着對方,似乎對方身上有什麼東西非常吸引人。
“你看什麼?”浪人被冬來的眼神嚇了一跳,這就是一個看死人的神色,這傢伙難道不是鑄劍師,而是一個屠夫?這眼神只有屠夫才會具備的!
冬來掃了一眼浪人和他身後的同伴,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我給你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向如煙姑娘道歉,然後跪地求得大管哨的饒恕!”
“八嘎,好大的口氣,我先宰了你,再跟吳封討論一下這驚池鎮的歸屬問題!”
冬來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鈍鋒靠在臂彎,微微的搖搖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無門闖進來!想死的話,我成全你們!”
當冬來的那個“們”字剛剛出口的時候,在場的人群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伴隨着兵刃的撞擊聲在這片並不寬敞的空間內飛速遊盪,四個浪人被這身影全部的裹挾進去,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沒有人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所有人只知道,僅僅的數十息之後,眾人的耳邊傳來那個浪人含糊不清的咒罵聲,而地面上已經躺下了三個尚未出手的浪人。
倖存的浪人手中拿着半截斷裂的太刀,臉上露出悲涼的神色,雖然他們已經是浪人了,可是武士的精神依舊銘刻在心中,刀在人在,刀損人亡,而這個鑄劍師竟然毫不費力的斬斷了他們所有人的太刀。
“好鋒利的神兵啊!”人群中傳來了讚歎聲,就連吳封也不由得被冬來手中的鈍鋒吸引住了,不過他更是看到了冬來的厲害之處並不是僅僅憑藉手中的神兵,倒下的那幾個浪人身上只有一道傷痕,從對方的抵禦程度來看,他們全部是一劍封喉,這可不是尋常的手段。
“說,是誰讓你到這裏搗亂的?”冬來依舊是微笑着對浪人講道。
浪人似乎沒有從太刀被斬斷的噩耗中恢復過來,只是站在那裏喃喃而語:“你竟然斬斷了我的太刀、你竟然斬斷了我的太刀!拿命來吧!”
浪人扔掉手中的刀把,抽出了腰間的肋差,直接刺向了笑眯眯的冬來。
“困獸猶鬥而已!”冬來手腕輕揉,鈍鋒在空中畫出了一道幾乎規矩的弧線,狠狠的拍在了浪人的肋差之上,肋差本就不是作戰的武器,立即被鈍鋒橫拍出去,而後鈍鋒貼着肋差的刀刃方向飛速急轉而下。
擺在浪人面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個就是扔掉自己的肋差,跪地求饒,另外一個就是被對方斬斷手臂。
浪人見狀,立即收回肋差似乎準備全面防禦,而後發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聲音:“饒命啊,靖海王饒命啊!”
伴隨着對方的求饒聲,鈍鋒瞬間撕開了浪人緊縮的防禦,將銳利的鋒芒狠狠的落在了對方露在外面的手臂之上,而後只聽得一聲悲慘的叫聲。一雙修長的手掌緊緊握着一柄一尺多長的肋差噹啷落地。
“小懲大誡!”冬來冷聲講道,“你口出穢語,立即向如煙姑娘道歉!”
三死一生!冬來用一柄短劍擊敗了四個武藝不弱的浪人,自己卻毫髮未傷,一身白衣依舊潔白如鏡。
吳封也被冬來的實力所震驚,他掌控龐大的海域,擁有近百艘的海船,數以千計的屬下,可是沒有一個人擁有這樣的實力。他雖然弄不清楚這個叫做冬來的鑄劍師到底是什麼來頭,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這個鑄劍師的實力不容小覷。
浪人抱着自己斷臂半跪在地上,雜亂的頭髮披散着,面對冬來強大武力的壓制,他不得不低聲的求饒:“如煙姑娘饒命!如煙姑娘饒命!”柳如煙只是看了浪人一眼,便一言不發的進入幕布當中,消失在舞台之上。
“大管哨,幸不辱命!”冬來似乎並沒有在意柳如煙的表現,而是收起鈍鋒衝著吳封抱拳,這傢伙可是他的首要目標。
“辛苦!”吳封並沒有顯露出什麼來,然後示意身邊的護衛,“將其押入水牢嚴加審問!”
“是!”護衛簡單的將浪人斷臂包紮了一下帶走,至於地面上的幾具屍體也早有雜役過來抬走了,順便將地面上的血跡擦拭乾凈。
吳封端起一杯美酒微微欠身:“諸位英豪,各位客商,今日花魁大賽被這些倭國浪人襲擾,吳封在此表示歉意!今日醉夢樓酒水盡數由我吳封承擔,希望不會打攪到諸位的雅興!”
“大統領客氣了!”
“靖海王有禮了!”
眾多的客商趕緊起身還禮。
一場喧囂似乎就這樣化為了烏有,醉夢樓中重新恢復了熱鬧。
冬來站在那裏歪着腦袋看着吳封,似乎在研究這個傢伙如何成為海盜王,《鄭和出使水程》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他的手中。
吳封則是用同樣的眼神看着冬來,他考慮的是這個自稱是鑄劍師的白衣劍客到底是什麼來歷,是否可以為自己所用。
兩人就怎麼相互的看着,旁邊的人也不敢吭聲,在這個喧囂的場合,這裏卻一場的安靜。
最後還是冬來打破了寂靜,他收起手中的鈍鋒,抱拳施禮:“見過大管哨!”
吳封微微的點點頭,“怎麼稱呼?”
“冬來,一個鐵匠!”冬來微笑着講道。
“什麼樣的鐵匠能夠在數十息之間一擊必殺三條人命?”
“呵呵,大管哨好眼力啊!”冬來輕輕的揮動了一下手中的鈍鋒,“只是憑藉手中的利器罷了!”
“神兵固然重要,沒有相當的實力也無法做到一擊必殺的!”
“那麼說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實力的?”冬來揚起眉頭,“只是今天的表現只是一怒衝冠為紅顏而已!”
“哈哈哈!”吳封瞄着冬來的一身白衣,“不知道冬來兄弟為了那一位紅顏呢?”
冬來扭頭望了一眼已經空空如也的舞台,“冬來早就聽說在驚池鎮有一位如煙姑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精,曼妙歌舞、傾國傾城,故而前來一觀,果不虛名!今日遇到那些腌臢的浪人口出不遜,也算他們倒霉!”
“原來是如煙姑娘!她可是我驚池鎮的寶貝!雖然平日裏如煙姑娘自視甚高,即便是我也輕易不得見!這花魁大賽也是耗費不少口舌這才請的動!”吳封語氣中似乎有些無奈。
冬來聽吳封的話有些驚訝,畢竟柳如煙只是一個賣唱的歌女,竟然連海盜王都敢拒絕,看來這個柳如煙的確有些本事了。想到了這裏,冬來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這個柳如煙不會在欲擒故縱,也在打吳封的主意吧?
看到冬來愣住的神色,吳封立即理解錯誤,他認為自己的話把冬來打擊了,再也見不到柳如煙,隨即哈哈一笑:“不過,今日冬來兄弟雄威大展,估計如煙姑娘早就看在眼中了,心儀其中了,要不,哥哥我佔個便宜,看看是否能請如煙姑娘過來與兄弟一敘?”
冬來則是微微的搖搖頭:“多謝大管哨好意,只是今日斬殺這些浪人,不僅玷污了我的鈍鋒,還可能驚嚇到如煙姑娘,還是等明日沐浴更衣之後再相見吧!”
“這樣也好!”吳封隨即將注意力轉向了冬來手中的鈍鋒,“這是你鑄造的神兵?”
“是的,它名喚鈍鋒,是我在紹興用黑鐵打造而成,就是憑藉這把劍才成就了我鑄劍師的名號!”冬來輕輕的撫摸着鈍鋒,似乎在召喚自己的孩子一般。
“原來如此!不過我看冬來兄弟一身的武藝超群,如何又成為鑄劍師的呢?”
冬來一聽吳封說這句話,知道對方這是在查詢自己的來歷,只是他的來歷即便是自己都弄不清楚,吳封一個海上稱霸的海盜如何能夠弄明白呢?
“大管哨,我原本是雙嶼港的一個鐵匠,雖然自幼習武,卻並未收到名師指點,直到雙嶼港被毀之後,我這才悄悄的回到了湛廬山,得到了一位避世高人的指點,這才有了長足進步,只是高人告誡一年內不得擅用武藝,否則天雷轟頂,我自然不敢嘗試,只得到紹興的鐵匠鋪打造為生,不料居然激發悟性,成就了鑄劍師!”
冬來真真假既的講敘了一通,吳封也分辨不出真假,當初的雙嶼港人丁興旺,無論是各路英豪聚集,鐵匠自然不在少數。
“怪不得你稱呼我為大管哨,原來是雙嶼港的舊部!”吳封感到非常高興,這個冬來無論談吐還是武藝都是一等一,況且還是一個鑄劍師,要是知道現在雖然交戰用的是佛朗機炮之類的火器,可是跳幫作戰還是需要刀槍劍戟的,而鑄劍師可是能夠打造神兵的,這對自己今後的作戰會有很大的幫助,更不用說神兵的價值無論是在大明朝還是日本都是超乎尋常的搶手貨,在某些時候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是啊,我原先也只是聽說驚池鎮的興盛不亞於雙嶼港,過來見識一番,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驚池鎮居然是大管哨創立的,不過想來,原先在雙嶼港的時候,就知道大管哨為人高義,對眾多的首領都有恩惠,有如此成就也就不足為奇了!”
吳封面對冬來的誇獎微微的擺手:“都是眾位兄弟不嫌棄我罷了,當年雙嶼被毀我也很心痛,故而在這裏建造驚池鎮,一來解除思鄉之愁,而來為諸位兄弟打造一個容身之所,以便將來能夠東山再起!”
“大管哨能有此雄心,何愁不成大事?”冬來趕緊恭維道。
“冬來兄弟,既然你武藝高強又有鑄劍本領,何不留在驚池?”
“大管哨這是要收我入驚池鎮?”冬來頓時有些驚訝,畢竟自己跟吳封只是一面之緣,居然能夠讓其留下自己。
“那是自然,既然是雙嶼舊部,我等就是兄弟了!”
“這個嘛……”冬來故作猶豫的講道,“實在不瞞大管哨,我前來驚池的路上曾經遇到襲擊,來人自稱為鎮海蛟,與岸上千戶勾結意圖謀害與我,被我識破,殺了他的一些屬下,還搶了他的船,此人是不是大管哨的人呢?”
“鎮海蛟?”吳封想了一下,而後點點頭,“此人的確是我的屬下,他負責的是海上護衛,沒想到居然去劫掠你們,有我在這倒不是什麼問題!”
“那就多謝大管哨了!”冬來心中自然高興,距離自己拿到《鄭和出使水程》的目標終於踏出了堅實的一步。
吳封見冬來同意加入驚池鎮,自然也很高想,不過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冬來兄弟,你既然是雙嶼舊部,加入我驚池鎮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我如果想委以重任的話,就需要你納一個投名狀了,這才能夠讓諸位兄弟信服!”
“投名狀?”
冬來沒有說話,從剛才的言語中他發現吳封的確有些思賢若渴,雖然他號稱海盜王,屬下也是兵強馬壯,可是即便是在雙嶼港興盛的時候,周圍也是群豪並起,現在的他雖然收攏了雙嶼港的舊部,實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可是並沒有真正的掌控整片海域,甚至有些屬下陰奉陽違,背着他做一些事情,這次浪人的出現並不是偶然發生的事情,吳封的地位也似乎並不穩固。
“大管哨,給我幾天的時間我好好的考慮一下!”冬來並沒有把話說死,雖然自己已經可以接觸到吳封了,可是對方並沒有真正的信任他,投名狀並不是那麼容易拿到的,非得好好的籌劃一下才可以,畢竟他現在孤身一人,即便他武藝高強也無濟於事。
“可以!你回去之後好好考慮一下,即便沒有投名狀的話,我們依舊是兄弟,只是恐怕留人口舌,無法委以重任!”
“這個我自然知曉,多謝大管哨!”
“呵呵,我今日還是要感謝你,要不是你出手的話,我可能就出醜了!”
“怎麼可能,那幾個浪人在大管哨眼裏只不過小蝦米而已,大管哨護衛手中的火銃可不是燒火棍用來吃素的!”
吳封只是微微笑笑,並沒有過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