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福子

003 福子

對方本來懶洋洋的打着哈欠進來,見她醒着,頓時沒有好臉色。

小燈籠反應慢了許多,水潤的眸子雖然布着血絲,但不減其清澈明亮,“蓮水姑姑。”

蓮水畢竟是宮裏的老宮女了,她與蓮月是一同進宮的,自然極為熟悉小燈籠的存在,像是再無顧忌了,蓮水冷下臉直言道:“蓮月現在也死了,你也該有多遠滾多遠了吧……喪門星!”

最後三個字咬的死死的,眼神怨恨而恐怖。

小燈籠臉色本就蒼白,這下更是難看,不是第一次聽她這樣叫自己,但是,每次聽見還是忍不住難受。

“蓮水姑姑,你……”

“別叫我!走……拿着你的東西!”她轉身去櫃中伸手一抓就提起一個包袱丟出來,看來早就準備好了。

小燈籠還來不及多說,對方動作粗魯的把她推出去,然後啪的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房間裏還有很多東西,那是蓮月的,她很想拿回來,只是,蓮水是絕對不會給她的,一直以來,她都知道是因為她的存在,才使得蓮月與蓮水翻臉了,這其中的原因,每每問及,蓮月總是笑的苦澀,低頭不語。

抱着懷裏的包袱,小燈籠慢慢的蹲下身子,就地坐在門口。

她沒有去處,這個房間本就是蓮月與蓮水的,後來,蓮水搬出去了,這地方就是她和蓮月的家……

“小燈籠?”

一聲驚訝的叫喚,伴隨着來人特有的疾奔速度,小燈籠抬頭看過去。

“真的是小燈籠啊!”

阿沁,這個蓮都宮少有的天真宮女,明明比她大,卻總是像孩子。

“我還以為你也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咳咳……”

還未等她開口,對方的激情擁抱就讓她痛的呲牙咧嘴。

“呀……你怎麼了?”後知後覺的阿沁立馬放開她,臉上掛着淚水,兩隻眼睛咕嚕咕嚕轉,滑稽之極。

小燈籠咬牙搖頭,一個勁的倒吸氣,緩解肩背處的疼楚。

“沒事,我……”小燈籠想問自己怎麼好生生的被送回的,可她轉念又想以阿沁的懵懂,估計問也白問,遂又壓下疑惑。

“沒事就好……你剛一走,我就被那個壞女人趕出來了……”阿沁邊捲起袖子擦眼淚,邊惡狠狠的衝著房門瞪眼。

小燈籠忍不住嘆氣,阿沁也是個可憐的宮女,她的姐姐阿香死的不明不白,沒有依靠的她自然受人排擠,加上她本身就是傻氣十足的孩子,竟是不懂人心難測。

幸好,蓮月心善,看她也是單純,就領回來與小燈籠一處住,兩人年紀也差不了多少,自然相處融洽的,沒幾天就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兩人沒有像往常那樣嘻嘻哈哈的聊天,因為蓮月的死,也因為蓮水的行為,或許更多的是小燈籠的沉默。

“你還要去廚房燒火吧,快些去,別誤了事……”

小燈籠良久才想起來,阿沁是有活乾的人,不似自己……

阿沁難得的沒有點頭,她看出了小燈籠的憂愁,卻無能為力,這讓她也很沮喪。

“小燈籠,我腦子笨,不知道怎麼說……現在你這樣我卻不知道怎麼辦……”阿沁站起來,好不容易擦乾淨的眼淚,突然就嘩啦啦的流下來,那摸樣甚至可憐,看的小燈籠也濕了眼眶。

兩人相對流淚,默默無言。

“哭什麼哭……哭喪么?趕緊一個個的給我滾遠點……”

收拾好了出門準備去幹活的蓮水一打開門看見她們倆,瞬間叉着腰罵道。

小燈籠被迫起身,仰頭看她一瞬,就低下頭往台階下走,短短几步,耗費她所有力氣,這樣離開,真的是她不能承受之痛。

依稀昨日夢裏笑,轉眼回頭世事非。

也許第一步走的時候太過艱難,但是一旦走動了,離開也不是不可以。

小燈籠怔怔楞楞的舉目四望,頓感人世無常,再無所依。

咕嚕咕嚕……一日夜未進食,飢餓感她太熟悉了,那種隱隱的腹痛,席捲而來,強烈的時候能讓人恨不得吃了自己果脯。

去哪有吃的呢?

出了院子,小燈籠舉目遠望,琉璃玄瓦,漢白石座,座座恢弘的宮殿在金色中巋放,梁懸處的彩繪巧奪天工,殿前的金鼎青煙裊裊,綿延千里的鴻牆邑城將整座宮殿團團圍住……

那麼遠,那麼遠……

“小燈籠,你和我一起去辛人庫吧,我求求管事的讓你也來燒火……”扯了扯走神似的小燈籠,阿沁信心滿滿的看着她。

小燈籠悵然回神,為自己這一刻的滿心希冀悲哀,那樣的高度怎麼是自己奢望的了的……

“嗯……”實在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小燈籠只好跟着阿沁走,尤其也不想拒絕阿沁那份心意。

半路上折到蓮都宮凈室,小燈籠讓阿沁等在外面,咬着牙換了身衣服,也就阿沁這樣粗心大意的人看不出她的異樣。

兩人不一會兒就來到了辛人庫,正趕上一大群人集聚在院子裏。

不明所以的阿沁跑去找辛人庫大廚房的管事詢問,回來就喜滋滋的告訴她,據說辛人庫的太監總管換人了,這次新到任的總管要重新分配人,讓大夥集中在院子裏等候。

小燈籠也是一喜,這可是大好機會。

聚在院子裏等候的人實在不少,少則上百人。

掩在人群里的小燈籠實在是不足為奇,而阿沁被她打發去了她們廚房管事那邊,叮囑她一定要跟着她們管事的,辛人庫的廚房燒火也算是肥差,當初能讓她進去,是蓮月花了大半的積蓄求來的,想來新到任的總管也不會作太大改變,畢竟該負責什麼的人自然是最熟悉的人,換了旁人大多是不會的。

“哎,你聽說了沒?”

“嗯?什麼啊?”

旁邊站的兩個年長些的宮女聚一塊說話,小燈籠自然豎起耳朵聽。

“聽說原來的總管是被打死的……”

“怎麼會……那人不是有靠山的么……”

“什麼靠山,竟然讓皇上的愛狗吃壞了肚子……說是丟了不幹凈的東西去喂狗……”

“啊……可是丟去喂狗的不是死人么……這麼多年了,也不見出什麼事啊?”

“呵,誰知道呢,傳言說,皇后親自下的令,打死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停,小燈籠越聽越解氣,那個丟了蓮月去喂狗的人就該死。

只是,蓮月那樣規矩本分的宮女怎麼突然就死了呢?

忽然,院中靜了靜,所有人都看向一個方向,小燈籠回過神也揚起脖子看去。

果然如她所料,那個笑容滿面的太監總管並沒有大肆分配什麼,該幹什麼的繼續干,他只一味的拿眼瞅那些長相出眾的宮女,凡是上佳的他便點名留下,其他的讓各個管事挑了回各自的院子,開始一天的工作。

小燈籠見此,忙低下頭,恨不得將自己藏在身前的宮女影子裏。

就在她埋頭的瞬間,那總管看向了她,也許是因為她個子小,人也瘦弱,總管掃了一眼,不知覺的皺眉,尤其是小燈籠還低着頭,其他的宮女莫不是揚起臉來任他打量。

索性,人多,總管立即被下一個人引去了目光。

而小燈籠等了半響,又忍不住偷眼去看動靜,她下意識的抬眼去看總管,卻對上了總管身邊的一個管事犀利的眼神,不禁嚇的心一跳,立馬低下頭去,再不敢抬頭了。

沒過多久,太監總管帶着被選上的宮女離去后,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離開后,就剩下些零散的人,最後剩下的一個公公就是那個一直站在總管身邊的得力助手,負責人事調動。他將剩下的人分配好,除了小燈籠和兩個高大粗實的宮女,其餘四人都被他親自帶走了。

兩個高大粗實的宮女沒等一會也被一個管事公公領走了,那人很不客氣的交代着搬運分送物品的一應事件,該是被調到庫房去了。

小燈籠忐忑的等了半個時辰,方來了一個年紀約莫二十七八的粗使宮女,穿着明顯沒有院子裏其他宮女好,粗糙短打的布衫,補了再補的藍褲,過來時先朝着路上遇見的所有的宮女都躬了身見禮,才轉身衝著小燈籠一板臉,惡聲惡氣道:“還不快跟上。”

兩人走了沒多遠,到了一處破落院子。院子雖破,卻是不小,北面三間大屋子,東西各兩間,進出都是穿着破爛,臉上也都抹得烏七八黑的人。小燈籠雖然一直都聽蓮月說過下等宮女極為惡劣的場景,但也未曾真正見過幾次底下人的生活,此時不由睜大了眼細瞧,一臉的不可置信。

領她來的下人沒有大名,人人都叫她福子。她介紹的倒也全,這院子住的都是宮裏最低賤的宮人,就是那種今天死了,明天連個草席也掙不到拉出去喂狗填狗肚子的那種。

小燈籠不由打了個哆嗦,喂狗這一點着實成為了她的痛腳,一戳就痛。

東西屋子住的是幹活的勞力,北面一間住的是管事,一間用來存放雜物,一間是廚房和湯池,用了布隔開,其實湯池就是兩個大水桶,從火上燒了水跳進去洗洗就是,但幹完活回來都累的半死,很少有人去洗澡。廚房也就兩灶台,不是宮裏御膳房的那種大廚房,也比不上辛人庫的廚房,只供這院子裏的宮女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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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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