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懲戒司
柯管事一時沉默,平日裏兩人為避嫌疑,甚少見面,宮裏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死敵,可又有誰知,他們懷揣着秘密,不能任性為事,萬事不敢多言,以求無過。
“你打算做什麼?”
邱仲知再次道:“我自有打算。”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當真要……”柯管事神色複雜的想起了什麼往事,停了下,才意味深長的道,“是了,我忘了,當初你本可以出宮,一直以來我還想不透你為何甘願待着。”
回應他是邱仲知的苦笑,他言盡於此,起身站起來,垂眸時,那向來無甚情緒的臉,不經意透出深沉的無奈。
“我從不後悔,只是……遺憾明白的太晚。”
若人知道自己的定期,魚被惡網圈住前該全力以赴躍出水面,鳥被網羅捉住前該拼盡全力飛得更高,禍患突然臨到前……人也該和最牽挂的人好好道別。
小燈籠躲回房間,隔着門縫,定定的看着邱管事單薄卻並不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
那一瞬,她的眼淚無聲的滑落,像積蓄已久,又像突然而至。
宮裏日子過得極慢,且又以夏季為最。自從聽說了阿沁在懲戒司自盡的消息,小燈籠便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半個多月,瘦的脫了人形了。
那時候她其實真的不能明白,阿沁究竟是在懲戒司熬不下酷刑,還是知道了邱管事被處死的消息。
誰能想到那樣斯斯文文的一個人能一夜殺五人不走露風聲?若非他束手就擒,怕是還要出一番大亂子。
直到入秋,小燈籠才算真正斷了病根。
又過了好幾天,福子終於不再拘着她,任她同后廚的挑水宮女一道幹些各樣的雜活。
進辛人庫來蓮都宮后廚的第一天福子就說過一條禁忌,池塘的水不能碰,院裏水井的水不能吃。
這日午後,原先負責挑水的宮女小日子來了,疼的幹不了活,小燈籠便替她擔了任務,才剛吃好飯,就挑着木桶出院門,磕磕絆絆走了挺久,才去了個空置的宮殿的井中打水。
冬菜與她說過,因為蓮都宮的幾個井都有人投過井,所以那井水,在無人敢飲用。
而至於蓮都宮那個人人都繞道的池塘,她卻支支吾吾的沒有說了。
想起冬菜,小燈籠難免難過起來,卻學會了慢慢的放空思緒,不去想。
儘管知道這裏比較偏,少有人來,小燈籠也不曾害怕,畢竟大白天的。
只不過事情總是那麼碰巧,遠遠地,她就看見了那井邊有兩個身影,本以為也是來打水的,她不甚在意,可是,才一眨眼的功夫,兩人變一人,她眨了眨眼,似乎這樣才能確定她是不是看錯了。
井邊的人也有些慌亂,探出身子在井口看了看,然後扭頭四下里瞧,沒有察覺異樣。
趴在地上的小燈籠屏着呼吸等待,不敢喘氣。
她覺得腿軟的很,想站起來也沒力,這裏是偏僻,卻不是人跡罕至,偶爾還是有人來打水,只趕巧了正午。
反應過來那人將另一個人推下井時候,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逃,可是,若是動靜大了必然驚動對方,情急之下只能慢慢的倒退,離開。
或許是距離的關係,她的腳步聲幾不可聞。
只是,她忘了她身邊的兩個木桶,發出了嘎吱的晃動聲。
所以,等她想起來驀然抬頭的時候,對方就在她跟前冷笑。
那一剎那,她着實嚇的出了身冷汗。
“你看見了什麼?”她輕柔的像是暖風似的話,然而唇邊的笑透着迥異的陰冷。
小燈籠努力穩住身形,拚命的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看見……”
聲音細而脆,透着顯而易見的恐懼。
“倒是機靈,可惜,我受夠了忐忑不安的感覺,那種性命捏在別人手裏的感覺真是受夠了!”對方說完眼睛露出刻骨的恨意,臉色猙獰而恐怖。
小燈籠打了個冷顫,立馬伸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幾乎是在對方取出剪刀的同時,她奮力的將水桶扔向對方,將對方撞到時,小燈籠第一時間往外跑。
這個人她記得,那日就是她來后廚指認春柳的,也就是因為她,春柳和冬菜……都沒了。
“救命!救命啊!”極度的害怕之後,呼救是出於本能。
驚慌,心跳劇烈之後開始絞痛,呼吸粗重而艱難起來。
“咳咳……救命啊!咳咳!”
才跑了幾十步,剛出門,就在路上被對方趕上來了,這一刻,她是拚命的,對方卻是瘋狂的。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那是把在尋常不過的剪刀,此刻卻是奪命利器。
瘋狂的宮女一隻手拽着她,另一隻手握着剪刀就是一頓亂刺。
小燈籠被拽的一個踉蹌,用力的甩着手臂,想要擺脫對方的挾制,而下一瞬肩膀就被扎了道口子,刺激的她一激靈,趁着對方拔起剪刀就要再刺的瞬間,奮力撲上去,搶奪剪刀。
人的求生意識有多強,那本能的抵抗就有多強。
她豁出去那股子勁也不小,兩人瞬間就扭成一團,小燈籠畢竟處於弱勢,兩隻手都被剪刀刮到了,一下一個血口子,那白皙的手瞬間被血浸染了。
當剪刀再一次扎在她身上時,痛疼讓她有那麼一瞬間的脫力,然後順着對方推搡的方向就倒下去了。
後者被她一拽,也踉蹌的栽倒。
兩人再次摔成一塊。
“救命!”她艱難的開口,聲音明顯弱了。
“去死吧……去死!”趴倒在她身上的人惡狠狠的開口,握着剪刀的手突然發力甩開小燈籠死死抓着的兩隻手,衝著她的脖子就要紮下去。
“噗嗤!”
那是利器穿透身體的聲音。
小燈籠聽得清楚,禁不住鬆了手,泄了氣,自己要死了。
天空那麼晴朗,明鏡一樣,藍的純澈,她知道天很遙遠,很遙遠,可是,這一刻,她好想伸出手去觸摸。
“皇上箭術愈發精湛了。”
突然一道略帶笑意的聲音,打破平靜。
“是么,朕覺得攝政王的箭也很准。”
隔得遠,那聲音有些熟悉,小燈籠微微發懵,急促間轉不過神來。
將視線從天上往下移,扭轉脖子,映入眼帘是一片血紅,眉心一支箭觸目驚心,血汩汩直冒,模糊了她的面容,還有一支箭直插在心窩處!
小燈籠一下子忘了呼吸,只覺得眼睛很痛,乾澀的很,然後痛苦的閉上,只願看不見。
其實,很痛的不止是眼睛,還有肩膀,手……
“這宮女不會被嚇死了吧。”
跳下馬的男人,身材魁梧,面貌英俊,眉宇間自有一股威嚴,雖是不惑之年,看着卻如青年人無二。
在這個宮裏能與皇上一起縱馬比箭的當屬位高權重的攝政王,劉勤策。
隨即也跳下馬的劉浙早就皺了眉,是她,在決定射出那一支箭的之前,他竟是認出了她。
“來人,將人送去懲戒司!”
早就瞥見攝政王劉勤策眼裏閃爍的光芒,劉浙不等他開口就先放了話。
小燈籠閉着眼瑟瑟發抖,她一直不敢睜開眼,寧願就這樣暈了也好,站在她身前是燕寧王朝最尊貴的兩個人,她一輩子都不會去想像的人。
“嘖嘖……這是什麼意思?本王難得有些興緻呢。”劉勤策不滿的擋着那兩個領命上前的侍衛,眼裏的笑從未抵達過眼底,落在人的身上,莫名的寒意浸體。
只是遠遠的晃上一眼,他卻覺得那個小宮女莫名的熟悉。
兩個侍衛不敢上前,卻也不能不聽聖令,一時間兩人背脊發涼,冷汗直冒。
劉浙眼一眯,唇抿的更緊,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皇叔對着這麼髒的人都能起了興緻?”
小燈籠又打個哆嗦,表情更加痛苦起來,她的肩膀被扎了道口子一直在流血,上半身衣衫染成深紅色,臉上也沾上了血跡,那是搶奪剪刀的時候不小心擦傷的,說實話,對於一個遊離在各色美人之間的劉勤策來說,這副樣子何止是臟。
“哈哈,你生氣了。只要你生氣的時候,才會叫我皇叔。”劉勤策心情極是愉悅的大笑,能讓劉浙生氣,這比小燈籠更讓他興奮。
劉浙聞言臉一沉,當下就轉了身,從他握緊的成拳的手可見,他的憤怒。
“哈哈……竟然真的生氣了。”劉勤策邊大笑邊看了地上的人最後一眼就提步走開。
那等待的兩個侍衛立馬上前將小燈籠提起來,帶走。
懲戒司,顧名思義,懲戒,刑罰,其實就是個刑堂。
據聞,用來懲罰人的刑具就有上百種,千奇百怪。
而懲戒人的刑罰名稱也是上百種。
就拿鞭刑來說,不知是誰發明了帶倒刺的鞭子,抽在人身上的時候,倒刺會扎入皮膚內,然後在鞭子抽離的時候,倒刺就會帶走一小部分的皮肉,所以一鞭子下去,抽出來的就是一條血肉橫飛的傷口。
還有在執行前將鞭子在辣椒水或者鹽水中浸泡一夜,等到行刑時,受刑人會得到比鞭刑之後再潑辣椒水或鹽水更大的痛苦,並且時間更長。
因為辣椒水或鹽水能跟着鞭子迅速而又深入的進入到傷口裏面。
小燈籠悲慘的想到,即便是用泡了醋的鞭子,也不是她能承受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