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女人們回來了
張甫之把手放在扶手上,食指微微的蜷曲着,輕輕地敲打着上了黑漆的扶手。他說:“照着你的意思,當務之急,當是何事?”
馮保保臉上依舊看不清什麼表情,他將手掏入懷中,說道:“咱家也就是這麼一提,具體的,當然是大學士定奪了。這是刑部侍郎傳來的摺子,煩請大學士過目吧。”
張甫之接過摺子,翻開來快速的瀏覽了一遍,他的臉色由好奇變成了冰冷。
他合上了摺子,冷哼道:“這是娘娘的意思?”
馮保保笑了,“自然不是。”
“馮保保,你想幹什麼?”張甫之怒視着馮保保。
馮保保伸出纖細修長的食指指着張甫之手上的摺子,“大學士這麼說,可是折煞咱家了。您也知道,這是嚴之卿的摺子,和咱家可沒什麼關係。”
張甫之神色愈發的冰冷起來,嚴之卿年歲六十,也是朝中老臣,身居刑部左侍郎。
這個老頭,本是大理寺衙門裏的,後來大理寺與刑部合併,便升遷為左侍郎。
和宗養才,董立本以及林昌黎這些原九卿不同,他不屬於顧府門下,在朝中也不喜歡拉幫結派。
此人處事小心,唯唯諾諾,在大理寺衙門的時候,也兢兢業業,辦事極有效率。
遇到朝中大事,一向以沉默寡言居多。雖然也有人攻擊,但都被林昌黎不動聲色的保了下來。
這麼一個膽小怕事的人,會呈上這道摺子,絕對有人暗中指使。
張甫之面色不善的問道:“既然嚴之卿有摺子來,為何不是於朝堂之上直接奏明皇帝,或者交由有司遞給內閣,卻到了你的手上。”
馮保保搖了搖頭,說道:“大學士,你這麼問,咱家也是一頭霧水啊。這摺子就是嚴大人遣人交給咱家的,咱家不敢決斷,自然交給大學士了。你也知道,嚴之卿此人膽小怕事,摺子裏說的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但是林昌黎畢竟聰明,林光旭現在跟在娘娘身邊,朝中大臣行事頗有不便,你心裏也清楚。至於其他的嘛,想比不用本公公明言吧。”
張甫之已經斷定,此事絕對是馮保保在暗中指使,他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好久,才將摺子收入袖中,平靜的說道:“此事,老夫知曉了。”
宗養才點了點頭。張甫之也不願多留,直接起身告辭。馮保保自然是虛情假意的挽留了一番,張甫之哪裏會理他。
張甫之走到門口,那隻名喚珍珠的白貓從震驚中恢復了過來,正在舔舐散落在地的珍饈。
張甫之斜眼瞥了一下那隻反倒在地由黃金珍珠打造的食盒,冷聲道:“一隻畜生而已,好是奢侈!”
說罷,張甫之大袖一揮,便邁着大步子離去。
張甫之走後,馮保保身邊的小太監擦了擦汗,望着張甫之的背影罵道:“老匹夫欺人太甚!”
馮保保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他看了一眼珍珠和那黃金食盒,對小太監吩咐道:“把那食盒送到戶部去。”
小太監聞言,有些不情願的說道:“公公何需怕了那老匹夫,這食盒乃是內務府皇甫沖自掏腰包打造而成,沒花宮裏的一分銀子,就是說閑話,也講究個證據不是。”
馮保保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沒有什麼表情,聽完小太監的一番話后,勃然大怒,“腌漬的小潑皮,大學士乃國之棟樑,憑你也敢說是老匹夫,真是好大的膽子。”
小太監一個哆嗦,跪倒在地,求饒道:“公公饒了我罷。小的在也不敢了。”
他一邊流淚一邊求饒,一邊求饒還一邊狂扇自己耳光,“叫你嘴賤,叫你嘴賤。”
他的兩頰瞬間紅的發腫,誰知,馮保保不為所動,他喝道:“左右何在,把這以下犯上的東西給我拖到刑部去,好好整治。”
那小太監聽到刑部二字,想到是公公派人將他拿下,事涉內閣大學士,當朝兩位大佬的身影在他身上,去了刑部,必定有去無回。
當下嚇得兩眼翻白,昏死了過去。
馮保保站起,對一眾太監說道:“別以為你們背着本公公做的事情本公公不知道。凡事再敢有私下議論大學士者,這個潑皮,就是下場!”
宗養才把身邊的小太監送到刑部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褚仁傑接到刑部的摺子,把此事告知了張甫之。
張甫之沒有任何錶情,只說了句“知道了”。
蕭成渝知曉此事後,對馮保保點了點頭,說道:“此事辦得好。”
馮保保忙跪倒在地,拖着哭腔道:“大學士乃是國之棟樑,奴才沒有管好下屬,懇請聖上治罪!”
蕭成渝擺了擺手,說道:“欸!大學士雖然嚴厲,也非心胸狹隘之輩。此事錯不在你,反倒是你受委屈了。起來吧。”
馮保保擦了擦眼淚,然後緩緩起身。
出了勤政殿,馮保保朝隔壁的內閣瞥了一眼,神情非常的冰冷。
韓悅收到了內務府送來的食盒,他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看到這食盒純金打造,鑲嵌的每一粒珍珠都十分碩大,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禁嘖嘖稱奇。
他當著送物的太監對左右說道:“把這食盒送到府庫去,擇日摳出珍珠,融了金子,換做官銀收藏庫中。在賬上記下,馮公公為國事捐款千兩白銀。”
“如此,倒是麻煩尚書大人了。”
那小太監滿臉堆笑。韓悅擺了擺手,“唉!哪裏話,哪裏話,倒是勞煩公公還要跑一趟,此等小事,派人知會一聲便是了。”
那太監笑了笑,不再言語,放下食盒便離去了。
等到那送物的太監離開了戶部衙門。戶部尚書韓悅又喚出了辦事官員,輕聲說道:“把那食盒收好,晚上送到馮府去。切記,此事別讓別人看到。”
那官員點了點頭,說道:“小的知道了。”
一邊的記賬官員抬頭,問道:“大人,那馮公公的捐贈,是否還要記下。”
韓悅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自然是記下的,馮公公為了國事可是捐贈了千兩白銀。不止要記下,還要擬一道摺子,交道吏部去,讓其好好褒獎一番才是。”
很快,馮公公為國事捐贈千兩白銀一事,讓滿朝文武津津樂道,皆說公公深明大義。
但沒有人去想,以馮保保的俸祿,怎麼捐的了這些銀子來。
馮保保捐贈白銀的事情只是一件小事,真正讓大家震驚的是,在這個結果眼上,內閣居然彈劾了刑部尚書林昌黎玩忽職守之罪。
大家有些愕然,心想,這段時間連跳得最厲害的御史台都安穩了許多,怎的內閣又蹦躂的歡了。
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如果說其他人玩忽職守,說林昌黎玩忽職守,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自打林昌黎執掌刑部之後,積壓數十年的大小卷宗皆親歷親為,大家看在眼裏,心中暗自佩服這小子不要命的工作態度。結果內閣卻彈劾刑部尚書。
誰知,聖上竟然點頭同意了。當朝便傳下口諭,說是林昌黎玩忽職守,先交由有司查辦,刑部尚書由刑部左侍郎嚴之卿暫領。
皇帝的口諭,驚得大臣們合不攏嘴,但沒人敢說什麼。他們悄悄地看林昌黎的姿態,發現林昌黎像個沒事人一樣。
人們紛紛心想,莫不是聖上打算整治刑部了。
等到朝會散去,大家三五成群,小聲議論,更有的,深夜造訪馮府,送上厚禮,想探探宮裏的口風。
口風是沒探到,但是有心人探到了龍捲風。
娘娘要回來了。
泰山王之女蕭紫衣居住在刑部尚書林宅內,和林夫人情同母女。這雖然是個秘密,但大家早已知曉,那日林宅設宴,一眾女眷可是對蕭紫衣津津樂道。
現在貴妃娘娘要回來了,彈劾林昌黎的摺子據說是大理寺內部呈上,司禮監交由內閣,一下子涉及了六部,司禮監和內閣,眾人知道,這是馮保保和張甫之在討好即將回京的周若彤。
林昌黎,算是完蛋了。
下了朝,大家紛紛恭喜嚴之卿暫領刑部尚書一事。好似嚴之卿已經是刑部尚書了,對於林昌黎,大家則唯恐避之不及。
林昌黎面無表情,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嚴之卿卻滿臉是汗,一直不停的用衣袖來擦。
等到群臣散盡,嚴之卿在宮裏的拐道處趕上了林昌黎,拉着林昌黎的手說道:“尚書大人,你可把我害苦了。”
林昌黎拱手拜道:“嚴大人之恩,昌黎記在心中,沒齒難忘。”
“唉!”嚴之卿嘆了一口氣,不在多言,緩緩離去。
大家都知道,懲辦林昌黎一事,肯定和內閣與司禮監脫不了干係。以張甫之的性格,不至於暗中唆使嚴之卿彈劾林昌黎,那十有八九是馮保保了。
馮保保對此倒沒有否認,雖然這事的確不是他乾的。周若彤走後的大半年裏,這條看家護院的狗一直沒有發聲。現在主人要回來了,狗迎接主人,自然是要叫兩聲的。
林昌黎很聰明,他唆使嚴之卿彈劾自己,馮保保心裏明白他為何這麼做,但他願意順水推舟,一來向周若彤獻殷勤,二來也好賣個人情給林昌黎。
林昌黎雖然做個尚書可能就到頭了,但他兒子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經過林昌黎這麼一檔子事情,不管江南道再出什麼事,這些位居中央的大臣都提不起注意力來。
現在大家都在思考,朝廷的未來走向。
原因只有一個,那位無比正宮的娘娘要回來了。
這件事,比朱明稱帝對朝臣的影響,還要巨大。
大家將目光投入林宅,泰山王之女還居住在那裏,等到娘娘回來后,不知會掀起什麼樣的狂風暴雨。
就在這個時候,兩淮送來了戰報,瓜州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