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務(一)第十二

思務(一)第十二

(一)黃震曰:"思務言聞見當務執守。"戴彥升曰:"思務篇言聖人不必同道。"唐晏曰:"此篇義在知其所止。"

夫長於變者,不可窮以詐。通於道者,不可驚以怪。審於辭者,不可惑以言。達(一)於義者,不可動以利(二)。是以君子博(三)思而廣(四)聽,進退順(五)法,動作合度,聞見欲眾,而採擇欲謹(六),學問欲博而行己(七)欲敦(八),見邪而(九)知其直,見華而(一0)知其實,目不淫於(一一)炫耀之色,耳不亂於(一二)阿諛之詞,雖利(一三)之以齊、魯(一四)之富而志不移(一五),談之以王(一六)喬、赤(一七)松之壽,而行不易(一八),然後能壹(一九)其道而定其操,致其事而立其(二0)功也(二一)。

(一)"達",原作"遠",治要注云:"'遠'當作'達'。"今案:子匯本、品節作"達",據以改正。

(二)"利",宋翔鳳曰:"本缺一字,依治要補,子匯作'不可動以義',亦以意補。"今案:子匯本是"利"字,傅校本、唐本、品節亦是"利"字。

(三)"博",宋翔鳳曰:"本作'廣',依治要改。"

(四)"廣",宋翔鳳曰:"本作'博',依治要改。"

(五)"順",宋翔鳳曰:"本作'循',依治要改。"

(六)"謹",子匯本、品節作"詳"。

(七)"博而行己",宋翔鳳曰:"本缺四字,依治要補。"案:品節作"博行義"三字,當出肊補。

(八)宋翔鳳曰:"宋盛如梓庶齋老學叢談引新語'遠於義'遠'作'達','動以'下有'利'字,又作'進退循法度,動作合禮儀',又作'學問欲博,而行己欲敦',與治要多同。"案:論語公冶長:"其行己也恭。"邢疏:"言己之所行,常能恭順,不違忤於物也。"

(九)"而",宋翔鳳曰:"本作'乃',依治要。"

(一0)"見華而",宋翔鳳曰:"本作'觀花乃',依治要改。"

(一一)宋翔鳳曰:"本無'於'字,依治要補。"

(一二)宋翔鳳曰:"本無'於'字,依治要補。"

(一三)"阿諛之詞雖利",宋翔鳳曰:"本'阿'字下缺六字,依治要補五字。以上並依治要。子匯作'耳不亂阿之聲,是故語',接下文。別本作'耳不亂阿譽之聲,士人動',接下文。並不可信。"案:傅校本作"耳不亂阿亂之聲語",品節"阿"作"阿比"。

(一四)"齊魯",宋翔鳳曰:"本作'晉楚',依治要。"唐晏曰:"孟子:'晉、楚之富,不可及也。'是當時有此語。"

(一五)"移",宋翔鳳曰:"本作'回',依治要。"

(一六)宋翔鳳曰:"本無'王'字,依治要。"

(一七)宋翔鳳曰:"本無'赤'字,依治要。"

(一八)唐晏曰:"按:喬、松,謂赤松、王喬,秦、漢閑多稱之,神仙之儔也。漢書亦云:'體有喬、松之壽。'"器案:王喬、赤松子列仙傳有傳。簡稱為喬、松,戰國策秦策上:"世世稱孤,而有喬、松之壽。"文選王子淵聖主得賢臣頌:"呴噓呼吸如喬、松。"後漢書馮衍傳顯志賦:"配喬、松之妙節。"又簡稱松、喬,漢書王吉傳:"體有松、喬之壽。"後漢書馮衍傳自論:"庶幾乎松、喬之福。"文選班孟堅西都賦:"庶松、喬之群類。"又張平子西京賦:"美往昔之松、喬。"又思玄賦:"松、喬高跱孰能離。"焦氏易林訟之家人、師之離、離之剝、損之離、夬、歸妹之升俱有"松、喬、彭祖"語,文選曹子桓芙蓉池作詩:"壽命非松、喬。"

(一九)"壹",宋翔鳳曰:"本作'一',依治要改。"

(二0)宋翔鳳曰:"本缺'致其事而立其'六字,依治要補。"

(二一)"功也",宋翔鳳曰:"本無'也'字,依治要補。"案:品節此八字作"安其身而見其功",亦出肊補。

凡人則不然,目放於富貴之榮,耳亂於不死之道(一),故多棄其所長而求其所短,不(二)得其所無(三)而失其所有。是以吳王夫差知(四)艾陵之可以取(五)勝,而不知檇李可以破亡也(六)。故事(七)或見一(八)利而喪萬機,取(九)一福而致百(一0)禍。夫學者(一一)通於神靈之變化,曉於天地之開闔,(一二)弛張,性命之短長,富貴之所在,貧賤之所亡,則手足不勞而耳目不亂,思慮不謬(一三),計策不誤,上(一四)訣(一五)是非於天文,其次定狐疑(一六)於世務,廢(一七)興有所據,轉移有所守,故道(一八)事可法也。

(一)列子說符篇:"昔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文選嵇叔夜養生論:"或有謂神仙可以學得,不死可以力致者。"蓋自戰代以還,言不死之道者,甚囂塵上矣。

(二)宋翔鳳曰:"本無'不'字,依治要補。"

(三)"無",宋翔鳳曰:"本作'亡',依治要改。"

(四)宋翔鳳曰:"'知'下本有'度'字,依治要刪。"

(五)"以取",宋翔鳳曰:"本無此二字,依治要補。"

(六)"而不知檇李可以破亡也",宋翔鳳曰:"本作'而不悟句踐將以破凶也',依治要改。"唐晏曰:"按春秋哀十一年:'五月,公會吳伐齊,齊國書帥師及吳戰於艾陵,齊師敗績,獲國書。于越入吳。"器案:呂氏春秋知化篇:"夫差興師伐齊,戰於艾陵,大敗齊師。"高誘註:"艾陵,齊地。"山東通志以為即艾邑,在萊蕪縣東境。左傳定公十四年:"吳伐越,越子句踐御之,陳於檇李。句踐患吳之整也,使死士,再禽焉,不動。使罪人三行,屬劍於頸,而辭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於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歸死。'遂自剄也。師屬之目,越子因而伐之,大敗之。靈姑浮以戈擊闔廬,闔廬傷將指,取其一屨。還,卒於陘,去檇李七里。"杜註:"檇李,吳郡嘉興縣南檇(原作"醉",據史記越世家正義引改)李城。"

(七)宋翔鳳曰:"本'故'下缺二字,治要有'事'字,無缺。"案:品節"故"連"或",中間不缺字。

(八)"一",原作"可",今據李本、子匯本、程本、兩京本、唐本、品節校改。

(九)"取",宋翔鳳云:"本作'求',依治要改。"

(一0)"百",宋翔鳳曰:"本作'萬',依治要改。"

(一一)兩京本無"夫學"二字。

(一二)"",子匯本、唐本缺二字,品節作"人事之"三字,亦屬肊補。

(一三)"謬"字原缺,今據子匯本、傅校本、品節補。

(一四)器案:"上"上疑挩"太"字,古書言次序,率以"太上"云云、"其次"云云,又"其次"云云言之。

(一五)"訣",崇文本作"決",傅校作"訣"。器案:訣、決古通。文選江文通別賦:"瀝泣共訣。"李善註:"訣與決音義同。"又潘安仁笙賦:"訣厲悄切。"李善註:"訣厲,謂決斷清冽也。"又鮑明遠東門行:"將去復還訣。"李善註:"訣與決同。"

(一六)水經河水註:"風俗通曰:'里語稱:狐欲渡河,無如尾何。且狐性多疑,故俗有狐疑之說。"又見楚辭離騷補註引。

(一七)李本、程本、兩京本、天一閣本無"廢"字。

(一八)"",品節作"可成"二字,亦是肊補。

昔舜、禹因盛而治世(一),孔子承衰而作功,聖人不空出(二),賢者不虛生,而歸於善,斯乃(三)天地之法而制(四)其事,則世之便而設其義。故聖人不必同道(五),(六),好者不必同色而皆美,丑者不必同狀而皆惡,天地之數,斯(七)命之象也。日八宿並列,各有所主(八),萬端異路,千法異形,聖人因其勢而調之,使小大不得相踰(九),方圓不得相干(一0),分之以度,紀之以節,星不晝見,日不夜照,雷不冬發,霜不夏降。臣不凌君,則(一一)陰不陽(一二),盛夏不暑,隆冬不霜,黑氣苞日,彗星揚(一三),虹蜺冬見,蟄蟲夏藏,熒惑亂宿,眾星失行。聖人因(一四)變而立功,由異而致太平(一五),堯、舜(一六)承蚩尤之失,而思欽明之道(一七),君子見惡於外,則知變於內矣(一八)。桀、紂不暴(一九),則湯、武不仁,才惑於眾非者而改之,亂之於朝廷,而匹(二0)夫治之於閨門。是以接輿(二一)、老萊(二二)所以避世於窮而遠其尊也。君子行之於幽閑,小人厲之於士眾。老子曰:"上德不德。(二三)"虛也(二四)。

(一)"世"字原缺,今據李本、子匯本、程本、兩京本、天一閣本、傅校本、唐本、品節補。

(二)論衡對作篇:"賢聖不空生。"本此。

(三)"乃"下唐本有。

(四)"制",唐本作"治"。

(五)孟子萬章:"聖人之行不同也,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義與此同。

(六)"",品節作"而皆合"三字,亦是肊補。

(七)"斯",品節作"性",唐晏曰:"訛字。"

(八)"日八宿並列各有所主",品節無此十七字。

(九)"踰"字原缺,今據子匯本、品節補。

(一0)"干",原誤"千",各本俱作"干",今據改正。

(一一)"則"字品節無。

(一二)"陰不陽",宋翔鳳曰:"子匯作'陰不侵陽',無缺。"案:李本、天一閣本、唐本、品節亦作"陰不侵陽",程本作"陰不陽",兩京本作"陰不侵盛陽"。

(一三)"揚",宋翔鳳曰:"子匯作'揚光',不缺。"案:李本、兩京本、天一閣本作"揚光",程本作"揚"。

(一四)"因",宋翔鳳曰:"本下有'天'字,依治要刪。"

(一五)"變而立功由異而致太平",宋翔鳳曰:"本作'因天變而正其失,理其端而正其本',依治要改。"

(一六)宋翔鳳曰:"本無'舜'字,依治要補。"

(一七)宋翔鳳曰:"本缺'明之道'三字,依治要增。"唐晏曰:"按尚書堯典:'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呂刑篇曰:'蚩尤惟始作亂,惟作五虐之刑。'則是堯於刑之欽者,正有鑒於蚩尤之虐也。"器案:堯典:"欽明文思安安。"釋文引馬云:"威儀錶備謂之欽,照臨四方謂之明,經緯天地謂之文,道德純備謂之思。"唐晏未見治要作"欽明"之文,而以"恤刑"為言,亦逞肊之說也。

(一八)宋翔鳳曰:"本無'矣'字,依治要補。"

(一九)"暴"字原缺,據子匯本、唐本補。傅校本作"道"。

(二0)"匹",子匯本、兩京本、天一閣本作"臣",未可據。

(二一)論語微子:"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集解:"孔曰:'接輿,楚人。'"邢疏曰:"接輿,楚人,姓陸名通,字接輿也。昭王時,政令無常,乃被髮佯狂不仕,時人謂之楚狂也。"

(二二)史記老子韓非列傳:"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雲。"正義:"太史公疑老子或是老萊子,故書之。列仙傳云:'老萊子楚人,當時世亂,逃世耕於蒙山之陽,莞葭為牆,蓬蒿為室,杖(疑當作"枝")木為床,蓍艾為席,菹芰為食,墾山播種五穀。楚王至門迎之,遂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解毛,可績而衣,其遺粒足食也。'"器案: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篇:"孔子曰:'德恭而行信,終日言,不在尤之內,在尤之外。國無道,處賤不悶,貧而能樂。蓋老萊子之行也。'"漢書藝文志諸子略道家:"老萊子十六篇。"本註:"楚人,與孔子同時。"文選天台山賦注引劉向別錄:"老萊子,古之壽者。"

(二三)老子第三十八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二四)唐晏曰:"按陸生之解,不可全見,然以虛字測之,與王注合。"

夫口誦聖人之言,身學賢者之行,久而不弊,勞而不廢,雖未為君已。孔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一)(二)道而行之於世,雖非堯、舜之君,則亦堯、舜也(三)。今之為君者則不然,治不以五帝之術,則曰(四)今之世不可以道德(五)治也(六)。為臣者不思(七)稷、契(八),則曰今之民不可以仁義正也(九)。為子者不執曾、閔之質(一0),朝夕不休(一一),而(一二)曰家人不和(一三)也。學者不操回、賜(一四)之精(一五),晝(一六)夜不懈(一七),而(一八)曰世所不行也。自人君至於庶人,未有不(一九)法聖道而為賢者也(二0)。易曰:"豐其屋,蔀其家,窺其戶,其無人。"(二一)無人者,非無人也,言無聖賢以(二二)治之耳(二三)。

(一)論語衛靈公:"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集解:"據見萬物之生,以為四時之始,取其易知。")乘殷之輅,(集解:"馬曰:'殷車曰大輅,左傳曰:大輅越席,昭其儉也。'")服周之冕,(集解:"包曰:'冕,禮冠。周之禮,文而備,取其黈纊塞耳,不任視聽。'")樂則韶舞,(集解:"韶,舜樂也,盡善盡美,故取之。")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集解:"孔曰:'鄭聲、佞人,亦俱能惑人心,與雅樂、賢人同,而使人淫亂危殆,故當放遠之。'")(二)"",天一閣本、傅校本、唐本作"聖人之"三字。

(三)文廷式曰:"陸生陳義及此,是以堯、舜望漢高帝,惜乎高帝卑卑,不足與於高論也。"器案:孟子告子下:"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與此文義同。

(四)"治不以五帝之術則曰",宋翔鳳曰:"本作'治不法而曰',中缺三字,今依治要。"今案:子匯本、天一閣本、傅校本、唐本作"治不法乎堯、舜,而曰"。

(五)宋翔鳳曰:"治要無'德'字,脫。"

(六)唐晏曰:"按今之為君者,當是指始皇,否則屬泛論耳。"

(七)"思",李本、子匯本、程本、兩京本、天一閣本、唐本作"師"。

(八)尚書舜典:"禹拜稽首,讓於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帝曰:'棄,黎民阻飢,汝后稷播時百穀。'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

(九)宋翔鳳曰:"本缺'仁義正也'四字,依治要增。"案:子匯本、程本、天一閣本、傅校本、唐本作"禮義化也"。

(一0)宋翔鳳曰:"'質'本作'賢',依治要改。"

(一一)宋翔鳳曰:"本下有'盡節不倦'四字,依治要刪。"

(一二)宋翔鳳曰:"'而'本作'則',依治要改。"

(一三)宋翔鳳曰:"'和'本作'敦',依治要改。"唐晏曰:"'敦'乃'惇'之假借,厚也。"

(一四)回、賜,謂顏回、端木賜也。傳見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一五)宋翔鳳曰:"'不'本作'無',下缺四字,依治要補。"

(一六)"晝",天一閣本誤"盡"。

(一七)宋翔鳳曰:"本下有'循禮而動'四字,依治要刪。"

(一八)宋翔鳳曰:"'而'本作'則'。"

(一九)宋翔鳳曰:"本無'不'字,依治要增。"

(二0)宋翔鳳曰:"'未有不法聖道而為賢者也',本作'未有法聖人'下缺五字,下又有'為要者寡,為惡者眾'八字,依治要補改。"案:李本、兩京本"為要"作"為善"。

(二一)案:此易豐卦上六爻辭也。王弼注曰:"屋,藏蔭之物,以陰處極,而最在外,不履於位,深自幽隱,絕跡深藏者也。既豐其屋,又蔀(上"豐其蔀"注云:"蔀,覆暖鄣光明之物也。")其家,屋厚家覆,闇之甚也。雖窺其戶,闃其無人,棄其所處,而自深藏也。處於明動尚大之時,而深自幽隱,以高其行,大道既濟,而猶不見,隱不為賢,更為反道,凶其宜也。"

(二二)宋翔鳳曰:"'其無人。無人者,非無人也,言無聖賢以治之耳','其無人'下,本缺四字,直接下文'治之耳',今依治要改補。"

(二三)唐晏曰:"按引易以證'為善者寡,為惡者眾',此古說也。干寶亦謂:'蓋記紂之侈,社稷既亡,言室虛曠也。'"

故仁者在位而仁人來,義者在朝而義士至(一)。是以墨子之門多勇士(二),仲尼(三)之門多道德(四),文王(五)之朝多賢良,秦王之庭多不詳(六)。故善者必有所主(七)而至(八),惡者必有所因而來。夫(九)善惡不空作(一0),禍福不濫生(一一),唯心之所向(一二),志之所行而已矣(一三)。

(一)宋翔鳳曰:"'義者'本作'義士',依治要改。"

(二)呂氏春秋上德篇:"墨者鉅子孟勝善荊之陽城君,陽城君令守於國,毀璜以為符,約曰:'符合聽之。'荊王薨,群臣攻吳起於喪所,陽城君與焉,荊罪之,陽城君走,荊收其國。孟勝曰:'受人之國,與之有符,今不見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諫孟勝曰:'死而有益陽城君,死之可矣;無益矣,而絕墨者於世不可。'孟勝曰:'不然。吾於陽城君,非師則友也,非友則臣也,不死,自今以來,求嚴師必不於墨者矣,求賢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義而繼其業者也。我將屬巨子於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賢者也,何患墨者之絕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請先死以除路。'還歿頭前於孟勝。因使二人傳巨子于田襄子。孟勝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以致令于田襄子,欲反死孟勝於荊,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傳巨子於我矣,當聽。'遂反死之。"淮南子泰族篇:"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即此事可見墨子之門多勇士也。

(三)宋翔鳳曰:"本缺'勇士仲尼'四字,依治要補。"案:子匯本、天一閣本、唐本此四字作"聖賢",亦是肊補。

(四)唐晏曰:"此以孔、墨並列,戰國之習慣耳。"案:禮記曲禮上:"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正義曰:"道德仁義,非禮不成者:道者、通物之名,德者、得理之稱,仁是施恩及物,義是裁斷合宜。言人慾行四事,不用禮無由得成,故云非禮不成也。道德為萬事之本,仁義為群行之大,故舉此四者為用禮之主,則余行須禮可知也。道是通物,德是理物,理物由於開通,是德從道生,故道在德上。此經道謂才藝,德謂善行,故鄭注周禮云:'道多才藝,德能躬行。'非是老子之道德也。熊氏云:'此是老子"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今謂道德,大而言之,則包羅萬事;小而言之,則人之才藝善行;無問大小,皆須禮以行之,是禮為道德之具,故云非禮不成。然人之才藝善行,得為道德者,以身有才藝,事得開通,身有美善,於理為得,故稱道德也。'"此說道德之義,其言明且清,且有以知與老子之所謂道德者,區以別矣。

(五)宋翔鳳曰:"'文王'本作'文武',依治要改。"

(六)宋翔鳳曰:"'詳'本作'祥',依治要,詳、祥字通。"

(七)"主",宋翔鳳曰:"治要注云:'作因。'"案:子匯本、天一閣本、傅校本、唐本作"因"。

(八)宋翔鳳曰:"本缺'主而至'三字,子匯作'善者必有所因而至',別本作'必有所自而生'。依治要補。"

(九)宋翔鳳曰:"本無'夫'字,依治要補。"

(一0)宋翔鳳曰:"'作'本作'出',依治要改。"

(一一)"濫生",宋翔鳳曰:"本作'妄作',依治要改。"

(一二)"向",天一閣本誤"何"。

(一三)宋翔鳳曰:"本無'矣'字,依治要補。"

附錄一新語佚文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儒家:"陸賈二十三篇。"未著錄新語。史記陸賈列傳:"凡着十二篇,……號其書曰新語。"正義:"七錄云:'新語二卷,陸賈撰'也。"漢書陸賈傳:"賈凡着十二篇,……稱其書曰新語。"師古曰:"其書今見存。"隋、唐志及意林俱云:"新語二卷,陸賈撰。"今傳本二卷十二篇。然則今本即隋、唐人所見之本,惟字句頗有脫落耳。漢志稱"陸賈二十三篇"者,蓋新語之外,尚有其它十一篇,則陸賈所着之有佚文舊矣。今以鉤沈所得,先列新語,次及陸賈,再次更及其它,庶幾分別部居,不相雜,其有可疑,則又隨文出之雲。

義者,德之經,履之者聖也。(文選應吉甫晉武帝華林園集詩注引新語)案:道基篇:"仁者道之紀,義者聖之學,學之者明,失之者昏,背之者亡。"文義頗相似。

賢者之處世,猶金石生於沙中,豫章產於幽谷。

(太平御覽九五七引新語)案:資質篇:"夫楩柟豫章,天下之名木也,生於深山之中,產於溪谷之傍。"亦以豫章取譬賢者也。

世言圍碁,或言兵法之類:上者,張置疏遠,多得道而勝;中者,務相遮絕,爭便求利;下者,守邊隅,趨作罫。(古買反,線間方目也)。猶薛公之言黥布反也:上計,取吳、楚廣地;中計,塞成皋,遮要爭利;下計,據長江以臨越,守邊隅,趨作罫者也。(宋本太平御覽七五三引新語)案:此桓譚新論言體第四文也。嚴可均校輯全後漢文卷十三:"世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法之類也。及為之:上者,遠棋疏張,置以會圍,因而伐之,成多得道之勝;中者,則務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而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罫目,以自生於小地。然亦必不如察薛公之言黥布反也:上計雲,取吳、楚,幷齊、魯及燕、趙者,此廣地道之謂也;其中計雲,取吳、楚,幷韓、魏,塞成皋,據敖倉,此趨遮要爭利者也;下計雲,取吳下蔡,據長沙以臨越,此守邊隅,趨作罜目者也。更始帝將相不能防衛,而令罜中死碁皆生也。"(史記黥布傳集解、文選博奕論注、長短經二國權、御覽七百五十三、意林)梁君出獵,見白鴈而欲自射之,道上有驚鴈飛者,梁王怒,命以射此人。其御公孫龍諫曰:"昔衛文公時,大旱三年,卜云:'必須人祀。'公曰:'求雨者為民也,今殺之不仁,吾自當之。'言未卒而雨下。今君重鴈殺人,何異虎狼。"梁君引龍登車入郭,呼萬歲。曰:"善哉!今日獵,得善言。"(御覽九一七引新語)案:此新序雜事第二文也。其文:梁君出獵,見白鴈群,梁君下車彀弓欲射之,道有行者,梁君謂行者止,行者不止,白鴈群駭。梁君怒,欲射行者。其御公孫襲下車撫矢曰:"君止。"梁君忿然作色而怒曰:"襲不與其君,而顧與他人,何也?"公孫襲對曰:"昔齊景公之時,天大旱三年,卜之曰:'必以人祠乃雨。'景公下堂頓首曰:'凡吾所以求雨者,為吾民也;今必使吾以人祠,乃且雨,寡人將自當之。'言未卒而天大雨方千里者,何也?有德於天,而惠於民也。今主君以白鴈之故,而欲殺人,襲謂主君言,無異於虎狼矣。"梁君援其手,與上車,歸入廟門,呼萬歲。曰:"幸哉!今日也!他人獵皆得禽獸,吾獵得善言而歸。"(新序文止此)尋藝文類聚六六、太平御覽四五七、困學紀聞一0引莊子,太平御覽三九0引說苑皆有此文。所引莊子、說苑皆佚文也。二書俱作"公孫龍",獨新序雜事作"公孫襲"耳。又"齊景公"獨此文作"衛文公",蓋誤,列女傳辯通載此事,亦以為齊景公也。

高台,喻京師;悲風,言教令;朝日,喻君之明;照北林,言狹,比喻小人。(文選曹子建雜詩六首注引新語)案:曹子建雜詩云:"高台多悲風,朝日照北林。之子在萬里,江湖迥且深。"前兩句李善注云:"新語曰:'高台,喻京師;悲風,言教令;朝日,喻君之明;照北林,言狹,比喻小人。'新序曰:'高堂百仞。'"后兩句李善注云:"江湖,喻小人隔蔽。毛詩曰:'之子於徵。'爾雅曰:'迥,遠也。'"今案:前兩句李善注有訛誤。"高台,喻京師"云云四句,准后兩句李善注"江湖,喻小人",則"高台喻京師"四句,乃李善解釋子建雜詩前兩句之義,所謂句解也。其引新序"高堂百仞"之文,當作"新語曰:'高台百仞'"。此新語本行篇文也。誤"高台"為"高堂",不知"高堂"與子建詩有何關涉?李善腹笥即儉,何至引豪不相干之高堂以釋並非僻典之高台乎?傳鈔者誤"新語"為"新序",而原有"新語"二字無以安之,遂移植於注文之首耳。獨不思為雜詩作注,非新語之所有事,且漢初之陸賈何由得知有漢末之曹子建也?

治末者調其本。(文選潘安仁籍田賦注引新語注)案:唐以前不聞有新語注,所引乃術事篇文也,"注"字當衍。

離婁之明,不能察帷薄之內;師曠之聰,不能聞百里之外。(論衡書虛篇引陸賈)天地生人也,以禮義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則順;順之謂道。(論衡本性篇引陸賈)王充曰:"夫陸賈知人禮義為性,人亦能察己所以受命。性善者不待察而自善;性惡者,雖能察之,猶背禮畔義,義挹於善,不能為也。故貪者能言廉,亂者能言治,盜跖非人之竊也,庄蹻刺人之濫也。明能察己,口能論賢,性惡不為,何益於善?陸賈之言,未能得實。"

嚴可均曰:"今新語十二篇無此文。論衡但云陸賈,不雲新語,或當在漢志之二十三篇中。"(鐵橋漫稿五新語敘)陸賈論薄葬。

論衡薄葬篇:"賢聖之業,皆以薄葬省用為務;然而世尚厚葬,有奢泰之失者,儒家論不明,墨家議之非故也。墨家之議右鬼,以為人死輒為鬼而有知,能形而害人,故引杜伯之類以為效驗。儒家不從,以為死人無知,不能為鬼;然而賻祭備物者,示不負死以觀生也。陸賈依儒家而說,故其立語,不肯明處。劉子政舉薄葬之奏,務欲省用,不能極論。是以世俗內持狐疑之議,外聞杜伯之類,又見病且終者,墓中死人,來與相見,故遂信是;謂死如生,閔死獨葬,魂孤無副;丘墓閉藏,穀物乏匱。故作偶人,以侍屍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積浸流至,或破家盡業,以充死棺;殺人以殉葬,以快生意。非知其內無益,而奢侈之心外相慕也。以為死人有知,與生人無以異。孔子非之,而亦無以定實;然而陸賈之論,兩無所處;劉子政奏,亦不能明。"

樊將軍噲問於陸賈曰:"自古人君皆雲受命於天,雲有瑞應,豈有是乎?"陸賈應之曰:"有。夫目得酒食,燈火花得錢財,干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徵,大亦宜然。故目則咒之,燈火花則拜之,干鵲噪則餧之,蜘蛛集則放之;況天下大寶,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者,寶也,信也,天以寶為信,應人之德,故曰瑞應。無天命,無寶信,不可以力取也。"(西京雜記卷三)太平廣記一三五引殷芸小說:"樊將軍噲問於陸賈曰:'自古人君皆雲受命於天,雲有瑞應,豈有是乎?'陸賈應之曰:'有。夫目得酒食,燈火花則錢財,干(原作"午",今改正)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徵,大亦宜然。故曰:目則之,燈火花則拜之,干鵲噪則餧之,蜘蛛集則放之。況天下之大寶,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寶信也,天以寶為信,應人之德,故曰瑞應。天命無信,不可以力取也。'"

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十新語:"此所記陸賈之語,以意度之,必出於陸賈二十三篇之中,蓋就論衡所引觀之,知賈喜論性命鬼神之事,此條之論瑞應,與其書之宗旨體裁,正復相合也。"

器案:"干鵲",原作"午鵲"。尋論衡龍虛、是應兩篇、酉陽雜俎前集卷十六廣動植序,俱有"干鵲知來"語;字又作"干鵠",淮南子泛論篇:"干鵠知來而不知往。"高誘註:"干鵠,鵲也,人將有來事憂喜之徵則鳴,此知來也。……干讀乾燥之干。"儀禮大射儀注、周禮天官司裘疏、引淮南子作"鳱鵠知來。"廣雅釋鳥:"鳱鵠,鵲也。""干"即"鳱"之俗別字,作"午"者,則又以與"干"形相近而誤耳。今改正,下同。又案:說文隹部:"雗,雗鷽也。"又鳥部:"鷽,雗鷽,出鵲(段注云:"'山'字當衍。"),知來事鳥也。"然則"干"又"雗"之借字也附錄二楚漢春秋佚文漢書藝文志六藝略春秋:"楚漢春秋九篇。"本註:"陸賈所記。"隋書經籍志九卷,新唐書藝文志同。唐書經籍志二十卷,不知何以多出十一卷,或字誤也。文獻通考經籍考未見著錄,蓋其書已亡於南宋矣。後漢書班彪傳上:"漢興,定天下,太中大夫陸賈記錄時功,作楚漢春秋九篇。"史記高祖功臣侯年表索隱:"陸賈記事,在高祖與惠帝時。"史通六家篇:"晏子、虞卿、呂氏、陸賈,其書篇第,本無年月,而亦謂之春秋。"又題目篇:"呂、陸二氏,各着一書,惟次篇章,不系時月,此乃子書雜記,而皆號曰春秋。"又雜說上篇:"劉氏初興,書唯陸賈而已;子長述楚、漢之事,譬夫行不由徑,出不由戶,未之聞也。"漢書司馬遷傳贊:"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於大漢。"蓋司馬遷撰史記據楚漢春秋,故其言秦、漢事尤詳;然則楚漢春秋,誠研究漢代史之第一手材料也。舊輯本以洪頤烜撰集者為較佳,刻入經典集林卷十,但紕繆亦復不少,如太平御覽六九六帶部引"北郭先生獻帶於淮陰侯"云云,而誤"獻帶"為"獻策";吳王濞史記入列傳,而洪氏引史記吳王濞世家;此其一隅耳,然亦足見其魯莽滅裂矣。今輒重而理之,發為後定,而附於新語校注之後焉,斯亦漢志稱某氏所著書之例也。項燕為秦將王翦所殺。(史記項羽本紀索隱)項梁陰養生士九十人,參木者,所與計謀者也。木佯疾,於室中鑄大錢,以具甲兵。(太平御覽八三五)案:"生"字當衍。

項梁嘗陰養士,最高者多力,拔樹以擊地。(太平御覽三八六)吳廣說陳涉曰:"王引兵西擊,則野無交兵。"

(文選曹子建又贈丁儀王粲詩注)會稽假守殷通。(史記項羽本紀正義、漢書項籍傳注)東陽獄史陳嬰。(史記項羽本紀正義)上過陳留,酈生求見,使者入通。公方洗足,問:"何如人?"曰:"狀類大儒。"上曰:"吾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大儒也。"使者出告。酈生瞋目按劍曰:"入言,高陽酒徒,非儒者也。"(北堂書鈔一二二、太平御覽三四二、又三六六)洪頤烜曰:"案:史通雜說篇:'劉氏初興,書惟陸賈而已。子長述楚、漢之事,專據此書,……如酈生之初謁沛公,高祖之長歌鴻鵠,非唯文句有別,遂乃事理皆殊。'"

高祖向咸陽南攻宛,宛堅守不下。乃匿其旌旗,人銜枚,馬束舌,龍舉而翼奮,雞未鳴,圍宛城三匝。宛城降。(史記高祖本紀索隱、太平御覽三五七)洪頤烜曰:"案:北堂書鈔十二引'龍舉翼起'四字。"

樊噲請殺之。(史記高祖本紀索隱)案:此"秦王子嬰降軹道旁"句,索隱所引也。

沛公西入武關,居於灞上,遣將軍閉函谷關,無內項王。項王大將亞父至關,不得入,怒曰:"沛公欲反耶?"即令家發薪一束,欲燒關門,關門乃開。(藝文類聚六)解先生云:"遣守函谷,無內項王。"(史記高祖本紀索隱)洪頤烜曰:"案項羽本紀集解、留侯世家索隱、漢書張良傳注臣瓚云:'楚漢春秋,鯫生本姓解。'"

項王在鴻門,而亞父諫曰:"吾使人望沛公,其氣衝天,五色相摎,或似龍,或似蛇,或似虎,或似雲,或似人,此非人臣之氣也,不若殺之。"(水經渭水注、太平朗濉⒂職似摺⒂職似叨)案:御覽八七引作"五彩相糾"。

沛公脫身鴻門,從閑道至軍。張良、韓信乃謁項王軍門曰:"沛公使臣奉白璧一隻獻大王足下,玉斗一隻獻大將軍足下。"亞父受玉斗,置地,戟撞破之。(太平御覽三五二)蔡生。(史記項羽本紀集解)案:此"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項王聞之,烹說者"句,集解所引也。

董公八十二,遂封為成侯。(史記高祖本紀正義)器案:漢書高帝紀上:"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曰:'臣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項羽為無道,放殺其主,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三軍之眾(荀悅漢紀句上有"若"字)為之素服,以告之諸侯,為此東伐,四海之內,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漢王曰:'善。非夫子無所聞。'於是漢王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漢書此文,當亦本之陸氏,而史記乃略出為"為義帝死故"五字一句,不若漢書之得其本真也。

項王為高閣,置太公於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漢王曰:"吾與項王,約為兄弟,吾翁即汝翁,若烹汝翁,幸分我一杯羹。"(太平御覽一八四)新昌亭長。(史記淮陰侯列傳索隱)案:此"常數從其下鄉南昌亭長寄食"句,索隱所引也。

卑山。(史記淮陰侯列傳索隱)案:此"從閑道萆山而望趙軍"句,索隱所引也。

北郭先生獻帶於淮陰侯曰:"牛為人任用,力盡猶不置其革。"(太平御覽六九六)項王使武涉說淮陰侯,淮陰侯曰:"臣故事項王,位不過郎中,官不過執戟,及去楚歸漢,漢王賜臣玉案之食,玉具之劍,臣背叛之,內愧於心也。"(北堂書鈔一三三、藝文類聚六九、文選張平子四愁詩注、太平御覽七一0)上東圍項羽,聞樊噲反,旄頭公孫戎明之卒不反,封戎二千戶。(漢書王莽傳上晉灼注)上欲封侯公,匿不肯復見,曰:"此天下之辨士,所居傾國,故號平國君。"(史記項羽本紀正義、文選陸士衡漢高祖功臣頌注)歌曰: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史記項羽本紀正義)高帝初封侯者,皆賜丹書鐵券,曰:"使黃河如帶,泰山如礪,漢有宗廟,爾無絕世。"(太平御覽五九八、又六三三、困學紀聞十二)漢已定天下,論群臣破敵禽將,活死不衰,絳灌、樊噲是也。功成名立,臣為爪牙,世世相屬,百世無邪,絳侯周勃是也。(文選劉子駿移書讓太常博士注)洪頤烜曰:"案漢書禮樂志注、陳平傳注云:'楚漢春秋高祖功臣,別有灌。'"器案:文選注引楚漢春秋此文,復下以己意曰:"然(案:文選注所云"然",當讀作"然則"。)灌自一人,非侯與灌嬰。"

上敗彭城,薛人丁固追上,上被發而顧曰:"丁公,何相逼之甚?"乃回馬而去。上即位,欲陳功,上曰:"使項氏失天下者是子也。為人臣用兩心,非忠也。"使下吏笞殺之。(太平御覽三七三、又六四九)上封許負為鳴雌亭侯。(史記周勃世家索隱)正疆數言事而當,上使參乘,解玉劍以佩之。天下定,出以為守。有告之者,上曰:"天下方急,汝何在?"曰:"亡。"上曰:"正疆沐浴霜露,與我從軍,而汝亡,告之何也?"下廷尉劓。(太平御覽六四八)淮陰武王反,上自擊之。張良居守。上體不安,卧轀車中,行三四里。留侯走,東追上,簪墮被發,及轀車,排戶曰:"陛下即棄天下,欲以王葬乎?以布衣葬乎?"上罵曰:"若翁天子也,何故以王及布衣葬乎?"良曰:"淮南反於東,淮陰害於西,恐陛下倚溝壑而終也。"(太平御覽三九四)謝公。(史記淮陰侯列傳索隱、漢書韓信傳注)案:此"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殺之"句,索隱所引也。

豈是乎?(史記黥布列傳索隱)案:此"黥布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句,索隱所引也。

黥布反,羽書至,上大怒。(文選虞子陽詠霍將軍北伐詩注)下蔡亭長詈淮南王曰:"封汝爵為千乘,東南盡日所出,尚未足黔徒群盜所邪?而反,何也?"(文選陸士衡五等論注)斬告蕭何者。(北堂書鈔七)滕公者,御也。(史記樊酈滕灌列傳索隱)孔將軍居左。(漢書高帝功臣表注)叔孫通名何。(史記叔孫通傳集解及索隱)叔孫何曰:"臣三諫不從,請以身當之。"撫劍將自殺。上離席云:"吾聽子計,不易太子。"(史記叔孫通列傳索隱)四人冠韋冠,佩銀環,衣服甚鮮。(後漢書馮衍傳四皓注)惠帝崩,呂太后欲為高墳,使從未央宮坐而見之。諸將諫,不許。東陽侯垂泣曰:"陛下日夜見惠帝冢,悲哀流涕無已,是傷生也。臣竊哀之。"於是太后乃止。(藝文類聚三五、太平御覽四五七、又四八八、又五五七)田子春說張卿云:"劉澤,宗家也。"(史記燕王世家索隱)洪頤烜曰:"案世家云:'高后時,齊人田生游乏資,以畫干營陵侯。'集解:'晉灼曰:楚漢春秋田子春,漢書燕王傳注作字子春。'"

趙中大夫曰:"臣聞:越王句踐,素甲三甲。"

(文選潘安仁關中詩注)吳太子名賢,字德明。(史記吳王濞列傳索隱)韓王信都。(史記韓王信列傳索隱、漢書功臣表注、史通雜說上)清陽侯王隆。(史記高祖功臣年表索隱)洪頤烜曰:"案索隱云:'史記與漢書同,而楚漢春秋則不同者,陸賈記事,在高祖、惠帝時,漢書是后定功臣等列。'"

器案: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侯第,索隱引姚氏曰:"蕭何第一,曹參二,張敖三,周勃四,樊噲五,酈商六,奚涓七,夏侯嬰八,灌嬰九,傅寬十,靳歙十一,王陵十二,陳武十三,王吸十四,薛歐十五,周昌十六,丁復十七,蟲逢(當作"達")十八。史記與漢表同,而楚漢春秋則不同者,陸賈記事,在高祖、惠帝時,漢書是后定功臣等列,及陳平受呂后命而定,或已改邑號,故人名亦別。且高祖初定惟十八侯,呂后令陳平終竟以下列侯第錄,凡一百四十三人也。"

陰陵。(史記高祖功臣年表陽陵侯傅寬條索隱)名濆。(史記高祖功臣年表博陽侯陳濞條索隱)夜侯蟲達。(史記高祖功臣年表索隱)南宮侯張耳。(史記高祖功臣年表索隱)憑成侯。(史記蒯成侯列傳索隱)器案:索隱云:"姓周,名,音薛。蒯者,鄉名。案三蒼云:'蒯鄉,在城父縣,音裴。漢書作,從崩,從邑。'今書本並作蒯,音菅蒯之蒯,非也。蘇林音簿催反。(汲古閣史記索隱單行本作"苦催反")晉灼案功臣表,屬長沙。崔浩音簿壞反。(汲古閣史記索隱單行本作"苦壞反")楚漢春秋作"憑成侯",則裴(汲古閣史記索隱單行本作"陪")憑聲相近,此(汲古閣史記索隱單行本作"或")得其實也。"

附錄三書錄王充論衡超奇篇若夫陸賈、董仲舒,論說世事,由意而出,不假取於外,然而淺露易見,觀讀之者,猶曰傳記。

陸賈消呂氏之謀,與新語同一意。

又書解篇高祖既得天下,馬上之計未敗;陸賈造新語,高祖粗納采。呂氏橫逆,劉氏將傾,非陸賈之策,帝室不寧。蓋材知無不能,在所遭遇:遇亂則知有功,有起則以其材著書者也。

漢世文章之徒,陸賈、司馬遷、劉子政、楊子云,其材能若奇,其稱不由人。

又案書篇新語陸賈所造,蓋董仲舒相被服焉;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採行,事美足觀,鴻知所言,參貳經傳,雖古聖之言,不能過增。陸賈之言,未見遺闕;而仲舒之言雩祭可以應天,土龍可以致雨,頗難曉也。

又對作篇高祖不辨得天下馬上之計未轉,則陸賈之語不奏。

班固答賓戲陸子優繇,新語以興。(漢書敘傳上)案:鄭氏注曰:"優繇,不仕也。"文選四五載此文,"繇"作"游"。

又漢書高帝紀下天下既定,命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陸賈造新語。

孔融上書薦謝該臣聞:高祖創業……陸賈、叔孫通進說詩、書。(後漢書儒林下謝該傳)陸喜自序劉向省新語而作新序,桓譚詠新序而作新論。(晉書陸喜傳)劉勰文心雕龍諸子篇若夫陸賈新語,賈誼新書,揚雄法言,劉向說苑,王符潛夫,崔寔政論,仲長昌言,杜夷幽求,或敘經典,或明政術,雖標論名,歸乎諸子。何者?博明萬事為子,適辨一理為論,彼皆蔓延雜說,故入諸子之流。

案:"新語"原作"典語",今據王惟儉訓故本校改。孫詒讓札迻曰:"案'典'當作'新',新語十二篇,今書具存,史記賈本傳及正義引七錄並同,皆不雲'典語'。隋書經籍志儒家云:'梁有典語,十卷,吳中夏督陸景撰。'(亦見馬總意林)與陸賈書別。彥和蓋偶誤記也。"

又才略篇漢室陸賈,首發奇采,賦孟春而選典誥,其辯之富矣。

器案:"選典誥"當作"進新語",諸子篇之"陸賈新語",本亦誤作"陸賈典語",不知何以竟一誤再誤也。

黃震黃氏日鈔卷五十六新語十二篇,漢太中大夫陸賈所撰。一曰道基,言天地既位,而列聖製作之功。次曰術事,言帝王之功,當思之於身,舜棄黃金,禹捐珠玉,道取其至要。三曰輔政,言用賢。四曰無為,言舜、周。五曰辨惑,言不苟。六曰慎微,言謹內行。七曰資質,言質美者在遇合。八曰至德,言善治者不尚刑。九曰懷慮,言立功當專一。十曰本行,言立行本仁義。十一曰明試,言君臣當謹言行。十二曰思務,言聞見當務執守。此其大略也,往往多合於理,而又黜神仙之妄,言墨子之非,則亦有識之言矣。然其文煩細,不類陸賈豪傑士所言。賈本以詩、書革漢高帝馬上之習,每陳前代行事,帝輒稱善,恐不如此書組織以為文。又第五篇云:"今上無明正(當作"王")聖主,下無貞正諸侯,鉏奸臣賊子之黨。"考其上文,雖為魯定公而發,豈所宜言於大漢方隆之日乎?若賈本旨謂天下可以馬上得,不可以馬上治之意,十二篇咸無焉,則此書似非陸賈之本真也。

楊維禎山居新話序經史之外有諸子,亦羽翼世教者,而或議之說鈴,以不要諸六經之道也。漢有陸生,著書十二篇,號新語,至今傳之者,亦善着古今存亡之徵。(據知不足齋叢書本)錢福新刊新語序漢班固論列劉向父子所校書為藝文志,又即歆所奏七略中序六藝為九種,首之以儒家者流,稱其"出於司徒之官,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宗師仲尼,以重其言",雖未必盡然,要亦有近似者矣。書凡五十三家,而陸賈新語十二篇實存焉。予讀其書,信固之知言,又嘆司馬遷之雄於文也。遷傳:"賈拜太中大夫,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以並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慚色,謂賈曰:'試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今成敗之國。'賈凡着十二篇。"今其書不下數千言,而其要旨,不越遷數言,於是乎知遷之雄於文,序事核而明可指也。然遷尚豪俠,喜縱橫,而稱其"固辯士。"固稍知重儒術,既列其書於儒,又贊身名俱榮,為優於酈、婁、建、通輩。賈固有以致之哉!故知人不可以無所見,有所見,必不能掩矣。先儒議其逆取順守之說,及秦雖行仁義,不可及者。秦、漢辨士,豈足及此?要之,亦為高帝既定天下而言之耳。其書亦不復見此論,豈遷以己見文飾其說而致然歟?若其兩使南粵,調和平、勃,以平諸呂,自為大有功於漢,其識見議論,非惟椎埋屠狗之輩所不及,而一時射利賣友,采芝綿蕞之徒,亦豈可企哉?其書所論亦正,且多崇儉尚靜等語,似亦有啟文、景、蕭、曹之治者。但無段落條理,如先儒所論賈誼之失,自是當時急於論事,動人主聽,不暇精擇渾融,觀遷謂其"每奏一篇,帝輒稱善",其稱新語,又出於他人,可見其隨時論奏,非若後世之著述次第成一家言也。其所分篇目,則固所稱"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旨意奏之"者,必非其所自定。然其言既與遷傳合,而篇次至於今不訛,且雄偉粗壯,漢中葉以來所不及,其為真本無疑。秦、漢之書傳於今,無訛妄如此者,良亦鮮哉!方久承平既久文章煥興,有識者或病其過於細而弱也,故往往搜秦、漢之佚書而梓之。然辨鑒未精,以偽為真,則害道壞教亦有之矣。予竊病焉。適過桐鄉,訪宗合族,而得其令莆陽李君梓是書見視。予素聞李君學博意誠,履朴守謙,而敏於政事;今觀是,益可見其見之明而擇之精也,樂書其首。君名廷梧,字仲陽,以己未進士,來已二年,此又仕優而學之一端雲。皇明弘治壬戌歲(十五年)日長至,翰林國史修撰儒林郎華亭錢福序。(據李廷梧本、程榮本)都穆新語後記新語三(原如此作)卷,凡十二篇,漢大中大夫楚人陸賈譔。賈以客從高帝定天下,名有口辨,其論秦、漢之失得,古今之成敗,尤為明備。高帝雖輕士善罵,不事詩、書,而獨於賈之語,每奏稱善,蓋前此固帝之所未聞也。惜其書歲久殘闕,人間少有藏者。予同年李君仲陽,宰淛之桐鄉,嘗得其本,鋟之於木。昔人謂文章與時高下,質而不俚,必曰先秦、西漢,此書殆其一也。然則李君之行之者,豈直取其文字之古,而其失得成敗之論,固有國有家者之當鑒也。弘治壬戌(十五年)九月十有一日,前進士吳郡都穆記。(據李廷梧本、程榮本)李廷梧刻本,每半頁十行,行十七字。余所據本為北京圖書館藏。有錢謙益題識云:"此書亦餘十五時所收,用紫色點過。辨惑篇云:'眾口之毀譽,浮石沈木。'後為文喜用此語。癸卯九月七日,東澗遺老書。"有"聾騃道人"白文篆書印。

陸子題辭史記列傳:"陸賈者,楚人也,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辯士,居左右,常使諸侯。及高祖時,中國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陸賈賜尉他為南越王,陸生卒拜尉他為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高祖大悅,拜賈為大中大夫。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祖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已幷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懌,而有慚色,乃謂陸生曰:'試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據子匯本)案:此僅迻錄史記本傳文,而亦謂之題辭。子匯收刻此書,列為儒家四,並易其名曰陸子。版心記"萬曆四年刊"及"萬曆五年刊"雲。

胡維新刻兩京遺編序余按陸賈習短長者也,然當斲雕破觚之初,氣輪屯而不流,詞莽郁而不炫。

案:萬曆十年,胡維新刻兩京遺編,收入新語為第一種。

范大沖陸賈新語序陸生,漢初異人也。其人何以異?而稽其言與行,人異甚矣。方漢祖龍興於沛上,若蕭、曹以刀筆,張、陳以智謀,勃、嬰以織販,布、噲以屠黥,凡有一技一能者,靡不各逞所長,以赴攀龍附鳳之會,而竟得名垂竹帛,勛列鼎彝,何偉偉也!斯時也,陸生安在哉?淵潛豹隱,相時而出,不驅馳於草昧劻勷之時,而乃仗齒頰於泰定康靖之日,馬上得之治之之一語,足開卯金刀溺冠之顓蒙,故特命一一錄奏,輒以新語目之,其語異矣,而非異人能之乎?此語其語也。若出使南越,和諧將相,戮呂氏,定漢鼎之數百年,如太山盤石,而不動聲色,行更何異也!此足知蕭、曹、張、陳輩,均當在其下風矣。吾先大人喜其語,錄置左右。茲不肖檢閱殘編,特付剞劂,仰承先志云爾。時萬曆辛卯(十九年)夏日,光祿署丞范大沖子受甫書於天一閣中。

案:是本題署為:"明兵部侍郎范欽訂,男大沖校刻"。

傳歸有光搜輯諸子匯函雲陽子題辭姓陸名賈,楚人,以客從漢高帝定天下,拜大中大夫。所著書號曰新語,其卓識宏議,為漢儒首唱。

案:傳歸有光搜輯諸子匯函卷十四之雲陽子,即陸賈新語,此明人慣為古書易名之惡習。諸子匯函有文震孟丙寅序,亦黎丘之鬼耳。

閔景賢纂諸子斟淑新語題辭西漢陸賈,號為有口辯士。今所傳新語,乃和雅典則,與漢初文氣不類,疑東漢人膺作。

案:此收入快書第三十二種,雲"朱君復刪本"也。

臧琳記漢魏叢書獨斷、西京雜記、新語、新序、說苑、潛夫論、申鑒、中論、新論、論衡、星經,亦多善者,但少雜耳。

(經義雜記十九)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附余嘉錫辨證)新語二卷,舊本題漢陸賈撰。案漢書賈本傳稱着新語十二篇,漢書藝文志儒家陸賈二十七篇,(案漢志實二十三篇,此"七"字誤。)蓋兼他所論述計之。隋志則作新語二卷。此本卷數與隋志合,篇數與本傳合,似為舊本。然漢書司馬遷傳稱:"遷取戰國策、楚漢春秋、陸賈新語作史記。"楚漢春秋,張守節正義猶引之,今佚不可考。戰國策取九十三事,皆與今本合,惟是書之文,悉不見於史記。

辨證曰:"嘉錫案:自來目錄家皆以新語為陸賈所作,相傳無異詞,至提要始創疑其偽,而其所考,至為紕繆,不足為據。如所引漢書司馬遷傳,考之漢書,實無其文,遷傳終篇,未嘗言及陸賈新語,其贊中惟言:'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於大漢。"亦無取陸賈新語作史記之語。惟高似孫子略卷三云:'班固稱太史公取戰國策、楚漢春秋、陸賈新語作史記。'此蓋似孫誤記,而提要誤信之,未及覆考之漢書本傳也。(卷五十一雜史類戰國策提要后案語引班固語,尚不誤。)考後漢書班彪傳、史通古今正史篇述史記所采書,皆與遷傳贊同,他書亦無取新語作史記之說,則是書之文,悉不見於史記,固其宜也。"

王充論衡本性篇引陸賈曰:"天地生人也,以禮義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則順;順謂之道。"今本亦無其文。

辨證曰:"案:是書賈本傳作十二篇,漢志儒家陸賈二十三篇,提要既知為兼他論述計之,則論衡本性篇所稱引之語,稱'陸賈曰',不稱'新語曰',自是賈他論述中之文。故嚴可均鐵橋漫稿卷五新語敘謂:'本性篇所引,當在漢志二十三篇中。'則今本之無其文,亦不足異。論衡書虛篇引陸賈曰:'離婁之明,不能察帷薄之內,師曠之聰,不能聞百里之外。'其文亦不見於今本。又薄葬篇云:'聖賢之業,皆以薄葬省用為務。然而世尚厚葬,有奢泰之失者,儒家論不明,墨家議之非故也。墨家之議右鬼,以為人死輒為神鬼而有知,能形而害人,故引杜伯之類以為效驗。儒者不從,以為死人無知,不能為鬼;然而賻祭備物者,示不負死以觀生也。陸賈依儒而說,故其立語,不肯明處。'今新語無論鬼神之語,此亦引賈他著述也。西京雜記卷三曰:'樊將軍噲問於陸賈曰:自古人君皆雲受命於天,雲有瑞應,豈有是乎?陸賈應之曰:有。夫目得酒食,燈火花得錢財,干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徵,大亦宜然。故目則咒之,燈火花則拜之,干鵲噪則餧之,蜘蛛集則放之;況天下大寶,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者,寶也,信也。天以寶為信,應人之德,故曰瑞應。無天命,無寶信,不可以力取也。'太平廣記卷一百三十五引殷芸小說略同。西京雜記乃晉葛洪雜鈔諸書為之,說詳彼書條下,此所記陸賈之語,以意度之,必出於陸賈二十三篇之中,蓋就論衡所引觀之,知賈喜論性命鬼神之事;此條之論瑞應,與書之宗旨體裁,正復相合也。賈所著書,除新論外,其可考者如此,提要及嚴氏僅引本性篇一條,蓋猶考之未詳矣。"

又穀梁傳至漢武帝時始出,而道基篇末乃引穀梁傳曰,時代尤相抵牾。其殆後人依託,非賈原本歟?

辨證曰:"案穀梁傳出世時代,御覽卷六百十引桓譚新論云:'左氏傳世后百餘年,魯穀梁赤為春秋,殘略多所遺失。又有齊人公羊高,緣經作傳,彌失其本事矣。'禮記王制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章,疏引鄭玄云:'穀梁近孔子,公羊正當六國之亡。'(此鄭釋廢疾之文)漢書儒林傳云:'漢興,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入見於魯南宮,申公卒以詩、春秋授,而瑕丘江公盡能傳之。'又云:'瑕丘江公受穀梁春秋及詩於魯申公。'並無穀梁傳至武帝時始出之說。提要之意,蓋以瑕丘江公受穀梁春秋於魯申公,申公之學,惟江公盡能傳之,申公至武帝時年八十餘乃卒,而江公在武帝時與董仲舒並,(以上並見儒林傳)因謂穀梁傳至是始出,為賈所不及見;不知申公為浮邱伯弟子,其穀梁春秋之學,自當是受之於伯,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入見,師蓋即浮邱伯,其時賈方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居左右;呂太后時,浮邱伯在長安,楚元王遣子郢客與申公俱卒業,(見楚元王傳及儒林傳)賈亦方為陳平畫與絳侯交驩之策,(均見賈傳)是賈與浮邱伯正同時人,又同處一地,何為不可以見穀梁春秋乎?新語資質篇云:'鮑丘之德行,非不高於李斯、趙高也,然伏隱蒿廬之下,而不錄於世,利口之臣害之也。'鹽鐵論毀學篇云:'李斯與包邱子俱事荀卿,包邱子不免於瓮牖蒿廬。'又云:'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而荀卿為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包邱子飯麻蓬藜,條道白屋之下,樂其志,安之於廣廈芻豢,無赫赫之勢,亦無戚戚之憂。'與新語所言鮑丘、李斯之事合,飯麻蓬藜修道白屋之下,即所謂伏隱蒿廬之下,包邱即鮑邱,古字通用。(文苑英華卷八百五顧況華亭縣令包公壁記云:"鮑靚通靈之士,秦有包邱,漢有包咸。"是唐人尚以鮑邱與包邱為一姓也。)包又與浮通,左氏隱八年經浮來,穀梁作包來,是其證。鮑邱子即浮邱伯,(汪中荀卿子通論、顧千里鹽鐵論考證後序、沈欽韓漢書疏證卷二十七,均謂包邱子即浮邱伯,今參用其意,更詳加考證如此。)浮邱伯為孫卿門人,見楚元王交傳。賈着新語,在申公卒業之前,浮邱尚未甚老,賈之年輩當亦與相上下,而賈極口稱之,形於奏進之篇,其意蓋欲以此當薦書,則其學出於浮邱伯,尤有明徵。穀梁傳序疏云:'穀梁子名俶,字符始,魯人,一名赤。受經於子夏,為經作傳,傳孫卿,孫卿傳魯人申公,申公傳博士江翁。'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卷四云:'申公受詩浮邱伯,伯,荀卿門人,申於詩為再傳,何獨於春秋而親受業乎?且申至武帝初年八十餘,計其生當在秦初幷天下日,荀卒已久,疏凡此等,俱悠謬不勝辨。'沈欽韓漢書疏證卷三十四云:'案申公之年,不能逮事荀卿,而其師浮邱伯也,蓋荀卿傳浮邱伯,浮邱伯傳申公。'其說是也。浮邱伯以詩及穀梁傳授弟子,賈與之同時,敬其德行,安知其不從之問春秋大義,如司馬遷之問故於孔安國耶?特賈非專門名家,故儒林傳不列其名耳。則其引穀梁傳,曾何足異乎?(劉歆移太常博士書所云:'漢興,天下惟有易、卜。至文帝時,詩始萌芽。至武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者,特謂文、景以前諸儒,皆孤經傳授,至武帝時,鄒、魯、梁、趙,皆有先師,其傳始廣耳。考之漢書楚元王傳:'交與申公受詩浮邱伯,伯者,孫卿門人也,及秦焚書,各別去,元王至楚,高后時,浮邱伯在長安,元王遣子郢客與申公俱卒業。'又儒林傳云:'漢興,言易,自淄川田生;言書,自濟南伏生;言詩,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燕,則韓太傅;言禮,則魯高堂生;言春秋,於齊,則胡毋生,於趙,則董仲舒。'又云:'漢興,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而魯徐生善為頌。孝文時,徐生以頌為禮官大夫。胡毋生治公羊春秋,為景帝博士。漢興,北平侯張蒼及梁太傅賈誼皆修春秋左氏傳。'是則詩之萌芽,早在高后之時,而禮與春秋,自漢興已有先師矣,安得執劉歆之言,謂穀梁傳至武帝時始出乎?)辨惑篇引魯定公與齊侯會於夾谷事,與穀梁傳略同,而其詞加詳。公羊既無其事,左傳所載復不同,知其用穀梁義也。'兩君升壇,兩相處下,而相欲揖',傳作'兩君就壇,兩相相揖','夷狄之民何求為',傳作'夷狄之民何來為','使優於魯公之幕下',傳作'使優施舞於魯君之幕下',可以考見古今傳文之異。至德篇云:'魯庄公一年之中,以三時興築作之役,(案謂三十一年春築台於郎,夏築台於薛,秋築台於秦也。)規固山林草澤之利,與民爭田漁薪菜之饒,刻桷丹楹,眩曜靡麗,收十二之稅,不足以供回邪之欲,膳不用之好,以快("快"字原缺,據治要補。)婦人之目,財盡於驕盈,人力罷於不急,上困於用,下飢於食,乃遣臧孫辰請(原缺二字)於齊,倉廩空匱,外人知之,於是為宋、陳、衛所伐。'考穀梁庄二十八年冬築微傳云:'山林藪澤之利,所以與民共也,虞之,非正也。'臧孫辰告糴於齊傳云:'國無三年之畜,曰國非其國也。古者稅什一,豐年補敗,不外求而上下足也。雖累凶年,民弗病也。一年不艾,而百飢,君子非之。'三十一年秋築台於秦傳云:'不正,罷民三時,虞山林藪澤之利,且財盡則怨,力盡則懟,君子危之,故謹而志之也。'賈說全出於此。所謂規固山林草澤之利,與民爭田漁薪菜之饒者,左氏、公羊皆無此事,知賈為用穀梁師說也。明誡篇云:'聖人察物,無所遺失,上及日月星辰,下至鳥獸草木昆蟲,(原缺三字)鷁之退飛,治五石之所隕,所以不失纖微。至於鴝鵒來,冬多麋,言鳥獸之類(原缺三字)也。十有二月李梅實,十月殞霜不殺菽,言寒暑之氣失其節也。鳥獸草木尚欲各得其所,綱之以法,紀之以數,而況於人乎?'案穀梁僖十六年六鷁退飛過宋都傳云:'子曰:石,無知之物;鶂,微有知之物。石無知,故日之。鶂微有知之物,故月之。君子之於物,無所苟而已。石、鶂猶且盡其辭,而況於人呼?故五石、六鷁之辭不設,則王道不亢矣。'(范寧注云:"不遺細微,故王道可舉。")此亦左氏、公羊所未言,知賈說本於此也。以此數條推之,知全書所言春秋時事,皆用穀梁家法,又不獨道基篇所引一條而已。(近人劉師培左庵集卷二春秋三傳先後考云:"周季漢初之儒,凡治春秋,均三傳並治,非惟荀卿之書可征也,觀陸賈新語道基篇,明引穀梁傳,而輔政、無為、至德、懷慮、明誡諸篇,均述公羊誼,為繁露所本。若辨惑一篇,甄引孔子論嘉樂諸言,則又悉本左傳。"又左氏學行於西漢考云:"新語之說,多本公、谷,然辨惑篇載孔子'嘉樂不野合'二語,均本左傳,則賈兼通三傳。"余謂賈兼左傳,誠如劉說,但不過引用其語耳;至其說春秋大義,實用穀梁家法。若春秋繁露之說,或有與賈相似者,此自仲舒被服新語耳,不得以賈為述公羊誼也。蓋公羊傳至漢景帝時始由公羊壽與齊人胡毋子都着於竹帛,當漢初時,尚是口說相傳,賈未必得聞之。若穀梁則賈親從浮邱伯游,自得從之問故也。)又至德篇末有'故春秋谷'四字,其下文闕佚,蓋亦引穀梁傳也。楊士勛穀梁疏謂'穀梁子為經作傳',而徐彥公羊疏則謂:'穀梁亦是着竹帛者,題其親師故曰穀梁傳。'二說不同,今亦不敢斷其孰是。(四庫提要卷二十六云:"疑徐彥之言為得其實。")然既為賈所徵引,足知其着竹帛先於公羊,桓譚、鄭玄之言,信而有徵矣。漢儒諸經師說雖多亡佚,然其遺文,散見諸書者,多可裒集;惟穀梁春秋,以後人治之者鮮,漢儒之說幾希殆絕,賈書幸而僅存其說,猶在申公、瑕邱江公之前,去着竹帛時未遠,微言大義,皆有所受,治經者宜若何寶重之乎?有清一代,經學極盛,而於賈之穀梁義,鮮稱述之者,豈非為提要不根之說所惑耶?"

考馬總意林所載,皆與今本相符。李善文選注於司馬彪贈山濤詩引新語曰:"楩梓仆則為世用。"於王粲從軍詩引新語曰:"聖人承天威,承天功,與之爭功,豈不難哉?"於陸機日出東南隅行引新語曰:"高台百仞。"於古詩第一首引新語曰:"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鄣日月。"於張載雜詩第七首引新語曰:"建大功於天下者,必垂名於萬世也。"以今本核校,雖文句有詳略異同,而大致亦悉相應,似其偽猶在唐前。惟玉海稱:"陸賈新語,今存於世者,道基、術事、輔政、無為、資賢(當作"質")、至德、懷慮纔七篇。"此本十有二篇,乃反多於宋本,為不可解;或後人因不完之本,補綴五篇,以合本傳舊目也。

辨證曰:"案嚴氏新語敘曰:'史記本傳十二篇,漢書同,藝文志作二十三篇,疑兼他論譔計之。史記正義引梁七錄:新語二卷,陸賈撰。隋志、舊、新唐志同。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書錄解題皆不著錄。王伯厚漢藝文志考證云:今存道基、術事、無為、資質、至德、懷慮七篇。蓋宋時佚而復出,出亦不全。至明弘治間,莆陽李廷梧字仲陽,得十二篇足本,刻版於桐鄉縣治,后此有姜思複本、胡維新本、子匯本、程榮、何鏜叢書本,皆祖李廷梧。或疑明本十二篇,反多於王伯厚所見,恐是後人因不全之本,補綴五篇以合本傳篇數;今知不然者,群書治要載有八篇,(按見治要卷四十)其辨惑、本行、明誡、思務四篇,皆非王伯厚所見,而與明本相同。文選張載雜詩注引"建大功於天下者,必垂名於萬世也",古詩行行重行行注引"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鄣日月",今在辨惑篇;王粲從軍詩注引"聖人承天威,承天功,與之爭功,豈不難哉",今在本行篇;意林所載"眾口毀譽,浮石沈木,群邪相抑,以直為曲",今在辨惑篇;"玉斗酌酒,金碗刻鏤,所以誇小人,非厚己也",今在本行篇;足知多出五篇,是隋、唐原本。'嚴氏所考,足以釋提要之疑。群書治要為修四庫書時所未見,提要不知其所載新語同於今本,固不足怪;獨是提要既謂此書之偽,似在唐前,又謂後人因不完之本補綴五篇。夫所謂不完之本者,即王伯厚之所見也,伯厚為南宋末人,信如提要之言,則必伯厚所見之七篇為唐以前人所偽作,今本多出之五篇,出於宋以後人之偽作而後可;乃其所引意林及選注所謂與今本雖有詳略異同而大致亦悉相應者,竟多見於后出之篇;然則此五篇者,究出於唐以前耶?宋以後耶?可謂自相矛盾,多所抵牾者矣。考宋黃震日鈔卷五十六云:'新語十二篇,漢大中大夫陸賈所撰。一曰道基,言天地既位,而列聖製作之功。次曰術事,言帝王之功,當思之於身,舜棄黃金,禹捐珠玉,道取其至要。三曰輔政,言用賢。四曰無為,言舜、周。五曰辨惑,言不苟合。六曰慎微,言謹內行。七曰資質,言質美者在遇合。八曰至德,言善治者不尚刑。九曰懷慮,言立功當專一。十曰本行,言立行本仁義。十一曰明誡,言君臣當謹言行。十二曰思務,言聞見當務執守。此其大略也。'其所敘篇目,與今本皆合,且能每篇言其作意,是十二篇未嘗闕也。黃氏與王伯厚皆生於宋末,正是同時之人;然則當時自有兩本,一隻七篇,一則十二篇,王氏偶見不全之本耳。乃提要遽謂宋本只七篇,余出後人補綴,嚴氏亦謂宋時佚而復出,出亦不全,皆不考之過也。"

今但據其書論之,則大旨皆崇王道,黜霸術,歸本於修身用人。其稱引老子者,惟思務篇引"上德不德"一語,余皆以孔氏為宗,所援據多春秋、論語之文,漢儒自董仲舒外,未有如是之醇正也。流傳既久,其真其贗,存而不論可矣。

辨證曰:"案班固賓戲云:'近者,陸生優遊,新語以興;董生下帷,發藻儒林;劉向司籍,辨章舊聞;楊雄覃思,法言、太玄;皆及時君之門闈,究先聖之壼奧,婆娑虖術藝之場,休息虖篇籍之囿,以全其質,而發其文。'(漢書敘傳、文選卷四十五)漢書高祖本紀云:'天下既定,命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為章程,叔孫通制禮儀,陸賈造新語。'(高紀此節,史記所無,班固采自太史公自序,但自序無"陸賈造新語"一句,又班氏所自增。)論衡案書篇云:'新語陸賈所造,蓋董仲舒相被服焉,(案漢書河間獻王傳云:"被服儒術,造次必於儒者。"註:"師古曰:'被服,言常居處於其中也。'"通鑒卷十八胡註:"被服者,言以儒術衣服其身也。"與顏注雖異,而意亦不甚相遠。王先謙漢書補註定從胡注,未為不可;乃又云:"史記作'被服造次必於儒者',則謂不服奇邪,不苟行止也。"此則純出臆說,未免畫蛇添足。如此文之董仲舒相被服,可以不服奇邪解之乎?)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採行,事美足觀,鴻知所言,參貳經傳,雖古聖之言,不能過增。陸生之言,未見遺闕;而仲舒之言雩祭可以應天,土龍可以致雨,頗難曉也。'又超奇篇:'陸賈、董仲舒論說世事,由意而出,不假取於外。'又云:'陸賈消呂氏之謀,與新語同一意。'其為漢人推重如此。王充謂其言君臣政治得失,論說世事,與今本體裁亦復相合,知新語確為敷陳治道之書,非記事之書。且班固稱之曰:'究先聖之壼奧,婆娑術藝,休息篇籍。'王充稱之曰:'參貳經傳,雖古聖之言,不能過增。'則其崇王道,黜霸術,援據春秋、論語,以孔氏為宗,正不待作提要之時,讀其書而始知之也。況班固以之與董仲舒、劉向、揚雄並言,又與蕭何、韓信、張蒼、叔孫通諸家之開國製作同稱,其重之也至矣。王充謂新語蓋董仲舒相被服,是仲舒固亦推服其書,故充屢以二人之書相衡較,且謂仲舒不如賈;然則提要所謂漢儒自董仲舒外未有如是之醇正者,不獨不足為奇,尚嫌高視仲舒,所以贊賈者,未及其量也。黃震日抄卷四十六謂:'漢初諸儒,未有賈比。'卷四十七又謂:'賈庶幾以道事君者。'其稱譽賈甚至;然其卷五十六又謂:'此書似非賈之本真。'則其識亦尚未足以知賈矣。嚴氏敘云:'子書,新語最純最早,貴義,賤刑威,述詩、書、春秋、論語,紹孟、荀而開賈、董,卓然儒者之言,史遷目為辨士,未足以盡之。'嚴氏此論甚善。雖其意亦取之於提要,然提要非真能知新語者,惟嚴氏乃能知之耳。但嚴氏又謂穀梁傳孝武始立學,非陸賈所預見,則猶未免惑於提要之說。穀梁傳由荀卿、浮邱伯以授之申公,賈與浮邱伯同時相善,何為不可預見乎?且據儒林傳,穀梁春秋至宣帝時始征江公孫為博士,孝武時未嘗立諸學官也。道基篇所引穀梁傳曰:'仁者以治親,義者以利尊。'今穀梁傳無其文,鍾文蒸穀梁補註謂此語乃漢志所稱穀梁外傳、穀梁章句之語,而通謂之傳。'(見補註卷首論傳篇)其說似為得之。嚴氏謂賈所見者,穀梁舊傳,疑瑕邱江公所受於魯申公者,其本復經改造,非穀梁赤之舊。亦未必然也。要之,賈在漢初,粹然儒者,於詩、書煨燼之餘,獨能誦法孔氏,開有漢數百年文學之先,較之賈、董為尤難,其功不在浮邱伯、伏生以下,故班固、王充皆亟稱之,漢高以馬上得天下,不知重儒,賈獨為之稱說詩、書,陳述仁義,本傳言其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論衡書解篇云:'高祖既得天下,馬上之計未敗,陸賈造新語,高祖粗納采。'後漢書儒林謝該傳載孔融上書薦該曰:'臣聞高祖創業,陸賈、叔孫通進說詩、書。'則漢初之撥亂反正,賈有力焉。融以賈與叔孫通、范升、衛宏而言,亦以賈為經學之儒也。然賈實具內聖外王之學,非叔孫通輩陋儒所敢望,惜乎未盡其用,否則經術之興,不待漢武時也。史遷乃曰:'余讀陸生新語書十二篇,固當世之辨士。'夫新語豈飛箝捭闔書耶?然則國人皆以孟子為好辯,又何為讀之廢書而嘆也!本傳敘賈着新語,但粗述存亡之徵,蓋其不足以知陸生如此;班固之智雖足以知之,而其為賈作傳,僅刪去粗述存亡之徵一語,(此蓋不以史記為然,有意刪去。)其它皆沿襲史記,無所發明,傳贊雖改作,但稱其附會將相,以強社稷,身名俱榮,竟不復道及新語;敘傳亦只言從容諷議,博我以文而已。(博我以文,即指新語言之。)后儒因之,遂鮮稱述之者。幸而遺書具在,猶可考見其學問,而提要不能博考,臆決唱聲,誣為贗作,豈不重可嘆哉!愚故逐條辨駁,表而出之,無使讀者惑焉。"

所載衛公子鱄奔晉一條,與三傳皆不合,莫詳所本。中多闕文,亦無可校補。所謂文公種米,曾子駕羊諸事,劉晝新論、馬總意林皆全句引之,知無訛誤,然皆不知其何說。又據冰嗝報之語,訓詁亦不可通。古書佚亡,今不盡見,闕所不知可也。

辯證曰:"案新語明誡篇云:'故春秋書衛侯之弟鱄出奔晉,書鱄絕骨肉之親,棄大夫之位,越先人之境,附他人之域,窮涉寒飢,織履而食,不明之效也。'考穀梁襄二十七年傳云:'衛殺其大夫寧喜,衛侯之弟專出奔晉。專,喜之徒也。專之為喜之徒何也?己雖急納其兄,與人之臣謀弒其君,是亦弒君者也。專,其曰弟何也?專有是信者,君賂不入乎喜而殺喜,是君不直乎喜也,故出奔晉,織絇邯鄲,終身不言衛。專之去,合乎春秋。'是穀梁未嘗以絕骨肉之親責鱄;左氏敘鱄事,意多褒美;公羊亦無貶辭。故提要以新語為與三傳不合。然新語之織履,即穀梁之織絇也,(禮記玉藻注云:"絇,履頭飾也。")此事左氏、公羊皆不載,則仍是用穀梁義也。穀梁雖謂鱄之去合乎春秋,然又謂鱄亦弒君者,則於鱄有所不滿,陸生因謂之不明。公羊何休注云:'傳極道此者,是獻公無信,刺鱄兄為強臣所逐,既不能救,又移心事剽,背為奸約,獻公雖因喜得反,誅之小負,未為大惡,而深以自絕,所謂守小信而忘大義,拘小介而失大忠。'夫所謂忘大義失大忠者,正責其棄骨肉之親,而輕去其國也。或者,穀梁先師亦有此說,而賈敘之耳。何休之說公羊,與新語同,則不得謂之與三傳皆不同矣。(何休之說亦非公羊傳本意,故陸賈之說不必定為穀梁本傳所有。)淮南子泰族訓云:'夫觀逐者於其反也,而觀行者於其終也。故舜放弟,周公殺兄,猶之為仁也。文公樹米,曾子架羊,猶之為智也。'高誘注云:'文公,晉文公也。樹米,而欲生之也。架,連架,所以備知也。'(末句不甚可解。)此亦望文為說,而不能詳其本事者。說苑雜言篇亦云:'文公種米,曾子駕羊,孫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軛在衡后,務大者固忘小。'然則此固相沿古語,漢人習用者矣。劉子新論觀量篇作'晉文種米,曾子植羊',文又小異。世說尤悔篇云:'簡文見田稻不識,問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簡文還,三日不出,云:寧有賴其末,而不識其本!'劉孝標註云:'文公種菜,曾子牧羊,縱不識稻,何所多悔?此言必虛。'亦用此二語,'米'作'菜','駕'作'牧',疑後人不得其解而妄改之。詳數書之意,蓋言米不可種,羊不可駕,此眾人之所知,而晉文、曾子不知,世或以為不智;然君子之智,有大於此者,故新語曰:'智者之所短,不如愚者之所長。'(見輔政篇)說苑曰:'務大者固忘小。'劉孝標亦謂'無所多悔'也。但終不能得其本事耳。資質篇云:'夫窮澤之民,據冰嗝報之士,或懷不羈之才。'各本皆同,故提要以為訓詁不可通。然考群書治要卷四十引此句作'據冰接耜之士',則固文從字順,無不可通者,今本傳寫誤耳。"(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卷十子部一儒家類一)王謨漢魏叢書識語右陸賈新語二卷。按史記本傳:"賈為高帝麤述存亡之徵,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正義引劉向七錄云:"新語二卷。"班固論列劉向父子所校書為藝文志,而賈書乃有二十三篇,似不止此十二篇;然自隋、唐志及崇文書目相承皆止二卷,至王伯厚着玉海,言"今存於世者,道基、術事、輔政、無為、資賢(當作"質")、至德、懷慮纔七篇",則此書至宋末又闕其五篇。故文獻通考備錄漢世儒家諸書,獨遺新語,必其未見全書也。而今本錢序乃雲"篇次至今不訛",又謂:"秦、漢之書傳至於今無訛妄,如此者亦鮮。"則又元、明以來裒集得之者也。今讀其書,所敷奏蓋不獨稱說詩、書,發明帝王所以治天下之道而已,又多引論語、孝經,於孔子誅少正卯,會夾谷,厄陳、蔡事,以及顏、曾諸賢,皆樂舉而頌揚之,漢世儒家者流,固未能或之先也。夫以暴秦禁學,有敢偶語詩、書棄巿,以古非今者族,宜乎舉世瘖啞,不知經學,而浮丘公、伏生之徒,各抱遺經,以相教授,陸生且能以其所學,昌言於人主之前,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其於消息存亡之幾,所關非細故也。鳴呼,是豈得以辯士當之也!汝上王謨識。

新語總評王充玩子云之篇,樂於居千石之官,挾桓君山之書,富於積猗頓之財。韓非之書,傳在秦庭,始皇嘆曰:"獨不得與此人同時。"陸賈新語,每奏一篇,高祖左右稱曰萬歲。夫嘆思其人,與喜稱萬歲,豈可空為哉?誠見其美,歡氣發於內也。

又云:世儒之愚,有趙他之感,鴻文之人,陳陸賈之說。都穆云:"文章與時高下,質而不俚,必曰先秦、兩漢,若陸賈新語,殆其一也。"(王謨編漢魏叢書)周廣業意林附註陸賈新語(舊訛"書")二卷。本註:"大中大夫陸賈也。"案:賈,楚人,漢高帝拜大中大夫。史記本傳:"著書十二篇,號新語。"漢志作二十三篇,隋、唐、宋志二卷,今存十二篇。新語之名,史及七錄、隋、唐、宋諸志並同。又班固賓戲曰:"陸子優繇,新語以興。"論衡書解篇曰:"陸賈造新語,高祖粗納。"則知舊作"新書"者,又因下晁、賈二子書而訛寫也。

按此漢人著書之始,新語外,又有楚漢春秋、感春賦,文心雕龍所謂"首發奇采,賦孟春而選典誥"也。承秦燔之後,遇罵儒之主,而能使每篇稱善,左右皆呼萬歲,斯其啟沃之功大矣。王仲任謂:"新語參貳經傳,言可采,行足觀。"王弇州譏其淺顯,無甚高倜儻之見,過矣。

章學誠校讎通議劉歆七略亡矣,其義例之可見者,班固藝文志注而已。(原注云:"班固自注,非顏注也。")七略於兵書權謀家有伊尹、太公、管子、荀卿子(原注云:"漢書作孫卿子。")、鶡冠子、蘇子、蒯通、陸賈、淮南王九家之書,而儒家復有荀卿子、陸賈二家之書,道家復有伊尹、太公、管子、鶡冠子四家之書,縱橫家復有蘇子、蒯通二家之書,雜家復有淮南一家之書,兵書技巧家有墨子,而墨家復有墨子之書,惜此外之重複互見者,不盡見於著錄,容有散逸失傳之文;然即此十家之一書兩載,則古人之申明流別,獨重家學,而不避重複著錄明矣。

器案:漢書藝文志兵書略兵權謀云:"右兵權謀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本註:"省伊尹、太公、管子、孫卿子、鶡冠子、蘇子、蒯通、陸賈、淮南王三百五十九篇,(原作"種",今從劉奉世說改正)出司馬法,入禮也。"古書殺青繕寫,着於竹帛,往往裁篇別出。漢書藝文志六藝略禮類中庸說二篇,師古曰:"今禮記有中庸一篇,亦非禮本經,蓋此之流。"今案:以其別出,故有說,猶弟子職之有說三篇也。又六藝略論語類孔子三朝記七篇,師古曰:"今大戴禮有其一篇。"又六藝略孝經類弟子職一篇,師古注引應劭曰:"管仲所作,在管子書。"案今為管子第五十九篇。隋書經籍志著錄夏小正一卷,戴德撰,今載於大戴禮記;又月令章句十二卷,蔡邕撰,今月令載於禮記,蓋漢代一家之書,就其性質而分別單行者,固不乏其例矣。七略以伊尹以下九家之言兵權謀者,別出單行,班固則以之併入儒、道、縱橫、雜各家之全書,故於七略之兵權謀省去此九家也。漢志道家鶡冠子一篇,韓愈所見為十六篇(讀鶡冠子),今本十九篇,其中多與龐暖問答之語,尋兵權謀有龐暖三篇,蓋當時即以龐暖書傅合,羼入鶡冠,班固以其復出,故省兵家之鶡冠而留龐暖。又六藝略禮軍禮司馬法百五十五篇,此即班氏所云"出司馬法入禮也。又諸子略道太公謀八十一篇,兵八十篇及今本管子之兵法,荀子之議兵,淮南子之兵略等篇,皆當在所省二百五十九篇之內。至藝文志儒家陸賈二十三篇,本傳十二篇,今本篇數與本傳合,與漢志不合,蓋漢志所著錄者乃合併兵權謀家之陸賈,故得二十三篇,然則兵權謀家之陸賈為班氏所省者,當為十一篇也。陸賈蓋以儒家而兼兵家,故於漢之得天下與治天下,於新語"粗述"之餘,復有專言"馬上"之道也。然則今傳世之新語,當為七略分別著錄於儒家之本即新語,而非班氏省兵權謀家十一篇入儒家二十三篇之本,儒家新語十二篇,既合於陸賈二十三篇之中,故漢志不見著錄,非班氏之大忘也。然則新語是七略本行世,而漢志著錄本失傳耳。前賢言陸賈書者多不了,蓋未注意及兵權謀家所省之陸賈耳。

嚴可均新語敘史記本傳:"陸賈者,楚人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曰:'試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乃粗述存亡之徵,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漢書本傳同。藝文志作二十三篇,疑兼他所論譔計之。史記正義引梁七錄,新語二卷,陸賈撰。隋志、舊新唐志同。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皆不著錄。王伯厚漢藝文志考證云:"今存道基、術事、輔政、無為、資質、至德、懷慮七篇。"蓋宋時此書佚而復出,出亦不全。至明弘治間,莆陽李廷梧字仲陽得十二卷足本,刻版於桐鄉縣治,后此有姜思複本、胡維新本、子匯本、程榮、何鏜叢書本,皆祖李廷梧。或疑明本十二篇,反多於王伯厚所見,恐是後人因不全之本,補綴五篇,以合本傳篇數。今知不然者,群書治要載有八篇,其辨惑、本行、明誡、思務四篇,皆非王伯厚所見,而與明本相同。文選張載雜詩注引"建大功於天下者,必垂名於萬世也",古詩行行重行行注引"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鄣日月",今在辨惑篇;王粲從軍詩注引"聖人承天威,承天功,與之爭功,豈不難哉",今在本行篇;意林所載"眾口毀譽,浮石沈木,群邪相抑,以直為曲",今在辨惑篇;"玉斗酌酒,金碗刻鏤,所以誇小人,非厚己也",今在本行篇;足知多出五篇,是隋、唐原本。至論衡本性篇引陸賈曰:"天地生人也,以禮義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則順,順謂之道",今十二篇無此文,論衡但云陸賈,不雲新語,或當在漢志之二十三篇中。又穀梁傳孝武始立學,非陸賈所預見,今此道基篇引穀梁傳曰:"仁者以治親,義者以利尊。"乃是穀梁舊傳,故今傳無此文;因知瑕丘江公所受於魯申公者,其本復經改造,非穀梁赤之舊也。漢代子書,新語最純最早,貴仁義,賤刑威,述詩、書、春秋、論語,紹孟、荀而開賈、董,卓然儒者之言,史遷目為辨士,未足以盡之。其詞皆協韻,流傳久遠,轉寫多訛,今據明各本,以群書治要之八篇,及文選注、意林等書,改正刪補,疑者闕之,間有管見一二,輒附案語,不敢臆定;后之覽者,或有取乎此。嘉慶乙亥歲(二十年)夏六月,烏程嚴可均謹敘。(鐵橋漫稿卷五)案:鐵橋漫稿卷三答徐星伯同年書附所著書目,有"陸賈新語二卷,可均輯。"其鄉人范鍇花笑庼雜筆卷四亦登載嚴氏所著書目,大半未刊行,陸賈新語其一也。

周中孚鄭堂札記一高氏子略三,戰國策條,首云:"班固校太史公,取戰國策、楚漢春秋、陸賈新語作史記,三書者,一經太史公採擇,后之人遂以為天下奇書。"此下將戰國策辨駁。后又云:"況於楚漢春秋、陸賈新語乎?三書紀載,殊無奇耳。然則太史公獨何有取於此?夫載戰國、楚、漢之事,舍三書,他無可考者,太史公所以加之採擇者在此乎?"中孚案:漢書遷傳贊只云:"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不曾數及新語,高氏頻言三書,甚誤已甚。況新語一書,漢志著錄在儒家,繹其文,絕非戰國策、楚漢春秋之類,且亦不見有為太史公所採擇者,何得相提而並論乎?予於子書,考縱橫家、戰國策下,全采高氏此條,竟將兩陸賈新語刪去,三書俱改作二書,免滋學者之惑。

案:周氏謂漢志儒家著錄者為新語,而不知實乃陸賈,亦可謂魯莽滅裂矣。

戴彥升陸子新語序新語十二篇,漢大中大夫陸賈撰,今分二卷。史記陸賈傳:"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已幷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懌,而有慚色,乃謂陸生曰:'試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陸生乃麤述存亡之徵,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漢書略同)陸生作書之本末具此。漢藝文志儒家有陸賈二十三篇,彥升謂即新語也,高帝號為新語,七略但署生名耳。"二十三"當為"二十二",蓋向校中書,每篇析為上下,晏子春秋亦向所定,諫、問、雜皆分上下,是其證。或以漢志為兼他所論述計之者非也。史記正義引七錄云:"新語二卷,陸賈撰也。"則分十二篇為二卷,始於阮孝緒。隋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新唐藝文志、崇文總目、通志藝文略、宋史藝文志並雲二卷,因梁舊也。案顏師古漢書本傳"稱其書曰新語"註:"其書今見存。"可征唐世未有闕佚。而玉海藝文志及漢志考證幷云:"今存於世者,道基、術事、輔政、無為、資賢(當作"質")、至德、懷慮纔七篇。"則宋世本缺五篇。季滄葦藏書目宋、元板書中有陸賈新語一本,不知歸誰氏,無從取證。明陳第世善堂書目載新語十三篇,"三"乃"二"之誤。今所據為明程榮本,二卷與七錄合,十二篇與本傳合,是明世此書校宋世轉完,或疑後人補綴五篇,以合舊目。彥升案,今所有辨惑、慎微、本行、明誡、思務五篇,協句皆古韻,詞義與道基等七篇一律。辨惑篇"趙高駕鹿而從行,王曰:'丞相何為駕鹿?'高曰:'馬也。'王曰:'丞相誤也,以鹿為馬。'高曰:'陛下以臣為不然,願問群臣。'"今始皇本紀作"持鹿獻於二世",似不若駕鹿為近。又無高請問群臣語。陸生在二世時,具知其詳,所述較史公為得實,若是偽為,不能立異也。慎微篇"故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鄣日月也",文選古詩十九首注、太平御覽八並引為新語文,若後人偽為,唐、宋人不得引也。以斯言之,此五篇非後人補綴明矣。蓋宋世館閣書籍,悉淪於金,王伯厚所見,或南宋時殘本,至明而全本復出耳。考證引吳儔曰:"輔政篇曰:'書不必起於仲尼之門。'"今此語在術事篇,可見殘本之錯互矣。陸生書本列儒家,惟崇文總目移入雜家,宋史志因之。彥升謂雜家者,兼儒、墨,合名、法,本書惟思務一篇稱墨子之門多(下缺),絕未道其學。輔政篇嘆商鞅顯於西秦,世無賢知之君,能別其形。蓋於法家深疾之。獨陳儒術,無所兼合,入之雜家,謬矣。本傳稱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則十二篇非一時所作。道基篇原本天地,歷敘先聖,終論仁義,知伯杖威任力而亡,秦二世尚刑而亡,語在其中,蓋即面折高帝語,退而奏之,故為第一篇也。術事篇謂言古者必合之今,述遠者必考之近,故云書不必起仲尼之門,葯不必出扁鵲之方,以因世而權行故也;吳儔執其單詞而議之,則以辭害志矣。(語見漢志考證)輔政篇言所任之必得其材,秦用刑罰以任李斯、趙高,而推其原於讒夫似賢,美言似信。無為篇言始皇暴兵極刑驕奢之患,而折以虞舜、周公之治。此二篇着秦所以失也。辨惑篇道正言之忤耳,傷流言之害聖,而深惡縱橫家之阿從意旨,規則乎孔門也。慎微篇言修於閨門之內,行於纖微之事,故道易見曉,而求神仙者,乃避世,非懷道,此亦取鑒秦皇,而早有見於新垣平等之事也。資賢("賢",今本誤作"執",依玉海及漢志考證。器案:當作"質",王伯厚所見亦誤本。)篇慮賢才之不見知,而歸責於觀聽之臣不明,謂公卿子弟、貴戚黨友,無過人之才,在尊重之位,此終漢世之弊也。至德、懷慮二篇,稱晉厲、齊莊、楚靈、宋襄、魯庄,蓋着古成敗之國,而警乎馬上得天下之言也。本行篇大旨在貴德賤財。明誡篇陳天文蟲災之變,謂天道因乎人道,開言春秋五行、陳災異封事者之先。思務篇言聖人不必同道。此三篇缺字較多。綜其全書,誠孟堅所謂從容風議,博我以文者乎。(漢書敘傳語,註:"李奇曰:'作新語也。'")或以道基篇末引穀梁傳,非賈所及見,疑出依託。彥升案:本書凡兩引穀梁傳,至德篇末,故春秋谷(下缺)似引傳說魯庄公事,而缺其文。考漢書儒林傳:"申公,魯人也,少與楚元王交俱事齊人浮邱伯受詩。"又云:"申公以詩、春秋授,而瑕邱江公盡能傳之。"又云:"瑕邱江公受穀梁春秋及詩於魯申公。"楚元王交傳:"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同受詩於浮邱伯,伯者,孫卿門人也。"夫穀梁家始自江公,而江公受之申公,申公受之浮邱伯,浮邱伯為孫卿門人,今荀子禮論、大略二篇具穀梁義,則荀卿穀梁之初祖也。荀卿晚廢居楚,陸生楚人,故聞穀梁義歟?鹽鐵論包邱子與李斯俱事荀卿,本書資賢篇:"鮑邱之德行,非不高於李斯、趙高也,然伏隱於蒿廬之下,而不錄於世。"鮑邱即包邱子,即浮邱伯也。楚元王傳注,服虔曰:"浮邱伯,秦時儒生。"陸生蓋嘗與浮邱伯游,故稱其德行,或即受其穀梁學歟?辨惑篇說夾谷之會事,與穀梁定十年傳大同。至德篇說齊桓公遣高子立僖公事,本穀梁閔二年傳。懷慮篇言魯庄公不能存立子糾,亦本穀梁庄九年傳,可征陸生乃穀梁家矣。故所述楚漢春秋,向、歆入之春秋家。但輔政篇說鄭儋歸魯,至德篇說臧孫辰請糴,明誡篇說衛侯之弟鱄出奔晉,今穀梁傳無此義。道基篇所引傳曰:"仁者以治親,義者以利尊",今穀梁傳亦無此二語。彥升案:穀梁之着竹帛,雖不知何時,而出自后師,陸生乃親受之浮邱伯者,實穀梁先師。古經師率皆口學,容有不同,如劉子政說穀梁義,亦有今傳所無者,可證也。或乃以穀梁傳為賈所不及見,既昧乎授受之原,且亦不檢今傳文矣。本傳言時時前說稱詩、書,而本書多說春秋,穀梁微學,藉以存焉。論語、孝經,亦頗見引,蓋所謂"游文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者,生書有以當之。太史公謂:"陸生新語書十二篇,固(原誤"因",今改)當世之辨士。"以辨士目生,何淺之乎讀是書哉!答賓戲云:"陸子優遊,新語以興。"與董生、劉向、楊雄並稱其"及時君之門闈,究先聖之壼奧,婆娑乎術藝之場,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質而發其文,用納乎聖聽,列炳於後人。"高帝紀言:"天下既定,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而終之以陸賈之造新語,班孟堅蓋深知生書者,識過馬遷矣。彥升以為陸生猶及見未焚之書,及七十二子後學者,在賈、董諸人之先,西京儒者,未能或之過也。今是書昧晦,為章句鄙儒所莫窺,故詳為校定,如術事篇:"舜棄黃金於嶄岩之山,禹沈珠玉於五湖之淵,將以杜淫邪之欲。"據御覽八十一卷引無"禹"字,"杜"作"塞"。辨惑篇:"夷、狄之民何求為?"以穀梁定十年傳校,"求"當作"來",皆由傳寫者妄有增改,此類不可枚數。彥升是正粗畢,乃檃括體要,別白群疑,為此敘錄,不嫌詳盡,后之君子,庶有考焉。道光六年十月,丹徒戴彥升記。(宋翔鳳浮溪精舍叢書新語校本序)宋翔鳳新語校本題記二則歲丁亥(道光七年)孟夏,桐孫自丹徒來,訪余於旌德學舍,出所作陸子新語序,考據詳密,論斷條析,嘗手錄之;而余固自校此書,以後求其序稿,則已失去,在湘中刻新語時,不能錄入,頗以為憾。去夏還家,檢點舊籍乃得之。聞其於全文皆有註釋;然桐孫之沒,年甫弱冠,如假以年壽,則深造於道,又何可量哉!咸豐三年三月五日,翔鳳記。

戴桐孫攜孫淵翁家藏子匯本(萬曆四年刻)及舊影抄明胡維新本(序作於萬曆間),抄本內有硃筆添改處,淵翁跋云:"不知何人據別本所增(余校中所引別本指此),兩家互有詳略,群書治要所不載者,兩本差備,然皆不能無肊改也。"又有姜思複本(明弘治間刻),亦出淵翁家,雖在子匯本之前,而訛脫尤甚。余此所校,系漢魏叢書本,首載(原誤"在")弘治間錢福序,稱莆陽李廷梧始梓是本,當就李本重刻,故中間闕字多於他本,而文少訛錯,尚無肊改也。道光七年閏月,長洲宋翔鳳記。(俱見浮溪精舍叢書新語宋翔鳳校本)黃式三讀徐刊陸氏新語王仲任論衡屢稱陸賈新語,其二十九案書篇云:"新語陸賈所造,董仲舒相被服焉,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採行,事美足觀,鴻智所言,參貳經傳,雖古聖之言,不能過增。"其推譽可謂至矣。慎微篇云:"說道者所以通凡人之心,而達不能之行,道者人之所行也。夫大道履之而行,則無不能,故謂之道。"鄭君注禮中庸、朱子注論語皆用之。資執篇云:"名木生於深山之中,商賈所不至,工匠所不窺,知者所不見,見者所不知。"又云:"人君莫不知求賢以自助,近賢以自輔,然聖賢或隱於田裏,而不預國家之事,乃觀聽之臣不明於下,則閉塞之譏歸於君。"反覆諸篇,感慨系之。式三家藏舊鈔本有"揖臣""築民"諸印,其書與漢魏叢書同本,中有稍異,后得徐天池所刊本,較鈔本為勝,辯惑篇第五自"邑土單于強齊,夫用人若彼,失人若此,然定公不覺悟"起,至"不操其柄,則無以制其剛"止,皆舊本慎微第六之錯簡,讀之文順意適;知古書錯訛,類此者多,恨不能多得古本以校正之。(儆居集四讀子集一)譚獻復堂日記卷四閱陸賈新語,義富文密,七十子之緒言,非必陸生所創。篇體頗有似東方朔者,而法語為多。宋於庭浮溪精舍叢書中有校本。

汪之昌書新語后陸賈撰新語,具詳馬、班書賈傳中,藝文志著錄於儒家。案:自戰國時橫議蜂起,儒術幾為天下裂,論者謂漢武表章六經,儒術漸近於古,爰開一代崇儒之規模。吾謂漢高過魯,以太牢祠孔子,實為後來崇儒肇基;而漢高之崇儒,當以稱說詩、書者,朝夕於左右。考漢高初起時,與共周旋者,微論販繒屠狗徒所不知,刀筆吏所未習,即義士如張蒼,緒正者律歷,叔孫通號儒者,進言罔非大猾壯士;獨陸賈以行仁義,法先王為言,見於此十二篇中者,陳說古事,每引經文以證成其義,於春秋、論語,見采尤多。殆以春秋經孔子所筆削,論語記孔子之言行,凡為儒者準繩在斯。案:王充論衡本性篇引陸賈曰:"天地生人也,以禮義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則順,順謂之道。"今新語並無此文,似非完書。考藝文志陸賈二十三篇,殆統賈之論述計之,新語則定箸為十二篇,論衡所引,安知非在新語外十一篇中?考意林引新語八條,其見文選注五條,雖或與此本微別,大致無甚懸殊,是唐人所見新語,即此十二篇本矣。夫漢初箸述流傳完本,於今殊罕,其為儒家者流尤罕;況賈撰斯書,尚在漢武表章六經之先,守先王之道,以待後學,不可謂非有志之士矣。此本篇數,揆之馬、班兩家,亦復相符,爰書數語於後。(青學齋集卷二十三)唐晏陸子新語校注序自始皇滅學,負大疚於天下,至今談古籍之亡,必歸其疚於始皇。然以史考之,始皇三十四年,李斯上言燒書,三十五年,坑儒於驪山,此後三年,二世之二年而秦亡,又后五年,漢高即位,其間不過八年耳。陸生以客從高祖,時已在學成之後。或者謂陸生為荀卿弟子,然則陸生固及見全經矣,其視漢初諸儒抱殘守缺者何如?故其說經之言,與漢人不同,而說穀梁尤精;世以穀梁學出申公,烏知申公尚在陸生后乎?今人知重公羊,而以董生為巨子;不知公羊齊學也,為歷下游士之餘緒,穀梁魯學也,為闕里諸儒之雅言,而陸生為穀梁大師,又前乎董公,人知重董,而不知重陸,傎矣。陸生之書,自隋、唐志皆着於錄,顏師古注陸生傳云:"其書今現在。"文選注亦引之,至宋崇文總目尚有之,南宋人書目,則未之見,殆亡于靖康之亂矣。比及明代,其書復出,非復出也,亡於南,存於北耳。金、元史不志藝文,是以存亡無考。今代所傳漢魏叢書本,訛脫之處,均經妄人改失。余得明範氏天一閣刻本,雖訛誤不免,而第六篇中有第五篇錯簡一段,漢魏叢書本妄改,不復可尋,範本則起止宛然。后復見子匯本,則第五篇完然不誤,又勝範本。又漢魏本十二篇之末,脫字累累,不可以句,範本存字固多,而子匯本尤多,遂合三本,正其訛誤,補其脫字,間引他書,以為註釋,雖未必有當大雅,而亦可雲首辟蠶叢矣。夫高帝木強人也,又不悅儒,卒之,陸生陳書,未嘗不稱善,遂能以太牢祀闕里焉,漢代重儒,開自陸生也。迨其末季,王莽不臣,而楊雄頌美功德,言無實,法言、太玄,亦儒林之側調也,乃千載下法言昭昭,新語冥冥,亦事理之難解者也。漯川居士唐晏自敘於海上飛塵小駐。(據龍溪精舍校刊本)案:扉頁紀年為丁巳夏五,則一九一七年也。

又陸子新語校注跋陸氏此書,見於漢、唐志,及崇文總目,流傳有序,決無可疑。乃四庫提要獨引漢書司馬遷傳遷取此書作史記之言,而是書之文不見史記為疑;不知史記載趙高指鹿為馬事,正本之此書也。提要又以此書引穀梁傳,謂穀梁傳武帝時方出;不知陸氏着此書,去秦焚書纔六年耳,其所讀者,未焚之穀梁傳也,至武帝則為再出矣。故所引者,今本無之也。提要又疑自南宋以後,不見著錄;則楊鐵崖序山居新語固引及此書,且雲而今見在,則不得雲南宋后無之也。提要之疑,全無影響,而今世和之者多,不得不為分辨之如此。涉江唐晏跋。

附錄四史記漢書陸賈傳合注史記卷九十七酈生陸賈傳第三十七,漢書卷四十三酈陸朱劉叔孫傳第十三。史記太史公自序:"結言通使,約懷諸侯,諸侯咸親,歸漢為藩輔。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漢書敘傳:"……賈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議,博我以文。……述酈陸朱婁叔孫傳第十三。"註:"李奇曰:'作新語也。'師古曰:'論語稱顏回喟然嘆曰:夫子博我以文。謂以文章開博我也。此言陸賈嘗之越也。從音千容反,風讀曰諷。'"齊召南曰:"師古謂從容二句亦指使越,非也。此二句指賈着新語,每奏一篇,高祖稱善。李說得之。"

陸賈者(一),楚人也(二)。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辯士(三),居左右,常使諸侯。

(一)漢書無"者"字。

(二)索隱:"案:陳留風俗傳云:'陸氏,春秋時陸渾國之後。晉侯伐之,故陸渾子奔楚。賈其後。'又陸氏譜云:'齊宣公支子達,食菜於陸。達生髮,發生皋,適楚。賈其孫也。'"器案:元和姓纂十一屋:"陸,齊宣王田氏之後。宣王封少子通於平原陸鄉,因氏焉。漢大中大夫陸賈,子孫過江,居吳郡吳縣。"唐書宰相世系表同,"陸鄉"上有"般縣"二字。陸氏譜之"齊宣公",當作"齊宣王",蓋此乃田氏之齊,非太公之齊也。陸渾氏則戎姓,晉侯謂晉頃公,晉滅陸渾,陸渾子奔楚,見左傳昭公十七年。陳留風俗傳謂賈為陸渾子之後,非是。

(三)"名為有口辯士",漢書作"名有口辯",說苑奉使篇與史記同。師古曰:"時人皆謂其口辯。"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以下簡稱考證)曰:"藝文類聚(案見卷五十三)引史無'士'字,與漢書合。"

及高祖時(一),中國初定,尉他(二)平南越,因王之(三)。高祖使陸賈賜尉(四)他印為南越王。陸生(五)至,尉他魋結(六)箕倨(七)見陸生。陸生因進說他(八)曰:"足下(九)中國人(一0),親戚(一一)昆弟墳墓在真定(一二)。今足下反天性(一三),棄冠帶(一四),欲以區區(一五)之越與天子抗衡(一六)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一七),諸侯豪桀並起,唯(一八)漢王先入關,據咸陽。項羽倍約(一九),自立為西楚霸王(二0),諸侯皆屬,可謂至強(二一)。然漢王起巴、蜀(二二),鞭笞天下(二三),劫略諸侯(二四),遂誅項羽滅之(二五)。五年之閑,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二六),將相欲移兵(二七)而誅王(二八);天子憐百姓新勞苦,故(二九)且休之,遣使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三0)。君王宜郊迎(三一),北面(三二)稱臣,乃欲以新造(三三)未集(三四)之越,屈強於此(三五)。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冢(三六),夷滅宗族(三七),使一偏將(三八)將十萬眾臨越,則(三九)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四0)。"

(一)漢書無"及高祖"三字,藝文類聚引史記,與漢書同。

(二)索隱:"趙他為南越尉,故曰'尉他'。他音駝。"正義:"他,音徒何反。趙他,真定人,為龍川令,南海尉任囂死,使他盡行南海尉事,故曰尉他。后自立為南越王。"(據會注考證本)案:漢書、說苑奉使篇作"佗",師古曰:"佗,音徒何反。"張文虎校史記札記曰:"柯,凌本作'佗',下同。"

(三)史記南越列傳:"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趙氏。秦時已幷天下,略定揚、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謫徙民,與越雜處十三歲。佗,秦時用為南海龍川令,至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聞陳勝等作亂,秦為無道,天下苦之,項羽、劉季、陳勝、吳廣等,州郡各共興軍聚眾,虎爭天下,中國擾亂,未知所安,豪傑畔秦相立。南海僻遠,吾恐盜兵侵地至此,吾欲興兵絕新道,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郡中長吏,無足與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黨為假守。秦已破滅,佗即擊幷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

(四)漢書無"陸"字"尉"字,藝文類聚引史記同漢書。考證曰:"高山寺本,'陸賈'作'陸生'。"案:此為漢十一年事。

(五)漢書"陸生"作"賈"。說苑同史記。案:漢人言生或言先,猶言先生。史記儒林傳:"言詩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正義:"公、生,其處號也。"又曰:"言尚書自濟南伏生。言禮自魯高堂生。"索隱:"謝承云:'秦氏季代,有魯人高堂伯。'則伯是其字。雲生者,自漢已來,儒者皆號生,亦先生省字呼之耳。"又匈奴傳:"其儒先以為欲說,折其辯。"集解:"先,先生也,漢書作'儒生'也。"漢書高帝紀上:"以魏地萬戶侯封生。"師古曰:"生,猶言先生。"又晁錯傳:"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生所。"(史記晁錯傳作"張恢先",集解:"徐廣曰:'先即先生。'")又:"公卿言鄧先。"師古曰:"鄧先,猶言鄧先生也。"又梅福傳:"夫叔孫先非不忠也。"師古曰:"先,猶言先生也。"又霍光傳先言茂陵徐生,人為徐生上書則稱茂陵徐福。又貢禹傳:"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魚之直。"下文載詔語,凡七稱生,師古曰:"生,謂先生也。"經典釋文敘錄:"魯扶卿,鄭雲扶先,或說,先,先生。"

(六)集解:"服虔曰:'魋音椎。今兵士椎頭結(漢書注引作"髻")。'"索隱:"魋,直追反。結音計。謂為髻一撮似椎為結之,故字從結。且案:其'魋結'二字,依字讀之亦得。謂夷人本被髮左衽,今他同其風俗,但魋其發而結之。"師古曰:"結讀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今案:說苑作"椎結"。

(七)藝文類聚引史記"倨"作"踞",與漢書同。師古曰:"箕踞,謂伸其兩腳而坐。亦曰箕踞,其形似箕。"齊樹楷史記意曰:"尉他箕踞見陸生,與高帝洗足見酈生,相映。"

(八)漢書、說苑無"進"字,藝文類聚引史記同漢書。

(九)酉陽雜俎前集一禮異:"秦、漢以來,於天子言陛下,於皇太子言殿下,將言麾下,使者言節下、轂下,二千石長史言閣下,父母言膝下,通類相稱言足下。"("稱言"原作"言稱",今從類說本)事物紀原公式姓諱部:"異苑曰:'介之推逃祿,抱樹燒死。文公拊木哀嗟,伐而制屐,每懷其功,俯視其屐曰:悲乎足下。'足下之稱,當緣此爾。史記,戰國之士,或上書時君,或談說君前,及相與論難,多相斥曰足下,蓋自七國相承至今也。"

(一0)藝文類聚引史記"人"上有"之"字。王治皞史記榷參下:"陸生拏把尉他處,只在'真定人'(應曰"中國人")三字。彼王粵,卻也內顧。文帝修祠其親冢,官其昆弟,真得懷遠之法。"

(一一)古代稱父母為親戚。墨子節葬篇:"楚之南有炎人之國者,其親戚死,其肉而棄之,然後埋其骨,乃成為孝子。秦之西,有儀渠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謂之登遐,然後成為孝子。"荀子議兵篇:"而其民之親我,歡若父母。"新序雜事三作"驩然如父母",(韓詩外傳三作"歡如父子")漢書刑法志作"歡若親"。左傳昭公二十年:"棠君尚謂其弟員曰:'……親戚為戮,不可以莫之報也。'"親戚,謂其父奢也。大戴禮記曾子疾病篇:"曾子曰:'親戚既沒,雖欲孝,誰為孝?'"史記五帝本紀:"堯二女不敢以貴驕,事舜親戚,甚有婦道。"正義:"親戚,謂父瞽叟、後母、弟象、妹顆手等也。"

(一二)索隱:"趙地也。本名東垣,屬常山。"

(一三)師古曰:"偝父母之國,無骨肉之恩,是反天性也。"

(一四)史記天官書:"內冠帶,外夷、狄。"冠帶謂華族,與四夷對言。漢書嚴助傳:"越,方外之地,劗發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文義與此同,正謂南越非冠帶之國也。

(一五)師古曰:"區區,小貌。"

(一六)"抗",漢書作"伉",景佑本、武英殿本作"抗",說苑亦作"抗"。索隱:"案:崔浩云:'抗,對也。衡,車軶上橫木也。抗衡,言兩衡相對拒,言不相避下。'"

(一七)"政",漢書作"正",師古曰:"正亦政也。"

(一八)"惟",漢書作"唯",古通。

(一九)"項羽",漢書、說苑作"項籍"。"倍",漢書作"背",古通。

(二0)史記項羽本紀:"項王自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正義:"貨殖傳云:'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也。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二一)漢書"強"下有"矣"字。

(二二)史記項羽本紀:"項王、范曾疑沛公之有天下,業已講解,又惡負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關中地也。'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正義:"括地誌云:'南梁州所理縣也。'"又高祖本紀:"負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正義:"梁州,本漢中郡,以漢水為名。"集解:"徐廣曰:'三十二縣。'"張文虎曰:"集解三十二縣,舊刻作'四十二縣',漢書雲'四十一縣',漢紀同,據漢志,漢中郡十二縣,蜀郡十五縣,巴郡十一縣,則共三十八縣。"

(二三)文選賈誼過秦論:"執敲扑以鞭笞天下。"鞭笞,猶今言鞭撻。

(二四)漢書、說苑作"劫諸侯"。器案:此即史記高紀所言"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也。(史記叔孫通傳:"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漢書高紀:"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又漢王數羽之十大罪,有云:"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也。")史記項羽本紀作"漢王部五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集解:"徐廣曰:'一作劫。'"索隱:"按漢書,見作'劫'字。"正義:"凡兵初降,士卒未有指麾,故須劫略而行。"則正釋"部"為"劫略"也。漢紀作"漢王率諸侯之師凡五十六萬人",通鑒亦作"漢王以故得率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項羽本紀下文又云:"獨魯不下,漢乃引天下兵欲屠之。"又太史公曰:"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然則劫字自有部、將、率之義,而單言之曰劫,復言之則曰劫略也。

(二五)漢書、說苑無"滅之"二字。

(二六)漢書此句上有"而"字。

(二七)左傳宣公十二年:"晉師右移,上軍未動。"杜預註:"言余軍皆移去,唯上軍在。"則移兵猶言出師也。

(二八)考證:"楓山本'誅王'作'誅君王'。"

(二九)漢書、說苑無"故"字。史記南越列傳:"高帝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弗誅。"

(三0)史記南越列傳:"漢十一年,遣陸賈因立佗為南越王,與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為南邊患害,與長沙接境。"又高祖本紀:"乃論功,與諸列侯剖符行封。"文選王子淵聖主得賢臣頌:"剖符錫壤,而光祖考。"張銑註:"剖,分也。符者,所以諸侯與天子分之,各執一契,舉動所為,必合於契,然後承命而行之。"

(三一)師古曰:"郊迎,謂出郊而迎。"又司馬相如傳注師古曰:"迎於郊界之上也。"

(三二)史記田單列傳:"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於燕。"謂北面稱臣也。孟子萬章上:"舜南面而立,堯帥諸侯北面而朝之。"

(三三)尚書君奭:"厥亂明我新造邦。"正義:"其治理足以明我新成國矣。"項羽本紀:"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

(三四)師古曰:"集猶成也。"案:尚書武成:"大統未集。"孔氏傳:"大業未就。"漢書荊燕吳傳贊:"天下未集。"師古曰:"集,和也。"

(三五)正義:"屈強,謂不柔服也。"(據會注考證本)漢書作"屈強",師古曰:"屈音其勿反。屈強,謂不柔服也。"

(三六)漢書、說苑"冢"下有"墓"字。考證:"楓山本、三條本'冢'下有'墓'字,與漢書合。"

(三七)漢書、說苑作"夷種宗族",師古曰:"夷,平也,謂平除其種族。"器案:由顏注則"夷種宗族",實為不辭,疑漢書原文當作"夷種族宗",今倒植耳。族讀為族誅之族,戰國策趙策上:"犯奸者身死,賊國者族宗。"族宗,謂族滅其宗也。族宗與夷種並言,文從字順。

(三八)文選陳孔璋檄吳將校部曲文:"偏將涉隴,則建、約梟夷。"偏將,謂偏裨之將。

(三九)漢書"則"作"即",古通。說苑同史記。

(四0)師古曰:"言其易。"器案︰杜甫貧交行:"翻手作雲覆手雨。"即本此意,亦言翻雲覆雨之易耳。翻、反古通。

於是尉他乃蹶然起坐(一),謝陸生(二)曰:"居蠻、夷(三)中久,殊失禮義(四)。"因問陸生曰:"我孰與(五)蕭何、曹參、韓信賢?"陸生曰:"王似賢(六)。"復(七)曰:"我孰與皇帝賢?"陸生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八)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理中國(九)。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一0),人眾車轝,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一一),未始有也(一二)。今王眾不過數十萬,(一三)皆蠻、夷,崎嶇山海閑(一四),譬若(一五)漢一郡,王何乃比於漢(一六)!"尉他大笑(一七)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渠不若漢(一八)?"乃大說陸生(一九),留與(二0)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二一),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二二)。"賜陸生橐中裝(二三)直千金,他送(二四)亦千金。陸生卒拜尉他為南越王(二五),令稱臣奉漢約(二六)。歸報(二七),高祖大悅(二八),拜賈為太中大夫(二九)。

(一)漢書無"尉"字。索隱:"蘇林音厥。禮記:'子夏蹶然而起。'埤蒼云:'蹶,起也。'"師古曰:"蹶然,驚起之貌也。音厥。"李慈銘曰:"案顧氏炎武云:'坐者,跪也。'似非。古人坐雖有訓跪者,然此則與上酈生傳'延酈生上坐謝之'一例,尉他初箕踞,至此蹶起端坐也。觀其下雲'我孰與皇帝賢',則此時安肯遽向陸生跪乎?"

(二)藝文類聚引史記"陸生"作"賈",與漢書同。

(三)藝文類聚引史記"夷"下有"之"字。

(四)藝文類聚"義"作"儀"。

(五)師古曰:"與,如也。"

(六)考證曰:"高山寺本'似'作'已'。"漢書句末有"也"字。

(七)漢書、說苑"復"下有"問"字。

(八)說苑"強"作"強"。

(九)漢書作"統天下,理中國",說苑與史記同。

(一0)史記劉敬傳,劉敬說高帝曰:"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索隱:"案戰國策蘇秦說惠王曰:'大王之國,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高誘注云:'府,聚也。'"案:天府,即此下文"萬物殷富"之義也。

(一一)漢書、說苑"泮"作"判",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柯維熊本、凌稚隆評林本'泮'作'判',與漢書合。高山寺本作'泮'。"正義:"剖判,猶開闢也。"(據會注考證本)(一二)漢書、說苑作"未嘗有也",師古曰:"言自開闢以來,未嘗有也。"齊樹楷曰:"又從陸生口中寫高帝。"

(一三)漢書作"數萬",說苑同史記。

(一四)說苑作"踦山海之間",字同。師古曰:"崎音丘宜反,嶇音區。"考證曰:"高山寺本'山'作'小'。"

(一五)漢書"若"作"如"。

(一六)考證曰:"高山寺本、楓山本、三條本'何'下有'可'字。"案:說苑作"何可乃比於漢王"。

(一七)考證曰:"高山寺本'笑'作'嘆'。"

(一八)漢書、說苑"渠"作"遽",集解:"渠音詎。"索隱:"渠,劉氏音詎,漢書作'遽'字,小顏以為有何迫促不如漢也。"師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漢也。遽音其庶反。"王若虛諸史辨惑曰:"何遽,猶言豈便也,與越大夫種言'何遽不為福'同意,而注云'有何迫促而不為',非。"王念孫曰:"顏訓遽為迫促,非也。遽亦何也,連言何遽者,古人自有復語耳。遽字或作詎、距、巨,又作渠,墨子公孟篇曰:'雖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淮南人間篇曰:'此何遽不能為福乎?'韓子難篇曰:'衛奚距然哉。'秦策曰:'君其試焉,奚遽叱也。'(史記甘茂傳作"何遽叱乎")荀子王制篇:'豈渠得免夫累乎。'正論篇曰:'是豈詎知見侮之為不辱哉?'呂氏春秋具備篇曰:'豈遽叱哉?'莊子齊物論篇曰:'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釋文曰:"詎,徐本作巨,李云:'詎,何也。'")淮南齊俗篇曰:'庸遽知世之所自窺我者乎?'史記張儀傳曰:'且蘇君在,儀渠能乎?'(索隱曰:"渠音詎,古字少,假借耳。")或言何遽,或言奚遽,或言豈遽,或言庸遽,或言渠,其義一也。'何遽不若漢',史記作'何渠不若漢',則遽為語詞而非急遽之遽明矣。"

(一九)說苑"說"作"悅"。考證曰:"高山寺本'說'作'悅'。"師古曰:"說讀曰悅,謂愛悅之。"

(二0)說苑"留與"作"與留"。

(二一)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語'下有'及'字。"

(二二)師古曰:"言素所不聞者,日聞之。"

(二三)集解:"張晏曰:'珠玉之寶也。裝,裹也。'"索隱:"橐音托。案:如淳雲'以為明月珠之屬也'。又案:詩傳曰:'大曰橐,小曰囊。'埤蒼云:'有底曰囊,無底曰橐。'謂以寶物以入囊橐也。"師古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言其寶物質輕而價重,可入囊橐以齎行,故曰橐中裝也。"周壽昌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索隱引作埤蒼語。案左僖二十八年傳:'子職納橐饘焉。'宣八年傳:'趙盾見靈輒餓,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是橐可盛食,無底何以能盛?說文:'橐,囊也。'殆與囊一物,而大小分耳。索隱引詩傳曰:'大曰橐,小曰囊。'今毛傳作'小曰橐,大曰囊',是傳寫異也。埤蒼語未然。"

(二四)"他",漢書作"它",說苑作"佗"。集解:"蘇林曰:'非橐中物,故曰他送也。'"師古曰:"它猶余也。"

(二五)漢書作"賈卒拜佗為南越王",說苑作"陸生拜尉佗為南越王"。考證曰:"高山寺本、楓山本、三條本、宋本、中統本、游本、毛本、吳校金板,'為'下有'南'字,與漢書合,當據補。"漢書高帝紀下:"十一年五月,詔曰:'粵人之俗,好相攻擊。前時,秦徙中縣之民(如淳曰:"中縣之民,中國縣民也。")南方三郡,(如淳曰:"桂林、象郡、南海。")使與百粵雜處,會天下誅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長治之,甚有文理,中縣人以故不耗減,粵人相攻擊之俗益止,俱賴其力。今立它為南粵王。'使陸賈即授璽綬,它稽首稱臣。"

(二六)漢書高帝紀上:"初,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師古曰:"約,要也,謂言契也。"

(二七)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報'下重'高祖'二字。"

(二八)漢書"悅"作"說"。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九)續漢書百官志二:"太中大夫,千石。本注曰:'無員。'"劉昭註:"漢官曰:'二十人,秩比二千石。'"案:百官志二:"光祿大夫,比二千石。本注曰:'無員。凡大夫、議郎,皆掌顧問應對,無常事,唯詔命所使。'"然則賈之拜太中大夫,蓋掌應對也,故於文帝時又為太中大夫使南越。

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一)曰:"乃公(二)居馬上而得之(三),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四)?且湯、武逆(五)取而以順守之(六),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七)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八)。鄉使秦已(九)幷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一0)安(一一)得而有之?"高帝不懌而有慚色(一二),乃謂(一三)陸生曰:"試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一四),及古(一五)成敗之國(一六)。"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徵(一七),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一八),左右呼萬歲(一九),號(二0)其書曰新語(二一)。

(一)案:漢高帝之辱罵儒生,非僅陸生一人而已,史記酈生傳,罵酈生豎儒。又叔孫通傳,叔孫通儒服,漢王憎之。又酈生傳載里中騎士謂酈生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其不好儒,可謂極矣;然終能亡秦滅楚,開炎漢數百年之基者,豈非以聞陸生之言而有慚色,及未嘗不稱善之故耶?然則陸生啟沃之功,誠有大造於漢也。

(二)吳曾祺涵芳樓文論曰:"文有敘述事要,而必出於他人口吻,則不得不力求其肖;若一一務從典雅,則抵牾必多,劉子玄所謂'怯書今語,勇效昔言'是也。然此,太史公最為絕技,他人莫之及。觀高祖本紀,屢曰乃公,又曰而公,使後人見之,必想見嫚罵語氣;令當日悉改為朕字,以符詔諭之體,豈不矞皇典重?然而語氣全失。至陳涉世家云:'伙頤涉之為王沈沈者。'儼然是一村俗人語。'佳城蕩蕩,寇來不得上。'儼然是一滑稽人語,而當日並不以鄙俚為病。"

(三)漢書無"而"字。"乃"作"乃"。

(四)漢書無"之"字。齊樹楷:"一言而高帝轉,寫陸生,正寫高帝。"

(五)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逆'上有'以'字。"

(六)牛運震史記評註曰:"'逆取順守'四字,道理極深,似涉權術家言,實三代以後有天下者不易之道也。宋儒見此等語,必痛詆之矣。"許鍾璐史記書後下曰:"陸賈、酈生、隨何,皆戰國策士之遺,以用於高祖,遂得竭其智,以顯功名;而吾獨多乎陸生之言也,其對高祖曰:'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高祖謾罵腐儒,故人不敢以儒術進,如陸賈之言,尚未聞於漢廷也,惜當時君相未足語此。"

(七)師古曰:"夫差,吳王闔閭子也,好用兵,卒為越所滅。智伯,晉卿荀瑤也,貪而好勝,率韓、魏共攻趙襄子,襄子與韓、魏約,反而喪之。夫音扶。差音楚宜反。"宋祁曰:"浙本注文,'宜'作'崖'。"

(八)集解:"趙氏,秦姓也。"索隱:"案:韋昭云:'秦伯益后,與趙同出非廉,至造父,有功於穆王,封之趙城,由此一姓趙氏。"鄭氏曰:"秦之先造父封於趙城,其後以為姓。"張晏曰:"庄襄王為質於趙,還為太子,遂稱趙氏。"師古曰:"據秦本紀,鄭說是。"

(九)漢書"已"作"以"。宋祁曰:"'以'疑作'已'。"師古曰:"'鄉'讀曰'向'。"

(一0)陛下,已見前"足下"注引酉陽雜俎。尋日知錄卷二十四:"賈誼新書:'天子卑號稱陛下。'蔡邕獨斷:'陛,階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執兵陳於陛側,以戒不虞;謂之陛下者,群臣與天子言,不敢指斥天子,故呼在階下者而告之,因卑達尊之義也。'(原註:"記曰:'君子於其所尊弗敢質,敬之至也。'")上書亦如之。及群臣士庶相與言曰殿下、閣下、執事之屬,皆此類也。據此,則陛下猶言執事,後人相沿,遂以為至尊之稱。"

(一一)師古曰:"安,焉也。"

(一二)漢書無"而"字。師古曰:"懌,和樂也。"林伯桐史記蠡測曰:"陸賈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出處甚正當。其稱詩、書於高帝前曰:'居馬上得之,可以馬上治之乎?'高帝有慚色,憚其人,非徒以其言也。"

(一三)漢書無"乃"字。

(一四)漢書無"何"字。師古曰:"着,明也,謂作書明言之。"

(一五)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古'下有'今'字。"

(一六)漢紀"國"作"故",義較勝,當從之。蓋"故"以音近而誤為"固",而"固"又以形近而誤為"國"也。

(一七)李景星漢書評議曰:"'及古成敗之國'下,史有'陸生乃麤述存亡之徵'句,惟麤述故僅十二篇,此刪之,非。"

(一八)齊樹楷曰:"為國者須雜許多方面人而擇用之,有一不備,必偏至而終歸於敗。秦人於統一之後,仍以氣吞宇內者行之,不再傳而遽斬。漢有天下,高帝嫚儒已甚,陸賈一言,即知馬上守之之不當;酈生謂不宜倨見長者,猶一時事耳。自陸賈新語一奏,而興亡之概,瞭然胸中,所謂天授者也。"

(一九)趙翼陔余叢考卷二十一:"萬歲本古人慶賀之詞,呂氏春秋:'宋康王為長夜之飲,室中人呼萬歲,堂上堂下之人,以及國中皆應之。'韓非子:'巫覡之祝人曰,使君千秋萬歲之聲聒耳。'新序:'梁君出獵歸入,廟中呼萬歲。'史記:'優旃憫陛楯郎雨立,有頃,殿上上壽稱萬歲。'田單偽約降於燕,燕軍皆呼萬歲。'紀信誑楚曰,食盡,漢王降,楚軍皆呼萬歲。'陸賈奏新語,左右皆呼萬歲。'……蓋古人飲酒,必上壽稱慶曰萬歲,其始上下通用,為慶賀之詞,猶俗所云萬福、萬幸之類耳。因殿陛之間用之,后乃遂為至尊之專稱,而民間口語相沿未改,故唐末猶有以為慶賀者,久之,遂莫敢用也。"

(二0)漢書"號"作"稱"。

(二一)正義:"七錄云:'新語二卷,陸賈撰也。'"師古曰:"其書今見存。"

孝惠帝時(一),呂太後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有口者(二),陸生自度不能爭之(三),乃病免家居(四)。以好畤田地善(五),可以家焉(六)。有五男,乃出所使越得(七)橐中裝,賣千金(八),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九)。陸生常安車駟馬(一0),從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一一),寶劍直百金,謂其子曰:"與汝約(一二):過汝,汝給吾人馬酒食,極欲(一三),十日而更(一四)。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一五)。一歲中往來過他客(一六),率(一七)不過再三過(一八),數見不鮮(一九),無久慁公為也(二0)。"

(一)漢書無"帝"字。

(二)考證:"高山寺本'臣'有'及'字。"案:漢書亦有"及"字。師古曰:"有口,謂辯士。"

(三)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四)漢書作"乃病免"。

(五)正義:"畤音止。雍州縣也。"師古曰:"好畤,即今雍州好畤縣。"案:在今陝西省干縣西北三十五里。

(六)漢書此句作"往家焉"。

(七)漢書無"得"字。

(八)正義:"漢制:一金直千貫。"

(九)齊樹楷曰:"治產,使呂后不疑,且見陸生豪氣,不泥於家人生產之見。不言大略,正其大略處。"

(一0)史記儒林列傳:"於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車駟馬,迎申公。"漢書儒林傳作"於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車以蒲裹輪,駕駟,迎申公。"

(一一)漢書作"從歌鼓瑟侍者十人",查慎行曰:"漢書刪卻'舞'琴'兩字,絕無意義。"器案:漢書武五子傳:"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趙左君等鼓瑟歌舞。"據此,疑史記衍"琴"字,漢書脫"舞"字。

(一二)集解:"徐廣曰:'汝,一作公。'"

(一三)考證引高山寺本、漢書作"極飲",宋祁曰:"'欲'疑作'飲'。"杭世駿漢書疏證曰:"愚案:此本史記之文,欲兼酒食,改'極飲',校偏。"

(一四)師古曰:"又改向一子處。"

(一五)徐孚遠史記測義曰:"所死家有喪葬費,故得所遺物。"

(一六)漢書"往"上有"以"字。

(一七)索隱:"率音律。"

(一八)漢書無"三"字。索隱:"過音戈。"(案指下"過"字)師古曰:"非徒至諸子所,又往來經過它處為賓客,率計一歲之中,每子不過再過至也。上過音工禾反。"牛運震史記評註曰:"言一歲中尚有他客處可往來,大率不過再三次過汝也。索隱讀率為律,誤。"王文彬曰:"客游於外也,顏專屬為賓客言,非也。一歲之中,或訪問親舊,或留連道塗,其往來經過它處者為日恆多,故於其子所,率不過再過也。"

(一九)漢書作"數擊鮮"。索隱:"數見音朔現。謂時時來見汝也。不鮮,言必令鮮美作食,莫令見不鮮之物也。漢書作'數擊鮮',如淳云:'新殺曰鮮。'"師古曰:"鮮謂新殺之肉也。"劉攽曰:"史記作'數見不鮮',言人情頻見則不美,故毋久溷女也。馬宮傳:'君有不鮮。'不鮮是漢人語也。"宋祁曰:"按宮傳自云:'三公之位,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固位。'劉似誤引。"考證曰:"中井積德曰:'常相見,則意不新鮮,故不數數相過也。'愚按:此承上文'十日而更,……一歲中往來,率不過再三過'句,劉、中井二說得之。漢書作'數擊鮮',義異。"

(二0)漢書作"毋久溷女為也"。集解:"韋昭曰:'慁,污辱。'"索隱:"慁,患也。公,賈自謂也。言汝諸子無久厭患公也。"漢書註:"服虔曰:'溷,辱也。吾常行,數擊新美食,不久辱汝也。'師古曰:'溷,亂也。言我至之時,汝宜數數擊殺牲牢,與我鮮食,我不久住亂累汝也。數音所角反,溷音下困反。'"方苞曰:"我一歲止再三過,無久慁汝為也。公,謂其子。"牛運震曰:"言人情數見則不鮮美,久而易厭也,故一歲中率不過再三過,無久慁苦公,令厭患吾也。索隱解誤。"沈欽韓曰:"'溷'作'慁'是。秦策:'昭王謂范睢曰:天以寡人慁先生。'"王先謙曰:"說文溷下云:'亂也。一曰水濁貌。'慁下云:'憂也。一曰擾也。'此借溷為慁,當訓為擾,於義乃順,服訓辱,顏訓亂,皆未合。禮記儒行註:'慁猶辱也。'與服訓溷為辱同。史記范睢傳:'是天以寡人慁先生。'索隱:'慁猶汨亂之意。'亦與顏訓溷為亂同,足證慁溷二字古多通假。沈雲作慁是,要為未達。"李慈銘史記札記曰:"案:此'一歲中往來過他客(句),率不過再(句),三過數見不鮮(句),無久慁公為也。'乃謂一歲中過他客,無三至者,謂數見則不以為鮮少,將令人厭矣。雲'無久慁公'者,公指客也。慁猶煩也,與上過諸子是兩事,故上曰汝,下曰公,非稱子為公也。陸生既以好畤地善家居,分食於諸子,若謂一歲不過再過,則計家居者止百日,其餘皆客於他人,無是理也。漢書作'一歲中以往來過他客率不過再過(句),數擊鮮,毋久溷女為也',自是班氏所見本偶異,以為皆指其諸子言,注家遂以擊鮮為殺鮮,各順其文解之,而索隱並以解史記,以不鮮為莫令見不鮮之物,以公為賈自謂,迂曲甚矣。顧氏炎武以數見不鮮,謂猶今人會常來之客不殺雞,而父子亦如此,當時薄俗可想,以稱公為未安,皆牽於舊說也。"又漢書札記曰:"慈銘案:史記作'一歲中往來過它客,率不過再(句),三過數見不鮮,無久慁公為也',與此文異。史記'率不過再'以下,皆指它客,言'數見不鮮'者,鮮讀為,謂數過人,則人不以為少見難得也。公指客言,慁猶煩也,與漢書義別,注家多誤,說詳史記札記。"李笠曰:"上文謂其子曰:'與汝約。'集解:'徐廣曰:汝一作公。'疑史記'汝'本作'公',與此'慁公',並指其子也。後人改上'公'字為'汝',小司馬遂以下'公'字為賈自謂,失之遠矣。漢書上下並作'汝'。"

呂太后時,王諸呂,諸呂擅權,欲劫少主,危劉氏。右丞相(一)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己,常燕居深念(二),陸生往請,(三)直入坐,而陳丞相(四)方深念(五),不時見陸生(六)。陸生曰:"何念之(七)深也?"陳(八)平曰:"生揣我何念(九)?"陸生曰:"足下位為上相(一0),食三萬戶(一一)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柰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一二)。將相和調(一三),則士務附(一四);士務附,天下雖有變,即權不分(一五)。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一六)。臣(一七)常欲謂(一八)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一九)。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二0)?"為(二一)陳平畫呂氏數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二二),厚具樂飲(二三);太尉亦報如之。此(二四)兩人深相結,則呂氏謀益衰(二五)。陳平乃以奴婢百人(二六),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陸生為飲食費。陸生以此游漢廷公卿閑(二七),名聲借甚(二八)。

(一)器案:史記酈商傳言遷為右丞相,又傅寬傳言為齊右丞相,與此傳之右丞相陳平,皆假虛稱,空職耳,故不見於百官表。

(二)漢書句上有"平"字。正義:"國家不安,故靜居深思其計策。"(據會注考證本)師古曰:"念,思也。以國家不安,故靜居獨慮,思其方策。"

(三)漢書作"賈往,不請"。考證:"高山寺本'請'下有'也'字。"集解:"漢書音義:'請,若問起居。'"師古曰:"言不因門人將命,而逕入自坐。"王文彬曰:"史記作'往請直入坐',無'不'字,是請以請謁言,下雲'直入',即不假將命意也。集解引漢書音義雲'請謂問起居',則音義所見漢書本亦但作'往請',無'不'字。此文'請'上有'不'字,師古即訓請為將命,語意與史記各別。坐者,坐所也。平方深念,故賈至坐前而不見,顏謂為自坐,失之。"器案:說文言部:"請,謁也。"荀子成相篇:"下不私請。"楊倞註:"請,謁也。群下不私謁。"此文謂不先投謁,而徑直入坐也。

(四)漢書作"陳平"。

(五)漢書作"方念"。索隱:"深念,深思之也。"

(六)漢書作"不見賈"。師古曰:"思慮之際,故不覺賈至。"

(七)漢書無"之"字。李慈銘曰:"當依史記作'念之深也'。"

(八)漢書無"陳"字。

(九)考證:"高山寺本無'我'字。"集解:"孟康曰:'揣,度也。'韋昭曰:'揣,音初委反。'"

(一0)上相,猶言首相。尚書咸有一德疏:"伊尹,湯之上相,位為三公。"史記天官書:"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宮,一曰上將,二曰次將。"

(一一)索隱:"案:陳平傳食戶五千,以曲逆秦時有三萬戶,恐復業至此,故稱。"正義:"陳平世家:'食曲逆五千戶。'後攻陳豨、黥布,凡六齣奇計,益邑蓋三萬戶也。"(據會注考證本)(一二)齊樹楷曰:"又以數言而安天下。"

(一三)漢書無"調"字。

(一四)漢書"務"作"豫",下同。集解:"徐廣曰:'務,一作豫。'"考證:"高山寺本'附'下有'也'字。"師古曰:"豫,素也。"王文彬曰:"釋詁:'豫,樂也。'言將相和則士乃樂附也。訓為素附,上下文義不屬矣。史記作'務附',論語:'君子務本。'皇疏:'務,猶向也,慕也。'慕附與樂附意同,益證此訓豫為素之誤。"

(一五)漢書"即"作"則",又重"權不分"三字。考證:"高山寺本'即'作'則'。高山寺本、楓山本重'權不分'三字,與漢書合。"

(一六)淮南子精神篇:"玩天地於掌握之中。"

(一七)顧炎武日知錄卷二十四:"漢初人對人多稱臣,乃戰國之餘習。(原註:"刺客傳聶政稱臣,嚴仲子亦稱臣。")史記高祖紀:'呂公曰:臣少好相人。'張晏曰:'古人相與言,多自稱臣,猶今人相與言自稱仆也。'(原註:"西都賦李周翰註:'臣者,男子之賤稱,古人謙退皆稱之。'")至天下已定,則稍有差等,而臣之稱惟施之諸侯王,故韓信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原註:"陳平、周勃對王陵,亦曰:'臣不如君。'")至文、景以後,則此風漸衰,而賈誼新書有'尊天子,避嫌疑,不敢稱臣'之說。王子侯表有利侯釘坐遺淮南王書稱臣棄巿,功臣侯表安平侯鄂但坐與淮南王女陵通遺淮南王書稱'臣儘力',棄巿,平棘侯薛穰坐受淮南王賂稱臣,在赦前免,(原註:"免侯爵。")皆在元狩元年。而嚴助傳,天子命助諭意淮南王,一則曰'臣助',再則曰'臣助',史因而書之,未嘗以為罪;則知釘等三人所坐者交通之罪,而自此以後,廷臣之於諸侯王遂不復有稱臣者爾。(原註:"晉時有自稱民者,世說:'陸大尉對王丞相曰:公長民短。'")然王官之於國君,屬吏之於府主,其稱臣如故。宋書:'孝武孝建元年十月己未,大司馬江夏王義恭等奏:郡縣內史及封內官長,於其封君,既非在三,罷官則不復追敬,不合稱臣。詔可。'齊、梁以後,王官仍復稱臣,(原註:"隋書百官志:'諸王、公、侯國官皆稱臣,上於天朝,皆稱陪臣。'")而屬吏則不復稱矣。諸侯王有自稱臣者,齊哀王遺諸侯王書曰'惠帝使留侯張良立臣為齊王'是也。天子有自稱臣者,高祖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景帝對竇太後言:'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是也。"

(一八)師古曰:"謂者,與之言。"錢大昭曰:"'謂',閩本作'語',注同。"

(一九)正義:"絳侯與生常戲狎,輕易其言也。"(據會注考證本)師古曰:"言絳侯與我相戲狎,輕易其言耳。"

(二0)考證:"高山寺本'相'下有'連'字。"

(二一)資治通鑒"為"上有"因"字。

(二二)漢書高帝紀上:"庄入為壽。"師古曰:"凡言為壽,謂進爵於尊者,而獻無疆之壽。"

(二三)漢書作"厚具樂飲太尉",師古曰:"厚為共具,而與太尉樂飲。"

(二四)漢書無"此"字。

(二五)漢書"則"作"即","衰"作"壞"。御覽四0六引周昭新撰:"陳平、周勃,感陸生而相親,……所以定劉於幾殆。"

(二六)漢代貴族官吏及豪商大賈,蓄養奴婢,動以百數。漢書張良傳:"良家僮數百人。"又司馬相如傳:"臨邛多富人,卓王孫僮客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又王商傳:"今商宗族權埶,合貲鉅萬計,私奴以千數。"又王丹傳:"僮奴以百數。"又哀帝紀:"詔曰:'制節謹度,以防奢淫,為政所先,百王不易之道也。諸侯王、列侯、公主、吏二千石及豪富民多蓄奴婢,田宅亡限,與民爭利,百姓失職,重困不足。其議限制。'有司條奏:……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年六十以上,十歲以下,不在數中。……諸名田、畜奴婢過品,皆沒入縣官。"以此文所言者為私奴,其官奴婢未暇縷也。

(二七)游謂交遊,漢書枚乘傳:"乘久為大國上賓,與英俊並游。"文選任彥升宣德皇后令:"客游梁,則聲華籍甚。"師古曰:"廷謂朝廷。"

(二八)集解:"漢書音義曰:'言狼籍甚盛。'"正義:"孟康云:'猶言狼借,甚盛也。'按借,言公卿假借陸生名聲,甚敬重也。"師古註:"孟康曰:'言狼籍之甚。'"周壽昌曰:"'籍甚',史記作'籍盛',(案:史記一本"甚"作"甚盛",故周氏云然。)蓋籍即借用白茅之借,言聲名得所借而益盛也。甚與盛意同。孟言狼籍,失之。"器案:文選任彥升宣德皇后令:"客游梁則聲華籍甚。"又劉先生夫人墓誌:"籍甚二門,風流遠尚。"又劉孝標廣絕交論:"公卿貴其籍甚。"李周翰註:"籍甚,猶名聲也。"王仲寶褚淵碑文:"風流籍甚。"劉良註:"籍甚,言多也。"文心雕龍論說篇:"陸賈籍甚。"

及誅諸呂(一),立孝文帝(二),陸生頗有力焉(三)。孝文帝即位(四),欲使人之南越。陳丞相等乃言陸生為太中大夫(五),往使尉他,令尉他(六)去黃屋、稱制(七),令比諸侯(八),皆如意旨(九)。語在南越語中(一0)。陸生竟以壽終(一一)。

(一)漢書作"及誅呂氏"。

(二)漢書作"立孝文"。

(三)漢書作"賈頗有力"。

(四)漢書作"孝文即位"。

(五)漢書"陳丞相等"作"丞相平"。李慈銘曰:"慈銘案:此謂賈復以太中大夫使尉佗也。乃言者,猶雲舉也。"

(六)漢書無"令尉他"三字。李景星曰:"'往使尉佗'下,史有'令尉佗'三字,少嫌重疊,此刪之,是。"

(七)師古曰:"黃屋,謂車上之蓋也。黃屋及稱制,皆天子之儀,故令去之。"史記項羽本紀:"紀信乘黃屋車。"正義:"李斐云:'天子車以黃繒為蓋里。'"器案:屋者之借,說文木部:",木帳。字一作幄。"又案:漢書高后紀:"太后臨朝稱制。"師古曰:"天子之言:一曰制書,二曰詔書。制書者,謂為制度之命也,非皇后所得稱。今呂太后臨朝,行天子事,斷決萬機,故稱制詔。"後漢書光武紀上註:"漢制度曰:'皇帝之下書有四: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誡敕。策書者,編簡也,其制長二尺,短者半之,篆書,起年月日,稱皇帝,以命諸侯王;三公以罪免,亦賜策,而以隸書,用尺一木兩行,唯此為異也。制書者,帝者制度之命,其文曰制詔三公,皆璽封,露布州郡也。詔書者,詔,告也,其文曰告某官雲,如故事。誡敕者,謂敕刺史太守,其文曰有詔敕某官,它皆仿此。'"劉攽曰:"注'告某雲',案文當更有'雲'字。"獨斷上:"漢天子正號曰皇帝,……其命令: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戒書。"

(八)沈欽韓曰:"御覽一百九十四引裴淵明廣州記曰:'尉佗築台,以朔望升拜,號為朝拜台。傍江構起華館,以送陸賈,因稱朝亭。'"

(九)漢書"旨"作"恉"。

(一0)漢書作"語在南越傳"。史記南越列傳:"高后時,(前文已見上引。)有司請禁南越關巿鐵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聽讒臣,別異蠻、夷,隔絕器物,此必長沙王計也,欲倚中國,擊滅南越,而幷王之,自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號為南越武帝,發兵攻長沙邊邑,敗數縣而去焉。高后遣將軍隆慮侯灶往擊之,會暑濕,士卒大疫,兵不能踰嶺,歲余,高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邊,財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東西萬餘里,乃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及孝文帝元年,初鎮撫天下,使告諸侯四夷從代來即位意,喻盛德焉。乃為佗親冢在真定,置守邑,歲時奉祀,召其從弟,尊官厚賜寵之。詔丞相陳平等,舉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陸賈,先帝時習使南越。乃召賈以為太中大夫,往使;因讓佗自立為帝,曾無一介之使報者。陸賈至南越,王甚恐,為書謝,稱曰:'蠻、夷大長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異南越,竊疑長沙王讒臣;又遙聞高后盡誅佗宗族,掘燒先人冢,以故自棄,犯長沙邊境。且南方卑濕,蠻、夷中間;其東,閩越千人眾,號稱王;其西,甌駱裸國,亦稱王。老臣妄竊帝號,聊以自娛,豈敢以聞天王哉?'乃頓首謝,願長為藩臣,奉貢職。於是乃下令國中曰:'吾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並世。皇帝賢天子也,自今以後,去帝制、黃屋、左纛。'陸賈還報,孝文帝大說。遂至孝景時,稱臣,使人朝請。"按:又見漢書南粵王傳。

(一一)牛運震曰:"陸生竟以壽終,一篇絕好結束,善陸生之以智謀自全也。漢初將相功臣得以壽終者幾人哉!此中感嘆不少。"何焯曰:"在兩傳中,不可無此句。"齊樹楷曰:"陸以壽終,反應上酈生,反起下朱建。"

太史公曰:"余讀陸生新語十二篇,固當世之辯士(一)"

(一)器案:此酈生陸賈列傳太史公贊陸賈語也。索隱述贊云:"陸賈使越,尉佗懾怖;相說國安,書成主悟。"太史公自序云:"結言通使,約懷諸侯,諸侯咸親,歸漢為藩輔。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此則申明酈、陸合傳之旨也。尋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贊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師古曰:"縉紳,儒者之服也。")騁其知辯,並成大業。語曰:'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師古曰:"此語本出慎子。")信哉!……陸賈位止大夫,致仕諸呂,不受憂責,從容平、勃之間,附會將相,以強社稷,身名俱榮,其最優乎!"又敘傳曰:"賈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議,博我以文。"(李奇曰:"作新語也。")蓋自史遷斥言"賈固當世之辯士",後世或以此少之。查慎行得樹樓雜鈔曰:"陸賈漢初儒生之有體有用者,觀其絀尉佗以禮義,說高帝以詩、書,當呂后朝,不汲汲於功名,既能全身遠患,又能以事外之人,隱然為社稷計安全,有曲逆智所不逮者。子房已從赤松游,漢之不奪於諸呂,亦賴有此人也。因其與朱建善,史記概以口辯士目之,淺之乎論陸生矣。"齊樹楷史記意曰:"酈陸、劉叔孫二傳,當系前後繼續,以其所言,均關漢之得失安危也。酈、陸二人,一在得天下以前,一在其後。酈、陸乃以書生而事辯說,與蘇、張輩徒事辯說者不同。太史公傳之,令人知別。且亦高帝文學人進用之始也。"李景星漢書評議曰:"贊語曰:'騁其智辯,並成大業。'正言五人合傳之故;而於五人之出處遇合,亦頗有抑揚,雖疏宕不如史記,嚴密則過之。"一查二李辯之是矣。雖然,辯亦非貶辭,孟子稱"予豈好辯哉",(孟子滕文公下)史記鄒陽傳上書自明,言"孔、墨之辯","挾伊、管之辯",(又見文選鄒陽獄中上書自明)文選李蕭遠運命論:"以仲尼之辯也,而言不行於定、哀。"蓋所謂聖賢豪傑之士無不好辯矣,辯何可少哉!且辯亦自有辯也。

賈陸行事,除本傳外,尚有別見者,今最錄於此,省讀者翻之勞也。

平原君朱建者,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去,后復事黥布。布欲反時,問平原君,平原君止之,布不聽,而聽梁父侯遂反。漢已誅布,聞平原君諫,不與謀,得不誅,語在黥布語中。平原君為人辯有口,刻廉剛直,家於長安,行不苟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案:辟陽侯,審食其也。)得幸呂太后。時辟陽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與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喪。陸生往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集解:"張晏曰:'相知當同恤災危,母在,故義不知君。'"索隱:"案崔浩云:'建以母在,義不以身許人也。'")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往稅,列侯貴人以辟陽君故往稅,凡五百金。(集解:"韋昭曰:'衣服曰稅。'稅當為襚。"索隱:"案說文:'稅,贈終服也。'襚音式芮反,亦音遂。"案:漢書"稅"作"裞"。)辟陽侯幸呂太后,人或毀辟陽侯於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呂太后慚,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急,因使人慾見平原君。平原君辭曰:"獄急,不敢見君。"乃求見孝惠幸臣閎孺,(原作"閎籍孺",今據索隱說刪"籍"字,下同。)說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於帝?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共幸君,君貴富益倍矣。"於是閎孺大恐,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平原君,平原君不見辟陽侯,辟陽侯以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驚。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於諸呂至深,而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史記酈生陸賈傳,案亦見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請太公,項王弗聽。漢王復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史記項羽本紀,案又見漢書項羽列傳)案:正義引楚漢春秋云:"上欲封之,乃肯見。曰:'此天下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曰平國君。'"此為史記用楚漢春秋之一例也。

及趙高已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中。沛公以為詐,乃用張良計,使酈生、陸賈往說秦將,啖以利,因襲攻武關,破之。又與秦軍戰於藍田南,益張疑兵旗幟,諸所過毋得掠鹵,秦人,秦軍解,因大破之。又戰其北,大破之。乘勝遂破之。(史記高祖本紀,案又見漢書高帝紀)梁玉繩曰:"月表、留侯世家及漢書紀傳,沛公以秦二世三年八月攻破武關。九月,秦遣將距嶢關。張良說沛公,張旗幟為疑兵,使酈生啖秦將以利,秦軍懈,因引兵繞嶢關,踰蕢山,擊破之藍田關。敘次甚明。此紀不書破武關及踰蕢山事,則武關乃嶢關之誤,當云:'乃用張良計,益張疑兵旗幟,使酈生往說秦將,啖以利,因襲攻嶢關,破之,又與秦軍戰於藍田。'而'陸賈'二字似衍文,留侯世家、陸賈傳及漢書張、陸兩傳,荀悅漢紀皆無之,疑此與漢書高紀並妄攙陸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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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賈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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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務(一)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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