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麒麟齋
王二蠻的眉頭在此時皺着了褶子,他此刻關心的不是找買家的事情,而是孟天化遇到了什麼樣的難題,竟然如此着急。還有,那批不好出手的貨物,應該是那晚搶到的東西吧?這可是燙手山芋,一不小心,很可能引火燒身,甚至把自己燒死。
“蠻哥,你想什麼呢?”看到王二蠻不說話,孟天化提醒了一句。
王二蠻急忙回神,臉上重新洋溢出平日裏的憨厚笑容,“你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另外,別蠻哥蠻哥地叫着,聽着彆扭,還是叫我王老闆,或者叫我蠻子也行!”
“好,那我就不客氣地叫你一聲蠻子。”
“嗯,還是蠻子好聽!”
看着王二蠻舒適的表情,孟天化微微鬆了口氣。只要王二蠻應承下來,後面的事好辦多了。
接着,孟天化又和王二蠻聊了幾句,聊的內容無非是店鋪開了那麼久,他有些捨不得。
孟天化是真的捨不得眼前的店鋪,雖然這店鋪門面小,也沒有什麼生意。可他在外面流浪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現在又要一貧如洗,他的心情當然很複雜。
不過,孟天化也看得開。畢竟,他本身就是一貧如洗,大不了回到從前的窮苦日子。
就在孟天化和王二蠻聊起那段流浪日子的時候,從店鋪外面走進來一個人,正是昨晚來找孟天化的任海峰。
昨天晚上,因為夜色的關係,孟天化沒有看清任海峰的模樣,此時一看,任海峰很有一個軍人的氣勢。他身形魁梧,個頭頎長,一雙凌厲的眸子,頗顯肅殺之氣。
也許,是因為昨天彭二爺的事情太過突發,任海峰才會焦躁不安。此時的他顯得沉着、穩重,來到店鋪之後,他也沒有說話,而是對着店鋪里的古董來回掃視着。
看到這樣一幕,別人或許會認為任海峰是來買東西的,可王二蠻眼神敏銳,發現孟天化的神色變了。王二蠻意識到了什麼,自然地從座位上站起,和孟天化道別。
孟天化也順勢和王二蠻道別,卻不見王二蠻在離開的時候,對着任海峰多盯了一眼。
王二蠻離開后,任海峰來到了孟天化的近前,和孟天化道:“我們找到了幾條關係。”
孟天化微露驚喜,讓任海峰坐了下來。
接着,任海峰和孟天化說了一些情況。
在孟天化和彭二爺的人商討完以後,任海峰等人就開始尋找可以利用的關係。他們先找到了自己的上級,但上級顯然不願招惹袁大帥的公子,用言語推脫了。
不過,這位上級也不算絕情,向任海峰等人推薦了幾個人物。這幾個人不是曹錕的親信,就是能和曹錕說上話的,甚至,其中還有兩個能和袁大帥的公子說上話。
更讓人驚喜的是,這些人中就有王占尤,還有一位和彭二爺手底下的某個人是親戚。
如此一來,孟天化自然把托關係的目標重點放在了那位親戚和王占尤的身上。
在了解了更多的情況之後,孟天化先讓任海峰迴去了,他需要準備一下所需的東西。
坐在店裏,孟天化看似沉靜,心裏卻早已凌亂如麻。
從得知彭二爺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硬撐着,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他更不知道能否撐到把彭二爺救出來。可他必須要撐着,因為只有他是真的關心彭二爺,也只有他是真的想救出彭二爺。彭二爺在這個世上的親人,也只有他了。
他心裏思量着任海峰提供的幾條關係是否管用,其實不管管不管用,他都得試一試。
或許是思考的累了,孟天化不自主地閉上了眼睛,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琉璃廠的街道上不時傳來叫賣的聲音,還有評頭品足的聲音,但那都是大店鋪的門口,或者擺攤的地方。唯獨孟天化這種小門面無人問津,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突然,一個穿着騎馬洋裝的女人來到了孟天化的店鋪門口。
這個女人生得眉目如畫,亭亭玉立,一雙星眸帶着新時代的獨立氣息,又給人一種博學多識的感覺。她朝着孟天化店鋪門口上方的牌匾看了一眼,頓時被吸引了。
她走到近前,對着頭頂的牌匾看去,那裏有三個龍飛鳳舞的行草大字——“麒麟齋”!
她之所以會被這副牌匾吸引,一方面是“麒麟齋”這三個字有着很好的寓意,既指祥瑞祝福,亦指鳳毛麟角,恰合古玩這一行。另一方面,“麒麟齋”這三個字,筆法嫻熟,行雲流水,獨具一種美感,明明應該氣勢磅礴,偏偏把那股氣勢收斂了。
她見過不少書法大作,像眼前這副牌匾,一看就不是名家之作,她卻莫名的喜歡。
或許是因為這種喜歡,她不自主地走進了這家“麒麟齋”。
進入店鋪裏面,她首先對着“麒麟齋”貨架上的貨物看去,都是一些尋常的瓷器。
她微微流露出一種失望,卻還是對着趴在桌子上的店主看去。
她希望店主是一個和她想像中一樣的人物,不說大隱隱於市,也應該是一個不同流俗的人。但店主正趴在桌子上,她看不到正臉,她只能通過店主的輪廓形象進行判斷,店主的年歲應該不大,是個青年,他身上的長衫也很樸素,應該是個斯文人。
或許是心生好奇,在又掃了一圈之後,她才對店主開口:“老闆,你這瓷器怎麼賣?”
睡夢中的店主,沒有被她這第一聲叫醒。
她又掃了周圍一圈,看上了一個青花瓷,她又開口說道:“老闆,那個瓶子多少錢?”
這一次,孟天化被她叫醒了。
孟天化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突然驚醒,然後茫然無措地掃了掃周圍。
接着,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林蘭,頓覺場面有點恍惚。他晃了晃腦袋,定了定睛。
這一次,孟天化看清楚了,他確定站在他對面的就是林蘭。
而林蘭在看到孟天化的面容之後,心中一陣激蕩,整個人的表情都變得複雜,眼神中也滿含不敢置信。但很快,她又冷起了臉,並冷冷地說道:“你是這裏的老闆?”
聽到冰冷的聲音,孟天化愣了一下。接着,他露出一種怪笑,“我是這裏的老闆!”
林蘭的表情更冷了,因為他從孟天化的怪笑中感受到了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戲謔。可她着實有些不甘心,再次冷冷地說道:“門口的‘麒麟齋’三個字,是你寫的?”
孟天化又一次錯愕,沒想到林蘭會問這個問題,但他回答的也很快,“是我寫的!”
“真是你寫的?”
“真是我寫的,要不,我再寫給你看?”孟天化毫不避諱自己的目光,直盯着林蘭看。
林蘭心頭對孟天化的厭惡更濃了,她很想轉身就走,可她更想教訓這個小流氓。所以,她的冰冷表情一下子轉變,很是放鬆地笑了起來:“好啊,你寫給我看!”
面對林蘭的迷人笑容,若是平時,孟天化說不定會被誘導。可他見到林蘭之後,想的最多的是林蘭是不是和革命黨有關。也因為此,他時刻保持着一種對林蘭的警惕。
“想要我寫,也不是不行。不過,我的字可不是隨便看的。”孟天化順勢調侃了起來。
可林蘭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再也控制不了一種厭惡。
“你果然是個登徒子,滿腦子都是屎一樣的污穢思想!”
說著,林蘭來到櫃枱前,將王二蠻還沒喝完的那杯茶,直接潑到了孟天化的臉上。
孟天化一個激靈,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怒不可遏地說道:“你這娘們有毛病啊,誰滿腦子污穢思想?我說我的字不是隨便看的,是指要花錢看。你真以為你在慶元春待過兩天,就有幾分姿色?我告訴你,就你這樣的,小爺我還真看不上!”
“你說什麼?”
聽到孟天化前半句,林蘭還有一種過意不去,等到後半句,她又開始討厭孟天化了。
孟天化卻毫不收斂,擦着臉上的茶漬,接着道:“我說你有神經病,你才滿腦子污穢思想。看你穿的挺新潮的,還以為你是一個新時代的女性,想不到你是一個潑婦。”
“你……你放屁!”林蘭氣得渾身發抖,她可從來沒被人這樣說過,尤其是“潑婦”這樣的形容詞。但她很快又穩住了情緒,神情冰冷地說道:“剛才我用茶水潑你,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可你要是再出言侮辱我,就不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哎呦呦,你嚇唬誰呢,你在我店裏撒潑,你還有理了?”孟天化是得理不饒人。
“你……你簡直是一個無賴!”林蘭說著,轉身向著店鋪外面走去。她知道,和孟天化鬥嘴皮子她是鬥不過的,她只能對這種人敬而遠之,不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等等!”可孟天化卻叫住了她。
林蘭停步,轉身看向孟天化,冷冷道:“你還想怎麼樣?”
“你用茶水潑我,就這麼走了?”孟天化走出了櫃枱。
“我已經給你道過歉,你還要怎麼樣?”林蘭的表情更加冰冷,一雙眸子恢復了冷靜。
“道歉這種事,誰不會做?”孟天化笑了,“要不,我用茶水潑你一下,也給你道一聲歉?”
林蘭的眸子透着冷芒,知道孟天化是在故意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