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知何味
陳正走進康復室,看見蘇珉正扶着牆,小心翼翼的挪動步子,步步驚心。
他叫她:“蘇珉,你已經練習了不短的時間,今天暫且到這裏,休息一下。”
她抬頭:“謝謝您,陳醫生,我真想早點能走出這幢大樓。”
“欲速則不達。”
“我真不想拖累人。”
“楚律師說,你之前有辦過保險,雖然你離家兩年,但是他並沒有給你斷交,他是律師,自然會處理一切索賠事宜。”
蘇珉好奇的抬頭:“陳醫生,有沒有可能對錯人?”
“什麼意思?”
“我不是蘇珉?”
他想下:“可能性不大,因為我們給你做過DNA檢查,完全相同,如果你沒有孿生姐妹,這種可能性天下沒有第二份。”
“為什麼我對從前的事毫無記憶,另外,我發現,你們所說的很多事,與我能聯想到的喜好截然不同,我丈夫說我喜歡吃清淡的,但我偏偏愛吃麻辣的,他說我是學文科的,可是我偏偏對分子公式,元素組成這類東西特別敏感。”
陳正想下:“也許有一個解釋,你重新開始新生活,記憶里的東西象是打翻了的塔羅牌,洗牌重整。”
她泄氣:“失憶真是一件爆破性極大的事。”
他勸她:“其實,蘇珉,你已經很幸運,我在國外讀書時,曾經真實的遇到過一個病號,她的記憶,只能存在一天,今天的事,當晚之後,第二天,全部清零。就象一部電影,初戀五十次一樣。”
蘇珉又好奇起來:“什麼樣的電影。”
陳正笑:“改天有時間帶碟給你看,相信你會喜歡。”
楚瑜到醫院的時候,醫院裏已經是燈火通明。
他到康復室來找蘇珉,看見蘇珉仍然和陳正在聊天。
看見楚瑜來,陳正告辭:“蘇珉,能練多少練多少,千萬不要勉強自己,肌肉拉傷了,再躺在床上,你會徹底象個海蜇。”
蘇珉只是笑,眼睛落在楚瑜手裏的東西上。是個假髮套。
如果沒有意外,那自然是他給她買的,她頭髮剃光了,每天只有一個白布小帽裹頭,樣子滑稽又不美觀。
果然楚瑜抖開帽子:“小珉,來試一下,看合不合適。”
康復室並沒有別人,蘇珉把假髮套戴在頭上,左右比較,發套是燙着小卷,竟然還染成了淺棕粟色,戴在頭上,一點看不出是假髮套,就象新做好的髮型,配她的臉形,也特別般配。
她有一點欣喜的滿足:“謝謝你老公。”
肚子突然間咕咕的響一聲,她發覺了,原來是餓了在抗議。
楚瑜笑:“走吧,今天帶你出去吃飯。”
蘇珉頓時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她從住院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星期,除了醫院的大廳,甚至院子都沒去過幾步,就象學會了走路的孩子,對外面的世界,又有渴望又有害怕。
轉而她臉上又有尷尬的神色,出去吃飯,她並沒有合適的衣服,天天在醫院裏,除了一套病號服和一套類似睡衣睡褲似的衣服,她並沒有其他的衣服。
楚瑜早就看出了她臉上的窘迫。他說:“放心吧,我從家裏給你帶了衣服,就是,是以前的,不知道你還穿不穿的下。”
她臉上又露出喜悅的神色,以前的衣服?她也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從前的樣子。
楚瑜給她帶的是一件水紅色的上衫短袖小褂,褲子是一條簡單的七分鉛筆褲,他很細心,鞋子也給她配好了,半坡跟的棕色小圓頭牛皮小皮鞋,換好這一切,他很滿意,“還好,你沒有很胖,從前的衣服還能穿的下。”
蘇珉卻是感慨萬分,“老公,就算重新認識,你也是一個非常好的男人。”
他拿過外套,“走吧,慢點走,吃完飯,我們還得回來。”
——
他驅車帶她到佳世客二樓的一間麵館吃飯。
蘇珉象個疑惑的孩子,看到很多東西,既有新奇,又有滿足。
“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吃飯?這裏離醫院有些遠。”
“你比較吃這裏的酸湯麵。”
她嘆氣:“我們以前為什麼要分手?”
他想了下,自我解嘲:“可能我這人有腋臭,狐臭,腳臭。”
當然都是他客氣的話,蘇珉清楚,他衣着整潔,渾身沒有一點異味,無論何時,他永遠乾淨利落的出現在大家的面前,給所有人一個精明利索的印象。
服務員給兩人送來飯點。
從外表來看,兩個人的關係,隱晦不清,又象是結婚了七八年,沒有什麼激情的夫妻,還象是普通關係的同事,只有平行線的接觸。
楚瑜很快吃完,想了一下,他對蘇珉說:“小珉,和你說一件事。”
“恩?”
“陳醫生早晨告訴我,你再過兩個星期即可出院。”
她低頭不語,筷子撥面。
“出院后,你先到我父母家住。”
她明白了,是,分居兩年,現在兩人關係實在是尷尬。
突然間,另一個突兀的想法冒出腦海。
“老公,你是不是告訴我,分開兩年,你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
楚瑜怔住,她不是失憶了嗎?但是思維卻仍然敏捷,並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他沉默,她明白。
蘇珉黯然的想,分居兩年,他另結新枝也不是過分,尷尬的其實是自己,沒有原因的離家出走,又莫名其妙的空降回來,這樣的情形下出現在前夫的生活里,除了給別人一堆現實里的麻煩,別人不嫌自己已經是皇恩浩蕩。
想起來,沒辦法不心裏凄然,對前途有些迷茫,剛剛對楚瑜建立的一點情感,又象一小塊冰塊,在一點點的融化。
他有女朋友了。
昨天晚上,她坐在床邊,他還給她打了熱水來洗腳,她靦腆,他一點不介意的拉過她的腳,把她的腳浸在熱水裏,另一雙手給她溫柔的揉搓,洗完后又給她擦乾,象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直到她躺到床上,背過身,她都不敢再回頭看他,心裏始終有一種痒痒麻麻的感動,象是一條絲巾緩緩滑過裸露的肩頭,引起的陣陣敏感,她很喜歡,也享受他對自己的這點關愛,而今,他卻用無言告訴自己,他有女朋友了。
其實,他是個好男人,能照顧傷害自己的前妻到這種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
回來的路上,她再沒辦法嘰嘰喳喳,象個聒噪的雲雀。
楚瑜也看出了她神色間黯然的轉變,一時他心裏也難過。
但是,兩個女人,怎麼辦?